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4)

她說不能接這匹刺繡。”

孔玲珑之前想過會有種種問題,但不包括這條,下意識也是詫異:“這是為何?”

茯苓臉色難看:“她對奴婢說,她近日身體不爽利,接不了這麽大的活兒。”

孔玲珑慢慢搖下了扇子,接不了活兒?之前她們用的布匹并不少,這位女繡也沒有說過接不下,現在宮裏的這匹繡,雖然格外貴重,但是數量上面,其實倒不是很大。

主要這位女繡,手底下還有好幾個資質高的女徒弟,所以之前為綢緞莊供貨,都很得心應手。

孔玲珑下意識道:“病的嚴重嗎,你可有順便為她診脈?”

若是真的病了,自然要以身體為重,孔玲珑也不會做那逼人太甚的事情。

奈何,茯苓苦笑了一下,她說道:“小姐,奴婢也曾說為她診脈,可女繡卻搪塞說這是她多年的老毛病,不讓奴婢給她看。要是這樣也就罷了,奴婢也不想多嘴,可以奴婢多年行醫的經驗,她應當是……沒有病的。”

沒有病卻推說是有病,甚至不肯接繡畫,這就出人意表了。

孔玲珑執着扇子的手頓住了,茯苓這時嘆氣,為難地說道:“小姐,這卻是怎麽辦?”

孔家的刺繡會被看上,就是因為這位女繡工技藝了得,如今她若是不肯出手,即便孔玲珑去找別的繡工,也未必能有這樣的效果。

而獻給宮中的東西,又怎麽能馬虎呢?

孔玲珑問:“她手下的女學徒呢?我記得其中有幾個盡得女繡工的真傳……”

如果女繡工實在不願意動手,那讓她手下的人代替,勉強應該也可以過關。畢竟當務之急,是把宮中要的綢緞準備好。

茯苓低頭:“女繡工說,除了她以外,她手下的學徒最近的活兒也都滿了,沒時間接這匹訂單。”

若說之前的理由還勉強說得過去,這句話等于是拒絕之意太明顯了。

Advertisement

這女繡工突然自己不肯做繡也就罷了,竟還不許她手下的學徒出手,這就匪夷所思了。

孔玲珑首先想到的,是有人暗中用了什麽手段,威脅了這位女繡,她眸內一沉說道:“最近有人接觸過繡坊嗎?”

茯苓納悶:“沒有啊,那繡坊地方偏僻,我們當初是被牙婆引路才找得到,而且奴婢特意打聽了周遭的人,說是除了我們,沒有人去過那繡坊。”

這就怪了,孔玲珑和女繡工合作一直良好,又沒有別人從中作梗,怎麽會突然就不肯接刺繡了?

茯苓這時忍不住嘟囔:“分明早晨奴婢去的時候,這女繡工還是好好地,還開口問奴婢要圖樣子。奴婢就說這次是給宮中的,要格外仔細,她忽然就說不願意接了……”

她是在抱怨,孔玲珑卻聽者有心,頓時看過去:“你怎麽不早說?”

茯苓還沒明白,迷惑地問:“早說什麽?”

孔玲珑目中流轉:“你說她是聽到這批料子是給宮中的,才突然變卦說不能接?”

茯苓想了想,剛才她雖是随口抱怨,但這一來,真的咯噔一下:“好像……是這樣。”

孔玲珑握着扇子面色不定,不知在想什麽,正好這會兒已經到了關店的時間,諸葛青雲進來打招呼,孔玲珑立刻就道:“茯苓,你跟我去見那女繡工。”

孔玲珑不相信會有很多巧合的事情,應該說,經歷了上一世的眼睛,她早已知道了很多巧合的背後都有一只手在推動着。

之前已說到,孔玲珑住的地方距離那繡坊并不很遠,她刻意避人耳目,驅車在傍晚到達這人跡罕至之處。

就看到那繡坊的人,看到她前來神情明顯的不自然,越是這樣,孔玲珑越奠定了想法。

“孔小姐吧,進來坐。”出乎意料的,女繡工聲音穩穩地從內室傳出。

孔玲珑立刻示意了茯苓,自己便循着聲音過去。

看到一個兩鬓已添了銀絲的女人,但其實女人也不過才四十年歲,遠不到老的地步。女繡工自稱楚雲,可孔玲珑心裏認為這是個假名字。

“楚繡娘。”孔玲珑靜靜看了女子片刻,叫了她名字。

楚雲臉上恹恹的,“孔小姐,這一批的刺繡,我确實有心無力。耽誤了孔小姐的事情,繡坊願意賠償小姐的損失。”

若是面對蠻不講理之人,那辦法多的很,可對方偏偏如此講理,但宮廷的一次機會,又是多少賠償能夠抵消的。

但孔玲珑現在在乎的反而不是這個,她盯着楚雲的臉,問道:“我孔家不會勉強合作的人帶病做事,若楚繡娘因此不接這次的刺繡訂單,我代表孔家都不會說什麽。”

看得出,楚雲臉上似乎松一口氣。

但緊接着,孔玲珑已經幽沉地說:“可在這之前,我孔家做生意歷來以誠信為本,對己更是如此。楚繡娘臨時變卦不接手單子,甚至阻止你手下的女繡工出力,這點,我也要請楚繡娘你給我一個交代。”

楚雲臉色暗沉下來,甚至連嘴角都是勉強牽動,孔玲珑那句誠信為先就是說給她聽的。

“孔小姐。”楚雲鼓着勇氣,“歷來宮廷險惡,許多人覺得是富貴路,可是真的踏上了,才知道是不歸路。孔小姐年輕聰慧,要揚名立萬大有時機,何必只注重眼前呢?”

孔玲珑慢慢看着她,楚雲臉上雖然還帶着隐忍,可卻也流露一種真心的勸谏。

她慢慢說道:“楚繡娘以為我接這批單子,是想要搭上宮廷這條線,用來揚名麽?”

楚雲怔了怔:“難道不是?”

孔玲珑看着楚雲,若依她所想,她以為自己想搭上宮中的線,所以不接這批刺繡,那她從這條路說服她的可能微乎其微。

楚雲看孔玲珑不說話,又苦笑一下:“其實孔小姐不管為什麽,這一批的刺繡,我也只能是有心無力了。“

“楚繡娘并非有心無力。”孔玲珑淡淡接口,“怕是反過來,您是有力,但無心。”

楚雲臉上有些不自然,但終究沒有辯駁什麽:“孔小姐以為怎樣,就怎樣吧。”

看她連辯解都已懶得,孔玲珑慢慢道:“剛才楚繡娘說,願意賠償我這次的損失。但若我真的把損失說出來,怕是楚繡娘自己,都會覺得不堪其重了。”

楚雲開始漫不經心說道:“若孔小姐說的是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那我的繡坊的确是賠不起。”

畢竟,一個搭上宮中的機會,多少銀子也換不來。

孔玲珑看向楚雲:“這的确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孔家旗下的商鋪在京城好不容易有了一席之地,我孔玲珑想和宮中的花宴連上關系,也不是我貪圖榮華富貴。楚繡娘如今臨陣不肯幫我們,等于是讓我們直接失去了這次機會。一個可以救人的機會。”

前面楚雲都聽得意興闌珊,直到最後一句,她驟然凝了神,看向孔玲珑:“你說什麽?什麽救人的機會?”

孔玲珑幽深的眸子和楚雲相對,那一刻,楚雲也忍不住怔了。

“我不介意別人認為我孔家貪慕虛榮,但這次宮中的花宴,也是諸葛先生為我争取來的機會。我跟楚繡娘這間繡坊裏的人一樣,都不過是這權貴手下的一枚棋,甚至有時候,連自己手下的掌櫃和夥計都保不住。在這點上,我其實還不如楚繡娘。”

楚雲禁止了手底下的女繡工接宮中這次刺繡,旁人或許不理解,但孔玲珑一想就明白,楚雲若是覺得這次的事情會連累她繡坊,自然是也不會讓她手下的徒弟冒險。

和她想護着孔家,護着龍安镖局那群夥計,又是多麽相似。

楚繡娘失聲說道:“你也是?”

孔玲珑慢慢地擡起幽沉的眸子:“到這裏我就不瞞楚繡娘了,我孔家名下夥計蒙冤入獄,可我們商戶之家想要救人,難比登天。但不管是商戶還是權貴,生而在世就沒有誰一定該死。既然我孔家夥計別人救不了,那就只能我來救,我掌着孔家這條船就要做該做的事,哪怕楚繡娘今日不幫我,我也要從別處把這條線搭到底。”

孔玲珑永遠沒有忘記那句話,能壓倒權勢的,只有權勢。她必須搭上權勢這條路。

楚雲臉上的震色慢慢褪去,她原先,只是覺得這女孩子是個有些決心和天賦的經商少女,從沒有想過原來對方稚弱的外表下真的有一顆比磐石還堅硬的心。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單單是那一句,既然孔家夥計別人救不了,那就只能她來救,就足以讓楚雲動容到了心底。

“孔小姐?”她忍不住開口。

孔玲珑卻已經不留戀的起身,轉身走向了門邊:“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我很明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言之隐,也相信楚繡娘做出這種決定,一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所以玲珑也不會再勉強繡坊,就此告辭。”

楚雲再也忍不住,脫口說道:“孔小姐留步!此事并非不可商量!”

孔玲珑的腳,便慢慢收了回來,看向楚雲。

楚雲臉上的神情慢慢收攏,化為苦笑:“孔小姐若執意想要這批刺繡,我有兩個條件,還望孔小姐先答應。”

兩個條件?若是能交換回這批刺繡,只要不違背本心,孔玲珑沒有什麽不答應。

孔玲珑蹙眉之後展開,點頭道:“楚繡娘請說。”

楚雲說道:“第一,這批刺繡我如常為小姐提供,但是,刺繡完成以後,小姐不得對外說是我的繡坊做的刺繡。”

孔玲珑眸中劃過幽光,但她慢慢點頭:“可以。我會在這批繡畫上多加一倍銀子給繡坊,那第二個是什麽?”

從楚雲方才的态度,不難看出她似乎害怕被什麽連累,即便接了刺繡也不想揚名。多給的一倍銀子,也算是對繡坊的補償。

楚雲卻苦笑更深:“銀子什麽的,倒是無所謂了。只是第二……若這批刺繡,最終為孔小姐或者孔家,帶來什麽不好的後果,還望孔小姐能原諒了。”

孔玲珑心內疑惑更深,但她權衡之下已經清楚了利弊,遂對楚雲說道:“楚繡娘說的我大體明白了。不過這世上本就沒有一帆風順的路,若這次繡坊不接刺繡,對我孔家一樣沒有好結果。既然如此,我願意将這個後果延遲到刺繡之後。”

花宴之期已經迫在眉睫,就是孔玲珑現在想不接,都無從拒絕,注定了開貴宮中貴人。

那麽,不管繡娘顧慮的是什麽,都可以暫時押後再說。

茯苓看小姐在屋內密談一番後,竟然真的峰回路轉,頓時高興起來,看孔玲珑的眼神都多了敬佩。

果然什麽事,還是小姐出馬最容易。

二人準備乘馬車離開,孔玲珑忽然對着不遠處停着的那輛灰色馬車看了很久。

她們來的時候還沒有這輛馬車,而且這馬車外觀不起眼,裏面甚至沒有傳出動靜。

茯苓道:“小姐,我們走吧,天馬上黑了呢。”

她們是綢緞莊關門才過來,跟楚雲說了大半天話,也是很久過去了。這次出門沒把方隐帶着,天晚了擔心有危險。

孔玲珑收回目光,看似無異地跟茯苓上了馬車随後離開。

那輛灰溜溜不起眼的馬車裏,華紅绡怨毒的目光一直從縫隙中盯着孔玲珑離開。

“那繡娘如何說?”她惡狠狠問身邊的人。

那人說道:“小姐放心,剛才繡坊的小丫頭打了暗哨,那姓楚的逃奴已經同意繼續給孔玲珑提供入宮的刺繡。”

華紅绡這才擠出笑:“好,之前說她不肯刺繡,本小姐還以為要費上一番功夫,現在既然她點頭了,也省了本小姐一番謀劃。”

早上聽繡坊買通的小丫頭來報,說楚雲不肯接這批刺繡,華紅绡幾乎沒氣死。下午她特意帶人趕過來,想給楚雲一點顏色,想不到一來就看到了孔玲珑這個死對頭。

那人說道:“應該是孔家那位小姐已經說服了她。”

華紅绡很滿意:“這不是很好嘛,讓孔玲珑自己出面,給自己挖好了坑,再把她自己埋進去,到時候在花宴上,真想看看她知道一切的表情。是不是悔斷了腸子。”

☆、169章 異性相吸

宮中的花宴是貴門女眷的盛事,一個代表了身份,能出現的都是三代貴門,簪纓世家。

另一個代表了榮寵,風頭鼎盛的女人們,哪一個都是炙手可熱京中貴女。

門口,華紅绡和端陽靈狹路相逢,彼此都有些看不順眼,端陽靈冷笑:“一個二品都督府的嫡女倒是能蹦跶。”

華紅绡出身二品武将世家,這在京城已經是風光無限的人物,但端陽靈是四大家族的,就是一品大員,到她跟前也是矮了一截。

但華紅绡刻意搖着扇子,哂笑:“貴妃娘娘早就說了,良女不問出身,只要自身足夠出衆,也遠比只靠着家族蔭蔽的值得高看一眼。”

端陽靈聽她指桑罵槐,忍不住呸一口:“華紅绡,你裝什麽做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醫術,還好意思吹得和宮中禦醫相比,騙騙別人也就罷了,居然還在我面前撒野。”

華紅绡反唇相譏:“我倒是聽說端陽姑娘日前特意提了重禮,想請退休的太醫院院正給你私下教授醫道,只可惜人家院正不願意,端陽姑娘想必是求而不得,看見我才格外不高興吧?”

端陽靈大怒:“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請太醫院院正的事情,千叮咛萬囑咐要小心行事,不要走漏風聲,沒想到還是被這死敵知道了,還敢借此奚落自己。

華紅绡難得看見端陽這幅樣子,乘勝追擊道:“端陽姑娘你也不必覺得可惜,因為這醫術并非一日之功,你從現在開始學怕是也晚了。我想院正大人也是擔心你有損了他的名聲,才不肯來教你。”

端陽靈哪受得了這種屈辱,揚手就要一巴掌打過去,她手上戴着護甲,這一巴掌便想好歹打花了這華紅绡的臉,好給她出一番惡氣。

華紅绡早防着她,大叫道:“端陽靈,你竟敢在宮門口打人行兇!”

這一聲嚷嚷讓端陽靈更怒,當下毫不猶豫扇下去。

一聲尖細的嗓音說時遲那時快地響起來:“住手!宮外喧嘩、成何體統!”

端陽靈雖然無法無天,剛才也的确被怒氣沖昏了頭,但聽到這尖細嗓音,也知道了來者何人,生生把半道的手折了回來。

那個執着拂塵的太監一疊小跑走過來,看了看兩人恨鐵不成鋼說道:“小祖宗,有什麽事兒非得在宮門口吵起來?你們這是不給陛下面子,還是要打貴妃娘娘的臉?”

不管是哪一個罪名兩人都擔不起,但端陽靈是打人的那一個,華紅绡自覺得意翹起嘴角:“我可不知道端陽大小姐哪來的這麽大火氣。”

端陽靈看着她那副虛情假意的嘴臉,恨不得有人上去撕碎了才好,可她冷冷轉過頭,直接進了宮門。

那太監看她走遠,這才壓低聲音說道:“華小姐,你還是快點進去吧,貴妃娘娘可是等着你呢。”

華紅绡從袖中拿出一個金錠子,放到太監的手裏,笑得溫柔嬌俏:“多謝娘娘讓你來替我解圍。”

太監掂了掂,把金子收進袖子裏,和華紅绡心照不宣一笑。

有梁貴妃暗中推波助瀾,華紅绡挺直腰杆進入了宮門,這一次花宴,她要讓所有人都記住她。

華紅绡一入席,已經有就近的三排女眷已經到場,蝶舞莺飛,這地方就是争奇鬥豔的修羅場。鬥贏了的更上枝頭,鬥輸了的灰頭土臉,甚至在貴女圈的名氣也會受到影響。

華紅绡欣然落座,她的位置也是梁貴妃特意安排好的,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是整個花宴最耀眼的地方!

端陽靈惡心她這副惺惺作态,端着葡萄汁轉過去和別的貴女說話。

——

宮門外,車夫掀起車簾,玉兒先下車,伸手把孔玲珑攙扶下來。

玉兒看着巍峨宮門,說不好奇是假的,但多看了兩眼,也覺得便是比別家的門第大些,也沒什麽值得害怕的地方。

反倒是,顯得死氣沉沉的。

孔玲珑見到宮門口的那個太監朝她們看來,便提醒玉兒:“走吧,別看了。”

孔玲珑對皇宮沒有什麽興趣,這個地方,比高門大戶還要冷酷一些,看着光鮮背後,也是天下無名屍骨最多的地方。

門口迎接的太監看到孔玲珑主仆前來,臉上的笑容并沒有多少真意,只是敷衍地說道:“負責綢緞的東家是吧,你們跟我過來吧。”

玉兒之前被孔玲珑交代過不可多言,是以一直沉默地跟在孔玲珑旁邊,直到那太監把她們領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偏殿的地方,冷清清的,門口還有面無表情的侍衛在看守。

太監客客氣氣說:“兩位就在這裏等着吧,可不能亂走動,別怪咱家沒提醒,這宮裏不比別處,亂走的後果可是你們承擔不了的。”

看兩位姑娘都不吱聲,想是被這宮裏的威儀吓傻了,太監便轉身施施然地離開了。

兩人留在屋內,玉兒終于忍不住小聲問:“小姐,他們不是要帶我們去花宴上嗎?”

孔玲珑已經泰然自若地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哪有那樣的好事,花宴的請帖連三品官的門第都求不到,何況我們。”

玉兒看着這狹小的房間:“把咱們關在這兒是幹什麽呢,咱們又不是犯人!”

孔玲珑吹了一口茶,道:“先坐着吧,若是一直沒有人來找我們,也是件好事。”

她們是給花宴提供彩頭的東家,有時候,彩頭若是出現了問題,身為供貨的東家會被臨時召見去問罪,所以孔玲珑說,如果不被召見,反而是好事。

看到自家小姐這麽鎮定,玉兒吐了口氣,幹脆也坐了下來慢慢等着。

花宴上,太監尖細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貴妃娘娘到!”

尖利聲音将殿內交談聲壓了下去,所有女眷起身,整齊劃一地開口叫道:“見過貴妃娘娘!”

“娘娘千歲!”

在宮女的簇擁之下,兩道身影緩緩前來,那瓜子臉如雲高髻身穿一襲粉藍底茜折枝花裙,烏黑亮澤的秀發被挽成一個簡單的如雲高髻,發髻上一支清雅的鑲金點翠鈾的,正是梁貴妃。

讓人想不到的,是梁貴妃身邊,還陪着一位男子,一襲藍衣,湖水般清澈的俊目風流倜傥,緩緩掃過一衆女眷,竟讓不少女眷目眩神迷起來。

梁貴妃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過衆人,臉上的笑容美麗端莊:“平身吧,大家不必拘禮。”

衆女眷帶着激動,謝恩落座,梁貴妃是現今後宮中最受寵的妃子,皇後病重,她就代替協理六宮,去年的花宴皇後也沒有來,都是梁貴妃坐鎮大局。

想到此,華紅绡更添信心。

端陽靈冷眼旁觀,忽然道:“貴妃娘娘,不知今日的花宴有什麽彩頭,還有雲世子怎麽會有空前來?”

那藍衣男子,正是京中一品親王淮陽王的世子雲蔚。

這位世子在京中也是名聲遠揚,是這些閨中少女的夢裏候選人之一。

往年花宴上,也會有一些貴門公子來助陣,看來今年的任務落到了雲蔚頭上。

梁貴妃笑道:“正好淮陽王入宮陪皇上商議國事,雲世子也随同,便被本宮強拉過來了。”

聽說是被強拉過來的,在座有些女眷也面露紅霞。

但端陽靈和華紅绡,兩人都是一副正經不語的樣子,

雲蔚含着笑,在位置上坐定之後,就不再說話。

梁貴妃道:“行了,先開始吧,至于彩頭,要看你們最後誰能奪冠了。”

花宴之冠,也是貴女的角逐成果,都是天之驕女,誰願意甘于人後。

華紅绡首先起身:“娘娘,臣女願為花宴獻舞一曲,為娘娘和衆姐妹助興。”

梁貴妃眼中掠過滿意:“好,讓本宮見見武将之女的風姿。”

在朝中,文官居多,武将稀少,武将的身份一向受人尊敬,特別是都督府這種有功勳的武将。

所以同樣是二品官,都督府的風頭可以蓋過京中大部分家族。

這也是華紅绡對上四大家族的端陽靈,腰杆卻硬的原因。

華紅绡一笑,正要說話,旁邊涼涼地傳來一陣聲音:“娘娘,臣女願意為華小姐伴奏。”

說話的好巧不巧是端陽靈。

華紅绡臉色一變,暗暗和端陽靈目光在空中交鋒,端陽靈挑釁地一笑。

華紅绡立刻說道:“娘娘,臣女自己帶了伴奏的丫頭,且臣女的舞蹈是近日新學的,曲子也不同,怕是端陽小姐會不熟悉調子。”

“這是什麽話。”端陽靈站起來,卻是笑容晏晏,看向梁貴妃,“貴妃娘娘,端陽不才,對自己的琴曲也是甚有信心的,就算是華小姐新編的舞,總也是音律七竅之中,臣女怎麽會伴不了。”

端陽靈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嫡女,她從小學習的六藝,根本就是遠勝旁人,小小琴藝,她就是信手拈來。

這下梁貴妃都不好說什麽,笑道:“想不到花宴剛開場,兩位丫頭就這麽有興頭。”

華紅绡下意識反口:“娘娘……”

端陽靈話鋒一轉:“怎麽了華小姐,你如此推诿,是覺得我的琴藝還不如你的伴奏丫頭?”

這話一出口華紅绡說什麽都是錯,她咬牙死忍,冷笑:“自然不是,能有端陽大小姐為我伴奏,我求之不得。”

“好。拿琴來!”端陽靈吩咐旁邊。

宮中的琴自然都是上品,何況還是端陽靈要用,那琴現從庫房裏取出來,端陽靈劃了一根線,清脆的音傳出來,她點頭:“好琴。”

華紅绡暗暗收緊了手,擠出一個笑:“那臣女便開始了。”

琴音铮铮響起來,華紅绡咬牙足尖一轉,整個人飛旋了出去。

她開始一圈一圈轉出去,裙擺和衣袖随着旋轉如水暈般開出一圈圈漣漪。藕臂如蝴蝶展翅,一個回眸,一個旋身,都是磨練過千百回合的驚豔。

梁貴妃露出驚豔之色,看得出來,華紅绡這支舞,是好好準備的。

卻不料,端陽靈暗暗一聲冷笑,手下琴音,忽然一個高亢。

舞和琴是必須融為一體的,一方出錯,都會讓另一方措手不及。果然,場中華紅绡腰肢一滑,她眸中劃過暗恨,幹脆就地一滑泥鳅似的滑到了前方,輕盈渾若無骨。她穿的衣裳如彩虹,在這個動作的帶動下身上披的綢帶高高抛起,又徐徐下落,真的像雨後緩慢降臨的一道彩虹。

梁貴妃帶頭鼓掌:“好。”

端陽靈冷冷看了一眼,手下琴音越發晦澀,這就意味着需要更高難度的舞蹈來配合她。

華紅绡她足尖一挑,又滑出去數米。如九天星光搖搖流瀉,流暢的叫人扼腕。

雲蔚靜靜凝視着她每一個動作,單從欣賞的角度,這舞确實不錯。

沒人注意到,華紅绡額頭上,已經出了薄薄一層汗,她心中暗恨,看起來端陽靈和她配合默契,她每一個動作,琴音都可以切合,但只有她知道,端陽靈使的小動作。

最後華紅绡決定破釜沉舟,狠狠一個旋身,用盡全身力氣,踩着舞步,手臂交錯上升,溫柔纏繞,最後相碰,手心向上好像一朵出水紅蓮剛剛被托起,絕世風華。

端陽靈手下的琴音一錯,恨恨地罷了手。

場中響起如潮掌聲,梁貴妃都嘆息起來:“好,舞好,琴也好。靈兒和紅绡當可稱這次花宴的雙璧了。“

得了誇獎,華紅绡柔柔下拜謝恩,端陽靈也從琴邊起來,走上前行禮謝恩。

兩個女子視線交彙,雙方都是咬牙切齒。

一場花宴,兩人先奪了風頭,餘下的女眷都興致缺缺,就算心裏有什麽想法,也不會在面上表現出來,倒是有不少女子眼睛餘光去看雲蔚,難怪年年花宴要拉着貴門公子坐鎮,真正能吸引女子目光和興趣的,永遠還是異性相吸這個道理。

華紅绡端陽靈表現再好,這些女子也很難有什麽興奮驚訝的感覺。

☆、170章 狼多粥少

宮門口,太監打了個哈欠,他被貴妃娘娘派在門口接人,不過現在都過去大半天了,誰也不會在這時候來。

結果就像是專門膈應他一樣,一輛馬車以慢悠悠的速度停了下來。

遲到了就算,結果還一點不着急的樣子,太監頓時豎起了眉毛。

“花宴已經開始了,任何人不得入……”後面那個“內”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太監看見下來的不是哪家千金閨秀,而是男人。

男人一身簡衣,手裏一把描金扇虛虛握着,露出一截手腕。這要是旁人定然覺得裝模作樣,可這男人就一派悠然自在。

太監只覺得面孔極熟,可一時之下竟然叫不出來對方身份。

就在這時對方從善如流地拿出一張花宴帖子,遞給了他。太監連忙翻開帖子匆匆一掃,上面朱筆是貴妃娘娘親手的筆跡,恭請青禾夫人……

後面的字都不用看了,太監一合上帖子,深細一口氣,露出恭敬完美的笑容:“真想不到夙夜公子會來花宴,娘娘若是知道,一定高興極了。”

甭管帖子上寫的是夫人,來的卻不是。青禾夫人的帖子還能落到誰手裏?除了她嫡親子夙夜離卿,不會有任何人能拿到。

這夙夜公子可是比青禾夫人還要神秘上三分的人物……

太監恭恭敬敬,順勢把腰彎成了九十度。

夙夜的笑語淡淡:“我只是來欣賞一下這宮中難得的盛宴,你就不要派人去通報了,可懂?”

太監機靈應口:“懂,奴才極懂!“

夙夜給了他一個足重的賞金,便邁步走進了宮門。

太監立刻挺身站好,夙夜公子不管是傳說還是真人,果然都是不負盛名。

——

花宴上,端陽靈和華紅绡因為剛才那支舞,依然處在明争暗鬥中。兩個人根本誰也不想讓誰,用盡一切可能阻止對方有任何出挑的表現。

雲蔚一直在旁邊喝酒,然後陪着梁貴妃說話。他自然注意到宴會上有兩個女子從來沒有多看過自己,也正是這宴會上最出風頭的兩位。

端陽靈是四大家族的嫡女,雲蔚不會計較她,讓他有興趣的,是那位都督府千金華紅绡。

一個二品武官女兒可以在京城這麽出風頭,當然和梁貴妃的提攜脫不了幹系,而華紅绡的相貌在京城女眷中也是上等,至少能壓過端陽靈。

雲蔚抿了一口酒,再次往華紅绡那邊看了一眼,坐在華紅绡旁邊的那位小姐先看出端倪,胳膊肘碰了一下華紅绡,等華紅绡看過來的時候,她掩扇輕輕說道:“華小姐,雲世子看你呢。”

華紅绡本以為對方跟她開玩笑,可這時正好一道視線看過來,華紅绡下意識回應,正跟雲蔚四目相對。

雲蔚的目光不是熱切,平平靜靜的,倒像只是單純看着對方。

可這就是男女的區別了,一個女子被人看着,不管對方目光如何,女子都會覺得不自在。

華紅绡心頭有些亂撞,立刻把頭轉了過去,那提醒她的小姐這是嗤一聲笑。

在她看來,大約是覺得華紅绡裝相。

雲蔚這時道:“娘娘,先失陪一下。”

本就是梁貴妃把人拉來的,這會兒怎麽會阻止,笑道:“好。”

雲蔚離席而去,讓不少貴女側目,端陽靈若無其事說道:“聽聞雲世子今年就會擇親,人選在各家女眷中擇定,不知誰有這樣的運氣。”

旁人要是這樣說自然有高攀豔羨之意,可她是端陽靈,這番話只會引人好奇和猜度。

特別是上首梁貴妃抿酒笑而不語,更讓人心緒亂飛,幾家貴女已經有忍不住紅臉的了。

端陽靈心內嗤之以鼻,她就要惡心那華紅绡,剛才雲蔚頻頻看向她的視線端陽靈也看到了,看華紅绡天天那副清高樣,能讓她心塞也是好的。

華紅绡果然臉色不好看,暗恨地捏了捏手帕。

雲世子是很好,但比起夙夜來……

有兩個世家千金頂着風頭,上去表演了現場畫屏風和揮筆寫字畫,也是贏得了一陣喝彩,但終究不是開場,始終少了點驚豔。

不過其他女子都竭力表現端莊一面,當今聖上正值壯年,京中真正出身好又有品貌的貴公子畢竟很少,在場的誰也不願意屈就,所以,她們真正巴結的對象,有一大部分是上首的梁貴妃。

因為她們中間有一部分的目标,是入主後宮。

如端陽靈和華紅绡這樣的背景強硬的,早早就把目光各自對準了如雲蔚那樣的頂級世家公子,剩下的狼多粥少,那麽她們與其委屈自己,不如大膽博一次後宮,嫁給這天下最尊貴的男人。

旁邊有宮人陸續端着蓋着紅布的托盤走上來,梁貴妃親自揭開了蓋布,說道:“這就是本次宴會的彩頭,等散場了,方才表演的幾位千金,記得每人領一匹回去。”

衆人看見那托盤上的是一匹匹華麗綢緞,沒想到所有的人都有份,果然梁貴妃這次宴會是花了大手筆的。

華紅绡的位置,端上來的綢緞正好有一個在她臉前,她佯裝看了看,說道:“我瞧着這花樣子新奇,前幾日我那姨母好像穿的料子,和這個就很像。”

衆女眷也看見那綢緞上刺繡不同尋常,正被吸引,聽她這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