第25章 (23)

慣自己奴婢的身份?”

聶芊芊如被一盆冷水澆頭,看着孔玲珑整張面孔都有些僵硬不自然。

孔玲珑看着她:“你當初一心懇求來我身邊伺候,我不同意的其中一個原因,便是覺得你不适宜婢女這一行,但既然你跪到我門前,也想求一份差,我便先将你送去西苑伺候,可是這些日子看來,你卻是并沒有改變。”

聶芊芊臉色蒼白,玉兒看着她,卻是并不覺得孔玲珑這番話有什麽不對,這芊芊既然寫了賣身契,也跟着來到孔宅好幾個月,就算小姐并沒召見她,該知道的規矩,她也不該什麽都不知。

聶芊芊忽然哽咽着跪了下來:“是,芊……奴婢日後定會時時記着身份,請小姐不要怪罪奴……奴婢。”

孔玲珑微微皺眉:“你似乎并不情願,我孔家其實不缺婢女,當初在街上,也是看你可憐,才收了你的賣身契,若是你現在依然不願意為奴為婢,我可以吩咐人,把賣身契還給你,也會給你一筆銀子,你離開孔家,依然可以恢複良家子身份。”

聶芊芊頓時雙肩顫抖,看着孔玲珑便淚流滿面起來:“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求小姐不要趕奴婢走,奴婢以後,一定謹遵小姐吩咐,絕不敢有片刻僭越!”

這奴婢不是叫的很順暢嗎,看來本就沒有什麽是改不過來的。

孔玲珑淡淡看了她一眼,這才拿過桌上的信,拆開之後掃了一眼。

頓時,就連孔玲珑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都一時有些本不住,趁着玉兒疑惑看過來的時候,孔玲珑迅速把信紙一收,淡着臉色道:“去告訴夙夜公子,他的意思我懂了。”

聶芊芊硬着頭皮,在地上磕了兩個頭才起來:“是,奴婢知道了。”

聶芊芊失魂落魄離開了,孔玲珑手裏握着信,卻依然有些眸光幽深,玉兒盯着那薄薄一張紙,好奇起來:“小姐,夙夜公子寫了什麽?”居然讓小姐當場都要收不住情緒?

孔玲珑幽幽地:“我真是看錯他了,原來他也慣會作弄人。”

☆、075章 白紙傳情

此後每日夙夜都讓聶芊芊送一封信過來,開始幾天,他還會用蜂蠟把信封封住,後來則是直接裝在信封裏,就這麽露出口,讓聶芊芊送去。

夙夜的西苑和孔玲珑的院子說近也不近,每次聶芊芊來回一趟,再加上孔玲珑若有若無的拖延,回去之後基本就半天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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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便極少能留在夙夜身邊,這樣一來,更是有時候連面都見不到。

聶芊芊心頭忽然就惱恨了起來。

而那開口的信封,更是成了極大的誘惑,聶芊芊覺得這每日來回的路程,都成了對她的折磨一般。

她想知道,夙夜公子到底給大小姐寫了什麽,為何每次大小姐看到信封,都是許久不說話,然後才吩咐她回院子。

到底,到底信裏是什麽?

人最怕被心魔啃噬,尤其是這天早晨,信封甚至不是夙夜親自遞給她,而是西苑的其中一個婢女轉交,只丢下一句:“夙夜公子已經有事出門了。”

聶芊芊茫然許久,從沒有像此刻一樣,她覺得自己多餘。

他留下了她,卻又任她自生自滅,完全不管,每日裏那柔情萬千琴音,卻只是對另一個人,她聶芊芊只是個不入眼的微塵。

拿着信封僵硬地走着,卻沒有聽到身後兩個守院子的婢女交談。

兩個早已被分派到西苑的婢女冷眼旁觀,說道:“這位芊芊姑娘未免也太勤快,夙夜公子都已經說了不用她處處跟着,她還不肯死心。”

另一個婢女說道:“她只說自己是小姐派給公子的貼身丫鬟,理應跟着伺候,可是我們都了解夙夜公子秉性,根本不喜歡丫鬟陪着,這聶芊芊又是為的哪般。”

“哪般?”那婢女有些嘲笑,“依我看剛來的時候以為是個好的,這會子,反倒像是個只會趨炎獻媚的人。”

說起獻媚,這聶芊芊表露的可太明顯了點。單是她如癡如墜每天盯着夙夜的臉瞧,就能窺探一二。

另一婢女也不解:“小姐怎麽派了這麽個人來。”

……

走到兩處院子最荒無人煙的地方,聶芊芊突然腿軟,便倒在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樹根下。她有些發抖,悵然地看着天邊的滾雲,她這輩子難道就要這樣了嗎?

她聶芊芊自幼生的比旁人貌美,自然心高氣傲,若不是被家中拖累,或許她現在也找到一個如意郎君,過上了好日子。

沒想到現在不僅賣身為奴,先後的兩個主人都對她不假辭色,讓她覺得自己在這偌大院子,游魂一般無根無憑。

手上那封信像是在嘲笑她,聶芊芊狠心一捏,便伸手将信拿了出來,拆開的時候她還在手抖,但到底還是展開了這張薄薄的紙片。

一瞬間,她臉色變得慘白不堪,手抖得厲害,紙都差點要被風吹走。

那所謂每日送去的信,薄薄的紙上,卻是一個字也沒有。

孔玲珑的話言猶在耳:“去告訴夙夜公子,他的意思我懂了。”

懂了……原來懂了,是這個意思。

聶芊芊猶如被人狠狠扇了巴掌,整張面孔蒼白血色,一點生氣都沒有。

每天讓她送着一封白紙過去,還有比這更明顯的嫌棄意思嗎?

看着聶芊芊失魂落魄把信送來,單看她的樣子,孔玲珑就知道她還是看了。

原本很多時候若是裝糊塗一些,還能過的輕松,可聶芊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總覺得孔玲珑收留了她,還能給她更多。

聶芊芊離開之後,夙夜挑起簾子,從後面走出來。

孔玲珑看也不看他:“你這般做,就不怕她心裏怨你?”

夙夜淡淡地:“她既然想要做事,我便給她事做,若因此還要心存怨怼,就是她的問題了。”

可想而知聶芊芊陡然發現自己一心熱乎送的信,實際只是夙夜用來打發她的白紙,她那顆本就敏感的心是如何受創。

孔玲珑看着他,神色帶了幾分深沉:“夙夜,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這大概是孔玲珑心底最想問的,而最終問出來的話了。

夙夜面上的波紋如水面推開,他眉眼淡笑:“在玲珑心中,我是什麽樣的人?”

孔玲珑目光忽然涼了下來,看了夙夜半晌:“你非要我說……你是個騙子?”

玉兒借口泡茶遁走了,夙夜直接朝着孔玲珑走過去,他的眸子裏像是暗夜深海看不見底,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毫無所覺:“你若覺得我是騙子,就将我趕出孔家吧。”

孔玲珑手指扣緊:“你威脅我?”

夙夜眸子更深不見底:“不是威脅,而是與其整日相對,心裏卻不信任,還不如做到一別兩寬,做到相忘江湖。”

孔玲珑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的,前世今生她怎麽就沒見過這麽厚臉的男人,明明自己神神秘秘,做事總是留一手,最後居然還說她懷疑他?

難道他就一點不值得懷疑嗎?他就如他自己所言的那樣坦蕩?

夙夜忽然轉身向門口走去,孔玲珑一時有種氣結難平的感覺:“你去哪?”

夙夜回身悠悠一笑:“自然回我的西苑待着,無非好奇,你連聶芊芊這樣明顯心猿意馬的人都願意留着,倒是容不下一個我?”

孔玲珑盯着他,就知道這個人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他竟然拿出聶芊芊來作比?聶芊芊是她前世交集甚深的一個人,也是她熟悉可以掌控的一個人。可是夙夜,她前世的生命中沒有他,在這一生,他出現的又疑點重重,保留懷疑,難道不是她孔玲珑的權力?

夙夜卻已經揚長而去,孔玲珑臉上有些撐不住,手下便失了準頭賬簿拍在了地上。

==

劉老太爺自從向京中去了一封信,便讓劉邵将家中所有下人都替換了,尤其是當日在宴會上出現過的人。

劉家大夫人這個曾經的當家主母,已經很少在院中看見她的身影。原因不言自明,誰要是劉大夫人,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出來給自己找不痛快。

劉老太爺和劉邵這次是衣錦還鄉,最多只能逗留三個月的時間,而劉老太爺咬牙要在這段時間除了孔玲珑。

這時劉老太爺一個從京城帶回來的心腹,從門前過來報道:“老太爺,門口來了一個騎着馬的黑袍人,讓您出去相見。”

劉老太爺淩厲的眉目一掃,旁邊劉邵就看向了那心腹:“要見祖父,先亮明身份提了名帖拜見,讓祖父一個二品朝官,親自出門見一個身份不明的人?”

那心腹謹慎地看了看劉老太爺:“那人說,老太爺最好快些去見見他,不然他若是不滿了,親自上門就不太好看了。”

劉邵當即目光一沉,劉老太爺立刻擡手制止了他,目光如厲電:“那人當真這樣說?”

敢說這樣話的人,除非是瘋子,而這世上,不可能真有這樣的瘋子。

那就說明這個來的人,很可能真的具備讓劉老太爺出門一迎的實力。

心腹跟随劉老太爺混跡多年,早就知道看人該先看什麽:“那人騎得馬,是上好的千裏飄月,身上黑袍不見頭臉,可屬下沒看錯的話,那衣着的衣料更是名貴的來自塞外織錦。”

千裏飄月,塞外織錦,劉老太爺勃然變色,站起身:“速帶我去!”

劉邵目光也凝了凝:“祖父,是何人來了,孫兒和你一起去。”

“不,”劉老太爺斷然拒絕,“你在這裏待着,你的身份還不夠格,容易惹得那人生氣!”

劉邵臉色驟然一白,就見劉老太爺看也不看他,已是大步流星去了。

到了門口,果然看見一個高頭大馬直接把劉家的大門口都堵得嚴嚴實實,馬上的黑袍之人,更是一副等得百無聊賴的樣子。

劉老太爺走到跟前,後背挺得直直的,可只有深刻了解過他的人,才明白,劉老太爺只有緊張難以宣洩的時候,才會如此表現。為了不露怯,為了顯得不近人情。

馬背上的那人似乎感受到了變故,遙遙轉過了臉,帽子下那雙眼睛,便刮到了劉老太爺的臉上。

這一個對視,讓劉老太爺膝蓋一抖,還好他知道這是在劉家門前,而眼前這人的打扮,也不适宜他在這麽多人面前下跪。

“您……貴人?!”劉老太爺半晌叫了一聲,聲音有些啞。

黑袍人露出一抹笑,這才讓人看見他唇邊的一抹猩紅,過于秀麗的,仿佛女子的唇齒。

可劉老太爺知道眼前之人不是女子,甚至比真正的男人,還要可怖的多……

黑袍人終于開了口,而一開口,就讓劉家門前守着的人都心裏一陣寒冷入骨。

“劉老太爺,數月不見了,您的精神看起來真是大好了。”柔魅的像是女嬌兒的聲音,可是嗓音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魅惑,卻讓人拿不準此人的性別,但根據那人露出的半邊相貌,冷峻的眉眼,必是男子無疑。

而此人竟然直呼劉老太爺,劉老太爺卻沒有半點不快,臉上甚至薄汗地盯着此人,直到将那人的每一寸眉眼都看了個清楚,才僵硬道:“貴人遠道而來,可是有何事吩咐?”

☆、076章 井底之蛙

能被劉老太爺稱為貴人的,甚至不敢直呼對方名諱和官銜,這幾乎是不可描述的事情了。之所以不可描述,因為劉老太爺的身份,本已是官居二品了。

那黑袍人下馬被劉老太爺迎進了屋,他的馬被劉家的下人牽去,喂了上好的馬料,好生在劉家馬廄裏供着。

黑袍人仰頭看着劉老太爺的居室,都是一些名貴的古董字畫,大半的官員都愛用這些裝點自己,黑袍人似乎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轉過身面對劉老太爺。

劉老太爺已經正式下跪,口中道:“大人。”

黑袍人坐在劉老太爺的椅子上,此時他的臉已經完全露出來,雙目狹長,有點妖媚,可卻不折不扣是個男子。

黑袍人聲音越發纖細柔魅:“我可當不起老太爺這一跪,您可是正宗的二品大員呢。”

劉老太爺卻在地上磕頭:“大人對下官恩同再造,便是任何時候,孝敬大人都是應當的。”

黑袍人的神情中有些譏削和輕佻,“起來吧,老太爺。”

劉老太爺這才敢起身,怪不得這房中,連劉邵都無法進來,若叫他親眼看見自己的祖父,跪在一個不知名姓的人面前,還不知要怎樣震驚,所謂的身份低微,不過是托詞罷了。

劉老太爺這才敢正視黑袍人,司徒雪衣,京中司徒家的掌舵人,京中四大家族,端陽,司徒,夙夜,皇室。

這排行是逆着來的,皇室自古是一家,天下君王為土,之後是夙夜長貴之首,其次司徒為左,端陽為右。

其餘所有世家,都是退居二流。

司徒雪衣手支着下颔,閑閑地看着劉老太爺,又好像只是在随便盯着一處,這般的輕視,在往常對劉老太爺幾乎是不敢想象的。

“老太爺,當日你請辭的時候,說好了只要一月為期,如今已經三個月了,莫非是老太爺年歲漸長,越來越不舍這家中溫情,若是如此,老太爺何不對聖上提請,提前告老還鄉呢。”

一邊漫不經心敲擊着桌面,一邊懶洋洋說着。

劉老太爺萬沒有想到只是小小的延期,竟已經招致對方如此的不滿,不由誠惶誠恐想再次下跪,沒想到,司徒雪衣一個眼風掃了過來,硬生生讓劉老太爺的膝蓋挺住了。

“都是家中瑣事繁多,還請大人寬宏大量……”

司徒雪衣忽然湊近了一步,看着劉老太爺一笑:“什麽瑣事?不如我來為老太爺分憂分憂?”

劉老太爺心中一條,司徒雪衣出現在鹹陽絕對不是巧合,他一個司徒家族的掌舵人,打扮成這樣跑到鹹陽來,想到司徒家常常為皇家秘密做的事,劉老太爺心中就一凜。

“大人不要說笑了……”

司徒雪衣眉梢一挑,淡淡哂笑,露出一抹譏削來:“老太爺是不願意說,還是覺得丢臉,說不出口?”

這話直接擊中劉老太爺的死穴,他臉色大變,看着司徒雪衣從衣袖之中取出來的那個信件,在他面前一晃。

劉老太爺心虛起來:“這是,這是下官前些日子寄去京城的……”

“是嗎。”司徒雪衣眯起了眼眸,那信上還有劉老太爺的大印,至少外表看信一點沒變。

劉老太爺以為是信中有什麽內容得罪了司徒雪衣,正要賠罪,司徒雪衣淡淡道:“老太爺,當初你去司徒家求助,按照你的資歷本是輪不到你,可老家主說你心狠手辣,敢為常人不能為,所以硬是把你一介布衣,提拔到了今日地位。”

劉老太爺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擁有這一切是怎麽來的,頓時跪在了地上:“若下官有做錯的地方,還請大人明示!”

這般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司徒雪衣把信丢到了劉老太爺的面前:“你先打開看看這封信。”

劉老太爺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字跡,為何還要他看呢,這信上每一個字他都還能記得。

可是司徒雪衣要他看,哪有他說不的道理,他立刻撿起信,二話不說拆開來,放到眼前掃了一遍。

頓時,他臉色蠟黃,不敢相信地看向司徒雪衣,手握着信不停顫抖。

司徒雪衣淡淡地坐在椅子上:“劉老太爺,這是你寫的那封信嗎?”

劉老太爺頓時一震,伏在地上不敢吭聲。

信,居然不知何時,裏面已經不是他寫的那一封,可是這外表如此完整,像是不曾遭到破壞,甚至信中模仿的筆跡,都是他劉老太爺的,要不是內容南轅北轍,他都要誤會這信十足十就是出自他的手。

可是,想到信上的內容,司徒雪衣應該是半道上劫下了這封信,如果這信真的送到了京城,那後果……劉老太爺忽然不敢想象。

“下官多謝大人的救命之恩!”劉老太爺長長伏在地上,不敢擡起頭。

司徒雪衣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子:“老太爺,如果你十年前遇到的是我,我是不會提拔你的。你太蠢,可你自己還不覺得,我司徒家需要的是有真正智慧的人,而不是像你這樣,随處可見的淺薄心機,連是什麽人換了你的信,你都不知道。”

劉老太爺心裏早就沒地裝得下憤怒,他滿心都在想信的事,是什麽人模仿他筆跡模仿的惟妙惟肖,在鹹陽這個地界,怎麽會有人敢換了他的信?!

司徒雪衣看了一眼他,嘴角的鄙夷更深:“井底之蛙。”

劉老太爺一下回過神,伏在地上就問道:“請大人幫助下官,下官願為大人死而後已!”

他左右只是司徒家的一條狗,今生今世都逃脫不掉。

司徒雪衣敲着手指:“說你蠢你還真的蠢,你那個孫子也和你一樣,自己訂了親的女人跟人跑了,花了三個月還沒把這筆賬要回來,那孔家女好歹是孔家這一代的當家人,碰到你們這樣的蠢貨,也是她走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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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兒每天聽着這琴音,真是心曠神怡,她甚至覺得要是哪一天夙夜公子不彈琴了,那才真是一大憾事。

“小姐,你送琴給夙夜公子,其實并不是不想原諒他,而是,小姐也舍不得這琴音吧?”玉兒嬉笑着臉,也就她敢跟孔玲珑這麽說話。

夙夜公子每日彈琴給小姐賠罪,小姐佯作不理睬,卻搜了鳳尾琴來借花獻佛,明顯便是心裏原諒了,還非要夙夜公子日日彈曲子。

孔玲珑目光向西苑瞥了瞥,她前日在深宅大院,也是聽了不少解悶的琴曲,但夙夜的技藝确實是十分不俗,她也承認看賬簿之餘,聽着也很是順耳。

就在主仆兩個,都沉浸琴音中時,忽然這琴音陡然中斷,甚至琴弦上,還劃出了一道十分難聽尖銳的斷弦聲音。

本是沉浸在這樂聲中的人,頓時都好似被在心上劃了一道,十分受驚。

玉兒倉皇張望:“怎麽回事,這琴音,難道夙夜公子出事了?”

孔玲珑也目光凝起,這琴聲斷的突兀,倒像是一個人心神大亂時,不得已斷了琴弦發出來的聲音。

可是那個夙夜,淡笑謙和的夙夜的,從來只有他讓別人方寸大亂,難道他自己還會如此?

西苑中,夙夜看着面前的斷弦琴,猶自不信地多問了一句:“你說的是真的?”

黑衣人緊咬牙關:“少主,我們不能再藏在這了,孔家已經不安全,司徒雪衣跟劉家那群酒囊飯袋不同,少主一個人對付不了!”

這個消息來得突然,夙夜的手指還停留在琴弦上,這曲子聞風解意,正是彈奏給知心人的佳曲。

可現在什麽佳曲都眨眼荒廢了。

黑衣人見夙夜久久不做聲,幹脆跪下道:“少主,來不及了,我們走吧!”

走,便是徹底離開鹹陽,回到京城去,到那裏就算是司徒雪衣,也是沒了爪牙的野犬。

良久夙夜卻蜷起了手指,握在那斷弦處:“不能走。”

黑衣人疑心聽錯了,他看着夙夜:“少主?您說什麽?您來鹹陽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多呆了這些日子已是和原先違背,現在司徒雪衣更是野心窺伺,您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黑衣人覺得自家的少主完全不是不顧大局的人。

夙夜看着黑衣人的臉孔:“現在走了,孔家怎麽辦?”玲珑……怎麽辦?

黑衣人心尖震顫,失聲說道:“少主?!”

現在哪裏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之前他們悠哉悠哉,是因為在這小小的鹹陽,他們就是翻了天去都不用怕,因為不是一個地位和層級,劉家也只是狐假虎威的狐貍。

但是現在狐貍背後的老虎來了,那就是能跟他家少主比肩匹敵的存在,龜縮在這小小孔家,不是等于雞蛋碰石頭嗎?!

夙夜沉下臉:“好了,我已經決定了,司徒雪衣要來就讓他來,我也未必就怕他。”

黑衣人臉色煞白,平心來講,他家少主當然不用怕司徒家,可是,司徒雪衣是出了名的瘋子,和一個瘋子,有勝負之分嗎?

夙夜迅速掃了黑衣人一眼:“從今天開始,你的任務是貼身跟着孔家小姐,她去任何地方,不能讓她離開你的視線,記着,別讓我失望。”

上一次夙夜特意強調不讓他失望是什麽時候,黑衣人大約是想不起了,但是他今日卻有些絕望地看着夙夜,為了保護這個女人,少主都開始不惜一切代價了。

☆、077章 身份暴露

(昨天更新了076章,但是系統原因沒有顯示,所以請大家先去看上一章,不然接不上本章內容。謝謝那位默默守護孔玲珑的可愛讀者,謝謝每一位支持本文的人。)

整日,看新收上來的賬簿的時候,孔玲珑發現有一處明顯錯漏,簡直像故意的一樣。偏偏它還是孔耀光名下新開的鋪子,她立刻就皺了皺眉,沉聲道:“玉兒,吩咐馬夫套馬,随我去城中一趟。”

孔玲珑近日已經極少出門,也是因為随着當家時間日久,手下的夥計掌櫃,也都漸漸規矩了不少。沒想到再次出問題,又是那孔三叔的手下,當真是糾纏不清。

特別是新開的店鋪,若是鎮不住新掌櫃,以後就會有很多麻煩來到。在孔家多年,玉兒谙熟馭人精髓。

到孔家門前的時候,看到前方一白衣身影,抱着琴站在那裏。

玉兒心底一訝,便放緩了腳步,孔玲珑慢慢走到哪身影前。

“有事嗎。”孔玲珑問。

夙夜懷中正是斷弦的鳳尾,孔玲珑也看到了那根被強硬扯斷的琴弦。

夙夜淡淡一笑:“看來今天,你是沒空聽我彈琴了。”

孔玲珑凝視着他,這張臉就連她也很難看透,只是此時的夙夜似乎有些失落的樣子。

“今日公子可以歇一歇。”孔玲珑說道。

連續彈了這麽多天琴,休息一下沒什麽不好。

夙夜眸光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片刻幽幽一笑:“說的是,那玲珑你萬事小心。”

這話就奇怪起來,孔玲珑盯了他一眼,道:“好。”

得了她的保證,夙夜似乎放了點心,抱着琴退讓到一側。孔玲珑垂下了眼眸,這才帶着玉兒離開孔家。

剛一出門,就聽到悠揚的琴聲自牆內響起,如往常的動人溫柔,夾雜着彈琴人的淡淡心思。

玉兒看了孔玲珑一眼:“小姐……”

這家新開的鋪子,在孔耀光南巷最偏僻的一個地方,主要面向的是一些稀疏的藥材生意,開在這裏,也是為了惠及于民,越是這樣的店鋪,掌櫃的人選越應該慎之又慎。

可是孔耀光顯然任人唯親,完全沒有遵循孔家這條家訓的意思。

到了狹窄的拐彎處,孔玲珑和玉兒下了馬車,開始步行。這條街道限制往來通行量,所以馬車一律不許走。

有人撞了孔玲珑一下,将主仆二人的身子都撞得斜了斜,玉兒氣憤盯着撞人的那個:“真是不長眼睛,連個道歉也不說。”

孔玲珑目光卻瞥向剛才那個地方,她眼花了嗎?

玉兒看孔玲珑盯着不做聲,以為她受了傷:“小姐受傷了嗎?”

孔玲珑搖搖頭,收回視線:“走吧。”

進了那小小的新開的店子,裏頭一個人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看着是個掌櫃,畢竟新的店鋪還沒有招夥計。

玉兒上前:“你可是新上任的馬掌櫃?”

那馬掌櫃擡眼看了看,又把眼別過去,似乎還想繼續睡的樣子。

難怪孔玲珑大老遠要過來了,現在孔家店鋪下都出了這種蛀蟲,若是還不管管,真不知道要怎麽樣了。

孔玲珑搬了一把椅子,就在那馬掌櫃對面坐了,也不說話,直接看着馬掌櫃的臉。

馬掌櫃本來就是裝睡,眼睛都沒有閉上,這會子躺了半晌,對面那道清冷的視線一直沒有移開,他就開始坐不住了。

孔玲珑這時仿佛知道一樣,說道:“馬掌櫃盡可以睡,我孔玲珑可以等。”

這聲刺得讓人渾身不舒服,特別是這一聲自稱的孔玲珑,讓馬掌櫃頓時睜開眼睛,從椅子上就跳起來。

馬掌櫃滿臉擠出笑,點頭哈腰對孔玲珑說道:“不知道是大小姐來了,請大小姐恕小的無禮,這店面剛開張,也沒個人過來,小的昨日忙到深夜才睡,這才有些沒精神。”

真是滑頭的很,他白日偷懶不說,難道還指望孔玲珑誇獎他的勤奮嗎?

孔玲珑坐在椅子上沒動,眼睛睨着他,“馬掌櫃是第一次當我孔家的掌櫃?”

馬掌櫃愣了一下,接着便嗫嚅着讪笑,“是啊,多虧東巷孔掌櫃的提攜,小的才有這個機會為孔家效力,能為孔家為大小姐效力,小的實在覺得是前世修來的福。”

嘴真的是甜,但玉兒看了一眼孔玲珑,知道小姐歷來最讨厭的反倒是這種人。

作為新開的店鋪,孔玲珑來之前,自然是把一切資料都看過一遍,包括這個馬掌櫃,有意思的是從前馬掌櫃是孔耀光的合作夥伴,兩人從中瓜分了不少利,後來這馬掌櫃神秘地從老東家離開,立刻被孔耀光招攬到麾下。

但是這個神秘原因,其實一點都不神秘,是生意場上約定俗稱的,這位馬掌櫃在老東家那裏,油水撈的太狠,所以老東家也不願意留他了。孔耀光此舉投桃報李,準備以後跟這個馬掌櫃再次分一杯羹。

孔玲珑心裏慢慢劃過這些,她淡淡地,對馬掌櫃說道:“馬掌櫃是第一次當我孔家的掌櫃,不熟悉規矩,在我孔家店鋪中,只要鋪面開了,掌櫃的就必須守在鋪子裏,若是哪個掌櫃覺得自己精神不濟,不用當家的說,自己便會主動請辭,因為當不了掌櫃這個重擔。”

馬掌櫃咯噔一下,不動聲色看了一眼眼前這少女,一張口就威脅他嗎,呵,可就算她是少當家又如何,他越是一個小小的名不見經傳的掌櫃,傳出去若是說少當家親自攆走了他,那臉上不好看的只會是孔玲珑,說她仗勢欺壓手下,甚至,不顧她三叔孔耀光的面子,一個孔門當家,來這麽小的店鋪中指手畫腳。

想到這,馬掌櫃悠哉說道:“小的确實還不懂規矩,大小姐請放心,小的一定盡心學。”

孔玲珑放下手裏的賬簿:“這個鋪面是上一任掌事交接過來的,你們購買這麽一間店鋪,就花費了百餘兩黃金?”

就算孔家的錢是大水淌的,也不能這麽用處。

馬掌櫃這時卻驚異地說:“大小姐是養在深閨,不知這鹹陽的低價,越是這樣的地方,越是難以出手,加上置辦這店鋪中的東西,百兩黃金并不算多。莫非大小姐今日就是為了這個才來?”

甭管嘴上多麽客氣,那險惡嘴臉頓時就顯露出來。

孔玲珑目光幽幽,正待說什麽,忽然目光落到了馬掌櫃身前的一對琉璃杯子上。

這小小店鋪,一個小掌櫃,竟然用得起琉璃杯這樣的東西?

馬掌櫃注意到孔玲珑的目光,下意識想用身體擋住琉璃杯,一邊懊惱,他怎麽就把這個忘了,那一百兩黃金他自己貪了大半,其中就用來買了這對琉璃杯。

琉璃杯市面上非常昂貴,色澤透明鮮麗,他素來就好這些,一時手癢實在忍不住買下。

孔玲珑伸手拿過一只杯子,對着空中慢慢轉動片刻,忽然冷笑了一下。

只聽琉璃杯砸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孔玲珑從椅子上起身,已經冷冷道:“馬掌櫃這一百兩的金子究竟用在什麽地方,我已是很清楚了。”

說着,看了玉兒一眼,竟是不再多言就離開了這店鋪。

馬掌櫃膽氣發虛,他沒料到孔玲珑就這麽走了,丢下這一句話,比直接為難他還要讓他摸不到頭腦。

玉兒以為孔玲珑是氣走的,一路上不停安慰:“小姐您別生氣,回頭您就吩咐下面的人把這馬掌櫃趕走,那琉璃杯少說也要二十兩金子,他居然還騙小姐說是地價太貴,實在太過分了。”

孔玲珑一直不做聲,她是很生氣,但,卻不是因為那個琉璃杯。

方才,她拿起琉璃杯的時候,在琉璃杯上,浮現了一個倒影,似乎是有人藏在不為人知的房梁上,身影卻被琉璃杯好巧不巧映照了出來。

況且那個身影,和她剛才轉彎的時候,以為眼花所看見的那個影子,是一模一樣的。

孔玲珑自幼學賬,目力極佳,當下已能确信,是有人跟蹤她和玉兒。

玉兒看孔玲珑一直不說話,以為她定是氣壞了,可不是,一個新來的掌櫃都敢那樣陽奉陰違,小姐身為少當家,當然無法忍耐。

這時候,主仆二人終于又回到了孔家的門內,大門緩緩在身後閉合。

孔玲珑拿眼看着玉兒,玉兒立刻附耳過去:“小姐有何吩咐?”

孔玲珑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在玉兒耳邊說了一句話,玉兒起先震驚,接着看向孔玲珑,見孔玲珑微微對她點了點頭:“去吧。”

玉兒還在震驚自己剛才聽見的,但是小姐就站在面前,還讓她快去,她忽然就找不到懷疑的理由。

頓時,玉兒一頓足,就開始轉身朝着院內跑。

孔玲珑佯裝平淡,慢慢在院子裏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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