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3)

得把馬車夫大罵了一頓:“養着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麽用,連一輛馬車都跟不住!”

罵了一陣,雙兒終于忍不住上前:“小姐,這底下太陽烈,您先上車吧,別曬壞了皮子。要見夙夜公子,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華紅绡平時最寶貝一身皮膚,不要說太陽底下曬曬,就連沾一點光都要用傘遮着。

她氣憤地回到馬車上去,一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淚。

另一邊,駱從容在角落處看着華紅绡倉皇張望的樣子,到最後說是失魂落魄也不為過。

他幽幽道:“看來屬下說的沒錯,這位華小姐,對少主是一心必得。”

都督府之前做的那些努力,也都是沖着這個來。

夙夜沒有言語,在這路邊的茶棚裏喝完了一杯清茶,才重新上了馬車回楓煙小築。

☆、166章 花宴請帖

回到馬車的華紅绡如同霜打的茄子,整個人恹恹的沒有精神。雙兒也小心翼翼地不去觸黴頭,這位大小姐對外是醫仙聖女,可她們丫鬟卻是低賤的很,雞蛋碰不了石頭。

馬車再次回到剛才那街上,馬車夫現在也是一朝被蛇咬,顫巍巍問:“大小姐,您還去看綢緞嗎?”

華紅绡擡起眼眸,整個人都有氣無力,臉拉了半晌,才說道:“下車!”

雙兒立刻得了令,先幫她把簾子打開,然後自己跳下去小心翼翼去攙扶華紅绡。

華紅绡看的出也是被打擊狠了,沒好氣推開丫鬟的手,對着沒有方向的大街:“那賣綢緞的店鋪呢?在哪兒??”

雙兒趕忙上前給她引路,她盼望一會兒的東西真能讓華紅绡眼前一亮,忘記剛才的事是不可能了,但好歹可以緩解一下這位姑奶奶的戾氣,讓華紅绡情緒平和一點。

那綢緞莊門口果然人來人往,看來是找對的地方,雙兒看華紅绡有了點興致,立刻上前幫她開路,揮開了門口堵着的人。

Advertisement

雖然門口看着喧鬧,但店鋪裏卻有條不紊,十分井井有條,雙兒懸着的心放了一半,一邊去看華紅绡。

華紅绡臉上的陰雲褪去了一些,目光看到店鋪裏陳設的綢緞,那些繡了畫的直接鋪陳在最顯眼的位置。

華紅绡從裏面看見了自己那位姨母身上穿着的那種料子,臉色稍稍轉晴,立刻走過去看了起來。越看她臉上神情越緩和,最後好歹露出了和來時一般無二的期待之色來。

雙兒松口氣,自己也忍不住朝那綢緞上看,也是,這樣華美的緞子,哪有女子會不心動。雖然她這輩子穿不了這樣的料子,可看着也覺得一飽眼福。

華紅绡立刻高聲叫來掌櫃:“這些緞子怎麽賣,我都要了!”

華紅绡原本就是沖着這些緞子而來,加上剛才又受了挫,只覺得此刻非要做點什麽才能平壓下心口那股火氣。

諸葛青雲看了看那些綢緞,說道:“都要嗎?”

華紅绡立刻揚頭:“自然都要,沒聽見我方才說的嗎?”

這條街上的人都有身份,這種高傲的态度也不是一天兩天見,諸葛青雲很平常地點點頭:“好,這些緞子一共一百兩,姑娘請這邊付錢,我這就讓夥計給您包好。”

雙兒忐忑地看向華紅绡:“小姐,我們出門沒帶這麽多現錢。”

一百兩對于她們女眷也不是小數字,而且沒想到華紅绡要把所有的緞子都買下,所以一下就捉襟見肘。

華紅绡皺皺眉,下一刻卻仰頭,問諸葛青雲:“你們這麽大店鋪,應當是可以賒欠的吧?”

賒欠不算什麽稀罕,應該說在京城,店鋪越大越不會離開賒欠生意,特別是一些高門貴閥,大批采買之後算錢的事情多的不勝枚舉。

所以華紅绡敢這麽質問,做過那麽多名門貴女的生意,這家店諒也不敢過河拆橋。

諸葛青雲打量了她一眼,已有分辨:“賒賬也可以,就是需要在本店的賬簿上簽個私章,只要三天內能把錢款送來就行。”

華紅绡聞言露出笑,她堂堂都督府當然不會欠錢,這點綢緞算什麽。

她立刻走過去就要簽章,這時她瞥見裏間門簾一撩,從裏面走出來一個她畢生都不想看見的臉孔。

諸葛青雲客客氣氣地說:“簽章需跟我們大小姐當面核對身份,确認無誤便可賒賬。”

這當然也是店鋪的一道保險措施,畢竟要是人人都來賒賬,出現一兩個攪事的,就能讓綢緞莊賠的很慘。

但此時此刻,由于看到了突然出現的孔玲珑,一切在華紅绡眼中,已經又變了味了。

孔玲珑也看着華紅绡,一言不發。

半晌華紅绡怒極反笑憋出一句:“孔玲珑?是你在耍本姑娘?”她咬牙切齒。

身後的玉兒倒奇特了,這華小姐哪個地方看出來是她們小姐耍她了?這位小姐難道覺得誰都是想害她的?這心裏可有些不好。

華紅绡忽然後退幾步,四下看了看:“這間店鋪是你開的?”

孔玲珑是背後的東家,說是她開的也沒什麽問題。孔玲珑看着她,緩緩道:“是我。”

華紅绡指着孔玲珑:“你不是開醫館的嗎,這綢緞莊跟你有什麽關系?”

玉兒就看自家小姐很有耐心地一個個回答她:“這一片有十餘家店面,都是我孔家産業。”

玉兒挺了挺胸,不知怎麽的,她就莫名覺得這輕輕一句話給她帶來很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華紅绡忽然摔手帕,冷笑連連:“了不起嗎?向我挑釁?很好,以後這一片,本小姐都不會再來了!”

說着就直接沖出綢緞莊外,雙兒手忙腳亂地跟上她。這個結果孔玲珑一點也不意外,從剛才她在裏面聽見了華紅绡的說話聲,就知道了。

玉兒啧啧道:“分明是她害我們在先,卻好像我們對不起她一樣。”

——

華紅绡這一趟出門,連碰了兩個釘子。一進家中,就直接屏退了所有下人,在房中撕扯一切東西。這幅猙獰的樣子,可不能讓都督府的人看見。

白夫人聞訊趕過來,有些不敢相信這還是前幾天聽她話表現的雲清風淡的女兒。

白夫人已經從雙兒那裏得知了事情經過,但顯然知道重點出現在哪裏,她緊緊盯着華紅绡的臉孔:“為了一個男人,你就變成這樣?”

華紅绡眼睛通紅,也如白夫人盯着她一樣盯着白夫人道:“母親!他不是普通的男人!”

白夫人面色沉冷:“是,那又怎麽樣,你喜歡他什麽,潇灑?俊逸?比其他男人看起來都高貴?”

華紅绡紅着眼睛不說話。

白夫人冷哼起來:“自古女子愛俏郎,我知道你的心思,打從兩年前你在宮中一見,就渾如丢了魂,可為娘也提醒過你,那男人,你可以争取,可以用盡手段讓你和他之間距離縮短,但你做的是什麽,大街上像個野女人一樣追着男人亂跑一氣?”

華紅绡聽到“野女人”三個字臉紅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起來,野女人,她華紅绡,京城數一數二的貴女,公主都要讓三分,怎麽會是野女人?

白夫人就是要猛烈敲打她,讓她明白輕重,不要再去幹蠢事:“那夙夜公子其人,或許我是不了解。但為娘比你多活了幾十年,這世上男人早看了透,莺莺燕燕他們各有所愛,但是,只有一種,主動倒貼的女人,哪種男人都會立刻嗤之以鼻。”

華紅绡果然被說的面色慘白,她一向對母親白夫人極信重,從白夫人管家,十幾年眼看着母親在父親那裏如魚得水,榮寵不衰,她早就從心底裏佩服母親的手腕。

“女兒……知錯了。”華紅绡低下了頭。

白夫人看她認錯,也不一個勁的說,打一巴掌還要剛柔并濟,給個甜棗才能繼續收效。

“你遇到的那個孔家小姐,”白夫人悠悠說到了這裏,看華紅绡一徑低着頭,“她們孔家的情況我已經打聽了清楚,她現在想岸上的魚,多蹦跶幾日,你就索性讓她蹦跶。你以為為娘看不出來她們在想辦法打通權貴這張天梯?可是我們的梯子豈是她們容易就能通的,就算她們費勁搭到了什麽,那也是我們動動手指就能拆掉的。你屢次跟這樣的商戶女子一般見識,倒是擡高對方身價,還是貶低你自己身份?”

這連消帶打比剛才更狠,華紅绡也知道自己今天發了一通無名火,可是當她看到孔玲珑,就好像底線被沖垮一樣根本壓不住,火氣說上來就摟不住了。

白夫人看着她:“你在花宴上好好表現,對那孔家,我自有辦法。”

——

來店裏的客人,見到諸葛青雲,有相當一部分會突然變了臉色,然後會上前,統一稱呼一聲“諸葛先生”。

諸葛青雲也不多話,分內做着掌櫃的事情,只把客人引到旁邊看綢緞。

孔玲珑也算看出了些門道,是她太看得起孔家,諸葛青雲即便在這裏當着掌櫃,她孔家的事情,也不會對他影響一分一毫。

說到底,這都是門閥之間的暗鬥,跟宮裏沒什麽關系。宮裏的地位,始終還是超然的。

這樣的發現,讓孔玲珑半是放下,半是沉默。

尤其這天日落之後,綢緞莊閉門謝客,一向準時來去的諸葛掌櫃,忽然端着一張名帖,敲了敲孔玲珑在雅間的門。

他如常稱呼的是:“孔小姐,在下能進來嗎。”

孔玲珑幾乎立刻點頭:“先生請,玉兒,看茶去。”

玉兒立刻将煮好的青茶給諸葛青雲倒上,仔細地多加了兩片葉子,以免諸葛青雲喝不慣。

聽說宮裏的貴人,都是喜愛喝濃茶的。

諸葛青雲雙手把帖子遞過去,孔玲珑立刻雙手接過來。

然後諸葛青雲才進入話題:“是這樣的,在下一個摯友,現在還在宮中兼個閑職,偶爾能為宮中搭一些線,辦一些事。最近的就是宮中舉辦花宴,雖然年年都有,但免不了有人喜歡新奇,今年就托付我這位摯友,幫忙尋覓一些時新的東西,花宴上都是女眷大多,因此都是些女人家愛的東西受歡迎,布匹綢緞就是其中一大項。”

孔玲珑聽明白了,卻依然是認真地看着諸葛青雲:“先生是推薦了我們店鋪?這樣寶貴的機會,實在要多謝先生!”

諸葛青雲依然慢慢地說道:“孔小姐言重了,談不上在下推薦,我那摯友自是知曉我現在做了掌櫃,又是經營的綢緞生意,便來請我幫這個忙,在下自然不能不幫,但店鋪畢竟屬于小姐您的産業,所以在下還是得征求小姐的同意。”

玉兒在旁邊聽着,這諸葛先生講話四平八穩,明明是好事,他卻一點也沒有流露出來。

他沒流露,但孔玲珑卻不能心裏不清楚,她臉色正了正:“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旁人求也求不來,玲珑還要多謝先生的引薦才是。”

諸葛青雲擺擺手:“說了,孔小姐不必這般言重。這匹綢緞即便放在京城,一家家挑也難以找到更好的,孔小姐經營有方,也算是解了我那摯友的一個情急。”

真的是宮裏出身的,送人人情都不動聲色,還說的如此順人耳朵。

孔玲珑捧着那張拜帖,鄭重算是對諸葛青雲見了一禮。

諸葛青雲說道:“已經将摯友的請求帶到,那在下就先回府了,詳細的要求孔小姐可以在帖子中看到。”

孔玲珑點頭道:“不敢打擾先生,先生請。”

等諸葛青雲離開後,玉兒咋舌:“小姐,你剛剛對他一揖呢?”

孔玲珑看着那拜帖,緩緩又坐下來,一邊回答玉兒:“我沒有吃什麽虧。”

論年紀和資歷,諸葛青雲當之無愧。要說到身份,呵,名義上他是掌櫃,孔玲珑是當家,可說起實際影響,孔玲珑情願對上都督府,也不會願意惹一個宮裏浸淫多年背景深厚的諸葛青雲。

她拆了那封帖子,目光仔細看了幾遍,又收起來,對玉兒道:“明天開始把我們的人手都主要抽調出來,用于對付這宮中的這次花宴。”

如此通天梯,何愁要放過。

其實這位老繡工的功勞功不可沒,他的繡藝挽救了這匹綢緞,之前孔玲珑的故事傳說或許能讓新奇風靡一時,可讓這些綢緞質量維持水準線上,徹底碾壓同行的還是這位繡工的技術。

匠人精神,神鬼手段。

那廂茯苓從徐大夫家回來,到現在腦子都還有點暈暈乎乎的,她居然真的在秀娘身上診出了孕脈,孕脈!雖然只是疑似,但這已經讓剛才的徐大夫和秀娘恍若聽到了天大喜訊般動容不已。

看到他們看着自己的目光,茯苓現在只恨不得去找出夙夜公子好好跟他學習一番。

一直以為自己在婦人科的醫術已經獨霸一方,想不到甫一來京城,立刻發現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看着天潢貴胄的夙夜公子,居然醫道這般厲害,這讓茯苓深深覺得醫道這條路遠無盡頭。

現在茯苓也在想要不要告訴小姐了。

夙夜那邊,也不是真的對婦人的病症完全了解,甚至神到沒有面診過秀娘,就能診斷秀娘的病症。他是因為派出去打聽的人,詳細地回禀過徐大夫家裏的情形,還有就是,他見過了他的母親。

夙夜家族的人都擅醫術,各有所得,即便夙夜自己有解決不能的短板在,他也有人為他補足。

于是從母親那裏處得來的藥,就被夙夜直接給了秀娘去試,顯然是藥對了症,一切都迎刃而解。

既然徐大夫一家對孔家忠心扶持,對孔玲珑這個少當家照應有加,那麽他們得到的一切,都是他們應得的。

這是夙夜的認知,是他為孔玲珑做的回報。

茯苓回到了宅子就接到了孔玲珑要求調動人手的命令,她也立刻身先士卒搶着去,徐大夫和秀娘的事終于給她落下了最大一塊心頭事,這下可以甩開膀子幫助孔玲珑開疆拓土。

這批綢緞,會作為花宴的彩頭獻給當日參加的貴女,能走上花宴,不僅是格局,囊括的是整個京城的貴族圈子,可想而知,這批布只要在花宴上走了一圈,從此孔家綢緞莊的名稱就會揚名天下。

玉兒激動地忍不住說:“果然一遇到夙夜公子,咱們就順的像是坐了東風一樣。”

她貧瘠的腦袋竟能想出如此貼合的語句,茯苓都嘆了嘆。玉兒想當然的,認為諸葛青雲是夙夜介紹的,花宴的機會又是諸葛青雲給的,這功勞理所當然不得記到夙夜的頭上麽?

她得意中自然沒注意到自己家小姐投來的視線,所以說人得意,容易忘乎所以。

玉兒是後知後覺地晚上伺候孔玲珑歇下的時候,才發現孔玲珑盯着她的目光有點不一樣。

她細細一品,背上就起了惡寒。

陪着笑說道:“小姐,奴婢有什麽做錯的,還請您不要留情地提點。”

孔玲珑并不是給她留什麽情,幽幽說道:“你最近,說的和做的,是不是都忘記了什麽是危機感?”

玉兒不敢分辨,心裏多少也有個數,“是……都怪奴婢管不住嘴,奴婢錯了。”

孔玲珑看着她:“我并不覺得你真知道錯了。”

玉兒心虛地低下頭。

孔玲珑忽然轉話鋒:“你認為夙夜好糊弄嗎?”

玉兒驚了驚,不禁結巴地說:“自、自然不是了。”夙夜公子怎麽會是好糊弄的人。

孔玲珑眸子幽深見底:“那你幾次三番在他面前情緒不對,你覺得他看不出來?”

說到玉兒在夙夜面前表現的過火,孔玲珑始終忍着沒說,是因為希望她自己能注意到。但卻發現,玉兒或許并非注意不到,她反而是在故意給夙夜制造一種親近感。

這讓孔玲珑不能再由着她了。

玉兒越來越低的頭證實了這個猜測,孔玲珑依然把目光盯在她身上,即使她躲避也沒用:“你引起他的注意,讓他最終産生懷疑,我問你,這樣做對誰有好處?”

玉兒終于顫了一下,聲音帶了真實的哽咽:“奴婢知道錯了。”

這個答案是,對誰都不會有好處的。對孔玲珑,只會等着她無休無止的麻煩。對夙夜,他背後龐大深厚的根基背景,他強大的讓人可望不可即的家族,這個秘密若是爆出來,牽動的會是夙夜一個人?

玉兒憑借一己情緒引導,不斷給夙夜造成暗示,夙夜那樣心思缜密的人,事情要是真的兜不住了,她孔玲珑能收拾嗎。這些連鎖的反應和引起的可怕後果,玉兒在做事的時候都好好想過嗎?

玉兒哭起來:“對不起小姐,是奴婢錯了,奴婢發誓,以後再也不在夙夜公子面前表現的和以前不一樣,也不會再讓夙夜公子看出端倪來!”

孔玲珑看了她半晌,看到她眼裏深深的悔恨溢出來,才慢慢道:“你能記住就好。”

☆、167章 捅破窗紙

夜晚,孔玲珑自己躺在宅院的床上,陷入紛雜的夢中。

來了京城她幾乎不曾好好休息,但是現在即使睡着了,她仿佛也能感受到從四肢蔓延上來的疲倦感。

等她終于從夢中掙紮着醒過來,天色也已經大亮。

但她卻看着床帳頂,怔愣良久。因為點點滴滴的夢境之中,竟全是夙夜的那一張臉,那兩人之間唯一一次的癡纏。

孔玲珑用涼水洗了一把臉,或許應該警告的不是玉兒,是她自己。

到了店鋪,因為有諸葛青雲在,和之前的吳掌櫃差距就顯現出來,孔玲珑幾乎不需要費什麽心,甚至現在過來,都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雅間,孔玲珑一挑簾子進去,卻發現夙夜已經好端端等在那裏。

就好像跟孔玲珑夢中貼合了一樣,他身穿一件白色直裰,腰間綁着一根墨色紋角帶,一頭長若流水的長發,睿智的桃花眼,身形完美,當真是清新俊逸斯文優雅。

她不由面色動了動,慢慢進入了雅間。夙夜看着她,面上笑意溫柔:“玲珑,昨晚睡得好不好?”

他或許是随口一問,但孔玲珑把臉扭向了一邊,端起杯子喝茶。

玉兒趕忙過來:“小姐,這是隔夜的茶,都冷了!”忙搶過孔玲珑手裏的杯子。

夙夜看着孔玲珑的臉色,有些微頓。

孔玲珑問:“人手安排怎麽樣了?”

玉兒眼角眉梢都收斂了許多,垂首說道:“諸葛先生已經去安排了,他讓咱們放心。”

夙夜這時跟着一笑道:“諸葛青雲辦事确實可以放心。”

孔玲珑忽然說道:“夙夜。”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來到京城以後,夙夜頓時一驚,立刻神色動容地看了過來。

孔玲珑也看着他,玉兒立刻果斷地掀開簾子退了出去,順帶把門關好。

夙夜聲音軟下來:“玲珑,怎麽了?”

孔玲珑看着他,緩慢地說道:“我們是不是朋友?”

夙夜的神色迅速由複雜變為驚愕,而反觀孔玲珑的神色,沒有半點玩笑。

他苦澀一笑:“玲珑,你怎麽會這麽問……”

孔玲珑難得一動不動看着他:“所以我們是嗎?”

夙夜就頓住了,從神情,他明白孔玲珑這麽問他的意思,卻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執意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在他心中,他希望給雙方都留有餘地,一個可以無限接近、靠近彼此的餘地。

但孔玲珑顯然不這麽想了,她問他這個問題,本意上就要把他排除在另一堵牆外。

孔玲珑今天的反常,讓夙夜感到一絲異樣,可他說不出來,尤其是今天早晨,玉兒對他的态度也有輕微的變化。不如說,刻意保持的和從前在孔宅時期一樣。

夙夜心裏已确定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從來做不出勉強孔玲珑的事,當下看着那張柔婉卻故作鎮定的臉,他想好了就微微一笑,說道:“是,我一直将玲珑你視作親近的摯友。”

親近,摯友。他希望她多少能明白他。

孔玲珑終于不再看他,轉過臉,“這次綢緞莊的事多虧了你,而我在京城,很多地方都得要你的幫襯。”

夙夜說道:“自然。”

孔玲珑露出今日第一個淡笑:“好。”

孔玲珑自欺欺人,以後夙夜的幫襯就是朋友間的幫襯了,她也不會拒絕,兩人間不用再故作生疏,只要退回到安全距離就行了。

——

好像明明沒說什麽,但兩人都心知肚明地選擇了表面平靜,夙夜離開綢緞莊以後,沒有回楓煙小築,直接去了家族的住宅,下人們看見他這麽快又回來第二次,都覺得很高興,連忙去裏面通知了夫人。

夙夜的母親是當今僅有的五位诰命夫人中的一位,其餘四位都是有功勳在身的王爵母妃,甚至有一位前不久已經過世了。

夙夜母親的封號,是青禾夫人,用她本人的閨中名諱冊封,有擡愛之意。

青禾夫人也沒想到兒子會頻繁的回來,一愣之下才吩咐廚房去擺宴。

那廂夙夜含笑晏晏走進來,青禾夫人見狀,道:“卿兒?”

夙夜說道:“有個事想請問母親。”

青禾夫人因為病了好些年,身形一直瘦削,她跟高大的夙夜站在一起,愈發有種弱不勝衣的感覺。

夙夜看着這樣的母親,不由也是一怔。

青禾夫人沒有發覺,她把夙夜拉到桌邊先坐了,問道:“你要問什麽事?”

夙夜緩過神,笑道:“請問母親可有收到這次花宴的請帖?”

青禾夫人訝異地眨了一下眼,片刻才道:“前些日子梁貴妃托人送來了,但我是出不了門的。”

作為青禾夫人,常年深居簡出,極少參與過宮宴這種活動。但,宮中只要是盛事,所有的請帖,必會送到青禾夫人手上一份,無關她出不出席,這,就是身份。

夙夜一笑:“我知道母親不去,所以,孩兒想向母親讨那張帖子。”

青禾夫人先是将他看了一遍,笑道:“給你自然無妨,只是,你幾時會對花宴感興趣?”

夙夜莫測一笑:“就知道母親這裏有,母親放心,我只是用請帖入場瞧瞧熱鬧,并不會去參加。”

花宴中會有許多王孫貴族的公子哥前去,但夙夜俨然不在其列,所以他要請帖的行為,連親母親都敢打訝異。

那邊,青禾夫人已經是取來了請帖,交給了夙夜。

夙夜握着請帖,也沒有細看,淡淡收入了懷中。

青禾夫人喝了口紅梅茶,察言觀色,也并沒有再問什麽。

——

都督府中,白夫人給女兒送來了一套完整的頭面和衣裙,也是為了安撫華紅绡。

華紅绡裝扮妥當之後,在銅鏡前面盈盈一照,照出一襲紅底繡花交領薄衫,外披宮黃底孔雀紋羽緞薄紗,旁邊丫頭給她搖扇子,風吹過,輕紗飛舞,整個人散發出淡淡靈氣。烏雲般的頭發被挽成一個簡單的倭堕髻,将一支清雅的赤金蝴蝶簪子戴上。

白夫人很滿意:“看誰能越過我女兒的風頭。”

華紅绡想到孔玲珑店中那錦緞,上面足以吸引女子駐足的花樣,忽然一陣氣惱,忍住才沒有撕下身上的衣服。

她知道她生的美,這京城中,出身高的,生的未必好,生的好的,出身未必可以出彩。所以她的樣貌和出身,完全可以壓倒這京中大部分女眷。

她冷淡看着鏡中說:“母親,梁貴妃不是您的手帕交嗎,這次去宮中,她可會幫着女兒?”

白夫人說道:“你放心,這次你只需要好好表現,讓宮中越多的貴人記住你,只要得了他們的青眼,後面的事情,梁貴妃會為你鋪路。”

華紅绡看着鏡子的自己,她要鋪路,這樣還不夠,她最終要的,是那一紙賜婚,那樣她才覺得是值得的,她華紅绡,就是要站在所有人頂上的。

白夫人悠悠地:“女兒,你要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家族和你自己籌謀這麽久,努力到今天,不就是為了讓這麽多女眷,無法與你争鋒。”

這時一個丫鬟進來,小聲地在白夫人跟前說了什麽,華紅绡有點不悅,有什麽事不能當着她面說。

可那丫鬟說完就退了出去,華紅绡冷眼旁觀,卻看到白夫人揮手,把屋內其他人也都叫了出去。

“女兒,所以說上天助你,這就給你送來了一次機會。”白夫人悠哉說道。

華紅绡立刻忘掉剛才不快:“母親剛才聽到了什麽?”

白夫人帶着精光的眼神看着她:“你看出來那孔玲珑那樣張狂,開了醫館又開綢緞莊,還絲毫不怕得罪你。”

華紅绡臉色不好,冷笑一句:“母親是查出來她背後靠山了嗎?”

說無靠山,都無人信,至少都督府這兩個母女,都不會信。

白夫人悠悠的:“我接下來的話,你可得沉住氣。你姨母為了你,特意又去了綢緞莊一趟,旁敲側擊之下,知道了綢緞莊那位新任掌櫃,人稱諸葛先生的人,以前原來就是宮裏的。”

盡管華夫人讓她沉住,華紅绡還是狠狠捏了一下手:“宮裏的誰?母親是說那商戶女還跟宮裏有牽扯?”

白夫人說道:“有意思的就是,這個人說到身份,不是什麽皇親國戚,也不是貴族門閥。他,從前是為聖上管理國庫的十位總管事之一,複姓諸葛,祖上也只是尋常。”

等于這是一個沒有家族蔭蔽,但是卻因為天子近臣的原因,讓人不敢得罪的一個人。

華紅绡捏着手帕的手慢慢松開來,哂笑一下:“女兒明白了,母親所說的機會,可是讓我進宮之時,将此事正好告知梁貴妃。一個天子近臣,自甘堕落去一個商戶之家做掌櫃,這中間再加幾句料,那便是藐視皇恩了。”

就算從宮裏面出來了,那也是曾經皇帝身旁的人,一舉一動代表皇室,那諸葛青雲是中了什麽邪,被一個商戶女牽着鼻子走。

華紅绡嘴角鄙夷地一撇。

白夫人笑容加深:“那你又知不知道,那位諸葛掌櫃,為那孔玲珑,謀求了一個在花宴上露臉的機會。這次花宴上面的彩頭綢緞,全部都會有孔玲珑的綢緞莊出售。”

華紅绡把手帕撕裂:“母親說什麽?!”

頓時,華紅绡覺得自己身上穿的這件衣服,都開始變得刺眼。

雖然告訴了女兒這個消息,白夫人臉上卻依然有涼笑:“這個商門女還是有些手段的,就是吃相難看了點,先急不可耐地搭了青樓,現在不知怎麽糊弄了一個宮裏出身的總管事,直接拿到了花宴的資格。我若沒猜錯,任由她這樣下去,她怕不止圖謀這一點。”

華紅绡被驚笑了:“她還能圖謀什麽,她一個低賤的商戶女,她……”

眼睛瞪着,看盡了白夫人眼底。

白夫人說道:“說起來當今聖上年輕時也風流過一時,後宮中現就有一位婕妤是從民間帶過來的,聽說只是因為打了一筐魚給陛下,就這麽躍龍門了。”

就是個漁家女,身份也上不得臺面,進宮之後沒兩年就沒了水花,但那也是後宮一個特例。

白夫人又悠悠說道:“我見過那孔玲珑,一張臉,長得不錯吧?”

華紅绡怒喝:“母親!”

白夫人白了她一眼:“你急什麽,我不過是把可能都跟你分析了,她到底有沒有那份心思,至少從她對你的态度,可以看出她不滿足一個商女的身份。誰知道她圖謀的什麽。”

華紅绡終于忍不住了:“那母親,您說的給我的機會到底是什麽?”

聽到現在,她只看到了孔玲珑那個賤人有多順利和得意。

白夫人意味深長看她一眼,說道:“打蛇七寸,她被選中給花宴獻上綢緞,就讓她的綢緞徹底失去機會,她的綢緞無非就是花樣比別人不同,緞子還是那個緞子,有了花就金貴了,只是花樣如何,靠的還是繡工的手藝。”

華紅绡心裏一動:“母親知道了給孔玲珑提供繡樣的人是誰?”

白夫人莫測一笑:“那是當然,這也是一位想都想不到的人物,同樣是宮中出身經驗豐富的繡女。”

這孔玲珑也不知是撞了什麽大運,一個兩個都跟宮裏有關。

華紅绡冷然:“又是那個掌櫃給她牽的線吧,她還真的是有本事,能讓男人為她做事。”

華紅绡卻從沒有想過,自己與康玉人,又何嘗不是利用的關系,也夠不上單純的兄妹。

白夫人露出冷笑來:“可這位女繡工可就和諸葛青雲不同了,要不是消息可靠,真是所有人都被瞞過去了。她,是從宮裏逃出來的。”

☆、168章 宮中逃奴

宮中逃奴罪名極大,甚至一不留神就會連坐,而孔玲珑不僅容留了這個逃奴,甚至還用逃奴的繡畫來做生意,此罪名如果落實,那等着孔玲珑的,恐怕都遠不止是連坐這麽簡單。

此時的綢緞莊中,因為一切準備齊備,孔玲珑也沒想要出什麽岔子。茯苓抽身去跟女繡工對接細節,一整天都沒有回來。

這次是獻給宮中,所以盡管女繡工的能力有目共睹,所有細節還是要做到慎之又慎。

而傍晚茯苓回來雅間,卻是有些神情凝重,“小姐,這次只怕不太順利。”

孔玲珑不疑有他,道:“是新出的繡樣子有問題嗎,拿來我看看。”

茯苓卻搖頭:“不是這個,小姐,是那位女繡,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