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1)
人送了孔玲珑出來,“窦大娘不必送了。”
婦人笑道:“今日我家的把人帶去了店裏,不然,或可讓小姐再見他一面。”
孔玲珑抿了抿唇,說道:“罷了,見不見也都一樣的。”
婦人跟孔玲珑再相顧片刻,孔玲珑淡笑道別,便帶着丫鬟走了。婦人等她走遠,也才把門庭掩上。
回到馬車,孔玲珑神色如常,馬車夫和武夫們也已經酒足飯飽補足了體力,馬兒吃過了草,于是便離開了鎮子,繼續開始向京城的方向趕路。
☆、135章 來到京城
徐大夫今天早上一開門,看到街道跟以往一樣冷清,有幾個指指點點的路人,都對百善莊避而遠之。
徐大夫嘆口氣,繼續把門支着,自己回到醫館裏忙碌。
醫館裏平時有五六個夥計,因為害怕錦衣衛,走了兩個,餘下三個跟徐大夫一起,守着這清冷的百善莊。
這三個夥計倒也是忠厚人,嘴上說着不能沒了百善莊這個營生,家裏還有親人需要贍養,實際上,還是不忍心抛下徐大夫一個人。
可是他們也算苦守了一個月,沒有盼來一個上門的客人,不免都洩氣。
“掌櫃的,你也不要灰心,我相信時間長了,百姓一定會明白過來的。”一個夥計安慰自己也安慰徐大夫。
徐大夫擡頭望着外面的天:“百姓怕的不是錦衣衛,是錦衣衛背後的人,慢說一個月,就是一年,他們也是不敢冒風險的。”
錦衣衛說到底,不該管百姓的事兒,他們服務的對象是貴族和皇權,不管是哪一個,都是普通人不敢惹的。
見掌櫃的說的有道理,夥計垂下頭,道理他們都明白,可是看着醫館一天天冷清,都是十分難受。
“罷了,今天就到這裏吧,關門。”徐大夫從椅子上起身,也失望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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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要走進內間的時候,一聲溫和清甜的女聲傳了過來:“請問可是百善莊徐子然大夫的醫館嗎?”
徐大夫驟然定住身形,轉身看過去,看到一個圓臉年少的女子,笑盈盈站在醫館門口朝裏面張望着。
兩個正要去關門的夥計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朝徐大夫看過去。
徐大夫兩步并作三步地過去,壓住激動心情打量那丫頭:“敢問姑娘,可是要瞧病?”
對于醫館來說這樣問病人很失禮,可激動的大夫跟夥計已經顧不到這些了。
那女子撓頭笑了笑,忽地回過頭,不知看着什麽說道:“就是這裏了,小姐可要下來?”
徐大夫一聽小姐,暗自思忖,難道還是某個府上的小姐?他這醫館平時接收的女客就很少,不要說這時候了,難道還有哪家富貴小姐肯上門不成?
一時間,就連百善莊幾個夥計都有些驚奇看過去。
卻原來那門口果然停着一輛馬車,馬車的外觀灰撲撲不起眼,不像是大戶小姐乘坐的。
可這也擋不了幾人的好奇,就看那馬車上,先跳下來另一個年齡相仿的少女,穿着也是體面,可是那少女立刻恭敬轉身,對着馬車裏道:“小姐,我們到了。”
就看那少女伸出手,握住了從裏頭伸出的一只手,從裏頭扶出了一個戴着帷帽的女子。
那女子看身量和兩個丫鬟差不多少,但主子和仆婢之間的差別立時就現了出來,醫館門口那丫頭也是立刻過去,兩個小心地攙扶着戴帷帽的女子走過來。
徐大夫眼睛一掃,就趕緊上前拱手:“請問這位小姐是?”
須臾幾個眼神間,他已經看了出來這幾個女子并非京城中人。說實話剛才的喜悅稍微去了一絲,若是外鄉人,說不準就不了解京城發生的事了。這次求醫,可能是偶然。
那其中的丫鬟,忽然悠長看了徐大夫一眼:“徐大夫,我們是從鹹陽過來的。”
鹹陽?……嗯……鹹陽?!
徐大夫頓時眼神變作驚疑,還含着訝異地打量那帷帽女子。
從帷帽中,傳出一道悅耳聲音:“徐大夫,我們還是進去說吧。”
這裏是京城,就算是再冷清的街道,也比平時的人多。就算醫館門前寥落,這一條街上,也還有不少其他鋪子呢。
樹大招風,眼下已經有不少人朝犯事的醫館看來。
先不管心中的猜測是否成真,徐大夫立刻大開大門,囑咐夥計把人好生請進來。
女子在丫鬟的陪同下終于進的醫館,徐大夫吩咐夥計去泡參茶,醫館多日沒有客人,也不必心疼這點參茶的錢。就開始打量着姑娘。雖然風塵仆仆,身上卻不失體面。
真正的閨閣千金不會長途跋涉,跋涉也不會沒有長輩陪同,這女子只帶了兩個年幼丫鬟,說明她的身份……
徐大夫呼之欲出。
女子摘下帷帽,漆黑的瞳仁看着徐大夫:“徐大夫,我是孔玲珑。”
孔玲珑一向這麽介紹自己,沒有修飾和過多的言辭,就是最直接地表達自己的身份。
一切繁文缛節,在她的身份面前都是不需要的。
夥計泡好茶,進來就聽見了這一句。手中的茶差點端不穩,撐着眼睛看向了徐大夫。
他們再渾,也不至于連孔門當家的名字都不知道。這些夥計都還年輕,以往那些行商來京城落腳的時候,這些夥計都是上趕着傾聽趣聞趣事,把孔家少當家上位,孔門易主的事情講的惟妙惟肖。
尤其是女子一進門,直白地說自己是,孔玲珑。
徐大夫慢慢上前,拱了一個手,孔家不分貴賤,都以江湖之禮待之,“大小姐。”
孔玲珑看着徐大夫的臉,這百善莊的掌櫃,看着是個忠厚人,具體當日發生了什麽事,還得仔細了解。
夥計顫抖着把參茶端上來,還盯着孔玲珑瞧了一眼。
孔玲珑溫和說道:“徐掌櫃不要多禮。”
徐大夫起身,面龐複雜,他還是更習慣別人叫自己徐大夫,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大夫,希望能治病救人,掌櫃這個稱呼,更像是一種職責。
雖說對方不懷疑,孔玲珑還是從腰間拿下了玉佩,給徐大夫看了看,孔家所有人不管天南地北,不可能人人都見過當家人的真面,但是孔門當家的信物,是每個人都要認識的。
那幾個夥計一看到拿出了信物,頓時那三分猶疑都打消了,看着孔玲珑的目光只更加崇敬。
少當家居然,真的是如此年少的一個女子。
不,應該說女孩子更貼切一些。
“徐掌櫃,我帶着丫鬟,會在京城暫住一段時間,住處還勞煩你替我們安排。”确認了身份,孔玲珑就說道。
安排住處徐大夫是義不容辭,就算孔玲珑不是當家人,這幾個女孩子他也不能讓她們随便住在京城哪個地方。
只是,孔玲珑居然要在京城住一段時間,這個做法讓徐掌櫃的心提了起來。
他還是謹慎地問道:“小的可否問一句,少當家來京城是因為?”
最近京城的孔家鋪子遭到打壓,已經是草木皆兵,這個節骨眼當口孔玲珑居然來到,而想到此前不久行商帶來孔玲珑痊愈的消息,讓徐掌櫃不能不早做打算。
少當家是年少有為,做的事情也讓孔門增光,可是……竟成這趟渾水,太深了,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如果少當家真的心裏打了什麽主意,徐大夫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勸少當家打消念頭。
孔玲珑只是淡淡看了徐大夫一眼,狀似漫不經心說道:“沒什麽,我繼任當家還沒有循例看過外地的鋪子,這次挑了幾個商鋪重要的落腳點看一看,沿途已經看過了潮州和柳州兩個地方了。”
歷任孔門當家,都會有外出游歷這一項,只是孔玲珑比較特殊,是個女當家,又年幼,所以她的外出游歷,在許多人眼裏就變成了不可思議的事。
徐大夫也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目光看在孔玲珑平淡的一張臉上,也只得拱手道:“小的明白了,少當家若不嫌棄的話……不如暫時在舍下住着,外面名貴的酒樓雖然多,但到底,還是不夠安全的。”
其實主要是孔玲珑主仆三人都是女子太紮眼,孔家不缺錢住好的酒樓,可是幾個姑娘家,還身懷巨額財富,想想都不安全,太容易被賊人惦記了。
孔玲珑也明白了徐大夫話中的意思,輕聲問道:“掌櫃的家中有幾人,我們入住方便嗎?”
徐大夫連忙道:“只有賤內一個,少當家不必擔心,地方夠住。只是,小的家中環境一般,還望少當家不嫌棄才好。”
孔玲珑笑着道:“那自然好,客棧酒樓始終比不得家裏安全。”
徐大夫心裏一暖,對孔玲珑的好感又添了一分,以前只是聽聞,畢竟不如親眼見看的親切多了,少當家不驕不躁,待人也親疏有度,這樣的當家人,對他們下面人來說自是最合适不過了。
當天,徐大夫也沒了什麽經營的性子,早早打發了夥計回去,又關了醫館大門。從後門,帶着孔玲珑主仆三人就往自家去。
孔玲珑看着徐大夫,看的出徐大夫是個細心人,早晨三個女子進醫館的事已經紮眼,帶着她們從後門安靜的走,才不失為上策。
到了徐大夫家門口,是個幾進幾出的大院子,雖不是富麗堂皇,但是個非常溫馨的住處。
徐大夫殷勤地把孔玲珑請進去,進了屋就開始叫道:“秀娘!在家嗎?”
只見一個挽着雲鬓的女子飄然而來,一眼看見徐掌櫃帶着幾個女子,就堆上和藹的笑:“相公,這幾位是?”
徐大夫趕緊肅容介紹,指着孔玲珑:“秀娘,這位就是我們孔門的少當家。”
秀娘顯然吃了一驚,自己的相公開的是孔家旗下的鋪子,她當然清楚。只是,想不到孔玲珑一個少當家怎麽會來?
☆、136章 開始入手
孔玲珑對秀娘福了一下身,她是徐大夫的少當家,但是秀娘不是,她只是一個借住的來客,對家中女主人,自當敬意。
秀娘趕緊回了一禮,說道:“既是少當家,快請坐吧!”
秀娘事先沒有得到消息,便知道相公也一定是臨時帶人過來,莫非這孔門少當家出行,竟然還不事先通知手下人迎接嗎?
想歸想,秀娘還是立刻沏了一壺家中最好的茶端過來,禮數周到地給孔玲珑主仆奉茶。
孔玲珑從容地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對秀娘笑道:“有勞嫂子了。”
秀娘再次驚了驚,眼光看向徐大夫,徐大夫也忙說道:“少當家不必客氣,夫人她平日幫着鄰裏做一點散碎的針線活兒,算是跟我一起貼補家用。”
孔玲珑不動聲色看了一圈這個屋子,陳設都是比較陳舊的,但是擦拭的纖塵不染,就連地面都是半片紙屑都沒有,要維持這樣的幹淨,怕是一天不止要打掃上一次。
孔玲珑打量也不失禮,不消片刻就盡收眼底,對秀娘溫和說道:“我在這裏叨擾幾日,等尋到合适的住處就搬走,就麻煩嫂子了。”
這下徐大夫吃了一驚:“少當家要搬走?為何搬走?”
孔玲珑看着他說道:“我會在京城住一段時間,借住你這裏多有不便,回頭安頓下來,我會讓丫頭去幫我物色合适的宅子。”
徐大夫說不出話來,之前孔玲珑說過要住一段時間,但是這一段時間,竟然到了在京城安置宅院的地步,那就可見這一段時間,必然是不短的一段時間了。
他艱難地開口說道:“少當家因何事要逗留這許久?便是要逗留,住在這裏便是了,家裏有許多空房子,回頭讓秀娘收拾出來,少當家要住多久都沒問題。”
秀娘接了相公的話,也連忙道:“是啊,少當家不用客氣,就在這裏住着吧。”
孔玲珑看着他們夫妻二人的神色,怎麽不知二人想法各異,笑了笑道:“不必麻煩嫂子收拾了,嫂子給我們兩間房,我讓丫頭們自己收拾就好。”
借住人家,還要人家給收拾,就算徐大夫一家敬着她是少當家,孔玲珑也說不出來這種事。
徐大夫看孔玲珑避開了他的問題,便有了些不祥之感。但他以下人的身份質疑了少當家已是不妥當,少當家避而不答,也沒有和他計較,便是說他再問,就有些不識趣了。
秀娘顯然是個敏銳的,她溫柔笑了出來,對孔玲珑說道:“是了,看我們這腦子,少當家一路風塵跋涉,肯定早就累了吧,來,我這就帶你們去房間。”
孔玲珑也對秀娘回了一個笑容:“多謝嫂子體貼。”
這秀娘一看就是體貼人意的女子,孔玲珑覺得幸運,她來京城見的第一對夫婦,就遇到了這樣聰慧良善的人。
到了房間,秀娘猜到兩間房有一間是給那兩個丫頭準備的,所以騰了一間采光最好的給孔玲珑,緊挨着就是丫鬟住的房間。
孔玲珑自然看了出來,笑道:“謝謝嫂子,來時匆忙,沒準備什麽禮物,改日一定補上。”
秀娘被她一口一個嫂子叫的已是不自在,趕緊道:“都說了少當家不要客氣,就當自己家住着,有什麽缺的告訴我。”
嘴上這麽說,卻直到孔玲珑這樣的身份也不可能有缺的東西,雖說出門在外,單看那兩個婢女的氣度,和她們手裏提着的東西,就知道她們一定都為孔玲珑備好了。
孔玲珑說道:“我的名字叫孔玲珑,嫂子以後叫玲珑便好。”
少當家終歸還是給孔門中人叫的,不是孔家人,叫這個稱呼也顯得不倫不類。
秀娘心裏明白,也不便在這點小事上斤斤計較,從善如流含笑叫了聲:“玲珑。”
孔玲珑笑笑,兩個丫鬟茯苓跟玉兒,已經在确認了房間後,手腳麻利收拾起來。
回到主屋後,秀娘才恢複了神色,趕緊拽着徐大夫,進了房間內說話。
“你的少當家,來京城做什麽?秀娘嚴肅着臉,正色問道。
夫妻平時的閑聊中,秀娘也早就知道這一代的孔門當家竟然換了一個黃毛丫頭,剛才親眼見到本人的震撼更大,與她想象中精明幹練的女子不同,孔玲珑竟長着一張溫和清秀的臉,看着也就是個富戶人家小姐的樣子。
徐大夫有心想回答這個問題,可話到嘴邊,也只能一聲嘆氣。
秀娘也是個通透的女子,臉色微變說道:“她該不會是為了,京城裏孔家被為難的事來的?”
孔玲珑再是黃毛丫頭,那身份也是孔門當家人,貿然跑到京城這麽遠的地方來,怎麽可能只是随性游山玩水,而京城發生的事,憑她一個小丫頭能管得了嗎?
別到時候再連累了……
看着秀娘臉色蒼白,徐大夫立刻握住夫人的手,正色說道:“你不要想些有的沒的,少當家來幹什麽先且不論,但就我看,少當家藏而不露,小小年紀沉穩異于常人,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秀娘想起剛才見到的孔玲珑模樣,說道:“我自然也看得出來,若說她沒本事,我也不相信。能自幼被老當家教導在膝下,當然不會等閑。可是相公,這裏是京城,京城是什麽樣的地方你我都知道,當年若不是……我倒寧願我們在老家過清閑日子,少當家那姑娘,年紀畢竟太輕了,她經事不足,相公認為一個人能單靠聰明有本事,就能做到世上的一切事嗎?”
徐大夫也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夫人是個很靈秀的女子,甚至比自己通透明白的多,她也知道孔玲珑不同尋常,可是京城是個只看身份權貴的地方,孔玲珑在孔家是最高的一片天,可是到了京城,這個士族遍地的地方,她的身份,太輕微了。
身微言輕,就無法改變什麽,這就是世道的殘酷地方。
徐大夫又嘆口氣:“不管怎麽樣,不能讓少當家真的住到外面,無論如何先把她留下來。”
夫妻二人商定,便不再多話。
孔玲珑在徐宅休息了一晚上,神清氣足,兩個丫頭也是連日沒睡過好覺,這一覺真是舒服極了,雖然徐宅環境一般,和孔宅是沒法兒比,可是她們舟車勞頓奔波在路上許久了,那馬車怎麽也比不上一張床來的舒服,所以主仆三個人都得到了極好的休息。
秀娘熱情地來請孔玲珑去吃飯,三個姑娘也早就餓了,興致沖沖地跟秀娘來到了飯桌前。
秀娘歉意地道:“粗茶淡飯,孔小姐不要嫌棄。”
玲珑她叫不出口,還是叫孔小姐,既不唐突,也不過分。
孔玲珑笑着用筷子夾了一只小小包子,“這包子形狀倒是有趣。”
秀娘掩嘴笑道:“這是從巷子口買來的,孔小姐嘗嘗味道。”
孔玲珑吃了一個,點頭說道:“果然別有一番風味。”
秀娘看她粗茶淡飯也吃得下去,沒有富家小姐的嬌氣,便笑道:“不嫌棄就好,我平時跟相公在家,有時煮個稀粥,就買一籠這包子回來,也是簡便。”
孔玲珑吃了幾個包子,讓幾個丫頭也趁機補充體力,用帕子擦嘴之後,她就從袖中拿出一個碎銀,放到桌上推到秀娘面前:“嫂子,我們在這裏的住宿和夥食,就勞煩嫂子破費了。”
秀娘趕緊站起了身:“孔小姐這是幹什麽,叫相公看到成什麽事兒?!”
孔玲珑正色說:“我臨時借住,租金自是要按常給,我也沒有給多,來的時候打聽了一下周邊住價,是按照尋常租住價位給的。”
秀娘看了看那桌面上的足銀,京城的地皮寸土寸金,想在京城租住,還是徐宅這樣的旺地,這點租金的确是正常。可是孔玲珑是以少當家的身份過來住的,難道身為夥計的徐大夫,還能收自己當家人的錢?
這時徐大夫從簾子後面探出頭,他一個大男人,不方便跟幾個陌生女子同桌吃飯,所以一個人躲在後面吃,聽到動靜就出來。
盯着桌上的銀子,徐大夫也吃驚不小:“夫人,這是?”
秀娘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落到孔玲珑身上:“就說少當家太客氣了,這讓我們怎生是好。”
孔玲珑看到徐大夫來,反而正色:“就是徐掌櫃在這裏,才更明白,我孔家門下,一律都是親兄弟明算賬,這規矩不是為了生分,反而是加強彼此的來往,只有有來才有往,徐掌櫃,是不是這個道理?”
古不見多少親人好友,因為黃白之物反目成仇,只要跟錢扯上關系,撕破臉皮都是輕的。所以孔家這條規定看似冷血,其實反倒是一種維持關系良好運作的方式。
徐大夫當即就懂得了,看着桌上那錠銀子,他主動伸手拿過來:“多謝少當家,少當家有什麽需要,也盡管開口。”
孔玲珑點頭:“我會的。”
秀娘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終還是嘆口氣。
桌上碗筷被收拾幹淨,天色也漸漸明亮,往常這時候,徐大夫應該要去醫館開門了。可是今天,他犯了難。
孔玲珑這時對徐大夫說道:“徐掌櫃,你今天不必去醫館了,我有話對你說。”
徐大夫頓了頓,心想,還是來了。
他跟随孔玲珑來到大院子裏,秀娘已經心裏有數地退了下去,兩個丫鬟也沒有跟着。
孔玲珑看了徐大夫一眼:“徐掌櫃,你給我說一說百善莊最近的經營情況。”
☆、137章 好戲開鑼
徐大夫心中真是轉過百般滋味,百善莊這幾個月的經營,用一句話形容便是山窮水盡。
孔玲珑盯在徐大夫臉上的目光,清如水,卻好像透着凜意。
徐大夫知道孔玲珑的人既然已經到了京城,問他這種經營上的事他不可能再隐瞞下去,是以他終于緩慢地一擡手,“啓禀少當家,家中現有賬冊的副本,可要小的給您拿來過目?”
孔玲珑道:“賬冊不必了,往年百善莊的經營我已經有所了解,你只說說最近的。”
已經這麽明顯,徐大夫也不想再瞞下去,張口道:“是,少當家,說實話近來的生意、并不佳。鋪子裏面……已經快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這對一個鋪子是很嚴重的,通常孔家對手下鋪子的管理,有嚴格的出入賬,百善莊這種鋪子,完全能自給自足,要是到了需要伸手對總鋪要接濟的地步,那就要關門了。
孔玲珑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為何會如此。”
徐大夫臉上一僵,他覺得今天,實在應該對少當家,把一切講明,不僅是鋪子的情況,還要勸少當家妥善為之。
“少當家,兩月前百善莊遇到好幾位病人過來鬧事,還驚動了街上的錦衣衛,伺候……醫館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直到現在走了兩個夥計,可是下個月的月銀,還不知怎麽發下去。”徐大夫說到這些不可避免帶着沉重。
聽了徐大夫的話,孔玲珑知道和劉老夫人說的相差無幾,百善莊是源頭,又是第一家被為難的店鋪,她來到這裏,就是要一切從最開始的地方結束。
“徐大夫,孔家的規矩你是明白的。”孔玲珑也不急着挑明,話鋒一轉說道,“到下個月發夥計們的月錢之前,你必須想出改善百善莊經營的辦法。”
不說錦衣衛,也不說得罪了誰,只說鋪子經營的事。這讓徐大夫都臉色緊了緊。
徐大夫身為百善莊掌櫃,理應用一切方法維持醫館的正常運作,每一間鋪子都不單單是街邊的死物,在裏面幹活的夥計和掌櫃都有家人要養活,一間鋪子關閉容易,那麽多張嘴瞬間失去吃飯的來源,在任何年代都是凄涼的事。
所以孔家,寧願換掉一個無能的掌櫃,也不願意輕易關閉一間鋪子。
除非是孔耀光那些旁支,連鋪子裏的每個人都成了蛀蟲,這樣的鋪子才需要關閉。
徐大夫有些茫然還有些尴尬和詫異,他其實沒想到孔玲珑會說這些,或者說,他沒想到孔玲珑會把注意力放在這裏,但他很快發現其實是自己不可理喻,因為鋪子經營不善,當家人自然要過問,孔玲珑的做法,才是真真無可厚非的。
徐大夫立刻咬緊牙,拱手顫抖道:“少當家教訓的是,是小的無能。”
孔玲珑悠悠地說:“徐掌櫃,你真的覺得是因為你無能嗎?我現在不需要你說無能,只需要你想出醫館盈利的經營辦法。”
徐大夫良久,才是苦笑,接着為難說道:“少當家,我是真的想不出辦法來了。”
他能耐再大,也抗不過權勢。即便他徐子然現在有華佗的醫術,都沒有辦法讓那些客人再過來看病。
孔玲珑眸子深幽:“徐掌櫃是放棄了嗎、”
徐大夫驚了一下,看到孔玲珑的面龐,他忽然心頭發緊,只覺得一陣不是滋味。
“少當家。”他低下頭,聲音卻誠懇,“徐某人沒能力,願意被少當家責罰。”
孔玲珑只一眼,就知道這位忠厚的醫館大夫在想什麽,她說道:“徐掌櫃既然知道我是少當家,那麽醫館經營不善的問題,你若是無法解決,我自會幫忙。”
徐大夫吃驚不已,他驚得不是孔玲珑要幫忙,而是在這種頹勢下,孔玲珑還能有什麽辦法?
“少當家,辦法我都試過了,那些百姓……是斷不敢再上門的。”病情難忍,可也抵不過權貴的刀劍。少當家還是年輕氣盛,想要在這種局面下,還為孔家挽回敗局?
孔玲珑看他一眼:“你現在可以把賬本拿來了。”
徐大夫心情極為複雜地照做了,他不知道孔玲珑要幹什麽,這段日子他何嘗不是絞盡腦汁希望能恢複醫館的經營,可就如他說的百姓畏懼的是權勢,他們能有什麽辦法呢。牛不喝水強按頭,總歸徒勞無功。
秀娘把徐大夫拉到一邊,徐大夫兀自搖頭:“少當家心意已決,醫館的經營已經陷入困境,她說的不錯,如果再想不出辦法來,醫館只有面臨關門這一條路了。”
秀娘也暗暗吃驚,忍不住說道:“那……她又能有什麽法子,百姓不肯上門看病,跟百善莊的醫術無關,否則你和夥計們也不會這麽為難了。”
徐大夫嘆了口氣:“經營不善的鋪子,少當家有權利過問,這點上,我也不好說什麽。”
夫妻二人相顧沉默片刻。
一整天孔玲珑都沒再出過門,除了賬本,還要了一份京城的地形圖。徐大夫自是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只是越發忐忑地在家中等着。
晚間孔玲珑傳下話來,說百善莊先閉館三日,三日後再重新開門。
徐大夫只更驚疑,和秀娘相顧一視,兩人臉上都是不同程度的不安心。
閉館三日,這……
秀娘嘆息說道:“少當家若是真能想通,就此關了鋪子,倒是能省去一通麻煩。”
京城的孔家鋪面雖說遭遇了重創,可是比起孔家全部的家底來,也只是九牛一毛,所謂的壯士斷腕,孔玲珑只要可以舍去京城這一片,那群錦衣衛的手再長,也不可能再幹涉孔家其他。
可他們終究是太不了解孔家,也太不了解孔玲珑了。
第四天徐大夫被叫過去,發現自家的屋子已經煥然一新,還沒來得及驚訝,就看見孔玲珑面前擺出來的十幾樣藥瓶。
“百善莊現有幾個夥計?”孔玲珑問道。
徐大夫臉上羞愧,低頭道:“就是少當家那天看到的,三個。”
孔玲珑點頭:“夠了,這些藥,你每人分下去,讓他們到延慶街、朱雀街、青馬巷這些地方的路口叫賣,就說活血祛疤,有奇效。”
徐大夫直聽得發愣,去街口叫賣祛疤藥?他一下子結巴起來:“少當家,您這是?”
孔玲珑看着他:“既然現在百善莊沒有客人肯上門,那就派夥計出去主動兜售,路有千萬條,總有一條能走通。”
徐大夫有些被震動,看着孔玲珑清秀卻淡無情緒的一張臉,他第一次覺得縱使從前聽過種種傳聞,還是不曾了解過真正的孔門當家。
下午那些夥計就被叫了來,看到那些擺出來的瓶子,他們的吃驚不比徐大夫少。
茯苓還笑着:“幾位大哥,你們去叫賣的時候,記得一定要說清,此藥,可以去骨生肌,哪怕是陳年舊疤,只要用了此藥,也定煥然一新。”
那幾個夥計結結巴巴的,只是說:“少當家,這些藥膏……賣多少一瓶?”
孔玲珑看着他們,團扇輕搖:“十兩金一瓶。”
夥計們差點拿不住藥,徐大夫都是瞪大了老眼,十兩金?!接近五十兩銀子一瓶?誰買?!
講真,要不是眼前說話的人是少當家,單是夥計精彩的神情,估計都能直接說出一句瘋了吧?
孔玲珑全當沒看見,只淡淡的:“若有人質疑,只說一分價錢一分貨,若是買回去沒有效果,只管去城中大街的百善莊醫館,不僅負責假一賠十,醫館也會立刻關門,永不再開。”
只說徐大夫和幾位夥計聽見這話腿腳都軟了,這,這少當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活血祛疤的藥在這個世上多如牛毛,甚至可以說,每家醫館要是沒有這種藥,都不能稱為醫館。沒想到孔玲珑閉門三天,竟然就拿出了這種最普通的藥,還要百善莊的夥計沿街叫賣。
茯苓看了孔玲珑一眼,笑道:“究竟有沒有奇效,幾位大哥只出去叫賣幾次,不就知道了?”
茯苓長得清甜,小哥一叫,那些夥計頓時都覺得耳根紅潤,可是這件事實在是太大了,少當家一來竟然就要拿整個百善莊做賭注,他們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
孔玲珑說道:“茯苓,你且跟着他們一起去。”
茯苓立刻笑盈盈道:“是,小姐請放心。”
夥計們臉色更垮下來,讓茯苓跟着的意思,便是監督他們賣藥了。他們要是不按照這些話叫賣,只怕都不行。
當下,只見徐大夫擦了擦額上汗,有心想要說什麽,孔玲珑這時看向了他:“徐大夫這段時間辛苦了,這幾日就在家先休息,百善莊內,我替你坐堂。”
這意思便是如果真有人上百善莊鬧,也是孔玲珑接着。
徐大夫登時臉色一變,什麽話都梗在了後頭裏,只急切說道:“這怎麽能行少當家,哪有讓你親自坐館的道理?”
孔玲珑卻說道:“徐掌櫃無需擔心,我雖沒有你那樣的醫術,卻也學過幾年醫,真要有病人上門,我還是診斷的了的。”
他是這個意思嗎?!徐大夫更是急的不行,還想要說什麽,卻見孔玲珑清涼的眸子掃了過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今天下午百善莊的夥計就跟茯苓出街去,徐大夫将醫館的鑰匙交給我。”
不知為何,縱有千言萬語,當這清涼的眸子掃到臉上的時候,徐大夫也說不出來了。
他默然拿出了鑰匙,那廂,受了吩咐的夥計和茯苓,已經開始做上街賣藥的準備。
(好戲開鑼。)
☆、138章 青臉漢子
孔玲珑指了三條街道,青馬巷,朱雀街,延慶街。
只是徐大夫等人沒有心思去注意這裏面的不同,夥計只是哭喪着臉和茯苓一起上街賣藥去了。
夥計分成三撥人,其他兩撥人還好,另外一撥人茯苓跟着去了延慶街。
延慶街是京城最繁華的大街之一,幾個人來到街頭,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