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0)
直接朝綢緞莊走去。
那門口倚着一個百無聊賴的夥計,看見孔玲珑竟然真是直直朝綢緞莊走來,眼睛亮的如同繁星:“這位女客……”
孔玲珑這次沒有迂回,問道:“綢緞莊吳掌櫃,在嗎?”
夥計一見對方要找的是老板,猶疑良久,“老板今日家中有事,不在店鋪。”
孔玲珑說道:“去請他來。”
這一來一去态度直白,夥計驚疑不定之中,自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去請。
孔玲珑腰間拿下玉佩,卻看夥計不甚明白,幽冷說道:“告訴你們掌櫃,我在這裏等着他。”
(大家的評論我都看了,很感謝幾位親寫的評論,表達出你們的意見。這章的字數很多,也就相當于兩章的分量了,也希望大家有什麽想法都在評論說,我會看的。)
☆、160章 如看兒戲
玉兒跟茯苓也從後面跟上來,圍在孔玲珑身旁,那小夥計看起來似乎一朝被蛇咬,看見有人圍上鋪子就下意識想到找茬的。
“你,你們到底是來幹嘛的?這綢緞莊現在就我一個夥計看店,我要是離開,這莊子怎麽辦?”
小夥計大着膽子反駁道。
玉兒看了孔玲珑一眼,說道:“你莫非不知道這綢緞莊背後,是誰家主人開的?”
就算是新來夥計,不認識孔家玉佩信物,也該知道這背後主子是哪個。
小夥計臉上一閃而過驚疑:“是,是孔家,你們想要幹什麽?!”
小夥計似乎認定他們是來找茬的了,類似的對話之前發生過,問明了是孔家鋪子,綢緞莊的倒黴日子就打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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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兒接着說道:“站你眼前的,就是我們孔家當家大小姐,你趕緊去把吳掌櫃請過來,如實告訴他大小姐已經到了!”
夥計像是被驚雷砸中了,不由眨了兩下眼,孔家的大小姐?
孔玲珑看着夥計,目光中也算不上是威懾,淡淡就走向綢緞莊裏:“你去叫人,店鋪我替你先守着。”
茯苓伸出手指在那愣了的小夥計眼前晃了晃,眨着眼睛說道:“還不快去。”
那小夥計這下好像被踩了一腳,頻頻回頭看了兩眼孔玲珑,這才撒丫子狂奔開來。
進了綢緞莊,裏面的冷清真是撲面襲來,綢緞的擺放淩亂不已,有的角落裏還沾了灰。孔玲珑要是客人,也不願意進這家店鋪。
玉兒咋舌道:“看來這吳掌櫃,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嗎。”
這麽形容自家店鋪到底不好,玉兒幹咳一聲,繼續在店鋪裏找了一張椅子,想給孔玲珑搬過去。
孔玲珑卻制止了,她在這家寬敞的綢緞走動,仔細看着周圍一幕幕,這綢緞莊現在還能開下去,不,應該說假裝還在開門,不如說其實和關門也沒兩樣了。
掌櫃的跟夥計都一副恹恹的樣子,甚至連店鋪內基本的幹淨整齊都不再維持。
掌櫃們可以心灰意冷,可以覺得店鋪挽救不了,但是聽之任之,甚至連店鋪的體面都不肯花心思維護,就是另一種含義了。
孔玲珑眸子比進來的時候還要涼,當時百善莊連續數月沒有客人,徐大夫依然把醫館打掃幹淨,藥材準備充足,那才是孔家該有的掌櫃的樣子。
趁着這段時間,孔玲珑心中有了計較。
大約過了快一個時辰,外面太陽升的老高,連玉兒都開始嘟囔:“剛才那夥計,分明說這掌櫃住的不遠,怎麽磨蹭到現在沒來。”
沒來自然是不想來,或者不想這麽快的來,那夥計以為她們是來找麻煩的,沒準掌櫃也如此作想。甚至這家綢緞莊,看起來他們都不想呆下去了。
但就在玉兒說話沒多久之後,門口總算出現了滿頭大汗小夥計的身影,夥計擡眼一看,三個姑娘果然還好好留在這裏等。臉頰不由更紅起來,看到他通紅的臉頰,玉兒奇怪,下意識一瞬間還以為他去了這麽久也沒有把掌櫃的叫來。
但孔玲珑目光越過他,看見小夥計身後跟過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也被曬得臉通紅,但他進了門,看見裏間的三個女子時,忽然就愣了愣。
似乎,他也沒有料到,小夥計說的是真的。
小夥計慢慢瞥了他一眼,似乎也有些手足無措。能把大掌櫃請來,他也是挨了一頓罵。說什麽孔家的人,怎麽會閑的沒事跑這裏來。
胖男人,也就是綢緞莊吳掌櫃,狐疑地看了三個女孩兒一眼,最終目光落到孔玲珑身上,“你們?”
孔玲珑再次解開腰上玉佩,擡起在吳掌櫃面前。
這次收到的效果很真實,吳掌櫃頓時側臉流下一道汗珠:“原來真是少當家,瞧我這,秋生,快去泡茶來,快!”
那小夥計這才如夢初醒,趕緊才敢去泡茶,之前他莫不清楚身份,當然不敢輕舉妄動了。
吳掌櫃又抹了一把汗,看了看孔玲珑,幹幹地笑着:“早就聽說大小姐繼任了當家,想不到大小姐比小人想的還要年少。”
這種客套話就實在有點虛僞了,而且也聽不出多少真誠,孔玲珑不在意別人恭維自己,但這位吳老板很顯然在剛才看到綢緞莊情形以後,就已經讓她留下了不好的第一印象。
孔玲珑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吳掌櫃臉上,除了最初他進門看了一眼,現在也一直盯着綢緞莊內的方方面面:“吳掌櫃,這是怎麽回事?”
吳掌櫃忙說:“唉您是不知道,這幾個月店中的生意受到了很大打擊,老客新客一下都不再上門,小人也是有心經營,可是真是沒辦法。”
他只是個掌櫃,客人不上門,他又不能硬綁,吳掌櫃已經決定就事論事,顯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誤。
孔玲珑耐着性子,手敲在了布着蜘蛛網的一張桌子上:“客人沒有上門,難道吳掌櫃自己也不在鋪子上?”
剛才小夥計胡扯說今天掌櫃不在是因為家中有事情,這樣看來,也許吳掌櫃家中有事不是一天兩天了。
吳掌櫃臉上罕見出現尴尬,但随後遮蓋過去:“少當家,不瞞您說,不是小人不盡心,這幾個月因為生意不好,原先負責打掃的夥計已經走了好幾撥,還有別的也都走了,您看我這店裏,現下也就一個夥計守着們了。”
玉兒和茯苓都看了看孔玲珑,幸好她們第一站去的就是百善莊,不然真不見得有個好開頭。
這吳掌櫃,油滑也沒有徐大夫那麽板正。
孔玲珑看向他,見到吳掌櫃臉上紅撲撲,還是剛才太陽下面曬得,除了之外,他并沒有露出多少擔憂和惶恐。
孔家鋪子的事,是外來之禍,是客觀原因,所以就算綢緞莊,和其他那關閉的二十家鋪面,到了今天這地步,身為掌櫃自己,也沒必要攬下這個責任,吳掌櫃人在京城,開的又是有錢的綢緞莊,來往接受的貴客雲集,顯然比徐大夫淳樸醫者不一樣,早就修煉成了人精一把。
這些客觀原因,若說孔玲珑遷怒于他身上,那就有點無事生非了。
孔玲珑沒有再說什麽,對吳掌櫃說道:“還勞煩掌櫃把這段時間的賬冊拿給我看一看。”
即便經營到這種地步,賬冊也該老老實實記,這要求并不算找茬。
吳掌櫃忙着一笑:“是,少當家稍坐喝口茶,我這就去拿來。”
看完了賬冊,和百善莊一樣,近三個月都一片空白,基本沒什麽看的。至于之前,這家綢緞莊已經說了是占據天時地利人和,也是年年盈利的。
所以吳掌櫃站在旁邊,更加坦然。
孔玲珑合上賬冊:“吳掌櫃,明天起我會來鋪子裏幫忙,希望你今天至少把店鋪收拾體面,有沒有客人來是一回事,可若是有客人,進來看見這蛛網遍地,都是灰塵,想來也不願意再看,您認為是吧。”
吳掌櫃也知道下臺階,說道:“少當家要留下嗎,不知待多久,需不需要小人為您找一家客棧?”
這一開口高下又分了分,這吳掌櫃經營綢緞莊這個肥差,渾身珠光寶氣,家中想必也很富貴,對孔玲珑卻也只是面上客套,比起徐大夫真心實意的擔心,那真是比都不能比。
孔玲珑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不必勞煩了,我來時已經準備了住處,明天辰時開門的時候,我再帶丫頭們過來。”
一晚上時間,夠收拾了。
吳掌櫃連忙道:“小人這就和夥計準備,明日一定恭迎少當家。”
孔玲珑帶着丫頭上了馬車走遠,吳掌櫃才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小夥計這才敢上前:“掌櫃的,真是……當家的大小姐嗎?”
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可是剛才的那氣派,明明就是個年輕的丫頭,卻好像要訓斥他們掌櫃一樣。
吳掌櫃轉過身:“去去去,還不趕緊收拾。”
——
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徐大夫一樣人好,但這吳掌櫃,還真是讓人失望。茯苓細柔說道:“小姐也想要,把綢緞莊的生意先做起來嗎?”
做起來吸引視線,百善莊那邊的眼睛就會被帶過來。
可是看孔玲珑不說話,玉兒估摸她是不太滿意這次的綢緞莊,說道:“小姐,這吳掌櫃出事之前,綢緞莊一直還是盈利不少。”
玉兒大約是猜想,這吳掌櫃人不怎麽樣,也許還是有點經商能力。
孔玲珑瞥了一眼綢緞莊:“他能經營盈利,不是他能力比別人強,是他湊巧分到了這個鋪面。”
在繁華大街,有孔家財力,綢緞都是上好的,不需要費什麽力,就能達到漂亮的賬面效果。
如果這吳掌櫃知道謙虛還好,可剛才的表現,明顯也認為自己功績不錯。
孔玲珑放下簾子,面色有點沉靜。
其實在平時,吳掌櫃這樣的掌櫃,頂多是有點礙眼,倒不會有大的風浪。只是現在京城的孔家,風雨連綿,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頂一方天地的大掌櫃,有擔當和能力,這種才是有可能挽救孔家的人。
孔玲珑忽然,就想起了在牢獄裏的,龍安镖局總镖頭,趙卓英。
這個在镖局被封,寧願自己身先士卒,也要保護手下兄弟安全的義士。
孔玲珑在心中為他嘆氣。
——
駱從容收了鴿子腿上暗衛傳來的紙條,自己也沒有看,直接轉給夙夜。
夙夜現在每天就等着這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秘密委派了什麽皇差,正在暗中調查。
“玲珑果然去了另一家孔家旗下的鋪子。”夙夜薄唇抿起來,片刻說,“她就是想用這種方法引背後陷害孔家的錦衣衛出來。”
駱從容沒有接這個話,實在因為已經很明顯,在鹹陽的時候,這位孔小姐就是行事大膽誰都敢招惹,一副舍去一身剮就跟你拼命的樣子。
當初駱從容暗中還給一句形容,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跑來京城,惹了都督府千金,賣藥給青樓,非折騰找錦衣衛麻煩,可不就是不要命。
好在鹹陽的時候她一路順風,就跟頭頂有祥雲照着一樣,但這裏是京城,誰家貴人的頭上,沒有幾座祥雲籠罩?
駱從容想了想,還是緩緩道:“其實依屬下對司徒雪衣的了解,他在鹹陽吃了虧,在京城把孔家鋪子踢倒用來洩憤,是他一貫作風。但是,如果孔小姐安生留在鹹陽不出,最多是京城的孔家鋪子開不下去,該倒黴的倒黴了,這件事,未必不能就此算了。”
但是孔玲珑偏要在此時來插一腳,勢要跟錦衣衛,跟司徒雪衣不兩立的架勢,她這個樣子,等傳到司徒雪衣錦衣衛耳朵裏,跟作死有什麽區別?
駱從容可不是什麽溫柔男子,他能把話說的這麽婉轉,沒有直接說孔玲珑是在作死,已經是給少主夙夜的面子了。
夙夜看着他:“你說的在別人身上有可能發生,可讓玲珑眼睜睜看着她孔家的人,被牽連死傷,她說什麽都不會在鹹陽安居一隅。”
駱從容也就不再說話了,這世上每個人都想做好人,可能夠豁出去,又有能力做到底的,他承認男子都未必能行,孔玲珑一個女孩子這樣不肯服輸,或許,這就是少主實在被她打動的原因?
反正他一個沒有動過情的男人,沒資格發表見解。
夙夜那廂把紙條看了幾遍,皺眉吩咐道:“你再派人,守着百善莊和那位徐大夫,要有人撞上來,不管他是哪一方的,都吩咐暗衛盯緊。”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夙夜一貫想的深遠,他只希望,他能幫玲珑擋住這些見不得光的暗箭,讓她站在陽光下,能堂堂正正為她孔家角力。
駱從容意有所指地:“都督府的白夫人,是宮裏白貴妃的胞妹,貴妃一直想給她侄女華紅绡指一門好親事,好擴大外戚的勢力,孔小姐的敵人,不止司徒家和錦衣衛。”
夙夜慢慢看着他,京城的女人,尤其是貴女圈子的女人,越往上越嫉妒心強,權勢都是靠腳踩出來的,路上的屍骨遍地,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踢了下來。
駱從容幽幽道:“屬下也只是這麽一猜,少主不是一向覺得孔小姐做人光明磊落,她可以用陽謀對付那些觊觎孔家的小人,但京城這些女人的陰私手段,孔小姐怕是應付不來。”
其實在很久以後,回想這段猜測,駱從容才知道,他真完完全全是錯估了孔玲珑。
其實也不能怪他錯估,因為前一世的孔玲珑,的确是如他所說,從不敏于女人間這些手段。可她前世死于這樣的肮髒,今生醒過來,即便仍是那樣光明磊落的性子,但對于這些見不得光的女人陰謀血腥,她也早就是安之若素,如看兒戲。
(我們玲珑是活了兩輩子的人~~~這章字數依然多啊)
☆、161章 勇猛大漢
華紅绡特意讓馬車拐了兩條街,停在城中大街,想要看她喜歡看的那場大戲。
可是大戲沒見着,華紅绡卻看到那本該倒閉的醫館,從辰時起就有人上門,絡繹不斷,生意眼看着那叫個好。
華紅绡臉微微扭曲,她特意挑了這一個月的頭裏前來,現在這時候,百善莊應該已經因為沒有藥材研制藥膏,被三條街上的女人追着讨債才是,甚至此事鬧開,名聲必然更臭。可眼前這一片祥和,是怎麽回事?
她不能直接問身邊的丫頭,到底還是忍耐了下來,黑着臉說道:“馬上回都督府!”
丫鬟們只知道之前小姐可是心情甚好地想要來城中大街,這還沒待多久呢,就突然要回府。但她們也知道這位小姐性格不容易伺候,可不是外間傳的那樣好說話,因此默不吭聲地,吩咐馬車立刻直行。
一回到都督府,華紅绡幾乎迫不及待地沖進了白夫人的房門,這幾日,她已是“沉穩”了許多,多半還是因為白夫人出手,她心中是穩操勝券的信心跟得意。
所以白夫人一看到女兒又露出這種急切的表情來,頓時就目光瞥向身旁:“都下去。”
母女倆想說什麽私房話,防下人們都是和防賊一樣。
華紅绡一臉憋屈和氣惱:“母親,女兒今日去了那百善莊醫館。”
白夫人看她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女兒還是沒能忍住,只是這般着急上火,她也不免詫異,難道,事情沒按照她們想的那種結果,不然華紅绡何以氣成了這樣?
華紅绡在憤憤不平聲中,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對白夫人說了一遍,白夫人始終冷冽地聽着,直到華紅绡說完了,她才道:“藥材的封鎖并沒有出現任何問題,百善莊如果真的到現在還沒出事,說明這裏面有些東西,連我都不見得知道。”
華紅绡之前也是篤信母親出手,此事定然成功,是以安心在家中等待。可任她想破了頭都不會想到今天看見的結果,不過一無靠山無能力的小小醫館,怎麽可能這次還不死?
眼看華紅绡抓心撓肝般,白夫人不動聲色給她醍一壺清水:“不管那小醫館用了什麽手段逃過了這一次,短期內,我們都不能再出手了。”
華紅绡剛想問為什麽,猛地想起來,便輕輕地閉了嘴。
白夫人聲音幽幽暗暗:“不用着急,馬上花宴就舉行了,你的圖謀不在此,不要忘了之前因小失大的教訓。”
華紅绡想到了花宴,臉上劃過一抹不正常的紅,片刻又道:“請母親放心,女兒知道輕重的。”
白夫人便點點頭,又想到什麽:“你那個表哥,人雖然風流,但他結交的那一群王孫公子,正好可以用來為你造勢,你要利用眼前一切能利用的機會。”
對于康玉人,不管白夫人還是華紅绡,所持的态度都是一致的,而且華紅绡自認還能把控住他,所以當下應諾下來。
——
守在百善莊的夙夜派過來的暗衛,把華都督府派來打探消息的那群人,都暗自記在了心裏。華府雖然決定暫時不對百善莊動手,但百善莊“奇跡”一樣逃過了京城所有醫館聯手布下的布局的事,還是讓白夫人決定一探究竟。
她們如果只是觀察不動手,暗衛們也不會怎麽樣,所以除了給楓煙小築送一封信,而楓煙小築回複的是,按兵不動,等大魚。
比起這裏,孔玲珑現在的動靜,才是夙夜公子一刻不放松地“關心”着。
孔玲珑說到做到,帶着丫頭們第二日登門,果然見綢緞莊煥然一新,甚至還擺上了幾匹新布。吳掌櫃的穿戴也更體面了許多,上前主動問道:“少當家親自莅臨是小店的體面,少當家人還有吩咐,小店一定全力配合。”
他都擺出了态度,孔玲珑表面的“和氣”自然不會少:“吳掌櫃,我看還是找幾個夥計吧。”
這麽大的綢緞莊,根本不可能像醫館那樣靠着兩三個夥計就能撐得起,如今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局面絕對不能再下去。
吳掌櫃停頓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說道:“大小姐,若要在這條街上招到夥計恐怕難,得往後面兩條街走一走。”
孔玲珑看着他:“你是說綢緞莊的名聲已經讓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了?”
吳掌櫃垂眸,倒是一副默認的樣子。
孔玲珑淡淡地說:“這附近有人牙子吧,直接從人牙子手上采買。”
吳掌櫃吃了一驚,以為孔玲珑開玩笑:“少當家,人牙子賣的都是奴婢,出身粗鄙不說,他們哪有本事在綢緞莊幹活兒?”
就算他們是商戶,但能做生意,自然都是讀過書的。尤其是綢緞這種上等買賣,招的夥計,都必須伶俐體面,至少一眼要讓尊貴客人感到滿意。
就算找不到活計,也不能退而求其次去買奴婢充數吧?吳掌櫃難以接受。
孔玲珑看着他半晌:“奴婢也分很多種,這兒是京城,賣給宦族人家使喚的家奴,要求比一般奴婢高了很多,識文斷字的也有,我們要買自然也要買這些。”
那也是……吳掌櫃難以啓齒,那也是奴婢啊!
他沒有注意到,正在綢緞莊幫忙打理的兩個丫頭,茯苓和玉兒,都是一臉忿忿,她們也是奴婢,可小姐從來沒把她們當奴婢待過。
也許這位吳掌櫃真是在京城錦衣玉食太久,一個商賈倒是把三六九等分的很開。
但孔玲珑已經發了話:“按我剛才的要求采買,先聯系好人牙子,給了定錢之後,讓她把符合要求的奴婢先帶到店鋪裏,我來挑選。”
主要從別處費力找來夥計,卻未能合孔玲珑的心意,她已經明白,一個沒用的下人,頂的十個白吃飯的廢物。
吳掌櫃去安排,人牙子好找,但這種高等級的奴婢,也不是時時都有,所以先和人牙子打好了招呼,讓他們手邊有人的時候,第一時間帶來伸枂綢緞莊給東家挑選。
這年頭只要塞足了銀子就都好辦,人牙子答應過幾日便會親自帶人去綢緞莊。
想不到的是,人牙子辦事效率竟然比想象還要高,第二天下午就拉來一批人,說是貴門府裏剛退下來的一匹,簡直正趕上了好時候。
鋪子裏打掃之後,就騰出許多空地方,孔玲珑腳邊擺着一盆冰降溫,她看着那些人。
在其中發現一個手腳粗長,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和其他低頭的奴婢不同,從進門就一雙眼睛盯在孔玲珑身上,倒也不是刻意無禮,就只是這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那人牙子似乎有些緊張,不停地搓着手,朝這邊張望過來。
吳掌櫃上前打個招呼,看了看帶過來的人,男女各一半,看行頭倒還體面,但到底一見就是奴婢的那種氣質。
吳掌櫃搖了搖頭。
孔玲珑卻站起來,慢慢看着這些人,就算是比較好的奴婢,如果沒有經過主人家的調教,初始也是非常不好用的。所以大戶人家采買了回去,都會有幾個月的适應期。
那大漢冷不丁就說:“小姐是鹹陽人嗎,小人的祖上就是從鹹陽遷過來的。”
孔玲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但見他皮膚黝黑,其實看起來不太像是下人,倒像個武夫。
居然敢開口跟主人說話,這奴才膽子也忒大了,吳掌櫃頓時皺了皺眉,看向一旁人牙子。
人牙子卻好像忌憚那人似的,臉憋的有點紅,才陪着笑臉:“這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想必是心裏很想留下來,才這樣貿然開口。”
這些奴才奴婢也希望自己能找到好人家,而不是一直留在人牙子這裏朝不保夕。
吳掌櫃卻覺得這樣沒規矩的奴才留下來也沒有用,只是孔玲珑現在選人,他再不滿也只能憋着。
孔玲珑注意到了那大漢的手心有很厚的繭子,那是握劍或者握刀才會留下來的,不由眸光一深。
面上卻不動聲色:“既然如此,有勇氣難得,你就留下來吧。”
聽聞此言,那大漢臉上的表情松動下來,尤其那人牙子,竟好像長出一口氣。
吳掌櫃那廂也只能問人牙子,這大漢的身價和身契,人牙子那邊也是忙不疊給他交代清楚。
就在一屋子人放松下來的時候,突然之間,一夥手持棍棒的人,就沖進了綢緞莊內。
這變故一瞬間發生,綢緞莊內所有人都怔了。
闖進來的為首那人猙獰一笑:“這裏就是認不出名字的綢緞莊吧,聽說早就落魄的沒有生意,這麽大的店面,卻還在這裏占着茅坑,還不趕緊把地方讓出來!”
伸枂綢緞莊,在他們眼裏就是認不出名字的地方。
吳掌櫃盯着那群人:“你們想幹什麽?我鋪子的地契簽到了二十年以後,這塊地就是屬于我們鋪子。”
難怪生意慘淡,吳掌櫃也可以拖着不關門,因為這一片寸土寸金,就是他們的地方。
來人卻不想聽這些,回頭就道:“兄弟們,砸。”
對方二話不說就動手,那人牙子跟他帶來的下人見風向不對,早就溜得沒影了。倒是那個剛被買下來的大漢,始終堅挺地站在那裏,臉色凝重。
吳掌櫃氣狠了,也不覺得對方真是來搶地方,這分明來找茬兒的。
玉兒和茯苓立馬一前一後擋在孔玲珑身前,“小姐,快走後堂!”
孔玲珑卻盯着這群人,那為首的猙獰男子陰笑道:“這還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茯苓平時見過的死人腐肉不知凡幾,面對幾個惡霸倒也沒露怯,左右看了看,抓過手邊一個茶壺就握在手裏。
孔玲珑看了看留下的那個大漢,若有所思,正好那大漢也一眼看過來。
孔玲珑立刻說道:“若你能将這群人全部轟走,你就可以留下來了。”
就見那大漢眼睛一亮,偏巧這時一個惡霸沖到了他跟前,大漢下意識旋身,擡起手就是一拳頭,那惡霸沒穩住,竟然橫飛了出去。
惡霸的慘叫聲讓屋裏其他幾個都懵了,他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飛到了門邊的同伴。
大漢也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拳頭,但下一刻,他整個臉就沉的可怕,周身氣質就好像是刀口舔血多年的人洩露出來的。
惡霸們都是老弱婦孺面前的惡霸,強者面前的慫貨,就看剛才那為首的猙獰表情一收,立馬叫道:“兄弟們一起上!”……
話音根本還來不及落,嗓子就顫了一下,大漢已經直接沖向了他們,惡霸們手忙腳亂地想招架,有幾個順手拿過了幾卷布,開始拼命往大漢身上招呼而去。
可大漢長得魁梧,居然也跟銅牆鐵壁似的,任由那些人打,然後一拳一個,又撂倒兩個。這架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吳掌櫃看着這個之前自己瞧不上的下人,愣的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
那些惡霸統共來了不少人,也算是聲勢浩大,哪想到這時候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只有挨打的份兒,他們把大漢圍在中間,好看點叫圍毆,可實際呈現的效果,倒好像方便了大漢,一圈拳頭掃過去,如同惡霸們專門送上去給他打一樣。
惡霸們絕望了,為首那個再次哆嗦喊了聲:“撤!”
可是他轉過頭,卻發現在他喊出聲之前,早就有兩個人先溜得沒影了。
惡霸膀胱一緊,迅速抽身不再戀戰,趕緊就跑了出去。大漢作勢追到門口,就不往前追了,一堆蛇鼠之輩跑的無影無蹤。
大漢這才從門口轉過臉,定定看向了櫃臺旁,始終沒逃的孔玲珑。
兩個丫頭們也早已五體投地了,太佩服了,就剛才那身手,她們完全不擔心會被反擊,大漢顯然碾壓了那群惡霸喽啰。
孔玲珑來到門口,那裏還剩着一個哼哼唧唧的,第一拳被大漢打飛的惡霸,似乎是傷的太重,到現在還沒有起來。
那惡霸看見孔玲珑朝他走過來,掙紮着想跑,可立刻疼的龇牙咧嘴提淚橫流。
孔玲珑安靜看着他:“什麽人指使你們?”
那惡霸一驚,尤其是大漢這時給了他一記眼刀,吓得他不顧疼痛也要往外爬:“我們就是想趁機沾點便宜,惹到了好漢,請好漢大人不記小人過!”
孔玲珑再問了一句:“你是說沒有人指使你們?”
那惡霸一邊爬一邊點頭如搗蒜:“沒有,沒有!”
看起來大漢想把他拖回來,孔玲珑這時往後退一步:“讓他走吧。”
大漢的手便停住,回頭看孔玲珑。
那惡霸沒想到劫後餘生,流着眼淚往門外跑:“多謝小姐菩薩心腸!多謝小姐菩薩心腸!”
……
大漢好整以暇地環抱手臂站在門口,倒有幾分大俠的氣場。
孔玲珑再次看看他抱拳的姿勢,剛才他退敵的時候招式,明顯是有武功在身的,而且不弱。
她對大漢說道:“你可以進來了。”
然後孔玲珑轉身對一旁呆立的吳掌櫃和夥計:“布匹砸了不少,你讓人收拾幹淨,順便盤點一下損失。”
吳掌櫃這才回魂,想不到少當家經歷這一番事情,居然毫無驚怕,他不由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孔玲珑。
茯苓和玉兒用激賞的目光看着跟孔玲珑一起走過來的大漢,大漢剛才大刀闊斧,這會兒在目光中倒顯得有點局促,眉梢間似乎帶着謹慎。
“進來吧,這裏面沒人。”孔玲珑擡眼看了他一眼。
裏間安靜寬敞,簾子放下來的确幾乎聽不見外間聲音,玉兒給孔玲珑倒了一杯茶,也給大漢面前放了一杯。
大漢看了看,卻沒有喝。
孔玲珑看着大漢,斟酌着用詞,說道:“你是龍安镖局的人吧?”
大漢明顯吃了一驚,倒不如說是慌亂,他四下看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孔玲珑盡量平穩聲音說道:“你知道這裏是孔家鋪子,又得知了買奴婢的消息,所以才威脅剛才那個人牙子,想借機混進來對不對?”
那人牙子且不說随便弄了一些人來充數,今天帶來的人裏,沒有一個有靈氣和資質,和她的要求相去甚遠,只能是人牙子受了這位“仁兄”的脅迫,臨時找了下等奴婢湊數,帶來綢緞莊給孔玲珑挑選。
那大漢終于不再四處亂看,取而代之的是怔愣和凄傷。一看他臉上露出的神情,那是想掩飾也掩飾不了的真情流露,孔玲珑就完全相信了他的身份。
“你叫什麽名字?”孔玲珑問他。
大漢終于開口說了來裏間的第一句話,卻是帶着沙啞嗓音:“方隐。”
方隐,确實簡單但帶點俠氣的名字。
孔玲珑想到龍安镖局的遭遇,一時也沒有好的話頭可以開。倒是這位方隐的武功和智商讓她比較欣賞,孔家鋪子在京城被打壓在龍安镖局出事以後,這些暗中逃離的兄弟肯定也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
方隐這時忽然說道:“少、當家?”
他似乎喊這個有些別扭,但不妨礙孔玲珑看過去。
方隐猶豫了一下,悶悶地說道:“少當家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知想要怎麽辦?”
孔玲珑看了他一眼,幾乎能看到他隐藏在眼睑下黑雲湧動的眼神,她忽地極輕的一笑:“自然是留你下來,幫你藏好身份,我還會做什麽?”
方隐依然沒有擡眼,但他額頭動了動。
孔玲珑慢慢端起茶喝了一口,沁涼的水讓她有了幾點清醒:“你來找我,難道不是抱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她敢斷定,龍安镖局這些個兄弟,沒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