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7)
能察覺并非善類。
夙夜看着她久久沒有做聲,孔玲珑轉身:“總之今天的事解決了。”
明日的事再想明日的,她不是半途而廢的人,而不管是如何困難的,更不會退縮。
忽然手腕上就是一熱,竟是夙夜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一只手握着孔玲珑的手腕,低沉的聲音自耳邊傳來:“玲珑,我錯了。我錯了不該把你扯進這泥潭中。”
駱從容隐藏在樹梢上,越來越無語,他們少主竟然主動拉一個女人的手,還靠的那麽近,少主難道忘記了他自己的身份,怎麽可能和一個商戶出身的女子有結果?
夙夜的聲音有些啞,還有些說不清的情愫在裏面:“玲珑,你可會怪我呢?”
孔玲珑看了看自己的手,片刻開口:“夙夜,之前我們說過這個問題了。”
她發現駱從容存在的時候,就已經用她的方式,算是半強迫地讓夙夜承認了許多問題,至少在孔玲珑這裏來說,她已經決定和他站在一起,就不會再有諸多的疑慮。
夙夜仿佛明白一樣,忽然低低笑起來:“所以呢,你就不願意再對我說些別的了?”
不知道他還想說什麽別的,孔玲珑有些不适應地動了動手腕,她可以理解這是夙夜一時之間的情難自禁,但是作為她來說,至少是這輩子的她來說,對于夙夜已經是有點破例太多,或許當初在孔家門口被他堵着門,一種程度上就是她的命運發生了偏折。
所以孔玲珑淡淡道:“夙夜,我要回房看賬簿了。”
那只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發燙,這不是什麽好預兆,至少她覺得夙夜此刻不算冷靜。
夙夜的手僵着,其實他此刻的做法多少也算一親芳澤了。要知道孔玲珑沒反手甩他一巴掌,已經是對他人品的認同。
夙夜忽然就笑了一下,笑容中隐隐的無奈那麽刺眼,他垂着頭,正好聞見孔玲珑發上的清香:“玲珑,我一定會守着你的,還有孔家。”
知道孔家對她的重要,要守着她,就要一起守着孔家。
孔玲珑微微動了動手臂,終于掙脫開,她沒有說什麽,離開夙夜就向自己的院子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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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夙夜卻好像還沒走出來,一直看着孔玲珑身影消失在院門中,還猶自擡頭看着。她說見到那個人了,不知道司徒雪衣又會怎麽對待她?
駱從容從樹梢上下來,鬼魅一樣靠近:“少主,就算司徒雪衣這邊的事情結束了,您也還是要回京城去的。”
少主從來沒有感情用事過,拿得起放得下,這次在鹹陽希望也一樣不變。
夙夜看了一眼駱從容,駱從容因為這一眼有了點危機感,他是做了什麽,怎麽感覺現在少主有點看他不順眼了呢?
劉老太爺看着司徒雪衣:“那個王縣令一向沒用,大人不必為了這麽一個人傷神。”
司徒雪衣靠在椅子上,懶懶道:“誰說我傷神了?”
劉老太爺一滞,低下了頭。
司徒雪衣似笑非笑:“聽說那個孔家的小姐,曾經是老太爺你親自選的想要娶進門的劉家女主人。”
劉老太爺驟然變臉,下意識說道:“那都是曾經的糊塗……”
“是糊塗嗎?”司徒雪衣訝異地擡起眼眸,露出狡黠的笑來,“難道老太爺沒有因為娶不到這位孔家小姐,心裏感到很可惜嗎?”
劉老太爺心中直跳,不明白司徒雪衣為什麽轉向了他,只能硬着頭皮:“大人取笑了。”
司徒雪衣似乎覺得有些遺憾:“哪怕是在家裏,老太爺還是這麽虛僞。你就承認是看上了那孔家的財富,想要借着婚姻把龐大一筆錢財據為己有,這手段雖然不光彩了些,不過老太爺你這麽多年本來也不光彩,又何必還費力地掩飾。”
劉老太爺臉上紅紫,被人當面戳穿實在丢人,越是事實越是難以忍受,只可以這位司徒家的家主,歷來就是以無恥聞名的,他本人更是刷新了無恥的限度。又豈會顧及劉老太爺的面子。
半晌,劉老太爺揣摩他的心裏,緩緩說道:“是我劉家無能。”
大約便是娶不到孔玲珑,還讓孔玲珑現在有機會,給司徒雪衣這個堂堂京門公子不痛快。
司徒雪衣擺弄着面前的物件,淡淡道:“要不是我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會用縣衙的力量。對付一個商戶有千百種方法,實在不行,就一把火燒了,幹幹淨淨夙夜也就沒法躲着了。”
這次縣衙封鋪子只是小試牛刀,但是結果讓司徒雪衣很不滿意,他一旦不滿意,就沒有心思再慢慢迂回了。
☆、088章 把水攪渾
得月樓的老板給孔玲珑送信,說有要事相商。通常這些大掌櫃不會輕易找上當家人,所以孔玲珑帶着玉兒去得月樓親自詢問。
得月樓是孔家在鹹陽的地标,是迎來送往的重要場所,這裏也是鹹陽所有的達官顯貴出沒的必選之地,這裏要是出了事,那動搖的就是孔家在鹹陽最根本的根基。
孔玲珑見到這裏的掌櫃:“出了什麽事?”
白掌櫃把孔玲珑請到了裏面雅間坐着,打發夥計去看着大堂外面。這才對孔玲珑說道:“少當家,昨日樓裏發生了一件事,想來想去覺得心驚,還是要對少當家說一聲最好。”
孔玲珑看了看白掌櫃:“怎麽了?”
白掌櫃凝了凝神,回想一下昨天的事,便道:“昨天來了一夥錦衣華服的客人,卻選了大堂最熱鬧的地方坐,我便覺得奇怪,吩咐夥計好好招待着。可是這夥客人要了一桌子的菜,一直坐到中午,人最多的時候,他們的酒也喝多了,就開始大聲地說起話。”
看來這夥人必然不是說了什麽平常的話,至少讓白掌櫃都覺得不妥了。
孔玲珑細細聽着:“這夥人,看着面生嗎。”
白掌櫃驚了一下:“正是生面孔,從前沒有見過這夥人,可是昨天他們一整天在樓裏大聲談論,其中還牽扯到了我們得月樓的名字。”
這得月樓的名字是五十年前第九代老當家取的,是為了當時老當家滿月出生的女兒,所以取名得月,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而五十年前的事情,那夥客人肯定是不可能知曉的,那他們所謂的牽扯,就只能是硬扯了。
白掌櫃聲音壓低,盡管在雅間中,好像還有些顧忌:“說當今太後,封號之中正是德月,我們樓裏取這個名字,倒是冒犯了太後的名諱了。當初那夥人是笑着說的,好像開玩笑般,周圍的客人也沒有糾纏這個問題,但是少當家,關店之後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所以才趕着寫了信,請少當家來判斷。”
白掌櫃也是多年的老掌櫃,跟開藥鋪的陳掌櫃宅心仁厚的性子不同,他每日混跡客人中,不管性情還是眼神都極為的精明,他先是發覺那幾個客人面生,第一次來就如此高調談話,說的還是當朝太後的事情,怎麽看都覺得目的不單純。
“而且,”白掌櫃說道,“我也是才聽說昨日孔膳堂出了事,所以不免更加……”
孔玲珑看他一眼:“你做的很對,白掌櫃,這幾個客人故意說起太後,就是想讓更多的人覺得是我們得月樓犯了忌諱,這種事情本就可大可小,如果有心人聽去,覺得我們孔家得月樓,故意取一個名字對太後不敬,這頂帽子扣了,只怕得月樓比孔膳堂又要更倒黴許多。”
孔膳堂只是關門三日,可得月樓,這大不敬的罪名如果坐實了,以後重新開業都不用指望了。孔膳堂是孔家最大的藥鋪,得月樓如果出事,更是斷了孔家半條臂膀,白掌櫃人如此精明,怎麽會不懂得未雨綢缪。
白掌櫃目光轉着:“那要如何辦,少當家?”
那幾個客人吃完就走,顯然以後也不可能再出現,他們留下的話卻給得月樓蒙了一層灰,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掀出來。
孔玲珑手指敲在桌子上,道:“對方這是有意讓我們不舒服,我們不能自亂陣腳,該做的生意照做,只是白掌櫃,再遇到面生的客人,你可以吩咐夥計多看着點。”
白掌櫃心領神會:“即便還有客人來,他們也絕沒有在大庭廣衆下說話的機會了。”
謠言止于智者,這些人想制造輿論,便掐斷這個源頭。
孔玲珑交代了白掌櫃之後,便和玉兒一起踏出得月樓,想不到在門口,堪堪和一個人差點撞了滿懷。
孔玲珑一聞到那熟悉的氣息,就心裏一陣冷漠,連擡頭都不想擡。
劉邵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眯起眼松開了扇子:“孔小姐,真是別來無恙。”
孔玲珑淡淡道:“劉公子也是,這麽清早就來酒樓喝酒嗎。”
得月樓的客人通常清早是最少的,尤其是富家公子,這麽早起就更少了。
劉邵眯了眯眼,嘴角有意味深長的一縷笑:“如果我說,我是特意來偶遇孔小姐的,不知孔小姐信不信?”
孔玲珑面色冷淡,語氣寒涼:“我怎麽當得起劉公子偶遇。”
說着就要走,劉邵卻好像故意似的,身子不偏不倚擋在門前,笑語盈盈:“其實在下自認沒有失禮過孔小姐,不知為何孔小姐屢屢對在下避如蛇蠍,難道便是因為……曾經有過的一場婚約?”
此人真是厚顏無恥,稍一接觸不難發現真面目,可是大多鹹陽百姓都只看到他謙謙公子如玉的一面,那些姑娘們眼瞎,可孔玲珑不瞎,因為她已經用一生的瞎眼換過了代價。
孔玲珑幽幽看着他,反正現在客人稀少,她說道:“既然劉公子這麽說了,我也就明講了,雖然當初跟劉公子有過婚約,可是既然婚約已退,古來就有結不成親家就成仇的話,所以我們還是少接觸的好。”
劉邵裝作吃驚地打量了一下孔玲珑,接着笑出來道:“孔小姐竟然想跟在下做仇人?”
不是想,而是已經是仇人了。這人揣着明白裝糊塗,又何必呢。
孔玲珑面無表情:“劉公子,借過。”
後面白掌櫃好巧不巧走過來,堆笑道:“劉公子,您真是貴客,不如樓上雅間請吧。”
劉邵似笑非笑地:“其實在下看見孔小姐這麽早來到自家開的得月樓,還以為樓裏是出了什麽事情,想不到倒是在下多想了。”
白掌櫃的目光不動聲色在他臉上掃了一下,低下頭沒有做聲。
孔玲珑盯着他,劉邵臉上的笑有些惡劣,只是他所有的虛僞和狡猾,都是藏在眼底深處,旁人眼中,他仍舊是那個完美的無可指摘的劉家公子。
孔玲珑慢慢地錯過他的身邊,劉邵說道:“我劉某人在孔小姐眼裏沒有地位,可是另外一個人看來就比劉某人重要的多了,畢竟孔小姐似乎連自家鋪子都可以輕易放棄,卻對那個人戀戀不舍。”
孔玲珑慢慢轉過身,盯着劉邵:“劉公子,請你說話注意。”
劉邵勾唇一笑,“我說什麽了嗎?孔小姐是不是太在意聽錯了。”
孔玲珑頓頓看着他:“這世間所有事都自有公道,不會有誰永遠走運,也不會有誰永遠弱勢,正如這鹹陽,不管劉公子感覺再好,也始終不是你劉家一家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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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之中,夙夜面對着眼前的棋局,才叫了一聲:“駱從容。”
駱從容出現在棋盤邊,看着已經被少主走成一手亂局的棋局,說道:“少主還有破局之法嗎。”
夙夜用骨扇把棋子揮亂,成了這樣,還哪有什麽解決之法。他吩咐駱從容:“邺城的李縣令,是東陽李大人的門生,因為同姓李所以攀了交情,你去做一樁案子,把邺城的官兵也扯進來,讓李縣令有借口帶着兵到鹹陽地界來。”
鹹陽的王大人是指望不上了,他早就跟司徒家狼狽為奸,現在估計指着司徒雪衣這棵大樹,給他升官呢。
可惜司徒家是個出了名的過河拆橋的家族,這個新任家主更加是深谙其中的精髓,這王大人是不可能落到好了。
駱從容一聽就懂了,這樣的權謀鬥争在京城待過就一點不稀奇,拼的就是雙方手下誰的人更多。司徒雪衣把王縣令拉成了自己的走狗,那邺城的李大人同樣可以為夙夜所用,誰還沒有一點人脈運用。
“所以少主的目的還是要保護孔宅?”駱從容慢吞吞道。不然夙夜要兵幹什麽?他自己又不需要。
夙夜看了他一眼:“這樁案子要做的漂亮,要牽連上孔家,讓李縣令有對孔家追查到底的理由。”
到時候兩邊縣令撕扯,才是狗咬狗誰都不會放松,就像是當初的運鹽船案,只不過這一次兩家縣令是絕對不可能再走到一起就是了。
駱從容馬上就去辦了,比起他在京城辦的那些事情,做一樁案子簡直就是喝水一樣簡單。
邺城的縣衙每年都要向民間采買許多鐵器,而孔家在邺城的鐵器生意剛剛起步,售價低廉,李縣令就選中了孔家,已經一連采買了三年。
官府采買按道理是要上稅的,可是三年一查賬簿,李縣令卻發現所有的賬簿都被人一夜間燒了幹淨,頓時李縣令所有冷汗就下來了。
燒的是縣衙賬簿,可是,縣衙怎麽可能把錯認在自己頭上?
于是他立刻想到了孔家鐵鋪,污蔑鐵鋪沒有照章辦事,根本沒有交這筆稅。
這可是不小的一筆稅前,因為鐵器是僅次于金銀器的金屬,何況還是堂堂三年。
當天晚上李縣令就帶着官兵裏三層外三層把孔家給圍了,因為孔家鐵鋪的人說了,這一切只能少當家做主。因為這麽大筆稅,他們也拿不出來啊。
☆、089章 謀篇布局
王縣令得到消息以後,氣急敗壞趕來孔宅,和李縣令直接杠上了。
“姓李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可是李縣令也是趾高氣昂,憑什麽他王縣令傍上了大樹,他就沒有辦法,在孔玲珑沒把稅前交上之前,他就要圍着孔家不放。
“沒什麽意思,這孔玲珑在我邺城的鐵鋪犯了事,本縣依法拿人,如果王縣令有不服,盡可以去上級那裏告我。”
諒姓王的也不能耐他何,只要他一直遵照指令圍着孔家,不放人進去也不放人出去,那位恩師就承諾會在下一次調任的時候提拔他。
到手的好處誰不要,李縣令這次知道背後有人給自己撐腰,更加不會給王縣令讓步。
王縣令氣的肝疼,他看了一眼被圍的密密匝匝的孔宅,這就算是放火,也馬上就被人發現撲滅了,哪兒還有什麽下手的地方?
玉兒偷偷看了前院的情況,跑回來告訴孔玲珑,孔玲珑正在跟夙夜手談,聽到這個也沒什麽大反應,好像兩家縣令在大門口吵起來根本和她無關,這都是對面下棋那人惹出來的。
這一上午都不知道輸了多少把了,夙夜苦笑:“玲珑,在和你下棋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棋手。”
以她平時謀篇布局的性格,小小棋局竟然怎麽都學不會。
孔玲珑也知道自己一手臭棋,她倒是看開了:“是不是好棋手并不打緊,何況,我是騎射的好騎手。”
孔玲珑的馬術非常了得,哪怕常年坐轎子都沒有荒廢,這也充分說明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術業有專攻。
夙夜還待要說什麽,有一個俏麗的丫鬟走上來,給他和孔玲珑奉了茶,這是西苑這裏的婢女,平時也少有伺候主子的機會。
孔玲珑盯着那婢女,忽然就問道:“聶芊芊呢。”
夙夜扇子一搖,片刻道:“許多天沒見她了。”
夙夜用那樣的方式極大傷了聶芊芊的自尊,聶芊芊再也沒有在夙夜眼前晃過,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就好像在西苑隐身了一般。
孔玲珑叫來了西苑的管事大丫頭,雛莓。“雛莓,你把聶芊芊安排去了哪裏?”
雛莓脆聲回答道:“她伺候不了公子,所以奴婢安排了別的活計給她。讓她負責采買西苑的物資。”
各個院子都是分開獨立管理的,有專門負責采辦的粗使丫頭。聶芊芊在夙夜跟前沒有眼色,開罪了夙夜,只能讓她去幹別的。
孔玲珑慢慢擡眼:“你讓她出府?”
雛莓有些不安,“怎麽了嗎大小姐?”
心說難道大小姐還是顧忌這個聶芊芊,舍不得讓她幹采辦這樣的粗活?
孔玲珑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她把這聶芊芊買回來,就是為了看在眼皮底下,因為這樣她就永遠不會有和劉邵見面的機會,可是雛莓竟然讓她負責出府采買的事情?
孔玲珑揮手讓雛莓下去,夙夜看了她一眼:“這聶芊芊只不過是一個寒門孤女,應該沒什麽值得你在意的吧?”
夙夜再聰明當然也不會想到前世種種,孔玲珑也佯作不知,拿起一個棋子落下悠悠道:“你覺得她尋常嗎,我倒覺得她貌美動人,很是惹人憐愛。”
夙夜的棋子懸在半空,目光盯在孔玲珑的臉上:“莫非你之前送她來,就是存了這個心思?”
指望他“憐愛”一個婢女?
孔玲珑繼續淡淡地:“你不憐愛她,不代表別人不會,畢竟這世上多的是保護欲強烈,喜愛這種可憐弱女的男人。”
夙夜的眼眸幽幽深邃,他總覺得這句話,孔玲珑像是很久以前就想說了。
“那一定是那個男人眼瞎,憐愛柔弱也要明辨善惡,我倒覺得玲珑你這樣的外剛內柔,更叫人愛的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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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聶芊芊出門的時候,因為門口多了好些官兵,加上聶芊芊身旁又沒有別人陪同,那些官兵的眼色就都色眯眯在她身上瞟,這讓聶芊芊感到十分屈辱。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暗恨往桌上走,心中後悔了多次來到孔家。、尤其交給她采買的銀錢,全都是精打細算好的,她必須跟那些小販不停地砍價,甚至許多小販對她露出瞧不起之色,這更讓聶芊芊難以忍受。
西苑那些婢女,一定是故意作弄她。憑什麽這樣的活,不分派到別人頭上?
她總是以狹隘度人,自然不去想,在她沒到西苑以前,其他婢女不時一樣做這樣的事情?
她因為氣憤,走路也不留神,忽然撞到了一個軀體,手中籃子裏的雞蛋全部摔在地上,砸了個稀爛。
聶芊芊自己也摔倒在地,滿心的屈辱就在這時候湧上來,她憤恨地流下了眼淚。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道:“你沒事吧?”
聶芊芊聽見這聲音極為溫潤細膩,似乎光聽這把嗓音就覺得對方是個如玉的人。她心頭就一跳。
這時,旁邊有人笑道:“看來是公子你驚吓這位姑娘了。”
聶芊芊不禁擡起頭,頓時看見一張臨風玉樹的臉,穿着一身貴族子弟的錦衣,手上拿着一把描金折扇。
她眼中依然含着淚,只是,方才憤恨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一股子柔弱味道。
她面龐秀麗,再襯托這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周圍不少路人都多看了兩眼。包括剛才和她相撞的劉邵,也挑了挑眉。
劉邵旁邊的小厮詫異道:“不過是撞了一下,還是你先撞我們家公子的,怎地還哭起來了?”
劉紹淡淡道:“住嘴。”
劉邵看了一眼那地上的雞蛋,再看地上那丫頭的衣着就知道應該是個別人家的丫鬟,大概是因為碰壞了主人的東西,所以在害怕吧。
他心中不由掠過一絲不屑,但是,眼前的女子尚且有幾分姿色,讓他不至于反感。
所以在重新看了一眼聶芊芊之後,他從袖中摸出幾塊碎銀,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就送到聶芊芊面前,溫言道:“拿着吧,方才唐突姑娘了。”
聶芊芊目光一閃,頓時搖搖頭,聲音也緊張的有些變形:“公子言重了,是,是我不小心。”
劉邵笑了笑,也沒放在心上,把碎銀子給了聶芊芊,就打算帶着小厮離開。
聶芊芊看着他的背影,一時間失神。
可是當她回過神,看到自己廉價的衣着,髒亂的鞋子,就是一陣自慚形穢和不甘。
倘若、倘若當時……她跟了那個老鸨走,怎麽也要比現在錦衣玉食,不用受許多閑氣吧?她聶芊芊出身良家,可是府裏那些出身低賤的婢子卻還看不起她,又是憑什麽?
她自以為孔玲珑應該高看她一眼,卻這樣對待她,不管府中其他人是如何覺得這位大小姐心善仁慈,聶芊芊卻覺得孔玲珑是個容不得人的無心胸女子。
聶芊芊狠狠站起來,直接把手裏的提籃扔到了地上。
遠遠看到這一切的雛莓,回頭吩咐道:“把這些告訴大小姐,就說聶芊芊果然見到了劉家公子。”
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都能碰面,該說是命運的奇跡還是躲不開的孽緣。
雛莓想要将功補過,便對孔玲珑道:“明日我便讓她不要再出府了吧,采辦的事情還是交給原先的婢女做。”
孔玲珑卻描着繡畫,淡淡勾起嘴角:“不用,你還讓她負責采辦,只是以後記得找個人像今天一樣跟着她。”
雛莓道:“奴婢明白。”
聶芊芊後來自然打聽出來,那位正是劉家公子劉邵,鹹陽多少女子想嫁的人,而偏偏,也正是她服侍的這位孔家小姐嫌棄的人。
一個出身樣貌,樣樣都那麽完美的公子,竟然會遭孔玲珑嫌棄,聶芊芊忽然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孔玲珑也只是稍微富貴一點的商戶,在聶芊芊家道中落之前,甚至聶芊芊的身份,都不會低于一個商賈之女。
但就是這個商賈之女,有機會嫁到城中的貴門世家,卻還視如敝屣,縱然如此,西苑之中還有一個那麽出塵絕世的夙夜……
聶芊芊滿心陰郁的回到孔家,将采買的東西上交之後,卻絕口不提遇到劉邵的事。
就連劉邵給的銀子,顯然還有不少剩下,這聶芊芊也就心安理得收下了。
王縣令派人去知會劉老太爺,劉老太爺又告訴了司徒雪衣。
“現在那個邺城的縣令派人圍着孔府,我們要下手,只怕不容易……”
司徒雪衣把玩着手心的琉璃燈盞:“邺城的縣令,來管孔家的事?”
劉老太爺說道:“之前就有一次,孔家的運鹽船出事,那縣令收了孔玲珑不少好處,肯定和她孔家穿一條褲子。”
司徒雪衣哂笑:“一個商戶女,先是讓鹹陽的百姓那麽關心,現在竟然連鄰縣的官都伸手過來了?”
王縣令去查辦孔膳堂,圍觀的百姓都幫着說話,現在他剛要下一步動作,鄰縣的縣太爺都帶着兵來了?
劉老太爺不由看向他。
“一個商戶女哪有那麽大本事。”他接着淡淡說道,“這背後自然都是夙夜在籌劃。”
☆、090章 青出于藍
司徒雪衣這個人,是司徒家,乃至京城的一個異數。他不喜歡女人,源于司徒家的家風,司徒家所有女人的地位都很低,哪怕是當家的大夫人。
司徒家原本是貴門世家,可是近來這個貴門有點變了味,似乎越來越像是皇帝的私人走狗。
這都要虧了這一代的家主司徒雪衣。
孔玲珑現在出門,身後都要跟了幾個邺城的官兵,玉兒總覺得似乎有人監視一般,但孔玲珑還是照舊每天坐着馬車視察店鋪。
“該我們做的就要做好,不能給人家戳脊梁骨的機會。”孔玲珑如是說道。
但是今天,她沒有去自家的鋪子,而是去了盧家。前段時間,盧夫人和她女兒盧錦繡幫了大忙,孔玲珑自然是登門兌現當初的承諾的。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孔家門前圍繞了兩縣官兵的事情,已經傳遍了街巷中,所以盧家看門的夥計,一看到路邊行駛過來的孔家馬車,頓時就急的跑進去回禀給當家掌櫃。
“夫人!那孔小姐來了!”夥計對盧夫人說道。
盧夫人頓時緊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她這時候還來幹什麽?”
盧錦繡今日正好來鋪子裏見習,陪在盧夫人身邊,聞言插嘴道:“當初我去劉家請程錦畫出來,孔玲珑不是答應了以後跟我們盧家合作嗎。”
只是當時約定的是盡早,現在盧夫人卻覺得來的太早了。
盧夫人趕緊收斂神色,對盧錦繡道:“你先到裏面去。”
盧錦繡的性子和盧夫人一樣叛逆,說道:“母親可是後悔了?”
盧夫人瞪了她一個眼。說後悔當然是後悔的,誰知道孔家犯了什麽事,一夜之間招惹了兩家官府,平常,商戶都盡量躲着官兵,誰不知道商戶遇到兵,就意味着麻煩。這孔玲珑倒好,一副伶俐聰慧的模樣,沒想到竟有能耐惹到了兩家縣太爺。
偏偏她自己還沒事人一樣在城裏到處亂晃。
盧夫人看着打開的店鋪門,想要吩咐夥計關門都來不及了。
那帶着紫色流蘇的馬車停在了鋪子門口,穿着淡色長裙的孔玲珑扶着丫鬟的手,從馬車上坦然下來。
盧夫人猶豫要不要去迎接,這當口,孔玲珑卻已經很從容地踏進了店鋪門。
一進來她就瞥見了盧夫人臉上的神情,見風使舵看人下菜碟,都是烙印在許多人心裏的。
孔玲珑也不以為意,淡淡一笑道:“盧夫人。”
盧夫人這才硬着頭皮,擠出一個假模假樣的微笑來:“孔小姐,您可真是稀客,怎麽要來也不事先通知?”
事先通知好給她拒絕的機會。
孔玲珑依然一笑,神色平靜的:“我是來兌現之前許給盧夫人的承諾的。”
果然是!盧夫人只好維持着假笑,對着孔玲珑露出為難的神色來。
孔玲珑看着她的神色,卻不多說什麽,只是靜靜站在那裏,很有耐心。談生意為什麽不耐心?
盧夫人扯出了笑,只好看向鋪子門口,那些遠遠站着的官兵:“怎麽孔小姐出門,還有官兵跟着嗎?”
玉兒看了看孔玲珑,忽然說道:“他們都是來保護小姐的。”
一言出,盧夫人有些尴尬,保護?一個商門小姐,會出動官兵來保護?簡直是笑話。
孔玲珑卻是淡淡的,繼續道:“盧夫人,可還有什麽問題嗎?”
盧夫人想起當時自己提出的那些條件,只想要打自己的嘴巴子,她為什麽要這麽着急,看着孔家這棵大樹就眼紅,想盡了辦法也要靠上。可是現在這大樹已經不是樹了,惹上了官府,再厲害的商戶都要倒臺。
盧夫人再次露出抱歉地說道:“孔小姐可真是守諾之人,其實當初我有很多事情還沒有考慮妥當,就貿然對孔小姐提出了諸多要求,孔小姐就算不答應,也是應當的。”
孔玲珑目光看着她:“夫人說的沒錯,我孔家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從來都是守諾。雖不敢說一諾千金,卻一定是說到做到。”
盧夫人再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笑就柔和下來:“孔家的家風我們是一定知道的,孔老爺子一輩子光風霁月,傳到孔小姐這一代,更是青出于藍。”
孔玲珑唇邊微笑:“謝盧夫人誇獎,那我們就開始吧?”
既然要做生意,就是簽訂合同,約定條款,一起做事。
盧夫人臉上有着為難的輕笑,片刻對孔玲珑說道:“這裏客人來往畢竟不方便,還請孔小姐随我來裏間。”
凡是店鋪都設置有安靜的裏間,方便店鋪主人安歇。
孔玲珑帶着玉兒跟随盧夫人進了裏間,盧夫人主動給孔玲珑倒了茶,兩人分別賓主落座。
盧夫人看着眼前的臉孔:“孔小姐看起來,似乎氣色真不錯。”
被縣衙那麽派人圍着,難道這位孔家當家就一點不焦慮嗎?到底還是年輕,一個黃毛丫頭罷了。
孔玲珑看着她,卻是不鹹不淡回了一句:“夫人氣色也很好。”
盧夫人低頭喝了一口茶,她琢磨着怎麽開口好,孔玲珑卻先解了她這個顧慮:“夫人之前提的條件,玲珑覺得有些不妥,所以今日想和盧夫人好好商讨一下。”
盧夫人幾乎一喜,不敢相信地擡頭,若是孔玲珑自己反悔不想跟盧家合作了,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可是天上通常掉的都是陷阱,盧夫人打點了一下精神,問道:“哪裏不妥?”
她之前對孔玲珑提出了好幾項,當然是想多占便宜,現在倒是希望惹惱了孔玲珑。
孔玲珑說道:“夫人之前的想法很多,想要從貨源和利潤上都得到好處,但是這樣反倒容易平添風險,容易造成同時虧損的現象。所以,玲珑認為,不如夫人只挑揀其中一樣。”
盧夫人放下了心,原來孔玲珑還是覺得她之前提出的條件有點太多了,盧夫人正打算開口,說如果不能都答應,那合作就算了吧。
孔玲珑就接着道:“夫人可以選擇利潤這一項,和孔家合作,每年的利潤多分盧家百分之十五,這樣比夫人要那些零散卻不實際的好處好多了。”
盧夫人臉上的神情收住,話語也咽回了喉嚨,什麽?百分之十五?這可是她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數字,孔玲珑,竟然想要分她們百分之十五的利潤?
盧夫人覺得心裏已經不淡定了,她甚至沒法像自己想的那樣說出拒絕的話來,百分之十五,都夠以前盧家将近十倍的利潤了。
不錯,盧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