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0)

摧的東西,往往是最柔軟的東西可以擊破。

孔玲珑的以柔克剛,讓那些今天已經飽受了一驚一乍的夥計們,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清流,他們看着孔玲珑臉上笑影,忽然就有人感到酸澀放上心頭。

沒有對比就沒有不甘,孔耀光到目前還是在陰測測的威逼,對比孔玲珑,她卻為他們說了個話,指了條路。

有一個夥計豁出去地:“是孔耀光!孔耀光指使我們來到孔宅!他想在今天聯合旁支的長老拿下孔宅在商鋪中的權力!他想頂替當家的位置!”

聲嘶力竭,帶着顫音,這就是壓抑了太久的後果。

孔玲珑慢慢露出一笑,耿國忠已經精神一震,這些夥計只要不胡說,他今天就算是認證物證俱全。

有人開頭,馬上有人帶着驚恐的神情:“求縣令大人開恩,我們只是聽令行事!”

如果他們不曾把搶來的這些東西私自拿走,那就不是盜竊罪,那就不用坐牢!

孔耀光限制這些人的是威逼加利誘,這些夥計剛才擔心自己進去坐牢,孔耀光會怠慢他們的家人,現在,他們有直接脫罪的可能,誰還會傻乎乎奔着坐牢去?

不坐牢,自然就可以自己保護家人了。孔玲珑很早就知道孔耀光這些控制夥計的手段,讓這些人心甘情願跟随他堕落,越是這樣,她越不會讓這些蛀蟲繼續留在孔家。

耿國忠終于長籲口氣,轉身:“孔耀光,你還有什麽話說?”

孔耀光臉色陰森森的,直直盯着孔玲珑看。

耿國忠冷哼:“把他铐起來!”

三五個差役一哄而上,終于把孔耀光捆了個結實,玉兒只覺得揚眉吐氣。

孔耀光被押走的時候,盯着孔玲珑說道:“你跟你祖父一樣虛僞,裝的清高,其實你玩弄的手段,背地裏比誰都髒。”

孔玲珑看着他:“像你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理解手段和下作之間的區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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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國忠不再給孔耀光廢話的機會,大手一揮就讓衙門的人把他押走。

☆、132章 京城來信

至于那些夥計,所有人被從孔家的鋪子裏除名以後,并且每人挨了二十大板,罰了二十兩銀子後,都被耿國忠放了。

好歹是沒有人坐牢,對他們來說,也是捂着被打疼的屁股含着苦水回了家。

孔門玲珑小姐沉寂半年,一冒出頭就在鹹陽引起軒然大波,讓別人也再次想起了當初孔家發生的種種事情,孔家這位少當家,果然是個不好惹的。

外面熱議了幾日,孔宅內一切好像都恢複了如初,但是孔玲珑似乎就更忙了。

這半年負責給孔玲珑調理身子的醫女茯苓,成了府裏新晉的丫鬟,她性格溫和愛笑,和她醫女的身份很貼合。

玉兒很高興,自己又可以每天給小姐送賬本,哪怕再累心裏都是輕松地。每每擡頭看着孔宅外面的參天古樹,她深深體會到,這樣的大宅子,沒個主心骨還真不好過。

玉兒唯一覺得不解恨的,就是當初跟着孔耀光沆瀣一氣的還有好多掌櫃依然留在孔家,她覺得小姐應該對這些害蟲斬草除根,不然這些害蟲萬一卷土重來呢?

孔玲珑把所有旁支的爛賬這幾天都拿過來重新梳理一遍,一邊回答着玉兒問題:“孔耀光有一點說的沒錯,旁支的人數太多了,真要一個不剩拔除,暫時沒有那麽多人填補。”

玉兒覺得有道理,還是有一點點的擔心:“那要是他們趁機添亂呢,小姐不是更麻煩了嗎?”

看到小姐手邊那一堆的帳,玉兒都感到頭大。小姐真的很不容易呢。

孔玲珑往旁邊的賬簿看了一眼,嘴角不知想到了什麽勾了勾:“沒關系,這些人對孔耀光未必多忠誠,只是被利益驅使罷了,他們中有一部分經商才能也不錯,完全可以善加利用。”

對小人榨幹他身上最後一滴油水,才是真正有利的懲治。比直接轟走要強,正如他們從前對孔宅做的。

孔玲珑把看過的賬簿放到一邊:“這半年閑來無事我看了不少賬冊,現在只是重新過濾一下細節,老家夥們留下的爛攤子夠多,不過他們為了自己多撈油水,店鋪上安排的人也算本事,這些管理者如果能留下來,自然再好不過。”

一聽就知道小姐又要操勞,玉兒卻覺得有點開心,能這樣一直陪着小姐,她真的很滿足。

“孔小姐只用了半個月時間,就平複了手下鋪子的亂象,現在孔家的生意不僅沒受到影響,還越來越好了。”劉家負責打聽的人,恭敬躬身在劉老夫人面前回話。

劉老夫人閉目養神在椅子上,“蟄伏半年,就為了今天這一次破局,選擇不跟這丫頭為敵,也算劉家走對了。”

那人驚訝:“老夫人也認為,孔家小姐這半年,其實是故意的?”

雖然這件事孔玲珑辦的漂亮,也讓人誤以為旁支都是中了圈套,可是用半年時間布局,風險也太大了,要是那些孔氏旁支一兩個有本事的人,用了別的手段在這半年間取得了孔家掌事權,孔玲珑難道還能提前預料到?

劉老夫人睜開眼睛,猶有精光:“我只知道對那丫頭的任何小看,都會變成犯過的錯誤,你們最好都能有數。”

既然老夫人開了金口,那人也不再擡杠多說,只趕緊低頭認是。

外面的傳聞基本也跟劉老夫人想的一樣,主要是之前孔玲珑做的許多事情太深入人心,鹹陽的人們已經自動覺得孔玲珑是個極有手段和能力的女子,若說這一切是她故意設局整頓旁支,旁人是一萬個相信。

況且更有那天、在孔家門口目睹了一切的人,旁支的可惡也就襯托了孔玲珑做法的正義,如果孔氏旁支不是那麽可惡,為什麽耿國忠這個縣令都出馬了?

于是也沒有人再去深究孔玲珑這半年到底去幹了什麽,心照不宣地默認是孔家旁支倒黴。

孔膳堂的陳掌櫃,時隔半年再次見到少當家,竟然有些恍惚起來。

“陳叔。”孔玲珑笑着喊了一句。

陳掌櫃差點老淚縱橫,“看到少當家安好,我也就放了心。”

這半年最擔心孔玲珑的人力,就有陳掌櫃。

孔玲珑自然知道這些話的真心實意,心頭暖流滑過:“讓陳叔擔心了,今天叫陳叔來,也是想說說鋪子的事兒。”

陳掌櫃忙道:“我已經把半年的賬冊都帶來了,少當家盡管過目。”

不愧是盡忠盡職的陳掌櫃,即便孔玲珑不要,他也會主動交上賬簿。和那些聽到賬簿,就躲躲閃閃心虛不已的掌櫃全然兩個樣。

孔玲珑越發滿意,笑對陳掌櫃說道:“陳叔的賬冊我是放心的,今天并非為了孔膳堂的事,是我有一個請求,希望陳叔幫忙。”

陳掌櫃驚了一下:“少當家不可這樣說,若有吩咐盡管說就是,又談得上什麽幫忙。”

孔玲珑頓了頓,也道:“那我就直說了,北巷的掌櫃我已經辭退了,那裏的鋪子五年間,賬面亂七八糟,夥計的管理也是一團亂麻,這種情況下,只有尋一個極可靠的掌櫃過去坐鎮,我才能放心。“

陳掌櫃臉色越來越驚訝:“少當家是……”

孔玲珑點頭:“我屬意陳叔,只不知陳叔意下如何?”

陳掌櫃這時沉吟了一下,望向孔玲珑說道:“少當家的吩咐自是聽從,陳某并無異議,只是孔膳堂那邊,少當家打算如何?”

孔膳堂那裏夥計數十人,都是跟随陳掌櫃許多年的熟練手藝,若是派一個新掌櫃過去,恐怕會人心浮動。

孔玲珑笑道:“陳叔放心,您依然是孔膳堂的大掌櫃,北巷那邊的鋪子,陳叔只是過去兼任一把,等到那邊的情況穩定下來,遴選到了合适的人繼任掌櫃,陳叔依然要回到孔膳堂。”

孔膳堂現在已經不止是三個字,某種程度,去孔膳堂抓藥的也好,裏面的幾十年老夥計也好,都是認準了陳掌櫃這個人的,陳掌櫃,已然是孔膳堂的活招牌。這樣的人,就算別人要換掉他,孔玲珑還不同意呢。

陳掌櫃目光落到少當家含笑的面上,只覺心頭微暖,可他素來是個守規矩的人,說道:“少當家,這一人兼任兩家的掌櫃,還從沒有過先例,陳某自認才能一般,恐會辜負了少當家一番心意。”

孔玲珑說道:“沒有先例,在我這裏就開了這個例。孔膳堂現在已經根基穩固,陳叔一手提拔的副掌櫃更是個能幹的人才,暫時陳叔分神去管理新鋪子一段時間,不會對孔膳堂造成影響。還有,能者多勞嘛。”

聽到孔玲珑誇他能者所以要多勞,陳掌櫃頗有老臉微紅的感受,再也不好意思推辭,站起來就拱手道:“少當家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

解決完一樁事,孔玲珑心情也甚好,陳叔是幾十年的老掌櫃,要能力有能力,有他坐鎮,她實在沒什麽可擔心的。

下午的時候孔玲珑接連又清點了幾家鋪子,最狠的還不是更換掌櫃,那些虧損的已經無可填補的鋪子,孔玲珑直接下令關鋪。頓時,足有數十間孔家大大小小的鋪子被關閉,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關掉的鋪子被孔玲珑低價出租給了行商,從中抽取傭金貼補窟窿,然後,她再次把租不出去的鋪子,全部改成了臨時的粥鋪,這些鋪子因為虧損太嚴重,周圍冷清,連行商都不願意租,開粥鋪以後,人氣頓時被吸引來,沒幾天就熱鬧了。

來往行商,無不贊嘆孔小姐治家有道,這些法子,每一個都不是他們能輕易想的,可孔玲珑的妙計幾乎就不斷,生生把半死不活的這麽多店鋪,全部整頓的紅紅火火。

原先還有旁支的家族哭天搶地,在孔宅門口堵着不願意鋪子被收回,一看到這種光景,那些人也沒有了在孔宅門口哭鬧的臉皮,這下就連裝可憐都沒人搭理他們了。

在旁支手下年年虧的鋪子,被他們呼天搶地吹的多麽難以打理的鋪子,孔玲珑短短數日時間就實現了進賬不說,還狠狠又打了一圈旁支的臉。那些之前哭的越狠的,臉就越腫,實在讓人感到痛快。

孔宅的下人都覺得半年的辛苦受的值得,只要大小姐一直這麽雷霆手段,讓她們再承受一次羞辱都願意。

三月将至,快馬帶來了一封傳書。

玉兒有些沉重地把信交給孔玲珑,說道:“小姐,京城的廖二叔又來信了。”

這段日子,也不知是怎麽,只要是從京城來的信,就都不是好消息。

孔玲珑在玉兒的注視下拆開了信,慢慢讀完,接着她就把信放到了石桌上面,手指沒一下點着書信,說道:“鹹陽這邊暫時是定了,但是最近,京城那邊的鋪子都不太穩。”

這封信是京城的行商總體梳理的孔家商鋪情形,基本每一家情況都不容樂觀,有些都到了幾個月沒有一個客人上門的地步,說實話,鋪子要不是孔家開的,不差這點虧本的錢,換了別人家鋪子被這麽整,早就關門歇業了。

沒錯,從信裏的描述看,毫無疑問孔家在京城的鋪子,就是被整了。

玉兒忍了忍,問道:“小姐,咱們在京城的鋪子,很出風頭嗎?”

出頭鳥才會被打,除非是孔家生意威脅到了其他人,還是在京城那個地方,很容易惹到不能惹的人。難得玉兒一個丫鬟也懂得這些道理。

孔玲珑卻搖頭:“賬簿我都看了,我們的鋪子規模算不上大,至少在京城,還達不到讓人眼紅的地步。這件事,是有人故意做的。”

☆、133章 恩同再造

讓孔玲珑重視的,是京中孔家開的龍安镖局發生了一件大事。

孔家走的是江湖道,镖局這種營生在某些暗處很有利于給孔家輸送助力,京城有孔家唯一一家開的镖局,叫龍安镖局,镖局從上到下都是武夫,目不識丁,只會拳頭生意,寫信來的,是唯一還算識字的總镖頭趙卓英。

龍安镖局不是京城最大的镖局,但是總镖頭趙卓英昔年是個江湖游俠,因為受過孔老爺子的恩惠,發誓要報答孔家。

趙卓英為人講義氣,手下一幫走镖的人都是他昔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這些人有情有義加上有功夫在,龍安镖局的名頭就打了出來,甚至一傳十十傳百,都是回頭客拉來了新客人,一年到頭生意沒斷過。

京城那種地方,繁華包裹下多少人心不安,誰不願意找這樣一群有情義的兄弟來護镖?

那天趙卓英帶領兄弟剛跑完一趟镖,心情十分好,幾個人正在镖局喝酒慶賀,忽然就有一個穿着官服的人進來,說有一批官銀,希望他們押送。

等到官銀送來,才發現有二十萬兩之巨。

龍安镖局雖然生意紅火,但是押送這麽多銀子,還是頭一次,而且是跟官府合作。

趙卓英第一反應是很高興,他經營镖局這麽久,一心想報答孔老爺子恩情,可是在京城這麽個地方,想要镖局發揚光大,阻礙太難了。

如果,他們真的接手了這二十萬兩官銀的押镖,明日在京城就會揚名立萬。

趙卓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卻在當天晚上,接到了一封釘在镖局門上的密函,密函上說,若想保全龍安镖局,這次的镖萬萬不能接。

可是信上沒有落款,也查不到任何寫信人的線索,趙卓英雖然退隐江湖很多年,但是骨子裏的不羁還在,這封信他當做了沒看見。而且還有兄弟對他說,這很有可能是死對頭镖局的障眼法,目的就是阻止龍安镖局和官府合作,失去這寶貴的揚名機會。

趙卓英疑慮盡消,馬上就指揮了兄弟連夜啓程,押送镖銀出城。紙上給的地址在一處很荒僻的山上,趙卓英也沒有懷疑,帶着兄弟們一路把镖銀送上了山頭。

所有人到了山頭以後,都沒有了氣力,而山頭上,荒涼一片,什麽都沒有。

心生警惕的趙卓英立刻上前打開裝銀子的箱子,發現裏面全都變成了石頭。所有人才知道上了當,可是山頭周圍忽然圍上來許多蒙面殺手,殺手武功高超,對上精疲力盡的镖局一行人,如同手刃白羊。

镖局的兄弟很快死傷過半,幾個武功稍微高的,在趙卓英帶領之下拼死殺出重圍,卻四散逃開,不知蹤跡。

趙卓英提着帶血的刀,獨自回到镖局,卻看到镖局門上,已然被官府貼了封條,誣陷镖局私吞了朝廷二十萬兩的赈災銀子。

趙卓英此時才知道自己完全上了當,竟然單槍匹馬上門去找當日來到镖局的那個官員,直接殺到了院子裏,就在快要得手的時候,那個官員家的護衛及時趕到,幾十個人合力拿下了趙卓英,吓得屁滾尿流的官員第二天就上奏了刑部,刑部以殺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判處龍安镖局總镖頭趙卓英罪無可赦,秋後問斬。

而這一封信,就是趙卓英下獄前,給孔玲珑寄來的最後一封信。

信中,趙卓英沒有一句吝惜自己的性命,而是涕淚縱橫,只說自己愧對孔老爺子的恩情,對不起把命交到自己手上的兄弟,然後,更對不起龍安镖局毀在了他的手裏。

一封薄薄的信,盡是請罪和歉意,對于自己秋後要被處斬的事,只字不提。

孔玲珑将信交給旁邊的玉兒,玉兒識字不多,可是這信上承載的深情厚誼和懇切愧疚,她也是有所戚戚。

原來孔家門下,還有這樣忠義的人。

趙卓英寫這封信也不為什麽,自己的恩人孔老爺子已經仙逝了,他自己也即将身死,死之前,将一切都交代給恩人的孫女,也就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

從這封全是歉意和內疚的信中,孔玲珑發現趙卓英已經蒙了死志。

她并沒有見過趙卓英,卻完全相信信中所提的事情,祖父一生助人無數,正所以以德報人。這位趙卓英臨死前,想到辜負了恩人,自當是滿腔內疚與難過。

孔玲珑的手指又在桌上輕敲着,玉兒想到自己小姐的性格,不無擔心說道:“镖局的事情确實叫人難受,只可惜我們在鹹陽,距離京城鞭長莫及。”

“是啊。”孔玲珑輕輕地說道,“确實遠水救不了近火,趙卓英這封信要是能早點寫,或許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镖局夥計死的死傷的傷,都是多年兄弟,龍安镖局現在又被封,難怪趙卓英生無可戀。

玉兒道:“小姐的意思是?”

孔玲珑看着她:“你替我準備一下,我要盡快趕到京城去。”

玉兒再也掩飾不住驚訝:“小姐真要到京城?”

孔玲珑點着頭:“對,你先去打點行裝,就像半年前的事一樣,不必事先透露風聲。”

玉兒心頭略有激動,應道:“奴婢明白了。”

孔玲珑做事情想來幹脆,拖泥帶水不是她的方式,趙卓英的命是一定要救的,龍安镖局那些夥計也不會白死,她既然是孔門當家,不管是冤屈還是暗算,她都要幫孔家的人擔住。

茯苓不知發生了什麽,這時進來說道:“小姐,門外有個自稱劉家老夫人的,要見小姐您。”

茯苓性格溫順,又寸步不離地陪了孔玲珑半年,和孔玲珑之間已經自有一種親厚。說話神态間就能體現出來。

孔玲珑心頭動了動:“劉家老夫人?”

茯苓看孔玲珑面色異常,猜到這個老夫人不簡單,便說道:“我剛才說小姐依然病體未愈,若小姐不方便見,我可以這就回了她。”

孔玲珑立刻道:“不用,你把她請進來吧。”

茯苓笑了笑,便轉身去請劉老夫人。

劉老夫人進來後,炯炯有神的目光就盯在了孔玲珑臉上,一點不加掩飾。孔玲珑淡淡一笑,“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和老夫人單獨待會。”

茯苓不認識劉老夫人,只是轉頭看了看,就下去了。

孔玲珑說道:“桌上是剛沏的新茶,希望老夫人不要嫌棄。”

劉老夫人自己的丫鬟也出了門外,她沉沉地笑了幾聲,拄着拐杖在木椅上坐下,說道:“孔小姐這裏,就是只給一杯清水,老身也說不出嫌棄的話來。”

孔玲珑自然知道她什麽意思,笑了笑,便沒再說話。劉老夫人找上門,肯定是有話主動和她說,何必喧賓奪主,她就等着便好。

劉老夫人打量的幾眼都頗有深意,第一眼是看到這丫頭氣色和潤,身體想必沒有大礙。第二眼是看到這丫頭招呼過自己以後,便氣定神閑等着她開口,便看出這丫頭還和以前一樣,聰明不失心機。

劉老夫人淡淡笑:“看來我沒有把大媳婦準備的人參帶來是對的,先不說孔家名貴藥材如雲,就是孔小姐這副身子骨,也完全用不上人參這東西了。”

孔玲珑抿了口茶:“謝老夫人的挂念,人參雖然是補氣的東西,但這些大補之藥往往也容易過則傷身,玲珑現在正需要清茶調養,人參卻是不能吃了。”

看她不肯多說,劉老夫人借着喝茶的當兒也在想,知道孔劉兩家依然是面上的關系,想要真實的相交卻不可能。

放下茶,劉老夫人露出內宅老夫人最常見的笑,說道:“這半年沒敢打擾孔小姐,也是聽聞小姐康複,少不得來見一見。還有——前日因為收到了邵兒從京城傳來的書信,我看過之後,裏面提及了一些孔家在京城鋪子的近事,我便覺得,是不是應該來跟孔小姐說一聲,還望孔小姐不要嫌我多事。”

孔玲珑捏着手,看着劉老夫人。劉邵人在京城,孔家的鋪子遭到人暗算的事,劉邵肯定比她們都要清楚內幕。她吸了口氣說道:“玲珑真的感謝老夫人肯來說這些,老夫人不如稍坐,我讓丫鬟換一盞新茶過來。”

劉老夫人含笑着,少頃之後,茶換過新,是極為名貴的獅峰龍井,一兩就要好幾百金。

孔家當然拿得出這些錢,只是這樣的茶,想來孔玲珑自己都不常喝。

劉老夫人品嘗了一杯好茶,對孔玲珑說道:“其實孔小姐想必也收到了風聲,孔家鋪子這次在京城遭到大範圍針對,實則是跟背後的錦衣衛有關。”

孔玲珑目光一斂:“錦衣衛?”

提到錦衣衛,就一點都不陌生了

劉老夫人說道:“沒錯,孔小姐必然不知道,第一個受到針對的是京中的藥鋪,那一次就有錦衣衛出現,被許多京城百姓都看見了。那次雖然有驚無險,可敢保證,就是從這裏起的頭。之後孔家鋪子一間一間,都被不同程度幹擾,就沒有幸免的。”

☆、134章 神秘的人

沒有幸免,就說明孔家既不是倒黴,也不是偶爾的走背運,而是确實得罪了人。

在京城這個地方得罪人,那就可以說沒有小事。

孔玲珑看着劉老夫人:“玲珑多謝老夫人告知了這些,老夫人若不嫌棄,留在這裏用了飯再走。”

以孔家和劉家曾經的關系,能留劉家老夫人用飯,足見是親昵之舉了

劉老夫人也懂得見好就收,放下那讓人回味無窮的龍井茶,就道:“說到底還是老身多管閑事,既然該說的都說了,我也就不打擾孔小姐,知道孔小姐貴人事忙。”

之前她打發了劉家幾波人來都不得其門而入,這話就帶了幾分揶揄。

孔玲珑不戳破,笑着從椅子上面起身:“那我送老夫人。”

兩人好好地走到了門外頭,疏遠客氣,劉老夫人的馬車停在孔宅的門口,上了馬車之後,跟随來的心腹丫頭說道:“老夫人何必纡尊降貴,有什麽話兒,奴婢代傳一聲也就是了。”

劉老夫人臉色不複剛才在孔宅的和善,淡冷說道:“既然欠了她孔家一個人情,這人情當然是早早還了最好。”

并不是每個結了仇的人家都能握手言和,無非是不再相鬥,卻也并不想跟對方往來。

孔玲珑撚着茶杯蓋:“劉老夫人這個人情,送的也是時候。”

茯苓說道:“原來那位就是劉家老夫人,可真是老而彌堅。”

有些人就是沒見過面,也是有所耳聞的,孔玲珑與劉老夫人都屬于這種人。

那廂,玉兒很快就收拾好了幾個包袱,前來彙報。因為孔玲珑吩咐盡量從簡,所以收拾起來相當省事,自然也沒有耗費時間。

玉兒說道:“小姐出門的事,難道不對下面的人說一聲嗎?”

孔玲珑是孔門當家,理應坐鎮孔宅,她如果要離開,人手和鋪子生意天南海北送來的信息,要怎麽處理?

孔玲珑于是吩咐兩個丫鬟:“對外,就說我外出雲游,視察燕雲十六州各地的商鋪。這期間寄往孔宅的信件一切照舊,我會安排可靠的人保管。”

茯苓眼睛瞪的大大的,小姐要雲游?好端端為什麽想到要千裏迢迢去看外地的孔家鋪子?

要知道孔家的鋪子,那真的多如牛毛和星鬥,就是遠遠的漠北也有孔家的祖産在那,難道小姐還要去漠北,這一來一回十年八年也不夠吧?

看到茯苓呆愣的臉色,玉兒伸胳膊撞了她一下:“就按照小姐的做。”

果然消息一傳出去,馬上就有人上門來,是孔宅資深忠心的幾個大掌櫃:“少當家為什麽想要去雲游?外面兵荒馬亂,少當家一個姑娘家,還是安居鹹陽的好。”

少當家一走,他們都沒有主心骨,之前那“病了”半年他們就挺的艱難,這一旦雲游,得盼到何年何月啊?

孔玲珑笑道:“現在是天下太平,哪來的兵荒馬亂,幾位叔伯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但是俗話說得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玲珑雖然身為孔門當家人,卻十幾年沒有離開過鹹陽,這也跟祖父的教導相違背了,祖父當年,也是踏遍山河,很大程度完成了孔家鋪子的擴張,這可是好事。”

是好事,可孔老爺子是男人,又是聞名天下的鐵腕商人,孔玲珑一個剛及笄的少女,走出去還不知道要碰上多少危險跟磨難,想發展家業更是異想天開。

他們勸道:“少當家,你的能力我們都是相信的,只是女子出門終究千難萬難,少當家想要了解各處鋪子,每年也都能收到各處寄來的年報,又何苦勞動自己去折騰呢?”

他們還擔心的是,孔玲珑一頭熱去管理外地的鋪子,都說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到時候外面的鋪子沒管理好,反倒讓鹹陽都受到牽連,不是既費力又不讨好?

孔玲珑卻已經定了心意,但她也知道他們的擔心,所以說道:“幾位叔伯請放心,這次出去,以一年為限,我相信幾位叔伯在這一年間定能管理好鋪子,一年後玲珑就回來,玲珑在這裏保證,以孔門當家的身份做出承諾,這次出行,必然不會讓各位失望的。”

少當家信心滿滿,他們也不好再勸,待了一下午之後,就各自嘆息着離開了。

孔玲珑笑着目送他們離開,她的自信是有道理,她比這世上所有人都多了一輩子,足以讓她去做很多事。

選一個黃道吉日,孔玲珑出門了。除帶了二十幾個随行的武夫,丫鬟只帶了玉兒和茯苓兩個,這兩個是貼身的人,特別是茯苓的醫術,一路上可以起到很大作用,至于那些負責洗衣做飯的粗使丫頭,等到了一個地方,随便買一兩個臨時用着即可。用不着從孔宅勞師動衆的帶。

這次出行不僅要輕裝簡行,還要盡量保持低調,正如幾個掌櫃提醒的那樣,三個女子出行要是高調,根本就是肥肉在招搖過市。

武夫的人數不能節省,也是為了安全。

一行人低調地離開鹹陽,城門口負責出關的守城兵看到縣令大人耿國忠親自簽發的通關文牒,連馬車都不好意思檢查,就把一行人放了出去。

孔玲珑離開的消息,半個月之後才從鹹陽裏傳開來,而孔宅的人衆口一詞說小姐出去雲游,視察孔家鋪子的情形,有人感慨有人羨慕,忽然覺得孔玲珑出行比那皇帝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哪裏有孔家分號,哪裏就有人家孔小姐光明正大的落腳地,普通人哪能有這個待遇。

孔玲珑主仆三個姑娘走了兩天的路,漸漸地适應了外界的地形風貌,生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受。

玉兒喜滋滋地說:“小姐,咱們出來這些天,連一滴雨都沒落,看來老天爺都眷顧着小姐這次出門呢。”

孔玲珑看了看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笑了笑。

茯苓往年是醫女,走南闖北也去過不少的地方,但那種四處流浪的感受,和有了可靠之人陪伴的感受,還是不一樣。她回頭笑着對孔玲珑說道:“如果不是小姐半年前把我帶了回來,我哪能有這樣的機遇。”

想到半年前,孔玲珑目光有些幽幽,半年前她剛發現自己身子有異,自己診脈已經能斷出幾分,萬般思考之下,只有找到一個陌生懂醫術的女子,派出的人過了幾天後,就找到了茯苓。

孔玲珑想了想,就對馬車夫吩咐:“城外五十裏處,有一個鎮子,在那處停半個時辰。”

玉兒跟茯苓交換一個眼色,就看到了地方後,孔玲珑先行下車,看了茯苓一眼,茯苓領會:“幾位大哥現在這裏填飽一下肚子,給馬車裏補點水,我們再接着趕路。”

兩人跟随孔玲珑走到了鎮子裏一戶人家的門口,孔玲珑看着朱紅大門,伸手推了開來。

不管茯苓跟玉兒,兩人都沒有跟着孔玲珑進去,守在外面,注意着來往的行人。

孔玲珑進了院子後,腳步聲音就引起了內屋主人的注意,一個婦人從裏屋走出來,一眼看到孔玲珑,卻并沒有吃驚。

“孔小姐。“婦人平靜說。

孔玲珑看着那婦人,也平靜地回話:“窦大娘。”

婦人笑了笑,用手在圍裙上一擦,說道:“孔小姐進來說。”

孔玲珑跟随婦人進屋,婦人倒了一杯粗茶推過去,可以看見這宅子三進三出,很是寬敞不錯,算不上富裕,卻是殷實之家。

孔玲珑低頭喝着茶,婦人觀她面色,有了然:“看孔小姐這樣子,莫不是要出門?”

孔玲珑咽下這有些苦澀的粗茶,面上有些蕭索:“是,我要到京城。”

婦人慢慢說:“京城,很遠啊。”

孔玲珑點頭。

二人間竟是又無話。

片刻後婦人才說道:“孔小姐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

孔玲珑又喝了一口茶:“好。”

婦人也陪着孔玲珑沉默一會,然後孔玲珑才放下了茶杯,擡眼看着婦人:“我相信你們。”

婦人嘴角笑了笑:“這都是我們心甘情願的。非要謝的話,我們要謝謝孔小姐。”

孔玲珑說道:“我只去一年,一年有什麽事,你們随時寫信到京城給我,我到了以後,第一時間會給你們地址。”

孔玲珑去京城的事,連孔家許多夥計都沒告訴,卻毫不顧忌告訴了眼前這婦人,還表示會告知在京城的地址。

婦人點頭,神色也有些肅然:“他是小姐您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小姐請放心,我們定會把他的消息寫在信上告訴小姐。”

孔玲珑再也沒什麽可不放心:“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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