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5)
說,也勾頭看着。
端陽靈嗤地一聲:“華小姐想說在座的姐妹,都不如你有見識嗎?”
華紅绡抿唇笑:“我可沒有這麽說。”
梁貴妃笑着打圓場:“都別争論了,這是一家剛來京城的綢緞莊,花樣子很有些特色,連我都想做幾身衣裳試試。”
華紅绡連忙一個恭維送了過去:“娘娘萬金之軀,陛下每年賞賜娘娘的都是貢品裏最上好的料子,哪兒用得上這些俗物。”
綢緞已是上品,但更稀有名貴的還有各地進貢的革絲,像梁貴妃這樣的寵妃,她的衣料都是這些最頂級的做成。
在座的貴女們就有些不高興了,這華紅绡在貴妃面前會說話,在她們面前可就不會做人了。說這匹綢緞是俗物,難道她們也連帶着都俗了?
端陽靈更是譏諷,還想找機會打壓兩句,忽然她心腹的小丫頭,不顧禮儀地悄悄來到她身邊,對她耳邊嘀咕了一句話。
端陽靈瞬間有些不敢相信,盯着那小丫頭的眼睛:“果真?”
小丫頭點頭确認,端陽靈立刻周身血液上湧,竟有些激動不能自已起來。
那人、那人也進宮了?
想起宮門四周布下的端陽家耳目,本是為了防止意外,卻真的意外看到了一個意料外的人。
端陽靈立刻捏緊了手帕,這時她全部心思已經飛走,只想着從座位離開。
這時她看見對面的華紅绡,猶自嘴角帶笑,和梁貴妃一唱一和。
端陽靈忽然就譏削更深,她當下對梁貴妃說道:“娘娘,臣女剛才喝酒有些上頭,想去花園裏透透風,不知娘娘可允準?”
梁貴妃笑着看她:“這有什麽不允的,去吧。”
Advertisement
端陽靈利落地站了起來,對梁貴妃行了個禮,就帶着丫鬟退席。
看到華紅绡含着懷疑的目光看過來,端陽靈也沒生氣,反倒越發同情她,于是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
看着端陽靈揚長而去的背影,華紅绡忽然有些不安,她才不信什麽喝酒上頭的借口,端陽靈跟本是有什麽別的原因。
當下華紅绡味同嚼蠟,有心想也找個借口離開,又怕這只是端陽靈故意的,自己這番追着她過去,還不知要怎樣被嘲笑。這樣瞻前顧後,就算追,也未必追的上了。
到了一處安靜地,端陽靈按捺不住,頻頻問丫鬟:“确認是夙夜公子?可別眼花看錯了人,夙夜公子一貫不露面,又怎麽會來參加這種宴會?”
正經的宮廷大宴都請不動,何況這種女人之間的小宴。
丫鬟卻一口咬定:“門口守着的人看的真真切切,那人必然是夙夜公子無疑,他還帶來了貴妃送給青禾夫人的請帖,王公公攔都沒敢攔就把他放進去了。而且夙夜公子吩咐了王公公,說他只是來随意走走,才讓王公公不要通傳。”
不要通傳……端陽靈心頭轉過念頭,那一絲情緒更悸動,這就是了,夙夜公子最不喜歡摻和這些事情,難怪讓人不要通傳他的行蹤。
端陽靈急不可耐地問:“那現在人呢?夙夜公子在何處?”
丫鬟說道:“門口的人說,夙夜公子進來之後往東走了。”
端陽靈對這宮中也很熟悉,東邊,那不就說明在她們附近?
當下端陽靈不再遲疑,帶着丫鬟悄悄順着周邊找了過去。她心想夙夜這次必然是沖着花宴來,只是他不肯露面,又是為什麽,難道,這次的花宴上,會有他中意之人?
眼前劃過華紅绡那張可惡的臉孔,端陽靈狠狠把這個念頭甩了,就算全天下女人都死絕了,也不會是華紅绡那個賤人的!
花宴上面,華紅绡好不容易整平思緒,再次看向那綢緞,咬咬牙,今天這場戲無論如何要唱完,她接着說道:“聽我那姨母說,這綢緞是她找到的一個宮裏出身的女繡工做的,果然這天下好東西,還得屬宮裏。”
她這番暗自恭維的話引起了梁貴妃的興趣,梁貴妃下意識看了看那批綢緞,疑惑道:“這是宮裏的手藝嗎?為何本宮竟不曾見過?”
這刺繡華美絕倫,在場見多識廣的貴女都被吸引了,很顯然,若是宮裏的東西,不至于這麽稀罕才是。
特別是梁貴妃都露出了疑惑。
華紅绡眨眨眼睛:“我那姨母說,那女繡工正是從宮裏退下來的,從前正是在宮中當差。”
梁貴妃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笑說:“這樣說來,宮中繡坊有這樣的手藝,反倒一直藏私了。來人,去請繡坊的尚宮過來,本宮問問她。”
馬上有人應聲而去,在場貴女也都興致勃勃的樣子,華紅绡嘴角掠過一抹笑。
看衆人都對綢緞有興趣,梁貴妃成人之美,也沒有等宴會散去,直接吩咐送到貴女面前讓她們各自挑選起來。
那批綢緞很快被瓜分的一幹二淨,拿到手裏仔細看,只覺得更美幾分。
有人已經盤算,這要真是宮中的刺繡手藝,回去後可以請家中的爹娘想辦法從相熟的娘娘們手中多拿幾匹回來……
很快那尚宮就來了,她不知自己為何被召見,頗有些忐忑,對梁貴妃說道:“奴婢見過貴妃。”
梁貴妃笑着:“不用拘禮,起來吧。”
尚宮站起來,垂頭等候吩咐。
梁貴妃就說道:“你看看這些綢緞上的刺繡,有人說是出自宮中,你瞧瞧可是?”
梁貴妃話語中有笑意,聽着也親切,但那尚宮并沒有因此放松。
尚宮兩只手捏在一起,上前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那上頭的刺繡,剛開始是疑惑,然後是臉上慘白一片。
梁貴妃看在眼裏,“怎麽了?真的是我宮中的?”
除了華紅绡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發覺異樣,都認為這尚宮大概真的是沒有在貴妃面前展露過這種繡工,所以現在被貴妃一責問,就有些害怕了。
在宮中做事還敢藏一手,不怪被人揭穿。
卻看那尚宮臉色更白,低頭良久才說:“回娘娘的話,這……并不是我繡坊的手藝。”
梁貴妃蹙起了眉:“不是?你可确定?”
尚宮的反應這麽不正常,若是跟繡坊無關,何故露出這種害怕的模樣?
果然梁貴妃不信,華紅绡更是煽了一把火:“咦,臣女的姨母分明是清清楚楚說,這刺繡乃是一位多年前離開宮中的女繡工所作,莫非姨母說假了?”
華紅绡的姨母,那就是定北侯夫人,說定北侯夫人說謊,等于是在打定北侯府的臉。
果然尚宮一聽這話,就開始驚惶起來。她只是個尚宮,無論如何不可能和定北侯夫人對上。
梁貴妃也嚴肅了起來:“林尚宮,你也是宮裏的老人了,主掌繡坊三十年,這匹刺繡到底是不是出自你繡坊的人手裏,你總不該不知道。”
那尚宮見狀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過去了,索性跪了下去,柔柔地道:“娘娘恕罪,并非奴婢欺瞞,實在是……奴婢實話實說,在二十年前,宮裏的确有一個年輕的繡娘,繡工很出挑,手法和這綢緞上面的頗有神似。當初奴婢也很欣賞她,還曾有意擡舉她當女衣,可是後來,後來,這女繡工卻膽大包天,做出了和人暗通款曲的事情,還大膽逃離了皇宮,之後奴婢也怕醜事外揚,給新來的女繡造成壞的影響,所以就沒再提過這個事兒。直到今天看到娘娘拿出來的綢緞,這上面的刺繡……實在就是當年那女繡工的手筆!”
一番話居然牽出了宮中逃奴的秘辛,看得出來梁貴妃也是很震驚,目光看向一旁嬷嬷,見到底下坐着的兩排貴女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梁貴妃還特意多問一句:“林尚宮,你看仔細了,這有沒有可能只是相似而已?”
林尚宮剛才受了驚吓,現在直接說道:“奴婢敢擔保,因為那女繡的手法一直很特別,當初還有繡坊的其他人想要學習,奈何根本學不來。”
這就等于是天下獨此一家了。梁貴妃神色莫測起來。
這時,席間傳來華紅绡氣憤的聲音:“真不知這是誰家負責的綢緞,竟然用一個宮裏逃奴的刺繡,還送到貴妃娘娘的花宴上,這不是藐視皇恩嗎?”
☆、171章 藐視皇恩
藐視皇恩,罪名可大可小,但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平民,沾上這四個字就是被釘在了死刑柱上。
衆位貴女也都是面面相觑,似是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梁貴妃思索了一番,像是斟酌,問道:“既然林尚宮說這批刺繡是出自一個宮中逃奴,那既然此刺繡還能出現在本宮的花宴上,說明這逃奴,現下還在京城?”
逃了也就算了,竟然還在天子腳下繼續生存,還鬧到了皇宮裏,說她藐視皇恩都輕了。
衆位貴女這下都聽出了味道,看着自己剛才拿過來的刺繡,都是一副難堪的臉色。拿到刺繡的喜悅早就被沖散了,現在反倒因為這件事弄得她們面上無光。
方才那批刺繡,只有華紅绡一人未動,此刻看來,她是早有準備。
衆貴女悄無聲息又暗恨上了,好個心機叵測的賤人……
華紅绡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算注意到了,又怎麽樣,事情一步步朝她想要的方向走,她得意都來不及。
華紅绡趁機添了一把火,看似是在出謀劃策:“娘娘,那獻了綢緞的店鋪東家此刻不就是在宮裏嗎,娘娘把她宣召過來,仔細盤查一番就是了。“
梁貴妃也立刻問:“人現在在哪?“
一個嬷嬷立刻低頭說了一聲,梁貴妃說道:“去把人帶過來。“
華紅绡掩不住嘴角得色,低頭裝作飲茶。孔玲珑,你一個商門女得罪貴妃,只怕插翅也難飛了。
孔玲珑那廂和玉兒在屋裏,心頭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只隐隐看這皇宮四壁,讓她有一種前世被囚禁在劉家深宅大院的感受。
她搖搖頭把情緒驅散出腦海,這時就聽到門口響起聲音:“我們奉貴妃娘娘命前來拿人,這是娘娘手谕。”
門口守着的是宮廷侍衛,看到有貴妃手谕,立刻放行。
房間的門被打開來,玉兒還有些詫異地看着他們。為首的嬷嬷正是貴妃身邊的,倨傲地看着屋內兩個女子,不費力就分辨出了孔玲珑。
“都帶走。”她也不想廢話,吩咐道。
雖然她們沒說什麽,但玉兒潛意識看她們臉色就知道不是好事,幾乎條件反射地擋在孔玲珑跟前。
“你們要幹什麽?”玉兒警惕。
那嬷嬷神色倨傲裏還帶了一絲輕蔑,“貴妃宣召進獻這批綢緞的東家。”
玉兒還要說什麽,一根手指壓在她肩頭,孔玲珑聲音聽起來溫和有壓力:“我就是,帶我去吧。”
玉兒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孔玲珑走到嬷嬷跟前,嬷嬷一開始就覺得她才是正牌小姐,這下也不多廢話,點點頭,示意帶來的兩個人把她押了。
玉兒被孔玲珑的眼色制止在原地,看着孔玲珑單獨被嬷嬷帶走。玉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明白小姐一片苦心,不敢再鬧。
貴妃的金面畢竟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見的,嬷嬷沒必要多帶一個丫鬟去。
孔玲珑被押着走,若說剛才還不知道,那此刻押着她的人毫不客氣的手法,就知道肯定不會是因為刺繡太出衆,貴妃要賞賜她。
孔玲珑沉默不出聲音,腦子裏卻在思索對策。
這時旁邊微微有草叢翕動,前方的嬷嬷和押着她的兩人都是目不斜視,對旁邊響起的聲音置若罔聞。
片刻翕動的聲音又響起,聽聲音是有一個人撥開草叢,走了過來。
孔玲珑餘光瞥見一道人影,就扭過了頭。
一個修長身影立在那裏,正定定看着孔玲珑,他臉上雖然卡了半張銀面具,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認出誰。
夙夜……
夙夜靜靜看着孔玲珑,孔玲珑也看着他,兩人的目光膠着,直到孔玲珑被押走很遠,這番對視才結束。
夙夜戴着面具在宮中走,為了方便行動,他問了幾個人得知了孔玲珑所在地方,找到這裏時候,正看見孔玲珑被押走一幕。
方才她的眼神,是意料之中的平靜。
夙夜擡手,揭下了自己面具。
花宴上,孔玲珑被帶了上去,那嬷嬷立刻快步上前告訴梁貴妃。
梁貴妃揮了一下手,押着孔玲珑的兩個人就退了下去,梁貴妃細細一打量,孔玲珑面色不顯,眉眼疏淡,倒是在梁貴妃看過來的時候,斂起下擺屈膝行了個禮:“見過貴妃娘娘。”
梁貴妃有些微一愣,片刻才說:“……免禮。”
孔玲珑站起身,她的眉眼這時暴露在花宴所有人眼裏,有吃驚的,有心照不宣的。
但是一道尖銳視線格外突出,那正是來自華紅绡。
華紅绡帶着譏削,還有幾分痛快。
梁貴妃不動聲色片刻,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她倒是沒想到這個商戶女竟然生的這樣體面,便是比起花宴之上顏色最出挑的幾家貴女,也是不遑多讓的。
都是女人,隐隐,她明白了華紅绡緊緊咬着這孔家女不放的一絲緣由。
可她是貴妃,一個商門女再體面也入不了她的眼,她淡淡地收回視線,說道:“你就是進獻這批刺繡的人?”
孔玲珑垂眸:“是。”
她的餘光剛才就已經瞥向了刺繡,發現宴席上每個貴女面前都擺放了一匹,端正放置的樣子不像是被處置的,可每個貴女,現在都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梁貴妃見她認的幹脆,點頭道:“給你提供刺繡圖樣的,是什麽人,可是你店鋪聘請的繡工?”
孔玲珑心中的猜測得到驗證,在來的路上,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女繡工楚雲的話:“若這批刺繡,最終為孔小姐或者孔家,帶來什麽不好的後果,還望孔小姐能原諒了。”
似乎這句話到此終于有解了,楚雲的擔心,之前的拒絕,都因為刺繡會惹來麻煩。
但孔玲珑還記得楚雲提的兩個條件的第一條是什麽,對外,不得說是楚雲的繡坊做的這批刺繡。她看着梁貴妃,淡淡地開口:“回禀貴妃,刺繡的不是我店鋪的繡工,是一位客商介紹的人,那客商是外地來的行商,專做刺繡生意。”
梁貴妃道:“外地行商?那現在人呢?”
孔玲珑說道:“這些行商都是遍地走,民女并不知道他現在到了何處。”
梁貴妃兩道秀眉慢慢凝在了一起:“那給你做刺繡的繡工呢,在何處?”
孔玲珑眼眸微微垂下,裏面有看不透的雲霧籠罩:“那繡工是跟随那行商一起,給民女做完這批刺繡以後,就不見蹤影。”
不止梁貴妃,在座的貴女都一副莫敢相信的樣子,互相之間看了看,覺得這商戶女膽子也太大了,竟然當着貴妃面前胡說八道。
要知道梁貴妃的地位在宮中可是僅次于陛下皇後的人……
梁貴妃沒有發怒,但臉上的神色熟悉的人都看見都不敢再造次,她眯眼看着孔玲珑:“你叫孔玲珑,是嗎?”
孔玲珑低頭:“回貴妃,民女是。”
梁貴妃說道:“名字是很不錯,只是可惜你的人似乎配不上這個名字。”
玲珑,真正玲珑七竅的人哪個會在這種情況下,還胡說八道。
是嫌棄自己命太長了嗎。
孔玲珑沒有辯解什麽,似乎也沒有要辯解的意思。就連華紅绡都盯着她,說這麽蹩腳的借口,這孔玲珑不是很自作聰明嗎,怎麽今天蠢得像頭驢一樣?
華紅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對手送過來的機會,不要白不要。她立刻看向上首的梁貴妃:“娘娘,這商戶女在說謊,她店鋪新聘請的那個掌櫃,娘娘想必不知道,叫做諸葛青雲。”
可是梁貴妃一聽這個名字,就覺得耳熟。她是皇帝寵妃,而且在這宮中也有很多年,後宮女人不得幹政,但并不是她們有意要知道政事,身在皇帝近處,總會不知不覺聽說過一些事。
這諸葛青雲的名字,梁貴妃心裏凜了起來。
昔年,皇帝身邊有一個很重用的臣子,頭腦清晰處事果決,任何事情經手沒有出錯,被皇帝稱為天下第一先生。那人是掌管國庫的幾個重要人物之一,但其實更是國庫掌事的核心。
被皇帝重用,聲名顯赫,這當然是梁貴妃會記住這個名字的原因。
梁貴妃立刻看了華紅绡一眼,從她眼中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皇上身邊近臣,和一個逃奴宮女……
梁貴妃再看向孔玲珑的眼神,就多了黑雲壓頂。一個商戶女罷了,居然扯上這麽多,不知道底線何在嗎?
孔玲珑已經知道今天不太可能全身而退,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表現的過于慌亂,只是在聽到華紅绡這幾句添油加醋的話以後,她沉沉的眸子才看了過去,然後說出了第一句辯駁,卻不是為自己:“這匹刺繡,和諸葛先生沒關系。”
這的确沒關系,也是在提醒這貴妃,若非要揪着諸葛青雲不放,可就找錯人了。
華紅绡反唇相譏,嘲諷說道:“難道你以為,娘娘真的會相信你那個關于行商的鬼話,不要狡辯了。沒有宮中的人幫你,你一個剛到京城不久的低賤商戶,怎麽會得到進宮獻刺繡的機會?”
當她們這些貴門女子是傻的嗎,當這整個皇宮乃至貴妃都是傻的嗎?
誰會去用一個沒有背景低賤商戶進獻的綢緞,她們要用,也用的是更高貴的繡坊!
孔玲珑盯着華紅绡,她發現跟這女人說什麽都是沒用的。
梁貴妃那廂已經斥道:“當本宮不存在嗎?現在就敢喧嘩!”
花宴一時噤若寒蟬,華紅绡卻明顯知道,這話根本不是針對她的,一時嘴角翹的更高。
孔玲珑不再說話,既然這裏沒有人聽她的,那她不必再浪費唇舌了。
可梁貴妃并沒有那麽輕易地放過,喝道:“孔玲珑,你店鋪的掌櫃,當真是……那,諸葛青雲?”
孔玲珑頓了頓,說道:“民女店鋪新來的掌櫃,的确是叫這個名字。但和娘娘說的是否同一人,民女可不知道。”
她并不想說她知道諸葛青雲的身份,她也沒有必要在這裏說出來。
梁貴妃冷冷一笑,說道:“既然你這麽不老實,本貴妃只有派人去你那店鋪,把一應人都抓過來,是與不是,就清楚的很了。”
孔玲珑眸子幽幽:“娘娘要這麽做,民女當然無二話。只是聽娘娘和華小姐方才所言,你們口中的諸葛先生是位天子近臣,既然是天子近臣,要是抓錯了人,問錯了罪,不知是不是也有點冒犯了陛下的意思,民女一介商戶,實在不了解宮中這些彎彎道道。”
這話華紅绡還沒有什麽感覺,但梁貴妃也是天子身邊的人,聽到這話就先怯了,她想到諸葛青雲的确是受到皇帝倚重的臣子,雖說現在離開了宮廷,也不過一年不到,皇帝心中必然都還記得他的好,而他從前跟皇帝的關系也是親近的君臣,倘若這次……不對,這次不管抓沒抓錯,冤沒冤枉,其實都不對。
梁貴妃面上沒露什麽,但這一番思考,一下子竟有些冷汗,她看着孔玲珑,這商戶女是故意的嗎?
孔玲珑兩世為人,算是把這些女人看透,都是為了男人以夫為天,宮裏的娘娘貴妃更是如此,她們只要考慮到皇帝,就不會冒險得罪,天子的臣子,她們也不敢動。
梁貴妃捏緊了手上護甲,幽冷說道:“宮中逃奴的事情,本宮奉皇命協理六宮,如今逃奴的刺繡竟然公然來到我皇宮大內,此事若禀明皇上,必定嚴查到底。孔玲珑你不肯說出那逃奴的動向,包庇之罪罪加一等,現在本宮就派人去城中調查,将那背地裏為你刺繡之人捉拿入宮!”
(還有一更)
☆、172章 半路救星(二更)
華紅绡一喜,總算是等到了,上前低頭說道:“娘娘,臣女願給娘娘指路,臣女的姨母現在就在家中,她曾去過店鋪買過綢緞,知道那女繡工身在何處。”
這就完全是胡編了,就算梁貴妃要搜查,也只會去綢緞莊,可華紅绡卻要直接将她們帶去女繡工栖身的繡坊,這等于是一鍋端,一網打盡。
至于華紅绡的姨母,不過是個托詞,孔玲珑已經明白,這華紅绡定然已經暗中查到了女繡工楚雲的繡坊地址。
她立刻捏緊了手,平生第一次,有了無能為力的感受。
她遵守了和楚雲的兩個約定,楚雲當初不肯為她刺繡,是孔玲珑自己上門,所以這件事,孔玲珑并不認為是楚雲和繡坊的錯誤。
梁貴妃即刻下令:“馬上帶人去搜!”
金口玉言事無可挽,孔玲珑閉上了眼,這一天是預料中會來到的,人生不死而亡,她也并不後悔來到京城,或者做了這些事,她了解自己,哪怕只有一線生機,她還是會放手去搏,重來一次結果也不會改變。
梁貴妃看她認命了,坐在高臺上冷哼一聲。
——
端陽靈在這周邊繞了好幾個圈子,越走越氣憤越走越急躁,轉身沖着丫鬟發火:“就知道你們這群廢物沒有用!還讓本小姐大熱天走的快要斷了腿,真是一個頂一個是廢物!”
丫鬟被罵的不敢還口,也知道自家小姐是在遷怒,只能低着頭一言不發。
端陽靈用力搖着扇子,今天天氣适宜,但她走了路,又是平時沒吃過的苦,當然覺得接受不了,可最難受的還是心裏的失落。
就在這時她想坐到草叢邊休息,往旁邊走了幾步一屁股剛要坐下來,草叢裏忽然倒退出一個人影,好巧不巧撞上端陽靈,把她撞得差點摔倒。
端陽靈就要破口大罵,轉過身指着那人鼻子,就看到那人施施然回過了神,一雙懶洋洋的朗目看向了她,聲音悠長動聽:“哎呀呀,真是對不起……”
那人月白色古香緞衫子,手上拿着銀面具,怎叫一個倜傥風流。
端陽靈戳着對方臉的手指還在半空,卻根本戳不下去了,她有些呆呆地,盯着眼前這張好像亦假亦真的臉。
這是,這人是……
還是丫鬟眼快,看見了那人袖口的蘭花,立刻乖覺地福了一福,說道:“奴婢參見夙夜公子。”
一聲轟把端陽靈震回了現實,她有些手腳發顫地看着夙夜,迅速把手指縮了回來,那一瞬,她臉紅的像個不可言說的動物。
丢人,有什麽比讓仰慕之人看到自己潑辣的樣子更丢人。
可就在這時,夙夜笑了笑,一笑就好像春風都化作了雨,“這位是端陽家的妹妹?”
端陽靈身上明晃晃挂着端陽家的腰牌,這是她引以為傲的身份,可不像夙夜那樣只能憑借蘭草才能認出身份來。
端陽靈平時口尖舌利,這時好像打了磕絆一樣:“是,我是。夙、夙夜哥哥嗎?”
四大家族一向親密,為禮節稱一句哥哥也不是大事。
夙夜笑着:“是啊,真是巧呢。”
端陽靈不知道巧不巧,聽了這句話只覺得一切辛苦都值了,當即面泛紅霞,根本不知道如何搭話。
幸好夙夜主動又提起話頭:“剛才我沒防着這邊有人,沖撞了端陽妹妹,妹妹不曾受傷了吧?”
端陽靈此刻就是有傷也不會多說一句,連連擺手說道:“哥哥哪裏話,方才也是妹妹沒有看人,說起來還是我先錯了!”
旁邊丫鬟側目,自家小姐要是一直都能這麽通情達理,真是沒的說了。
夙夜又笑笑,端陽靈心裏一顫。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卻好像一瞬間笨嘴拙舌起來,根本不知道要怎麽搭話,先前計劃的種種,自己要如何博得注意和傾慕,此刻才發現通通施展不出。
夙夜看了看她,道:“端陽妹妹不是應該在花宴上嗎,怎麽出來曬這太陽?”
因為端陽靈頭上滲出了密密汗珠,有眼的都能看見,今天舉辦花宴更不是什麽秘密,端陽靈每年都是當仁不讓的入幕之賓。
可是這個問題卻讓端陽靈窘迫的恨不得鑽進地縫,她是聽到了夙夜來的消息才找出來的,能說嗎?說出來還不要被笑死?
丫鬟看自家小姐窘迫,當即編了個不像借口的借口:“小姐是出來方便的,可是一轉卻找不到路了,這才耽誤許久。”
可她這理由還不如不編,端陽靈恨得眼睛能噴出火,不管是迷路還是方便,這不都在夙夜臉前丢人嗎?說什麽不好,偏要說她出來方便?
而且,而且這宮裏她大大小小來了上百次都不止,哪一寸地她不熟悉,在這裏還會迷路?
那丫鬟被瞪得害怕,只得低頭裝啞巴。
可夙夜好像沒有注意到,笑了笑說道:“原來是這樣,那端陽妹妹要是不介意,我領着你走一段吧?”
端陽靈一下被餡餅砸中,有種暈乎乎的感覺,沒想到這麽蹩腳的借口還能換來夙夜的這個幫忙,她忽然捏着衣袖,仰着臉看夙夜的眼睛:“好,多謝夙夜哥哥了。”
兩人開始信步走,丫鬟謹慎地跟在身後遠遠的地方,給兩位留足了空間。基本上,都是夙夜在說話,端陽靈間或嗯一聲,已經感到十分滿足……
——
貴妃身邊的侍衛都是大內精挑細選,他們的效率是除了皇帝皇後身邊最高的,加上有華紅绡姨母這個引子,不費吹灰之力帶他們找到了楚雲的繡坊,把一幹沒有準備的女繡工抓起來,帶進了宮裏。
孔玲珑被周圍的人看押着,直到楚雲被押到了她旁邊,跪在地上。
她看着楚雲,覺得對方如果怨恨她,她也并不憤怒。可楚雲什麽也沒有,應該說和她一樣,兩人臉上都是一般無二的平靜。
梁貴妃看着兩人,似乎沒料到有今天這樁禍事,冷笑連連:“真是不錯,本宮協理後宮多年,還沒有見過這樣的醜事,一個繡工竟敢私逃出宮,還不把宮廷法典放在眼裏,用宮裏的繡藝,跑到外面給外人刺繡賺錢!”
就在剛才,那繡坊的林尚宮都直接說,這刺繡的手法是楚雲獨有,她們其他人曾想學,都沒有學到。但現在,梁貴妃口中一變,竟然成了楚雲偷學宮中繡藝,拿到外面去售賣。
楚雲已經是逃奴身份,罪無可赦,梁貴妃還要往她頭上多加一項罪名。
從這一點,孔玲珑就不覺得,剛才那一副慈善的貴妃娘娘面孔,是她真的面目。
楚雲也垂下眼,沒有辯解,沒有說話。
往常在貴妃面前處罰的奴婢,哪一個不是哭爹喊娘求饒,哪像這兩個,完全不說話,也沒有一點要告饒請罪的樣子,弄的好像,梁貴妃在唱獨角戲。
當然這話誰敢說,可梁貴妃也感受的到,她大怒,“去找林尚宮,認一認眼前這女子是不是二十年前宮中逃奴?”
楚雲是二十年前就離了宮,按照她現在的年紀,二十年前正值韶華,居然就有這麽精深的繡藝,說是天縱奇才也不為過。
而楚雲的眉眼,淡淡風姿,年輕之時,怕也是一代紅顏。
孔玲珑慢慢收回了眼,這宮廷中的人有多少故事,她并不知道,但楚雲,一定不是為了自己,會做出違逆宮廷之人。能叫她冒死也要逃出宮去,甚至改名換姓,卻還選擇留在京城這個是非地,孔玲珑忽然覺得,她連累了一個最不應該連累的人。
林尚宮這時第二次被帶上來,顫顫巍巍拿眼睛去看楚雲,和楚雲的坦蕩相比,這林尚宮更像是做賊心虛一樣。
尤其是楚雲看了她一眼,林尚宮就直接白了面色。
梁貴妃已經不耐煩,冷然說道:“林尚宮,你可認清楚了?”
林尚宮立刻膝蓋發軟,顫聲開口:“正、正是芸娘。”
梁貴妃冷笑了一下,看向楚雲:“你還有何話說?”
楚雲的聲音這時從旁邊正正響起:“回娘娘,奴婢沒什麽好說的。”
林尚宮聽見楚雲說沒什麽好說時,那一雙眼裏,竟然覺得有些解脫。
孔玲珑看在眼裏,直覺這裏面有異,比較起來,林尚宮更像那個有罪而心虛的人。
梁貴妃這時揮手讓林尚宮退下,林尚宮不敢再看楚雲,直接弓着身子走了。
梁貴妃道:“既然你們認了罪,本宮就要按宮中律法處置,宮中逃奴一律死罪,包庇的同罪,你們兩人,全部都要受刑。”
孔玲珑就成了那個包庇的,但她不是宮中人,何況也是楚雲逃出去以後才認識楚雲,梁貴妃這種處置明顯是太狠了。
但有心人知道,梁貴妃這是正好借着除了華紅绡的眼中釘孔玲珑。
華紅绡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滿意,她看着一言不發的孔玲珑,嘴角都是鄙夷和不屑。
為了這個商戶女,她幾次三番掉面子,這下終于要她的命來填。
楚雲這時看着梁貴妃:“娘娘,何苦要牽連無辜的人。”
梁貴妃的護甲摳在手心中,臉上哂笑:“無辜的人?誰是無辜的人?”
一個宮中逃奴,一個低賤的商戶女,在她們高高在上的士族眼中,都一樣什麽都不是。
她卻來說哪門子的無辜。
可是,就在梁貴妃冷冷這麽想的時候,一聲清亮話音幾乎同時響起:“當然是都無辜!”
所有人都被這聲音驚了一下,因為這聲音透着得意,帶着主人那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