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39)
痕跡,然而孔玲珑的臉上是根本不曾生過病的健康。
半年時間不見蹤影,這丫頭居然根本沒有病過?!
進來之後,孔玲珑就已經示意自己的丫鬟,去解開玉兒身上的繩子,此時玉兒重得自由,立即就哽咽着跑回孔玲珑的身邊:“小姐!”
孔玲珑立刻扶住她,上下看了眼,為了她這丫頭沒少受苦。
她決定先來穩住孔耀光的行為,是沒錯的。
她一出現,就意味着孔耀光已經輸了。
孔耀光冷冷盯着孔玲珑,話沒有問,卻已經表達了意思。這時玉兒終于能一抱剛才之仇,她只知道,有小姐在身邊,她就不害怕了。
玉兒擋在孔玲珑身前,怒視孔耀光說道:“我告訴過你小姐如果知道你們做的事情,一定不會原諒,這半年來你們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分了!”
孔耀光此時不知道拿出什麽神情面對,他半晌惡狠狠地從牙齒間磨出:“孔玲珑,你設計我們?!”
他的心頭浮起了很恐怖的想法,那就是,這半年時間,難道是這個賤丫頭故意布下的一個局,引他們旁支松懈、得意、暴動,這樣,她才可以一舉瓦解他們旁支的機會?!
☆、129章 以死破局
孔耀光不由開始怨毒,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段時間在孔玲珑眼中,他豈不正如一只猴子一樣竄跳?這丫頭是在暗處躲着、看着、然後偷笑他?
人最怕豐富的聯想了,特別是孔耀光這樣多疑的人,孔玲珑對他的了解真是深入骨髓,孔耀光這時臉色忽然急劇變化,也不知他怎麽了。
當下孔玲珑也不管孔耀光想到了什麽,或者她有意引導他往偏差的方向,秀麗的面龐露出微笑:“三叔這話就嚴重了,我何曾設計過你們,再說,這樣的話,三叔不覺得說反了嗎?”
這些旁支處心積慮算計她孔宅的家産,非要說的話,今番是自食惡果。
孔耀光連連發出冷笑:“好,孔玲珑,你果真不愧是那老爺子教出來的,跟他一樣心思狡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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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玲珑目光沉了沉:“語不及先人,我的話三叔如果不信,只能是三叔自己的問題。另外,三叔要等的人,只怕也不會來了。”
孔耀光驚駭地盯着她,他要等的?幾位旁支德高望重的長老,怎麽可能?。
孔玲珑淡淡說道:“方才幾位叔伯已經主動把手下的鋪子交了上來,接下來我們便來說說三叔吧。”
孔耀光此刻明明白白聽見說長老們已經把鋪子交還,頓時用如遭雷擊來形容都已經不足以。
他僵硬地站在那裏,看着面前少女如看怪物。
孔玲珑不管他怎麽看,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想回頭嗎,玉兒一向是最懂孔玲珑心的,當下就扶着孔玲珑往廳內椅子上坐,還板着臉看孔耀光。
孔耀光終于開口,卻是陰沉狠毒:“孔玲珑,你不要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信你。”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幾位長老,表面上德高望重,其實骨子裏貪錢貪得無厭,也正因如此,他們背地裏對孔宅虎視眈眈不知比誰都狠,讓他相信那幾個老家夥肯放手鋪子,哼,這賤丫頭也敢用這麽拙劣的話騙他!
可是下一刻他就錯了,因為他看見孔玲珑從袖中拿出了一疊東西。
孔玲珑緩慢把契約書放在臺案上,語氣跟孔耀光的比起來真算得和風細雨:“就知道三叔不相信,這裏就是幾位長老簽下的契約書,從今天起,除了每年一千兩的撫恤,他們鋪子裏所有生意都會由孔宅派人重新接管。”
還特意點明一千兩撫恤,孔玲珑這就是明擺在告訴孔耀光說,除了一千兩,那群長老以後将什麽都得不到了。
這對孔耀光的震撼又非同小可,他連連遭擊已經臉色蒼白不可回轉,就算孔玲珑的話會說謊,可平鋪在臺案上的契約書卻不會,他甚至還可以看見三長老龍飛鳳舞急躁無比的簽名,契約書擺在最上面,也說明三長老是最後被逼着不得不簽的。
當時的情形,三長老即使千萬個不願意也還是簽了,所以那字跡都能看出在發抖。
“孔玲珑!你居然脅迫幾位長老?!”孔耀光睚眦欲裂,眼珠幾乎瞪出眼眶。
孔玲珑捧着一杯新茶,茶上的煙霧讓她的神情模糊:“三叔說話還是這般難聽,而且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旁支來我孔宅鬧事,最後不可收拾了,為了臉面才簽下契約書。到了三叔嘴裏,好像所有沒理的事都是玲珑做的了。”
孔耀光臉色冷寒,看到孔玲珑漫不經心說幾位長老是為了保全臉面才簽的契約書,他心中的火氣卻是蹭蹭蹭的冒:“孔玲珑,當年你祖父那麽大威風,都不敢對旁支動手,你居然敢逼得長老當衆丢臉,你眼裏還知道孝道嗎?!”
玉兒如果剛才沒有被當衆捆了手腳,她說不定還覺得這番話有道理,現在她看着孔耀光還能說出這麽大義淩然一番話來,心裏只覺得虛僞。
人都說身正才能不怕影斜,可孔耀光是做人陰險至極,還對旁人諸多挑刺。小姐形容的那句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真是太貼切。
孔玲珑手上的茶杯放到臺案發出一陣輕響:“三叔誤會了兩點,第一,我祖父不是不敢對旁支動手,他雖外表給人感覺嚴厲,可心裏始終對你們旁支網開一面,哪怕你們再爛泥扶不上牆,祖父他還是顧念着同是孔氏一門,拖着眼皮任你們胡來。而祖父才能遠勝于我,他自然能幫你們收拾爛攤子,可是玲珑自認沒有祖父那樣的本事,所以面對長老們經營虧損了三十幾年的鋪子,實在是不能再裝作看不見。”
孔耀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裏憋着怒火孔玲珑卻根本不讓他發洩,緊接着就說了第二。
孔玲珑說道:“第二,玲珑再和三叔說一說孝道的問題,因為祖父這個人面冷心慈,一直覺得旁支不管做什麽,總還是一家人。一家人當然要多擔待和寬容,玲珑長在祖父膝下,也是經常被教導同樣的事情,如何對待各位旁支的叔伯,只要旁支們沒有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前,孔宅都盡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孔老爺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即将撒手人寰的時候,将孔玲珑叫到身邊,說的就是這句話。
保全旁支的前提,就是他們還沒有喪心病狂,沒有做出傷害孔家根本的事情。
孔玲珑看着孔耀光,仿佛是輕輕地含笑,但誰都明白她這含笑的份量:“所以啊,三叔,不要怨祖父沒有教我,實在是你們旁支自己選了條死路。”
以孔玲珑對孔老爺子的尊敬,哪怕心裏不贊同對旁支網開一面,她還是會照樣做的,不過,她也的确有誘導的做法,讓這些旁支一步步自己步上死路。
孔耀光照着孔玲珑就啐了一口:“少說的這麽頭頭是道,你以為你贏了嗎?這不過是開頭!”
他冷笑了起來:“孔玲珑,你如此天真,以為自己壓住了幾位長老就可以抖起威風了?你看一看你周圍,這只有草木沒有人的老宅子,你嫡系一門終究已經斷絕,而我旁支,你知道只是在鹹陽就有多少人在嗎?一千多人的龐大支系,你認為、他們聽到自己敬重的長老們,在今日都被你孔玲珑一個黃毛丫頭給羞辱了!他們會不會咽下這口氣?!”
孔耀光惡狠狠的,說出了他自己最怨毒的心事,到了萬不得已,哪怕所有旁支合力也能踏平這片嫡系的土地,碾碎這嫡系的根脈。
孔玲珑看着他的樣子,已經完全确認孔耀光已經是不可救藥,跟這樣的人說再多也是浪費時間,不過,她沉思了很久,好像是在思考,其實她自己明白是什麽。
孔耀光冷笑踏前一步:“你怕了?”
其實不需要旁支,他一只手也能捏死這丫頭,他已經忍的夠久了。
孔玲珑目光敏銳,她看着孔耀光,“三叔,現在我依然願意遵循祖父的意願,只要你肯像其他幾位長老一樣,把你手下的孔家的鋪子上交,我們之前還是可以和平解決。”
沒有人覺得她這句話是真心說的,落在孔耀光的耳裏更覺得是羞辱。
孔耀光大怒,吓得玉兒連忙閃身擋在孔玲珑的面前,“你還想用對付那些老家夥的招數來對付我?癡心妄想!”
孔玲珑也沉了臉:“三叔,我知道你這些年在孔家撈了不少油水,這些油水我都可以不管你要,現在只要你肯交還了鋪子,總還不至于鬧太僵,再說,和孔宅鬧僵對三叔又有什麽好處?”
孔耀光氣的只剩冷笑了,這丫頭還真拿自己當盤菜了,在他心裏從來沒有承認過這個少當家,她還來指責自己撈了油水?同樣是姓孔,憑什麽他做的就是撈油水?!他拿多少不是應該的?!
孔玲珑偏偏還慢慢吞吞的,“再說了,這鋪子遲早要交,三叔如果主動交上來,玲珑也不會虧待你,每年也一樣會給三叔銀錢補貼家用,三叔的身份不及幾位長老,他們每年有一千兩,玲珑願意給三叔五百兩。”
願意給五百兩,願意給五百兩,願意給五百兩……
就連玉兒都感覺瞬間背後冷飕飕的,這種帶着施舍、和大度一般的口語,小姐怎麽好像故意在激怒人一樣?
玉兒不愧是跟着孔玲珑的兩世心腹,孔耀光已經雙眸血紅,他忽然把玉兒推向了一邊,就走到孔玲珑跟前一把卡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玉兒尖叫一聲,她猝不及防就被孔耀光推到了地上,胳膊都差點撞斷,可這都不及她看見的這一幕兇險。
因為從孔耀光的臉上看,他是真的想殺人的。
他沒有留一份力,決定将孔玲珑脖子拗斷,因為就在剛才他才忽然發現,只有這個賤丫頭死了,他才能永遠高枕無憂。
什麽孔宅,什麽嫡系,死了這丫頭以後,孔家一切都是他孔耀光的。
孔玲珑臉上血色盡褪,連話都說不出來,顯然是孔耀光連給她狡辯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是,她卻露出了一絲笑,好像嘲弄似的。
孔耀光覺得刺眼,甚至想這丫頭怎麽還沒有死,于是另一只手也上來,兩手一只卡着孔玲珑脖子。
玉兒的尖叫聲慘烈穿雲,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森冷的一句話:“今天真是叫本官開了眼,看了場大戲。”
☆、130章 都是家賊
就在話音落的時候,一個飛镖暗器襲來,狠狠擊中了孔耀光的手腕,孔耀光再兇殘,也只是個不修武的普通人,被這充滿內力的一擊擊倒,瞬間閃電般縮手,痛苦萬分地捂着手退在一旁。
因為是要救人,發暗器的人用了全力,所以孔耀光的手此刻是完全麻木狀态,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從門外大踏步進來一個身影,身着七品鸂鶒官服,這官服之前也在王大人身上穿過,但不知為何穿在這人身上,就平添了一股英氣。
大約是因為此人年輕,眉目間也不像王大人有一股老油條氣,比較清濁剛毅。
孔耀光駭然地轉過去:“是誰?!”
是誰敢阻止他殺人,殺了這個阻攔他的賤丫頭?!
玉兒扶着撞疼的胳膊跌跌撞撞爬起來,根本不管來人是誰,哭着向孔玲珑跑去:“小姐,你沒事吧?!”
孔玲珑方才窒息的時間不短,到現在都還在咳嗽不止,這讓玉兒更害怕,眼淚直直掉落。手忙腳亂地給孔玲珑撫胸捶背,心裏又是懊悔自己無用,明明發誓會保護好小姐,為什麽她還是這麽的沒用?
來的七品官看到孔耀光惡狠狠的一張面孔,眉目間從冷漠變為嫌惡,都說相由心生,這男子顯然看到人來,也還沒有從癫狂中恢複,就像一只已經失去理智的惡犬。
七品官冷冷捋了一把衣袖,說道:“本官鹹陽縣縣令,耿國忠。”
鹹陽縣新任縣令,耿國忠。甲子十七年進士,今年也才不到三十,算得上年輕有為。
孔玲珑把寶押在這位大人身上,當然是押對了。
只見耿國忠寒着一張臉,身後跟着一個藍衣護衛,一身氣息沉穩,不露情緒,顯然剛才的暗器就是他發出的,實在算得上孔玲珑的救命恩人。
孔玲珑看着那護衛,許是神色打量,那護衛也看了她一眼。
聽到耿國忠擺明了鹹陽縣令的身份,孔耀光終于露出了一點表情,鹹陽來了新縣令的事,他做生意當然第一時候就收到消息,做生意的一定要首先和官府打好交道,孔耀光也是第一時間給縣衙送了一份“厚禮”。
這點規矩往常的縣令都是笑納,上一任那個王大人更是貪得無厭,有多少吃多少。
可是,孔耀光這第一份厚禮,在縣衙轉了一圈就被退了回來。
孔耀光看着耿國忠,耿國忠也看着孔耀光,忽然孔耀光收斂了身上所有戾氣,彎腰躬身行了一個全禮,因為這裏不是在縣衙大堂,所以不用下跪。
“草民孔耀光,不知大人來臨,有失遠迎,還請大人勿怪。”平板的客套話。
耿國忠也道:“免禮。”
孔耀光直起身,面色依舊不善,并不是他狂妄到連縣令都不怕,而是剛才那一彎腰一行禮間他腦海裏已經轉過了許多種念頭,他剛才的确在掐孔玲珑,也被這耿國忠看見了,但是,耿國忠不能拿這個給他定罪,也沒辦法因為這個就抓他去縣衙。
“孔掌櫃,”耿國忠沉沉開口,顯然他已知道孔耀光的身份,“你能給本官解釋一下,剛才你在做什麽?”
孔耀光看着耿國忠,這新縣令的脾性他也聽過一兩次,可是這裏不是戲文中寫的,剛正不阿的清官可以所向披靡,孔耀光想着就有些淡淡開口:“是草民有些家事沒有處理好,讓大人見笑了。”
耿國忠不由皺了皺眉,看向孔耀光的眼神更不善起來,他居然用家事來搪塞?
可是玉兒不依了,她雖然只是丫鬟,但是此刻對孔耀光也是恨之入骨:“胡說!你方才分明想要小姐的命!”
這也是耿國忠心裏想的,他剛才幸虧是清清楚楚看見了那一幕,還來得及讓護衛出手,再晚一刻,那孔玲珑真是要命喪這位孔耀光手裏了。
孔耀光卻神情驟然陰寒,一寸寸凝視玉兒的臉:“主子說話,輪得到你一個丫鬟出嘴?還敢污蔑主子殺人,依照孔家規矩,把你千刀萬剮才是下場!”
耿國忠沉下了臉:“孔掌櫃,本官還在這裏,你眼裏還有本官嗎?”
竟然當着他的面就說話如此惡毒?即便對個丫鬟,也實在嘴臉難堪。
之前說過耿國忠是科舉進士,而第一個官身就是遠離京城的鹹陽七品,家裏肯定不是達官貴人,寒門出身,通過苦讀得到的功名,從小家中也沒有什麽仆婢,只覺得人人都有爹生父母養,誰天生願意低賤侍人。孔耀光這樣仗着身份壓人,首先就犯了耿國忠的忌諱。
孔耀光當然看到了縣令大人的不滿,這卻只更催生了他的反叛,冷着聲音說道:“一個丫鬟說的話,難道大人也信了?我孔耀光難道真會對自己的親人動手?”
耿國忠額上隐有青筋:“用手掐別人的脖子,本官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麽別的解釋!”
都說商人中多部分奸猾,耿國忠自己身為士族,面對這些商賈就生出一種秀才遇到兵的感受,自覺他們都是一群無法講道理的人。
孔耀光現在其實也是在魚死網破,他明白縣令出現在這兒,自然也是孔玲珑安排好的,他不願意就此束手,幹脆和這個縣令死磕到底:“耿大人說的言重,方才我與侄女因為生意上的事自然有沖突,我這侄女又素來性格強硬,不把我等長輩放在眼中,她爹娘去的早,唯一的祖父不久前也過世,她一個孤女無人管教,我便是來教她一教,讓她日後懂得道理,大人正撞見我在教訓她,如此就誤會了我,只怕不好吧?”
果然擅長狡辯……
耿國忠自認自己還沒眼瞎,年紀更是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剛才那樣子孔耀光分明是用了全力,究竟只是教訓一下還是真的想要對方的命,耿國忠認為不止他分得清,被掐脖子的那位姑娘也一定分得清。
他的目光忽然就看向了孔玲珑,孔玲珑自剛才一直沒說話,也是因為喉嚨受損,若不保護也是麻煩。
孔玲珑跟耿國忠目光相對,卻只是露出一抹凄涼笑意。
孔耀光能把想殺她美化成教訓她,她在想祖父若在天有靈,會不會還怪她今天對孔耀光斬草除根的決心。
有些人就不能給他喘息的餘地,因為你的仁慈永遠只能換來憎恨,只有把他徹底從世上抹除,才能睡個好覺。
耿國忠接觸到孔玲珑的笑容,轉頭對孔耀光說道:“本官雖然初到鹹陽不久,但孔宅孔小姐一向受到鹹陽百姓們的愛戴,本官相信欺騙一個人容易,欺騙大家卻難,孔小姐既然被百姓推崇,本官想她不會是你口中說的,不敬長輩之人!”
孔耀光眼中精光一閃,正要說什麽,孔玲珑這時柔柔開口:“多謝大人為民女說話,接下來的事,就請大人讓民女做個分辨吧。”
耿國忠就是等這句話,他是縣令,就是審案也需要苦主和被告對質一番,他從中才好判斷個子醜寅某。
方才他純粹是看這十來歲的蒼白少女有些可憐,不管對與錯,一個中年男人欺壓一個弱勢少女,始終是不對。
讀書人出身,那股子傲意清節始終不會從心中抹去。
孔玲珑看着孔耀光,拒絕了玉兒的攙扶,手扶着椅子把手,一點一點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凝視孔耀光發出清涼的一笑:“三叔,我最後叫你一聲,你方才說到孔家的規矩,我這丫頭要拖出去千刀萬剮,那玲珑今天便告訴三叔,孔家什麽規矩,我說了算。除我之外,也輪不到任何人做主。而如果依照孔家規矩,孔耀光,以你的行為,早就應該被——逐出孔祠!”
纖柔的嘴裏吐出決絕的話語,這半年她過了許多暗無天日的日子,但她也感謝這半年,讓她得到了許多畢生得不到的東西。
孔耀光的臉色森寒,玉兒在小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陣激動,就沖着小姐剛才差點死了,把這人逐出孔家都是輕的了!
孔耀光想着就要擡手,怒罵道:“孔玲珑你居然敢!”
可這一動才發現手傳來鑽心劇痛,根本就動不了,方才那什麽暗器打的一下,竟活生生像是廢了他一雙手?!
耿國忠旁邊的藍衣護衛,面容淡淡。
耿國忠則是冷冷道:“這下本官沒再看錯吧?”
孔耀光滿頭大汗壓着雙手,恨極了,他用眼神在孔玲珑臉上想燒出個窟窿來:“你想逐我出孔家,沒門!”
孔玲珑卻看着他:“孔耀光勾結外人,私吞孔家財産,犯了孔門家訓第一條大罪,不得監守自盜。尤其是再三不知悔改,我今日以孔門家主的身份,把孔耀光逐出孔家,今生今世不得回歸!”
在旁邊的玉兒簡直覺得小姐身上冒着光,沒有人更理解她們小姐這半年經歷了什麽,那麽大的困難小姐都熬過來了,現在這孔耀光和孔氏的旁支,也不會再能攔得住小姐!
孔耀光正要發瘋,忽然門口就傳來哀嚎:“掌櫃的!掌櫃的救我們啊!”
孔耀光瞪眼一看,竟然看到十好幾個穿着縣衙衙役服的官兵,套着枷鎖,提來了一群人。
那先前被派出去的夥計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哭嚎不止:“掌櫃的你騙我們!”
不是說好的孔宅的一切都歸他們嗎?不是說孔宅現在已經是沒了主的院子,他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然而就在剛才他們找到了大量金銀,興奮不已的時候,這群縣衙官差就突然湧入,對他們來了個人贓并獲。
簡直像是等好了一樣。
孔耀光瞪着外面那群被鎖鏈铐住的人,只覺得周身已經感受不到一絲熱氣。
耿國忠這時哼一聲,轉過身看着那群被押來的人,先前孔家有丫鬟去縣衙擊鼓報案,說是孔家進了賊,正在到處搶奪孔家的東西。
耿國忠帶着人來,一眼看到宅子門上的大窟窿,就信了三分。然後那孔宅的丫鬟就主動帶着官差去各處拿人,耿國忠先帶了藍衣護衛到主院查看情況。哼,沒想到原來都是家賊。
☆、131章 根治蛀蟲
一個衙役忽然伸手,拿起被拷來的那人的衣袖,嘩啦嘩啦抖落出許多珠寶還有銀錢。
那衙役接着在後腰一踹,那人頓時連鼓鼓的胸前都晃了晃,只見衣襟內竟然兜裹着一只夜壺。
耿國忠眉頭聳動,簡直看不下去了:“你們這些人,光天白日就敢私闖民宅行竊,膽子未免太大了!”
不問自取當然是竊,何況此人竟然連夜壺都偷,還揣在懷裏,難不成真應了外面那句話,孔家潑天富貴,連個夜壺都是值錢的。
耿國忠是寒門學子出身,實在看到這些都覺得污了眼。這些人何止滿身銅臭,為了錢他們巴不得把臭氣都熏在身上。
那被搜查出夜壺的夥計,當場就腿軟,眼睛巴巴盯着孔耀光,嘴裏面想說又不敢說:“不是我,不是我啊……”
可是孔耀光這時眼睛眯起來,眸內射出一道極冷的寒光,盯在那些夥計的臉上。在生意場混過的人,都知道自己一身富貴都是被主子賜予,主子可以帶你發財,也可以讓你在地獄中不得超生。
那夥計忽然咬緊了舌頭,臉無血色維持跪在地上的動作。
然後那些差役有樣學樣,全部都抓住夥計,把他們從上到下都抖落了一遍,只見一地金銀珠寶,這群人在孔宅中搜刮之徹底,簡直叫人瞠目結舌。
那些夥計看到搶來的東西都被扔到地上,個個的面如土色,眼睛發直移不開,卻沒有一個人張嘴說話。
玉兒扶着孔玲珑這時走到了門口,看着那一地財物,玉兒的臉都青了,孔玲珑看着那些夥計,被人利用又不自知,也是他們自己貪得無厭惹起來的。
先前去衙門報官,又帶着差役抓人的丫鬟茯苓,這時候從人堆裏站出來道:“縣令大人,這群人都是人贓并獲,還請大人秉公處置。”
盜竊罪可是重罪,而他們甚至有入室搶劫的性質,更要罪加一等,耿國忠秉公處理,這群人起碼都要坐幾年牢。
耿國忠大衣袖一揮,轉身看着一臉冷漠的孔耀光,皺眉說道:“孔掌櫃,這下你沒有什麽話說了吧?教唆夥計搶奪孔宅的財物,你這個主謀的罪孽更重。”
夥計如果是坐幾年牢,等待孔耀光的即将是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孔耀光這時居然冷笑起來,笑容之間連懼色都沒有,他對耿國忠說道:“縣令大人,剛才孔小姐說的話想必您都聽清楚了,她是嫡系,而我是旁支,這孔門只有她一個人是當家,所有在孔門中做事的夥計,都是直接聽命于當家人,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在這鹹陽城中打聽打聽,孔氏的家族再大,說了算的還是只有當家一個,我們這些旁支,說的好聽是姓孔,實際在孔家和其餘打雜的沒什麽區別,都只是為嫡系當家效命罷了。”
這一番話到了無恥的新境界,就連孔玲珑幽深的眼眸都看向了他,不用說玉兒這些下人,還有耿國忠以及縣衙的衙役。
在一片臉色蒼白中,孔耀光臉上的笑則格外刺目。
她嫡系能幹,把旁支當成狗,那麽既然孔家的當家人只有一個,憑什麽說這些夥計,是聽命于他孔耀光的?
孔玲珑也總算是明白了孔耀光的狹隘用心,在他的眼中,嫡系和旁支不共戴天,不惜用這種方法也要把她拖下水。她目視孔耀光的時候,孔耀光淬了毒的一雙眼睛狠狠瞪向她。同歸于盡麽?孔玲珑暗道,很好。
耿國忠氣笑了:“孔耀光,你難道想說孔小姐故意讓這群人來自己家,監守自盜嗎?!”
之前好歹還留個禮數,喊一聲孔掌櫃,現在看到此人這麽無恥,縣令大人忍不住直呼其名了。
孔耀光冷笑,還不自知說道:“耿大人如何就知道不會?孔玲珑年紀輕輕就能當孔門當家,若不是有足夠的心機手腕,輪到她?她對外宣稱病了半年不露面,今日正好布下這個局,将我們這些礙了她事的旁支鏟除掉,對她來說,可是一本萬利的局面呢!”
看他有條不紊的攀咬,絲毫不見慌張,孔玲珑就知道這位三叔遠比傳聞中更難以對付。
然而,她既然選擇了在今天鏟除孔家這些盤根多年的巨大蛀蟲,那什麽情形,她都事前做了足夠考慮。
關鍵,就在這些夥計們身上。
耿國忠到底還不是個老道的官員,他斷的案子也不算多,看到孔耀光這樣油滑難纏,已是沉下了一張臉。
可是他是縣令,性格又耿直著名,在這樁案子沒有絕對的人證物證之前,他不能憑借個人好惡去斷案。
孔耀光嘴角一翹:“耿大人,您不要忘了,去您縣衙報案的,也是這孔玲珑身旁的丫鬟,她怎麽能知道這些人在何處盜竊,還準确的帶着官兵找到,難道這都不算疑點嗎?”
耿國忠臉色變了變。
見狀,孔耀光神情惡毒地凝視孔玲珑,跟他鬥,這賤丫頭還太嫩。
孔玲珑不再理會孔耀光,目光看向了那些夥計。
卻看那些夥計已經個個三緘其口,之前還喊着讓孔耀光救命的,也都緊閉着不出聲音了。
明顯是得了孔耀光暗示,現在想攀咬在她這個當家人身上了。
那去報官的醫女茯苓,也沒想到這番變故,不禁皺眉,看着那群人說道:“都到了這時候了,難道你們還打算維護幕後主使之人?”
主要是不相信,那孔耀光一臉狼顧之相,他這樣的人這些夥計還願意包庇?
孔玲珑卻知道,這些夥計閉口不言的願意,根本不是包庇孔耀光,他們是想選一個最好走的路。
孔玲珑這時笑了笑,竟然轉向耿國忠,溫言說道:“眼下實在讓耿大人為難了,說到底這麽多夥計在這裏,無非只有受人指使這一種可能,看地上的東西,也不像他們拿走私用,因為這裏諸如瓷器一類東西,放到當鋪裏,也是當不掉的。”
因為瓷器是名貴的東西,最主要是很脆弱,就算價值很高,當鋪都不可能收。也因為值錢,大多數買回去的都是富豪,富豪也不會貪圖便宜去當鋪收購。
耿國忠是士族官員,看不出這些門道,但此時孔玲珑點撥,他立刻就明白了。
他對孔玲珑說話的語氣,要比對孔耀光和氣的多:“孔小姐有什麽想法,盡管直說。”
孔玲珑一笑,目光隐有含義在那些夥計臉上掃過,“所以我猜測這些東西,未必是他們給自己拿的,而且這麽多的人,很容易産生利益瓜葛,除非他們只是把這些東西拿到這裏罷了,所以并不在意東西的價值。”
聽着好像有點繞,東西不是夥計拿給自己的,只是單純地拿到這裏罷了。
咀嚼兩遍這句話,耿國忠首先反應過來,那群夥計中,有一個人身子一抖。
他忽然擡起頭,顫抖說道:“請縣令大人明察,小人事先什麽都不知情,只是孔掌櫃他讓我們來孔宅,而後吩咐我們到主院內的房間去搜查東西,拿到這裏給他過目,小人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再蠢的人聽到這番辯白的話,也迅速激靈了一下,接二連三有夥計露出恍然的神情。
孔耀光冷眼一掃,正要說話。耿國忠驟然打斷道:“孔掌櫃,這次你還是聽本官說罷!”
孔掌櫃不可能叫的是孔玲珑,這裏的掌櫃,只可能指的孔耀光。
耿國忠忽然炯炯瞥向院中跪着的夥計,聲如洪鐘:“本官給你們唯一一次的機會,你們是受人指使,還是包藏禍心,如果是受人指使,受何人指使,為何做出這等事,本官在這裏警告你們一句,不管你們說什麽,最好都想好了。因為盜竊是坐監的罪行,而欺瞞朝廷命官,同樣是要被流放的重罪。”
朝廷命官代表的是朝廷臉面,當着命官的面說謊話,的确是有辱了朝廷臉面,這種罪行,就像是天上打雷一樣,可大可小。
想來今日院中跪着的夥計,沒有一個敢冒這種風險,尤其是耿國忠剛正無私的表現,明顯不可能包庇的樣子。
背後陰測測響起了一句聲音:“那自然,要想好了說。”
連縣令下令禁言,孔耀光都直接無視不聽,可見此人有多狂妄無賴。
幾乎就在同時,孔玲珑淡淡笑着,對耿國忠說道:“大人,如果這些夥計都招認了,而且算得上情有可原,還希望大人輕判。”
這句話讓耿國忠都意外了一下,他沒想到這時候孔玲珑還會提出這種要求。
可是,當他下一刻看到那群夥計的臉色,就陡然明白這位當家大小姐的用意。
這世上有一句古話,叫百煉鋼不如繞指柔,水滴石穿,天下越是剛硬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