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7)

裏一片清淨,楚雲的幾個女弟子已經被統一放了假,這幾天都不會再來繡坊。繡坊裏,只有楚雲一個人,坐在角落中,一針一線繡着一張錦帕。

“楚繡娘。”

楚雲慢慢擡頭,和孔玲珑目光相碰,露出淡淡一哂:“孔小姐還肯這麽叫我?”

孔玲珑慢慢走向她:“我想,楚繡娘既然願意叫如今這個名字,必然是因為趙芸兒三個字代表的東西已經不存在了。”

都說名字是一個人存在于世的身份,沒有了身份,名字就沒有任何意義。

趙芸兒變成了楚雲,這中間不止是一個宮門可以阻隔的。

楚雲目光幽幽地,看着虛空某處:“是啊,趙芸兒早已就不存在世上了。”

☆、175章 是誰指使

“我娘是個女繡。”良久之後,楚雲再次拿起繡畫,開始一針一線穿梭,“我五歲開始跟她學繡藝,一直到她去世的十年,十五歲我被自己親爹送進宮,入了宮內繡坊。我就知道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宮裏。”

一入宮門深似海,指的并不只是嫔妃,還有那些白頭宮女,每個人都能寫一段故事。

可楚雲現在講起這些,臉上只有平靜,就像已經死了的湖水,一點漣漪都激不起來。

楚雲這時放下了繡畫,頓了頓,“後來我想,不是我想過平靜日子就能過下去,宮中的争鬥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林秀害怕我出頭,把我的繡品都占為她自己的,但那也沒什麽,只要她不來找我的麻煩。”

林秀,孔玲珑拒絕了一下這個名字。

楚炎哂笑了一下:“那個時候她可不是什麽林尚宮。”

只要在女人之間就有嫉妒,楚雲這樣年輕又才高的女繡,只怕當時早成了林秀眼中釘。

楚雲說道:“那一年宮中給皇後過生辰,繡坊負責進獻一片刺繡給皇後裁制新意,林秀自告奮勇獻了幾批繡畫,都沒有得到皇後的滿意。她覺得忿忿不平,就讓我為她繡了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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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沒有才能又橫行霸道的女人,孔玲珑幾乎從楚雲的話裏不費力就勾勒出了那林尚宮的嘴臉。在宮中能爬上尚宮這個位置的,果然不會是什麽善男信女。

但是,孔玲珑不動聲色,她覺得這并不是林尚宮和楚雲真正反目成仇的原因。

果然,楚雲笑了笑:“她想讨好皇後,和我本身也沒有什麽關系,我在繡坊的每一天,和坐牢也沒有分別。我按照她的希望給了她一匹刺繡,她拿去獻給皇後之後,這一次,皇後賞賜了她不少金印財帛。”

孔玲珑從楚雲眼中看見的是她進宮以後便哀莫大于心死,是否能在繡坊出人頭地,楚雲并不放在心裏。而那林尚宮,有楚雲為她背後繡畫,想必在繡坊一路走的很好,而楚雲也沒有與她一争的心,按理說,這林尚宮聰明的,就該高枕無憂。

可孔玲珑這時輕輕開口:“偷來的始終是偷來,這次是獻給皇後,一旦有絲毫敗露,林尚宮就是死路一條。”

想走富貴路,就要敢險中求,這林尚宮看來是做到了這一點,後面楚雲逃離宮中,一定就是她背後使得手段。

聽到孔玲珑的話,楚雲愣了愣,片刻才露出自失的一笑來:“是吧?連你都想的出來,看來林秀當初就這麽想了。”

孔玲珑看着她浸入悲傷的一張臉,胸中從宮裏帶出來的疑問,終于還是問出來:“楚繡娘,你進宮的時候已經十五歲了,你那時候在宮外,是不是已經有了……可以論及婚嫁的人?”

民間女兒十五歲及笄,在更早的時候,婚事都是早早定了。

孔玲珑還能記得,林尚宮栽贓給楚雲的罪名,逃離宮廷和野男人私奔。

看的出來,林尚宮就算盜用了楚雲的繡藝,楚雲的性格,也沒有到恨她入骨的地步,甚至,恨不恨都還兩說。這林尚宮所做的,也定然不止是盜用了別人繡畫這麽簡單。

楚雲手上還拿着針,直直刺進了她的指腹,她的手指更是抖個不停。

孔玲珑下意識要上前,但她很快看出,這一針是楚雲故意刺的。

“楚三哥……”楚雲顫抖着聲音,“那時候我進宮已經五年了,楚三哥說要等我,就在他準備放下一切,重新娶妻的時候,他卻被林秀派人給殺了。”

孔玲珑半晌沒有出聲,殺人?林尚宮手上沾的居然是一條人命?

楚雲的眼淚掉落下來:“我已經告訴過她,說我不會與她争奪尚宮的位置,我待在繡坊裏,可以一直給她繡畫,我可以不在乎她盜用我的名字,她卻那麽狠毒,連無辜的楚三哥都不放過!”

進宮五年,和宮外的聯系也就割斷了五年,可那個林尚宮居然不依不饒找到曾經和楚雲有婚約的男人,直接下了殺手。

進了宮暗無天日也就罷了,連心裏唯一的念想也被切斷,這是哪一個女人都無法忍受的。

孔玲珑不願再聽下去了,手上沾了罪惡的人這世上有很多,可罪惡到林尚宮這種地步的,就沒有人性了。

楚雲對着即将走出繡坊大門的孔玲珑,忽然幽幽說道:“孔小姐,謝謝你。這麽多年我是真的……很想她死。”

後面四個字輕若無聞,可那裏面的恨意和暢快就好像空氣中有毒蛇一樣在吐信。

能把一個善良的女人逼到這樣,那林尚宮九泉之下都要不得安息了。

孔玲珑從門口靜靜轉過身,目光和陰影裏的楚雲相對視:“還記得那匹獻給皇後的刺繡嗎,皇後很快就會知道當初是誰李代桃僵,她不僅會死,還會死的很慘。”

賠不了楚雲這幾年受的罪,但也足以讓林尚宮知道她享受的那些富貴,現在就化為刀子來找她了。

孔玲珑離開了繡坊,就回到了綢緞莊,一進門,就看見一個笑眯眯太監打扮的人站在那裏等着。

她愣了一下,玉兒趕緊過來:“小姐,這些都是貴妃派來的人,說是要等您回來領賞。”

孔玲珑目光慢慢移到了那太監身上,太監滿臉堆着假笑,說道:“咱家奉貴妃娘娘命,特意來給孔小姐的綢緞莊送些東西,方才說小姐外出了,咱家就只好在這裏等着了。”

孔玲珑迅速收起了任何外露的情緒,對那太監微微一笑:“想不到是貴妃娘娘的人,我這點小鋪面,如何當得起貴妃娘娘賞賜,實在惶恐了。”

太監皮笑肉不笑地:“孔小姐謙虛了,娘娘都說,孔小姐年紀輕輕,就能經營起這麽大一間綢緞莊,實在是能力過人。因為花宴上有些誤會,娘娘擔心孔小姐受了委屈,特意讓咱家過來看一看,娘娘說,如果孔小姐有什麽要求,一定不要忘了和娘娘說。”

孔玲珑立刻露出緊張之色:“這如何使得?能去花宴已是承蒙娘娘不棄,哪裏還有委屈之說,至于賞賜是萬萬不敢當。”

太監眯了眯眼,笑笑:“娘娘既然賞賜了,孔小姐就不要推辭了。來人,把賞賜拿上來!”

兩個随同來的小宮女立刻捧着托盤走上來,托盤上,是幾匹珍貴的雲錦緞,還有兩盤黃澄澄的金子。

太監看着孔玲珑臉色,悠悠一笑:“孔小姐給宮中送的刺繡品質很高,這些賞賜一半是小姐應得的,一半是貴妃娘娘親自加的,小姐可不能辜負了這份心。”

這樣的暗示孔玲珑很快就明白,她繼續露出受寵若驚的笑:“自然,以後娘娘有任何吩咐,盡管差遣,民女一定竭盡全力為娘娘效力。”

太監仿佛戴着一張笑臉面具:“那就好。”

孔玲珑立時說道:“公公遠道而來辛苦了,玉兒,可有給公公準備茶水點心?”

一邊眼色和玉兒相對,玉兒立即反應過來,主動走上前:“奴婢都準備了,剛才小姐不在,奴婢已經為公公泡了上好的碧螺春,還有從聚德莊定的最精致的點心!”

說着玉兒還從袖子裏拿出了早就包好的一個包裹,遞到太監面前:“這天熱跑腿不易,還請公公笑納!”

那包袱一看尺寸就很大,太監拿在手裏一掂量,更是沉甸甸。

太監眉毛舒展開來:“也沒什麽,孔小姐畢竟是娘娘看上的人,以後孔小姐得了賞識,咱家都還要仰仗三分呢!”

孔玲珑含着笑,一起把太監送到了門口。至于他說的話,當然是直接當空氣算了。

宮裏的人一走,孔玲珑就收起了笑,玉兒也撇撇嘴,看到桌上冒着煙的茶水,低聲嘟囔着說:“真是浪費了我們幾兩好茶葉。”

孔玲珑回身看着那些賞賜,不管是金子還是布料,都帶着宮裏特有的标識,根本不能在宮外面流通,這賞賜真還不如沒有。

玉兒撫着胸口,跟孔玲珑一起走進了雅間,看到門都關好了,才敢說:“夙夜公子說這貴妃會安撫我們,這就是安撫嗎?”

宮中貴人安撫的方式,還真是不一樣。

孔玲珑拿過紅梅茶喝了一口,淡淡道:“他們只覺得擡出貴妃名頭,就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玉兒猶豫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問:“那我們,要不要告訴夙夜公子一聲?”

孔玲珑頓了頓:“要。”

——

夙夜回來就派出了人探查都督府和梁貴妃的關系,要不是花宴上親眼看到,他都不知道宮中的貴妃這麽多年得寵,居然會是一個二品武将的背後靠山。

華紅绡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和孔玲珑作對,而是一副巴不得孔玲珑和孔家徹底消失的臉孔。

出動貴妃之尊壓制一家商戶,這是不是也太吃相難看了?

駱從容這時從外面走過來,看到自家少主皺眉的樣子,心裏思忖了一下,故意說道:“孔小姐讓人傳信來了。”

夙夜果然從沉思中恢複過來,立刻看着駱從容:“信?在哪兒?”

駱從容幽幽地:“是個口信,只有一句話。”

夙夜頓了頓,道:“說。”

駱從容把剛才聽到的話複述一遍:“孔小姐讓對少主說,林尚宮是死有餘辜。”

這口信真是出乎意料的簡單粗暴,但夙夜竟然腦中浮現起孔玲珑說這句話的神态語氣,不由就笑起來。

駱從容看着自家少主的樣子,已經到了一個口信都能打發的地步了,以後不知怎麽發展。

華紅绡從宮中回來之後,幾乎第一時間找了母親白夫人,聽說了花宴上面發生的事,白夫人臉色巨變。

這時候,不管華紅绡再惶恐,也已經于事無補,她只能寄希望于母親白夫人。

而白夫人第二天就進宮求見梁貴妃,卻被貴妃宮裏的人擋了,說是梁貴妃身子不适,無法起身。

華紅绡坐在帳中忐忑的等,聽說母親沒有見到貴妃,她臉色刷的就白了。

“這都是那端陽靈搞的鬼,她一直想害我,現在終于如願了!”

白夫人顯然沒有她這麽天真,狠狠一瞪眼:“端陽靈跟你不對付很久了,憑什麽等到現在才害你?你有沒有腦子?!”

更不要說花宴上端陽靈的做法,連白夫人都感到不合常理。

華紅绡哭起來:“母親,除了她還有誰這麽恨我,還有誰這樣陷害我!”

現在的華紅绡,根本不覺得是有人為了孔玲珑這樣做的,端陽靈會突然站出來幫那個女繡工和孔玲珑,一定是為了跟自己作對,真正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借機踩她一腳。

白夫人道:“你把宴會上發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訴我,尤其是那端陽靈出現的時機!”

華紅绡沒敢瞞着,一五一十都說了,見到白夫人臉色越來越拉長。

白夫人幾乎是咬着牙:“那端陽靈雖然是四大家族嫡女,可她的腦子從來都蠢,在花宴上她一步步逼你,甚至無視你的挑釁,這種城府,是她端陽靈能有的?”

華紅绡似乎已經完全懵了,她還沒有從花宴受辱的陰影中出來。

白夫人看着她這幅樣子,就恨鐵不成鋼:“可惜你也跟那端陽靈一樣的蠢,和她交手到現在也不知道她幾斤幾兩,沒知沒覺就着了別人的套!”

華紅绡被罵的臉色煞白,根本無從反駁。這麽久以來,她一直是壓着端陽靈的,能讓四大家族的嫡女都在自己手下出不了頭,她一直為此很得意。

可沒想到只是一朝,端陽靈就借由花宴翻了身。

白夫人陰沉着臉孔:“她背後一定有人,你給我好好想想,花宴上還有什麽人是你忽略的?”

這個問題剛才白夫人就在逼問,可華紅绡真的快崩潰了,“母親您也說端陽靈是四大家族嫡女,她又是那樣跋扈的性子,怎麽會有人能指使她?”

說到這裏,華紅绡卻臉色劇變,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樣。

白夫人立刻反問:“怎麽了?你想到什麽?”

華紅绡臉上掠過不可置信,甚至說的都磕磕絆絆的艱難:“那,這次的花宴,還有,還有淮陽王府的雲世子也去了……”

白夫人眼中露過一道精光。

☆、176章 醫館毒蛇

華紅绡這句話純屬有點病急亂投醫。

而白夫人卻鄭重了起來,她一下子想起了淮陽王府,腦子裏迅速過濾了一遍。把這王府的各種根基都細細篩選。

可一樣,一無所獲。白夫人想的越細,越覺得淮陽王府八竿子打不到邊,不可能和她們有交集,而且華紅绡自己都對這話不信,更是想到宴會上見到那雲世子的情景,生生憋得臉更紅了。

白夫人忽然道:“那端陽靈中途離開花宴,過了那麽久才回來,那人一定是她出去以後遇見的。”

那就無從知道是誰了,白夫人折斷了一根指甲,狠狠瞪了一眼臉色煞白的女兒。

因為白夫人知道,這一切遠還沒有到頭。

不知是京城哪裏走漏了消息,說是華紅绡在花宴上污蔑一個給宮中進宮刺繡的綢緞莊,攀咬人家犯了欺瞞之罪,差點在花宴上,讓人家血濺當場。

傳聞說的有鼻子有眼,根本就差把華紅绡說成一個妒婦形象,說華紅绡根本是因為一己私怨,才對人家綢緞莊的東家催生恨意,不擇手段地想要借貴妃娘娘的手把人家一個無靠山根基背景的綢緞莊抹去。

但傳言還是說,幸好貴妃娘娘英明睿智,才沒有上當,當場洞悉了那華紅绡的陰謀,不僅沒有怪罪人家綢緞莊,更是親自賞賜了不少東西,作為安撫之用。

這傳聞一出來,白夫人的心就涼了半截。

都是內宅手段辛辣的女人,誰還不知道誰。從前華紅绡如日中天,又有貴妃娘娘這道暗鎖保護着,一路走來風調雨順,根本沒有人有機會下手。

現在花宴一役,華紅绡不僅露出了破綻,更叫有心人看出,她還得罪了最大的靠山。

華紅绡再次急的懵了,這次她根本沒哭,而是整個人都半呆了。這些年她在京城苦心經營善良溫柔的形象,在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那裏她就是冰清玉潔一樣的人,這樣的人一旦沾上一點污跡,就意味着往昔種種都灰飛煙滅了。

人們可以容忍凡人犯錯,怎麽可能容忍仙子殺人。

她這時候才意識到,花宴一場,對她的影響有多深。

其實這純屬華紅绡自己作死,平時不會做人,花宴上她的舉動更是得罪了一大片名門閨秀,但彼時她風光得意,什麽都不在乎,現在這些明裏暗裏的怨恨化成了刀劍,讓她有心招架都招呼不住。

這天,孔玲珑一大早就來客驚醒,居然是許久不見的徐子然徐大夫。

徐大夫看到孔玲珑,百感交集,甚至連來意都忘了。

還是孔玲珑指揮方隐把人請進了門,又讓茯苓和玉兒也起來招呼。看到茯苓,徐大夫臉上掠過一抹大男人不應有的暈色。

但只是一瞬,他就鄭重對茯苓作了一揖:“還沒有感謝茯苓姑娘這段日子對內子的照顧。”

茯苓也像模像樣回了一禮:“徐大夫客氣了,不敢當。”

孔玲珑瞅着這二人,茯苓這段日子待在綢緞莊居多,隔三差五才去一趟徐宅,她看在眼裏,卻沒有多問。

結合徐大夫的态度,她蹦出一個有些詫異的可能,難道?

就看到徐大夫已經轉過臉,臉上有微微的赧然,接着卻鄭重其事對孔玲珑行了一禮,半是壓着的歡喜:“少當家,秀娘她,有了。”

秀娘她,有了,得說孔玲珑好一會兒才把這兩個詞糅合到一塊兒,頓時驚了驚眸色。

但看到徐大夫的笑容,她又覺得一切定然已經塵埃落定。

她真心實意地說道:“恭喜。”

她看得出徐大夫和秀娘的感情,二人琴瑟和鳴,可之前住在徐宅裏的時候,秀娘時不時的愁苦還是會在無人處顯現出來,孔玲珑明白秀娘因為無子的心裏壓力。

特別是孔玲珑自身說出的那個理由,讓她明白孩子對女子來說,真的是另一個天上,

孔玲珑接着道:“多久了?”

徐大夫說道:“已經足月了,之前都還不敢輕易斷脈,但近日,已經能确認喜脈了……”

孔玲珑看着茯苓,心想這妮子的确有本事,最主要的保密工作做的真好。

茯苓卻老神在在幹咳一聲:“徐大夫今日不坐館?生意還好吧?”

雖都只是尋常問話,也引起了孔玲珑注意力,因為百善莊只有徐大夫一個人有坐館資格,他若是在這,可以說不會有人能代替他守着百善莊。

徐大夫這才忙正色說:“是這樣的少當家,我今天來正是要跟少當家禀告一下。”

孔玲珑這才知道徐大夫親自上門,并不是因為高興來通知秀娘的喜訊,還有別的事情。

她也正色起來:“發生了什麽事?”

徐大夫特意親自來,寧願關門不開醫館,也沒有随便派一個小夥計來傳信,看來不是小事。

徐大夫臉色确實有些重,斟酌再三起了個頭:“少當家聽到這城裏傳聞了嗎?”

玉兒跟茯苓眼睛也朝這邊看過來。

徐大夫頓了頓說道:“不過少當家人在城北,現在城中那邊的傳聞,可能少當家并未聽說。”

聽起來城中大街最近出了熱鬧是,只不過還沒有傳到城北綢緞莊這邊來。

茯苓心直口快,加上和徐大夫一家混的熟了,直接問道:“到底怎麽了徐大夫,是有人又去找百善莊麻煩了?”

徐大夫連連道:“不是有人找麻煩,是麻煩找上來了。”

茯苓沒聽出來這兩句話有什麽不同。

徐大夫看着孔玲珑說道:“前幾日我就想來告訴少當家異狀,百善莊最近上門的客人,出乎意料多了起來,且都是大富人家,白天開館的時候,甚至能将百善莊圍的水洩不通,驚擾了街上大部分人也就罷了,後來幾天,人非但不減少,還越來越多,連許多百姓都擠上來湊熱鬧。”

聽起來百善莊一夜間好像開了光,客似雲來成了風水寶地,玉兒甚至驚嘆一聲:“這是好事啊!”

她們孔家早該發揚光大了,看看綢緞莊自從小姐來了的生意火爆,現在終于輪到百善莊了麽?

孔玲珑沒有那麽缺心眼兒,對徐大夫沉聲道:“接着說下去。”

徐大夫嘆口氣:“那時候因為走不開,加上我心裏也存疑,所以沒敢貿然上門攪擾少當家安寧。但是昨天,有一個都督府的大夫人上門,對醫館說了許多話,我這才不得不過來了。”

不管是都督府還是大夫人,都夠聽進耳朵裏的三個姑娘集體提高注意力了。玉兒磨牙:“怎麽又是這都督府,難不成還陰魂不散了?”

孔玲珑皺眉:“她說了什麽?”

她心裏已經隐隐知道,百善莊的異常,定然和宮裏的事情脫不了幹系。

徐大夫說道:“她想出錢給我們入股,讓我們以後對那些上門的客人,都言明是她都督府背後坐莊。”

玉兒嗤了一聲,茯苓直接道:“做夢吧?”

孔玲珑知道沒那麽簡單,看着徐大夫說道:“那些客人,都是從白芷醫館過來的?”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當日花宴衆女雲集,孔玲珑就知道這事兒不會善了。

徐大夫深深看了看孔玲珑:“還是少當家猜的通透,開始那幾天,我只覺得奇怪,沒往歪處去想。還是有一個上門來的富貴小姐,在我醫館內譏笑‘那白芷醫館之前就是嫉妒百善莊的祛疤膏,奪取不成反結了仇’的話,當時屋裏還有好幾個平頭百姓在,估計轉頭這個話就傳出了城中大街。”

論起謠言一日千裏,還得街頭巷尾的百姓們當局頭功。那些養在閨中的小姐們,再傳也不過是京城的貴族圈子,但由此也看出,她們不滿足只在貴族圈子讓華紅绡名譽掃地,還要讓華紅绡在整個京城都擡不起頭。

果然一朝牆倒衆人推,想起華紅绡當時去白芷醫館索要藥方的金貴和自持,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最重要的是,這次都督府的白夫人,也出面了。

孔玲珑捏着手裏的醫書,卻是在思量對策,這一招是一石二鳥,看起來倒黴的是華紅绡,可孔家和百善莊根本沒有占到所謂的便宜,只不過,是代替那些攪事的貴女,把所有仇恨都吸引過來了。

看來真是欺負她們商戶又是平民,所有的暗刀都往她們身上招呼。

徐大夫猶猶豫豫道:“我實在覺得這事不妥,才上門來找少當家商量。”

怪不得徐大夫寧願關醫館一天門,現在只要開門面對的就是潮水一樣的客人,還都個個心懷不軌,老實巴交的徐大夫哪裏能跟這群毒蛇周旋?

孔玲珑看向了茯苓:“最近你有沒有研制的新藥?”

茯苓不知小姐問這個幹什麽,但她答的爽脆:“奴婢剛試驗了一個暖宮湯,正愁沒人試驗。”

孔玲珑眸內微深:“去拿來。”

茯苓聞聲去了,徐大夫還要再問,孔玲珑已經直接回答了他:“明天起你就在醫館限號,每天只有十個人能進入醫館看病,其餘的人就算排隊也不要理睬,號源一律先到者得,不以身份論貴賤。那些湊熱鬧的富家小姐和夫人,只是想要借機踩白芷醫館,這麽麻煩的拿號排隊,估計她們等幾天就厭了。”

孔玲珑說對了一半,這些嬌貴的女人或者不會再親自來,卻依然可以打發幾個婢女小厮來領號攪局,不過這孔玲珑不打算告訴徐大夫,既然她們孔家成了貴門争奪的一塊肉,這肉也不能随便就讓她們啃了。

那廂茯苓抱着一筐不知道什麽東西的藥材過來,老遠就聞見一股子味兒,不過茯苓的威信已經樹立了,哪怕藥材的味兒不好聞,這裏也沒人懷疑藥效不行。

當下徐大夫接過了那筐藥草,又被茯苓囑咐了一番用法,這才謹慎地從宅子裏告辭。

茯苓一收剛才的神氣,問:“小姐,咱們就這樣等嗎?”

那限號的做法,恐怕馬上就會被有心的人傳成是百善莊目中無人,比城中大醫館還要拿頭。

要知道城中第一醫館可不是只有一個事兒多的白芷醫館,京城這卧虎藏龍下,那些高明的醫者不知凡幾,茯苓心想,不會有人看不過去上門踢館吧?

不愧是從前混江湖的,一想就想到了頗具江湖氣的解決手段。

孔玲珑這時淡淡道:“這不是很好麽,我們本來就要和這些人接觸,現在她們自己送上來,我們就接着。”

茯苓覺得孔玲珑還有話沒說,但她天生随和一點,知道有些事情冥思苦想也沒什麽用,就算前山有荊棘,該走的不還是走麽?

而孔玲珑想的,其實真的無法說出來。

這滿城山雨欲來,各家貴門出擊的景況,讓她想起了,許久安然不動的錦衣衛,是不是要出來了。

☆、177章 暖宮寶湯

第二天,百善莊醫館果然明晃晃挂上一個牌子,寫着限號的規則。

醫館每天看十個病人其實已經算是飽和了,像之前那幾天一屋子人蜂窩一樣紮進來,根本就是在湊熱鬧。

現在有了這限號的,徐大夫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起初還有人想要用身份或者金銀插個隊,但百善莊的夥計早就被調教成了油鹽不進的樣子,一概拒絕,號碼先到先得,弄得一個醫館跟發放救濟的地方一樣搶手。

果然,很快就有那起子有心人故意陰陽怪氣地說道:“這醫館的架子擺的可真是大,人家京城數得上號的大醫館都沒有限號,他們居然還搞這套。”

數得上號的大醫館當然是不用限號,光是診脈的銀子就十兩起步,普通人你倒是想去看病,看得起嗎。

有人湊熱鬧:“這你就不懂了,連白芷醫館都要給人家讓道,自然是今非昔比了。”

這些話就怕煽風點火的不夠明顯,于是各種難聽的話都來了,醫館門口負責迎客的小夥計都憋着一臉綠,但徐大夫早就交代過,除了拿號看病,一概不理。

那些說酸話看話語沒起到什麽作用,這醫館還是我行我素,也不知是不是自覺地沒趣,說了幾天就從醫館門口散了。

徐大夫還沒有來得及松一口氣,這天一大早,夥計還沒有來得及出去放號,就看到原本擁堵在門口的那群百姓,忽然鳥獸一樣散了,就好像看見什麽恐怖的事務。

夥計懷裏抱着號碼牌,正準備茫然四顧,就忽然被一道冷冷的視線定住不動了。

夥計體會到了剛才百姓一窩蜂散去的心情,上下牙齒幾乎打顫。

門口停着一輛娟藍色的馬車,周圍十好幾個腰間帶刀的人擁着馬車,然後從那馬車裏面走下來一個人。

一般坐馬車的都是什麽夫人小姐,此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腰上也帶着刀。

不過這個人穿的是一身紅衣服,和周圍的黑衣形成鮮明對比。

那人向醫館走一步,就有無形的威壓近了一步,然後他站到夥計面前,冷冷地開口:“就是你們醫館?”

小夥計肱骨之間一股寒流,啊,啊??他下意識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對方嘴裏那“就是你們醫館”到底是什麽醫館,但小夥計在壓力下顯然什麽反駁都說不出了。

徐大夫端坐在醫館裏,看到紅衣帶刀的人走進來,醫者的眼中不同尋常,他看着這人,第一眼能看到滿身殺氣,第二眼就是那一臉愁苦。

醫者仁心,本來就是給人解決愁苦的。

紅衣男人盯着徐大夫,他不說話徐大夫也就不說話,最後那人看徐大夫不說話,也沒有被他的威勢吓唬到,居然嘴邊一勾,勾出一個比鬼哭狼嚎還難看的笑來。

要說徐大夫剛才沒被吓到,這會兒也被這笑的心驚膽戰:“敢問閣下是誰?”

那紅衣男子下意識掃一圈醫館內,用一把幽冷的嗓子開口說道:“就是你們這裏,有暖宮湯?”

一時之間,這方寸之地硬生生憋出了一股堪稱滑稽的細流。

徐大夫睜着眼,看這冰冷随時散發霸氣唯恐別人感受不到的男人,開口居然問了一句“暖宮湯”?

那個,徐大夫雖然對婦人科一道鑽研有限,但也是個全科大夫,他知道這暖宮湯,就是給女子服用的,對體寒者尤其好用。

看這男子腰間挎刀,門口還有十幾個面色冰冷的手下,這般陣勢,只是來醫館找一個暖宮湯?

好在徐大夫坐館十餘年,什麽樣古怪人都遇到過,立刻整肅神色,關切,額,說道:“這位……敢問,是何人要用、這暖宮湯?”

一般用到暖宮湯的都是生過産的婦人,邪風入體,因為就算是未出閣的姑娘有此病症,大多也不用太擔心,姑娘家身材沒長成,還有很多固本培元的方子,不必要用到暖宮湯。

那紅衣男人卻冷冷地目光如刀削過來:“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徐大夫立刻将喉間口水咽下去,半晌才低聲說道:“這位大人,暖宮湯也并非所有女子都适用,即便适用,也要根據體質調配适量的藥材,畢竟是治病救人的東西,馬虎不得。”

徐大夫怎能看不出這群人的來路比之前那些富家夫人和小姐要難纏多了,給他一劑藥方讓他趕緊走是上策,可徐大夫本着醫者本心,不願意這樣糊弄。

這倒是換來那男人另眼一看,他把徐大夫打量了一通,忽地冷然一笑,說道:“既然你這麽說,不如跟我走一趟,親自去診過了病人,再對方下藥。”

徐大夫心裏有點發昏,暗覺自己有點中了對方的套,要是對方此來就是想抓人走,他不是自己撞了槍口上?

可現在要說不去,也太晚了。

那紅衣男人腰間的刀,已經發出铿然一聲響。

徐大夫擡起頭,深呼一口氣說道:“請這位大人稍等,我将店鋪交代一下,就跟大人去。”

男人的手從刀柄上拿下,對徐大夫矜貴地點了點頭。

徐大夫立刻把外間已經腿軟的小夥計召進來,對他說了兩句:“好好照看店面,到點了就鎖門回去,對秀娘說一聲我出外診,晚些才能回去。”

這話也是當着男人面說的,沒有半點隐瞞和耍心眼。男人半邊的眉毛挑了起來,不知意味地一笑。

那夥計連連點頭,眼睛裏卻一片擔憂,徐大夫這幾句交代簡單,可是他卻感到沉重,徐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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