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2)

婦人有點明白為什麽這家綢緞莊可以東山再起了。

☆、164章 不胫而走

送走了婦人,又有幾個迫不及待的客人進來問價,不過他們的身份一看便沒有剛才那個婦人的氣度,而且态度也有些倨傲,那個想要出錢買斷圖樣子的人是一家京城很有名的綢緞莊掌櫃,想要趁這匹圖樣沒有宣傳開,用低價占為己有。

被孔玲珑拒絕之後,那個人惱羞成怒,兇相畢露地說這小綢緞莊想翻身就是做夢。被方隐冷着臉踢了出去。

這樣一來,也沒人再敢鬧事,間接有幾個夫人模樣的女子買了兩批綢緞回去,這一天就算歇了。

但是,伸枂綢緞莊的名號,已經是不胫而走。

那買回了緞子的婦人,愛不釋手把緞子摩挲看了幾遍,這才咯噔發現,這緞子上不僅僅是人物刻畫的出彩鮮明,要是把緞子給細細展開來,倒像是在看着一個什麽故事。

婦人心細如發,發現之後,趕緊把緞子都鋪開來,還招手叫來了小丫頭:“你來看看,這緞子上的人物,像不像在經歷什麽事?”

小丫頭趕緊湊上來,按着夫人的吩咐仔細瞅了瞅,可惜她眼拙,看不出什麽,只能看出這緞子極漂亮極漂亮。

幸好婦人也沒為難她,她沉吟着看着緞子,半晌沒有說話。

到了一處宅子門口,丫鬟卻已經搬來了腳凳,伺候婦人走下來。

這宅子之恢弘龐大,怕是沒親眼見過的人都想不到。孔玲珑她們能認出婦人身份不簡單,但想必也猜不出,會這般不簡單。

丫鬟們勸道:“夫人今天出門的時間太長了,這外頭太陽又烈,萬一有個好歹,奴婢們罪就大了。”

這位婦人養了多年的病,身子一直孱弱不見好,整日在宅子中,今日也是湊巧,實在想出門散心,竟就遇到了孔玲珑綢緞莊新開業。

這位婦人脾氣和善,丫鬟們也是知道,才敢這樣勸說。

婦人不以為意:“今日出門轉轉,我反倒覺得舒坦了些,你們不要以為一味悶着就是好,出門走動也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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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竟是無人再說什麽。這位夫人,本也是精通醫理之人,只可惜好像應了那句話,醫者不自醫,這麽多年拖着病體下來。好在,這一年終于有所好轉。

婦人立刻就吩咐人把緞子搬到自己房裏,她現在對緞面上的圖案感興趣,一心想研究出個好歹來。

忽然又丫鬟興沖沖來傳話:“夫人,您一定想不到,少主人今兒回來了!”

婦人正在更衣,訝異說道:“卿兒?來多久了?”

丫鬟笑道:“剛才夫人出門,少主人沒遇到您,就自己說在偏廳候着您。”

婦人知道自己兒子不常回來,哪怕都在京城,素日也只是住在自己宅子裏,鮮少露面。當下匆匆讓婢女換了衣着,梳洗了一下,就讓人把人叫過來。

那廂得了信,夙夜信步走入母親閨房,就看到母親在帳幔內的身影,微微一笑:“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擾了母親逛街的興致。”

婦人立刻轉過身,換了身裝束,貴氣已是不可遮掩,她馬上從幔帳內踱步出來,目光落到夙夜臉上,也是仔仔細細看上一遍,才笑出來。

夙夜走上來:“沒缺胳膊沒少腿,嗯?母親這是買了什麽?”

他一眼看到鋪陳在桌案上的大匹布料,挑了挑眉。

夙夜府邸的夫人,溫和貴雅,少與富貴,是以這京城也沒有幾個真正見過這位夫人。她今天不僅出門,還罕見地帶回來一匹綢緞。

婦人立刻笑着招呼:“卿兒你過來幫我看看,這畫上面,是不是有個故事?”

婦人只隐約能猜到一點點情節,但這繡畫很有技巧,讓她也理不出這故事的主從關系。

難得母親對一匹布感興趣,夙夜上前去看,不多時就看了出來。一笑說道:“這畫上畫了個民間傳說,倒是很會讨巧。”

讓母親這種內宅婦人很感興趣。

婦人說道:“你快給我說說。”

夙夜無奈,看了那畫面兩眼:“這說的是一個男子泛舟,遇到一個美麗女人,以為仙女。回家之後日日思念這位女子,以至于成疾。後來他瀕危要死的時候,恍惚間又看見那名女子,在遠處對他招手,畫的最後一面,就是男子朝着心心念念的女子走了過去。”

婦人臉上挂着悵然,不知在想什麽,良久說道:“那男子怕不是最後看見了女子,而是最後生命流失,産生的幻象吧?”

夙夜又看了那綢緞兩眼:“這種故事,總是要留給人念想。想怎麽理解,全憑心意。”

那女子也許是再也沒來看過男子,男子白白送了命。但或許女子真的是仙女,看男子情真意切,被他打動,前來接男子一起走。

婦人也笑了笑:“平常的綢緞花樣,都是一些花花草草的死物,這綢緞上能想到繡這些,也是難得的別出心裁了。”

這些流傳的故事對于養在深閨,從來沒有接觸過民間煙火,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來說,吸引力幾乎是巨大的,單看婦人這樣清心寡欲的一個人,都不免流露興趣,就知道若旁的女子看見,又會有多愛不釋手了。

這大約有點像讀書時候,嫌棄日子枯燥,各處搜羅來話本子偷偷看的興致,因為滿心都被那些故事吸引的欲罷不能……

最主要的是這些綢緞華美非常,就算做成了衣服穿在身上,也是顯得高貴不失身份。

這份做生意的心思,面面俱到,女人要不上鈎,幾乎都沒天理了。夙夜忍不住又看了兩眼。

母子難得相聚,婦人當然不會一直拉着夙夜去看那些女人家的綢緞,這會兒已經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還溫和地問道:“可考慮搬回來?”

夙夜不禁笑出來:“還不到時候,倒是母親,我一直想您搬到我的楓煙小築去,那裏的藥園,正給母親調理身體。”

提到藥園,夙夜神情溫和了許多。

婦人雖然想兒子時時陪伴左右,但也明白不可強留的道理,她說道:“我之前已經在你那裏住過幾年,可這裏畢竟是家族的住宅,我若不回來,也容易讓人多想。”

畢竟夙夜年紀擺在這,斷沒有母親再一直陪着住的道理。夙夜喜好自由,早早就自己搬出去住,她也不好剝奪他的權力。

既然雙方都不方便搬來搬去,這個話題也就見好就收。母子二人親近地聊了會兒,夙夜當晚留宿,第二日晨起也就走了。

——

短短兩天,綢緞莊生意火爆的比開張熱鬧,玉兒數着票子,說道:“剛才有個夫人一口氣想訂十幅緞面,可咱們又沒那麽多現貨,只能拒絕她,她還不高興呢!”

現在她們的貨不是愁沒人買,而是根本供不應求,雅間裏,吳掌櫃現在低頭站在孔玲珑身邊,看着孔玲珑把畫好的圖樣,交給茯苓去趕制,就越發覺得自己在這狹小空間中待不下去。

吳掌櫃知道自己這次是怎麽都洗脫不掉了,之前幾個月他消極怠工,吃着綢緞莊以前積攢下的老本,又因為地契還有二十年到期,所以一直裝聾作啞任由綢緞莊消沉。

現在孔玲珑用現實狠狠打了他的臉,這讓他辯解的話都無從去說。

孔玲珑終于看向他:“吳掌櫃,你有什麽想法嗎?”

問他有什麽想法,等于是給他一個臺階主動下,吳掌櫃也知道,呼口氣說道:“是小人無用,經營不利,小人無話可說。”

居然直接就認了,也沒有辯解,似乎說明吳掌櫃确實不打算再在綢緞莊呆了。

孔玲珑點着頭:“那你打算怎麽做?”

吳掌櫃張了張嘴,還是說道:“小人憑少當家處置。”

這樣的事情,再留下他這個掌櫃已經沒有意義了,按孔家的規矩,他也的确會被逐出去。

孔玲珑看着他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思,綢緞莊乃至孔家其他鋪子在京城發生的事情,你已經有目共睹,你心裏也明白孔家一定是得罪了什麽人。這麽些年,你在綢緞莊,想必積蓄也已經有不少,即便不做這個掌櫃,也不用擔心生活。更主要的,以你的資歷,想跳去其他鋪面,也不是難事,離開孔家,對你來說,反而是好事一樁。”

至少可以避免暗中奇怪的針對,讓自己遠離任何可能的麻煩。

吳掌櫃知道這些話都是放在心裏,不會說出來的,眼下看孔玲珑如此明白,他也松了口氣,說道:“這麽多年,承蒙孔家的提攜,這份恩情,我吳守義沒齒難忘。”

總要說點場面話,萬一面前的少女想不讓他痛快,就故意不讓他走,雖然他也不會害怕,最多繼續當甩手掌櫃,一問三不知,總能拖死這綢緞莊。但,總歸還是有點麻煩。

孔玲珑眸光幽暗,點頭說道:“好,強扭的瓜不甜,我孔家一向奉行自由來去。既然吳掌櫃志不在此,我也絕不會勉強。今天吳掌櫃就可以走了。”

吳掌櫃自己都有些吃驚這麽順利,他看向孔玲珑,今天就走的意思?

很快他就明白了,玉兒面無表情端過來一盤東西,上面是筆墨,和一張契書。

孔玲珑聲音淡淡:“解約書我已經拟好了,你看一下,直接按個手印,你跟我孔家就再沒有關系了。”

不知道為甚,聽到說再沒有關系,吳掌櫃心頭劃過了一絲古怪。

但面前誘惑在前,他又迅速掃了一眼那份解約書,沒有任何問題,都是常見條款。略一思索,他伸出手指沾了沾紅泥,毫不猶豫在落款按下了手印。

孔玲珑吩咐玉兒把解約書拿起,對吳掌櫃說道:“你可以走了。”

吳掌櫃幹咳一聲,假模假樣地擡起手一揖:“多謝少當家成全。”

孔玲珑臉上掠過一絲漠然,他還沒有想起,自己已經沒資格叫她少當家了。

吳掌櫃轉身離開了綢緞莊,外面的夥計都是這兩天新招的,也沒什麽人對吳掌櫃表示不舍,這場掌櫃離開的事,甚至一點風波都沒激起。

這在孔家鋪面上,可以說是史無前例了。

只有玉兒低低啐了一聲:“白眼狼。”

白占了孔家那麽多年好處,一有麻煩就抽身毫不猶豫,果然世上養不熟的狼太多。

茯苓多嘴問了一句:“小姐,是不是要找新的掌櫃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一個鋪面沒有掌櫃,似乎也有點不倫不類。

孔玲珑卻知道,想找一個可靠的掌櫃,比找一個靠譜夥計要難多了,這個吳掌櫃把綢緞莊的名聲也敗壞的差不多了,他走的潇灑,留下來的爛攤子孔玲珑還得一個一個收拾。

她略一思索,說道:“這件事先找徐大夫,讓他那邊推薦幾個靠譜的人選。”

現在前有狼後有虎,寧願沒有掌櫃,孔玲珑也不能冒險用下一個吳掌櫃。所以她想到了讓徐大夫推薦,利用他在京城的人脈,應該會結識幾個不錯的掌櫃人選。

外間這時偏偏傳來一聲笑語:“你要靠譜的人選,找我啊,何必找什麽徐大夫?”

玉兒迅速跟茯苓交換了一個眼神兒,那邊簾子一挑,修長的身影已經走了過來。看到夙夜,幾個人好像已經不稀奇了,茯苓垂下了意味深長的眼眸。

玉兒對夙夜一笑:“夙夜公子,我這就去給你倒茶。”

夙夜看着她:“多謝玉兒了。”

夙夜其實不是沒感覺,總覺得這次重逢,玉兒這小丫頭對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

玉兒拽着茯苓出了雅間,還小心地把門掩上,準備去泡一個最耗費時間的茶。

夙夜目光落在孔玲珑身上,女孩子的臉上盡量平靜,卻還帶着一點他上次離開時的蒼白。

都說百煉鋼不敵繞指柔,夙夜此時的狀态正是如此。

只要能讓孔玲珑高興,他願意自己來給她當大掌櫃。

孔玲珑總算沒再冷着他,或許是知道兩人之間再怎麽維持距離也還是顯得刻意,她動了動唇邊,盡量自然:“找的是鋪面掌櫃,你也有門路?”

似乎便不是一個階層的,孔玲珑很難想象夙夜還會認識掌櫃。

夙夜卻成竹在胸一般,笑了笑:“你放心,我給你介紹的,絕對是這全京城,最靠譜的一個。”孔玲珑在心中過了一遍,慢慢問:“到底是誰?”

夙夜的扇子抵在鼻尖上,笑意淺淺,眼裏卻好像有狡黠:“你若是同意,明天我就叫人來,當然,你可以按照你們孔家選掌櫃的規矩,先考驗他一番,看他是否合格。”

夙夜能說這樣的話,那就一定是對這個人有信心了。孔玲珑自認和他一個屋檐下相處過半年,他這點情緒流露,孔玲珑也不會理解的太費力。

不可否認的心中,略略有一絲放下心來。她托起茶杯,掩住面容。現在是非常時期,她說服自己一切以孔家為重。

夙夜那廂,卻因為孔玲珑的松動,露出一絲溫柔的笑。

——

第二天,孔玲珑讓玉兒和茯苓早做了準備,提前半個時辰開了店鋪門。

夙夜提前說他介紹的這個朋友,做事比較認真,提前過來讓孔玲珑相看,如果能定下,等正式開門的時候,他就可以以掌櫃的身份迎客了。

孔玲珑不是一個會擺架子的主家,特別是對方認真的時候,她更不會讓自己這邊出岔子。

所以店門開了沒多久,就聽到馬車聲音,走下來一個方臉闊額的男人。

孔玲珑估計這就是了,立刻讓人進來,玉兒和茯苓也沒有怠慢,立刻打量那來的人。

男子氣度沉穩,首先給孔玲珑見了禮,開門見山就道:“在下諸葛青雲,五十有六,見過孔小姐。”

年紀和氣度正是掌櫃合适的,孔玲珑想着對方是夙夜介紹的,底子應該不錯,有心多問幾句:“諸葛先生,從前可管過什麽?”

諸葛青雲沒有想隐瞞的,張口說道:“管理過很多,布匹,糧倉和鹽最常經手。”

孔玲珑有些詫異,糧倉和鹽那可是重中之重,要是管理過這些,那能力自不必說的。

“不知諸葛先生是哪裏做事?”

諸葛青雲說道:“從前在宮中為陛下管理國庫。”

孔玲珑:“……”

玉兒大驚失色。

茯苓石化。

☆、165章 拳拳心意

夙夜在楓煙小築,第一次收到了孔玲珑主動送來的消息,要他今日抽空去綢緞莊小坐。

夙夜對着那紙條來回看了幾遍,嘴角露出笑。讓他抽空過去,他随時都能抽空。

夙夜來到綢緞莊,迎頭看見諸葛青雲已經站在櫃臺後,似乎已經走馬上任了,正在招呼進來的客人。兩人對視了一個眼神,諸葛青雲對夙夜點了點頭。

夙夜就來到了裏間,孔玲珑煮着紅梅茶,坐在裏面等他。

玉兒朝他一笑,聲音拖拉微長:“夙夜公子……您來啦?”

夙夜對她笑一笑,玉兒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孔玲珑難得主動開口,目光盯在夙夜的臉上,好像要看出他什麽:“那個諸葛青雲,怎麽回事?”

夙夜訝異了一下:“他怎麽了?你對他不滿意嗎?”

諸葛青雲的能力連那一位都滿意,天下還有誰會不滿意他的能力。

孔玲珑盯着他:“你故意的?”

什麽京城最靠譜的人,的确靠譜,只是不是她這個小店能鎮得住的。

她忍了忍,說道:“我來到京城的目的已經告訴了你,這樣的時候,讓人知道我找了一個從前宮裏管國庫的人來孔家做掌櫃,是生怕孔家還不夠樹大招風嗎?”

夙夜看着她,嘴角雖然依舊在笑,但眼眸中已是冷靜一片:“玲珑,樹招不招風,根源在起不起風,你說的話我當然記得,你還說過,來了京城你就沒有選擇,為了救人你願意做出一切能做的努力。若是讓別人知道曾經宮裏的諸葛先生都主動來你的鋪子當掌櫃,你不覺得那些人更會忌憚你三分?”

夙夜的話等于在說,既然注定了要招風,索性就招的更徹底一點。

孔玲珑下唇咬的輕輕發白,她難得沉默片刻才說:“我說過我有我的辦法,不用你這麽做。”

夙夜眼中的神色更深:“你的祛疤膏牽了三條線,玲珑,你不就想用這三條路通一條權貴的路嗎?京城這個地方,手握生殺的人都在雲端,你想要救人,諸葛青雲的身份也一樣會成為你的助力。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是你可以信任的?”

和費盡周折搭上的三條線比,是誰更值得信任,孔玲珑心裏完全有一杆秤。

夙夜是在明白地問孔玲珑,是不是覺得他還比不得那三條街上的人值得被她所信任。

都是聰明人,點到即止,不會把話真正說到彼此尴尬的地方。

孔玲珑扭過頭,抿了一口茶,才說:“你讓堂堂管國庫的先生,來我這裏做掌櫃,不覺得屈才麽?”

夙夜忍不住笑出來:“宮裏每年退下來那麽多人,總務房的,太醫院的,不計其數。他們退下來也什麽事可做,更是浪費人才。”

孔玲珑被他浪費人才的言論弄得無言以對,看來諸葛青雲從宮裏跑來當一個小小綢緞莊的店鋪掌櫃,反倒是不屈才了?

夙夜看穿她心思,從那句話裏,他聽出的是孔玲珑的退讓,因此聲音越加柔和:“你不用想太多,諸葛青雲這個人有能力,說實話他遠不到告老還鄉的程度,現在他與其整日無所事事,相信我,他寧願能像如今這樣有事做。”

一個有能力的人,乍然被放空,這種感覺只有同樣遭遇的人可以體會。夙夜說的,其實正是諸葛青雲的想法,不然,以他的身份,即便推辭想不來,也沒有人敢勉強他。

孔玲珑不再說什麽,不管認不認同夙夜的說法,現在外間的諸葛青雲,她都不可能真的把他趕走。

不管之後面對的是什麽,她唯有,全部接着。

扭過頭,才發現夙夜又在看她,孔玲珑一頓,有心想忽視,卻又忽視不掉。

“玲珑,對不起。”想不到,他卻是低沉的這樣說。

孔玲珑看向他,難得的有一瞬恍然:“怎麽了?”

她直覺這對不起肯定不是為了剛才諸葛青雲的事,因為夙夜的口氣明顯凝重。

夙夜對她似乎是笑着的,更像是真的藏着歉疚:“我沒有下決心救出龍安镖局。”

孔玲珑下意識是一愣,然後不知怎麽就想起趙卓英寫給她最後一封信上,曾提過有人夜半飛刀送信,讓他不要接那趟镖,可趙卓英沒聽。

她遲疑:“是你通知的趙卓英?”

夙夜目光微閃,時至今日他不想再隐瞞:“是我讓駱從容做的。”

但也僅此而已,之後龍安镖局依然接了镖,最後被暗算通緝,夙夜都沒再出過手。

這件事,原本他沒什麽可說,但在京城見到孔玲珑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還是過不去那個坎。

孔玲珑看着夙夜的面龐,之前說過她已經可以看出夙夜的情緒,也明白他此刻所想。

“你因為這件事覺得對不起我?”孔玲珑看着他,神色卻是冷靜的,“為什麽?”

為什麽要因為這件事,覺得對不起她。

這本身,難道不是不成立的嗎?

兩人目光相碰就知道對方怎麽想,知道對方的思路跟自己不一樣,夙夜本就挨得孔玲珑比較近,這時立刻抓住了她五指柔夷。

嬌嫩的觸感剛入手心,簾子就被玉兒從外面掀開,玉兒立刻捂住了嘴。

玉兒尴尬地笑笑:“那個,小姐,公子,不好意思吶,外間有個客人想要定制一個季度的花樣,諸葛先生讓小姐定奪,所以奴婢只好來打擾了。”

先說明她不是故意的,她絕對不想打擾小姐和夙夜公子的獨處時間。

孔玲珑用力把手抽出來,面上維持冷靜:“走吧,去看看。”

然後她站起來,快速走向門口,夙夜緊跟着她身後,就在她快要出門的時候,再次一把将她手指捉住,且這一次是緊緊地扣着,讓孔玲珑再也無法掙脫。

這時門簾已經被掀開,想不出去都不行了,諸葛青雲和客人的目光也看過來。

孔玲珑強作鎮定和夙夜一起走出去,夙夜另一手打着扇子,看樣子倒像在為孔玲珑遮住外面的烏煙瘴氣。

“請問要定什麽圖樣?”孔玲珑冷靜地看着外間那個客戶問道。

那客戶似乎也愣了一下,連忙陪着笑道:“是這樣的,我家夫人很喜歡你們店鋪新推出的花樣,想以後都在你們這裏定做,但夫人有個條件,就是給她的花樣,不能再賣給別人,當然,夫人每個季度只會挑選其中一兩樣,斷不會讓貴店為難的。”

難怪諸葛青雲要請孔玲珑定奪,這生意其實不錯,綢緞莊如果能和大戶人家建立穩定的供貨關系,那首先就是一道保障。大戶人家不差錢,她們定了綢緞,哪怕綢緞莊以後日常生意不多,也不用擔心受到太大的影響。

孔玲珑略一思索,說道:“可以,貴府将詳細的要求拟好契約,并三成的定金,以後每季度新出的樣子,我們都會先送到貴府過目,貴府挑中剩下的,我們再拿到鋪面售賣。”

客人說道:“那太好了,下午我就把定金和契約書送過來,感謝貴店應承此事。”

可那廂,夙夜忽然叫道:“且慢。”

孔玲珑手心一僵,卻發現夙夜把她捏的更緊了。

夙夜看着那夥計:“每季度的新樣子,都是店鋪的保密事項。事先如果都送給你家夫人過目,那麽若是在售賣之前出現花樣洩露,這種情況,貴府賠償嗎?”

那客人原先都走了,腳步硬生生又折回來。

只是眼神看着夙夜,好像不可思議一樣,任誰被人這樣懷疑,都要如此形容。

這客人一身錦衣,看起來就是出自大戶,而且口中是為他家夫人辦事,必然身份高貴,這樣高身份的人,來綢緞莊定做花樣,卻被人懷疑洩露,怕不是要火冒三丈。

那廂,夙夜卻依然笑笑的,讓人火也發不出來。

孔玲珑冷靜下來,其實剛才的話中,确實有漏洞,夙夜提出來的這個,她平時也會立刻想得到,只是今天,她似乎因為情緒影響到判斷,沒有注意到這點。

可是現在夙夜已經開口了,興致就不同了,現在說錯一句話就會得罪這位貴客。

夙夜此時偏還牽着她的手,孔玲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接下去說的話。

沒想到,諸葛青雲開口了:“我家公子顧慮極是,特別是宅院中人多耳雜,前年都督府就出現過盜圖的事件,還連累的主家太夫人受冤,我們要為客人考慮周到。”

那客人從原先的憤怒變得狐疑了起來,因為這話好像是在真心為他們好一樣,都督府盜圖的事件他聽過,是發生在前年,丢失的是獻給當朝太後的壽禮圖,後來查出來,是一個吃裏扒外的下人做的好事。

于是那客戶也不好發作,便說道:“此事我回去與我家夫人商議一下,下午再來與貴店溝通。”

諸葛青雲拱手:“好,恭送這位客人。”

一場風波先是化解了,孔玲珑回到雅間,直接對夙夜發問:“你剛才幹什麽?”

什麽意思?

夙夜的神色有些微動,看着孔玲珑說道:“建議你不要和剛才這家來往。”

沒頭沒腦一句話,孔玲珑怔了怔:“又怎麽了?”

夙夜剛才的舉動就讓她覺得詫異,就像是故意在得罪那人,出于對夙夜的相信,她才沒有說話。但是現在,她需要一個解釋了。

夙夜笑笑:“那家人風評并不好,我沒猜錯,那位客人口中的夫人,就是這家的二夫人,在家中沒有什麽權勢,而且是個麻煩人物。這樣人,你沾上了對你沒有好處,還可能壞你的事。”

孔玲珑再未蔔先知,也不可能熟知這京城裏的各戶門閥,更不要說各家的私密。經過夙夜這一說,孔玲珑頓時如被開了一扇門,看到了全新的視野。

這樣幫不了忙的權貴之家,就算再有勢力,也不是孔家現在應該碰的。

孔玲珑低頭想着什麽,夙夜看着兩人交纏的雙手,慢慢靠近她:“怕什麽呢,你還有我。”

這句話依然是他平時的語調,聲音也沒有變,但無端的就有股暧昧在兩人之間橫流。孔玲珑臉色看不清楚,但耳根有不受控的顏色彌漫。

她用力掙脫了手。

——

馬車裏華紅绡有些不耐煩:“還沒到嗎?這都多長時間了?”

旁邊的丫鬟陪着笑臉:“就快了,小姐,前面轉彎就是,您放心,等到了您見到實物,定會覺得不虛此行。”

華紅绡勉強忍了,要不是前兩天,她一個姨母去都督府做客,炫耀地穿了一身光彩奪人的新衣裳,華紅绡當場就被那衣裳吸引,問到在何處做的,那姨母就說這城中現在開了一家新綢緞店鋪,裏面的料子都是京城從未有見過的時新。

華紅绡就動了心,馬上催促丫鬟備馬車就要來這家綢緞莊看看。

要是能穿上那樣的衣服,在宮中花宴上露一面,華紅绡不由勾出微笑。

走了許久的馬車終于停了,丫鬟陪着小心:“小姐,前面不遠就是了,這裏是鬧市區,咱們下馬車走兩步吧。”

走兩步華紅绡沒什麽意見,她本來就渾身酸疼,正想活動兩下。她下意識伸手揭開了馬車的車窗。

這一看,她就挪不開眼了。

只見一道清雅如蘭的身影,正好在她眼前,上了一輛馬車,只是一個側影,露出的半張臉頰,就讓華紅绡魂牽夢萦。

直到那輛馬車啓動了,華紅绡才從如癡如醉中醒過來,尖聲說道:“雙兒,快讓我們的馬車走!”

雙兒正是那小丫鬟,此刻她剛剛下車,正要把華紅绡從馬車裏扶下來。

這一聲把她驚了一下,還以為出什麽事了,趕緊連滾帶爬又上了馬車,急忙問道:“小姐您怎麽了?”

華紅绡此刻滿臉緋紅,哪還顧得什麽,一疊聲吩咐丫鬟道:“快,讓馬車夫緊緊跟上前面那輛馬車,快呀!”

看華紅绡滿臉通紅的樣子,雙兒哪還敢問原因,只轉頭忙着吩咐馬車夫照做。

于是剛停下來的馬車又開始走,華紅绡一直伸頭看着窗戶外面,一面不住催促道:“快一些!別跟丢了!”

那馬車夫也是可憐,趕了一上午馬車來到這,本以為能歇口氣,想不到車裏的小姐又發什麽瘋,要追前面什麽馬車。

那馬車看着也不起眼,車上面也沒有家族的徽章,不知道是誰家的。

華紅绡已經是坐立難安,恨不得現在自己沖上去,雙兒終于敢小心翼翼地發問:“小姐,您看見了誰啊?”

華紅绡立刻坐回到馬車上,雙手顫抖地捧住臉,“我一定沒有看錯,那是,那是夙夜公子……”

她一下有些激動不能自已地捂住了臉,一定是了,除了那人,誰還有那樣的濁世姿儀?

華紅绡覺得耳根發燙,丫鬟雙兒吓了一跳,但到底明白小姐的失态有何而來,她到底也是貼身丫鬟,明白小姐的一些隐秘。

但雙兒認為自己還是應該膽戰心驚地勸上一勸,說道:“小姐,即便真是夙夜公子,您這樣追着人家馬車,被發現了可怎生是好?”

能理解小姐對夙夜公子的狂熱,可狂熱到大街上追着人家馬車,堂堂都督府千金,做出這種有失身份的事情,要是有一絲一毫傳出去,都督府和小姐的臉面要怎麽擺放?

可華紅绡完全沉浸在見到夙夜的欣喜中,她面上呆呆的,自從兩年前,兩年前那唯一一次的宮廷宴會之上,她偶然發現了他,從此再也沒有機緣見過。

明明都在京城,可他深居簡出,就是無緣碰見。

華紅绡一時忍耐不住心中要見他的渴望,甚至她被人發現,她好像也管不了了這些了。

雙兒見勸了一句,小姐還是呆呆的樣子,就知趣的不再說話。她只是個丫鬟,盡到了丫鬟的義務,也就聽之任之了。

——

前面馬車裏,駱從容已經發現了有一輛馬車一直跟着他們,他利用視野的便利,看清楚了那馬車上面還光明正大擺着家徽,是都督府華家的馬車。

而華紅绡那焦急地看着他們,在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臉,駱從容也看的清晰。

他慢慢道:“少主,華家那小姐跟上你了。”

他們這輛馬車是改裝過的,外表看不出夙夜家的樣子,那就說明夙夜剛才在街上的時候,被這位小姐給看到了。

夙夜表情淡淡的:“前面路口讓她別跟着了。”

駱從容低聲吩咐了馬車夫一句,于是在到達前方一個路口的時候,華紅绡只覺得馬車在眼前急速閃進了拐彎處,連忙催促馬車夫跟上的時候,卻發現轉過路口,夙夜那輛馬車已經不翼而飛了。

華紅绡不敢相信般睜大眼,急的不知怎麽是好,特別是馬車夫顫巍巍對她說:“小姐,跟丢了。”

華紅绡急的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在大街上舉目四望,果然什麽都看不到了。

好像剛才那一場追逐不過她的一場錯覺。

可華紅绡怎麽承認,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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