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0)
破口大罵。
剛罵完,就發現一個黑衣護衛眼神陰森看向他,裏面好像淬了毒箭。那男子立刻啞火了。
誰都是欺軟怕硬,看到不敢惹的也就認慫了。
眼看門口亂作一團,好不容易排隊的客人們都氣憤不已,可是端陽靈趾高氣昂,只覺得自己就該比這些人高一截,擋她的路的,全部都該讓開。
綢緞莊裏面諸葛青雲終于發現了異樣,而作為綢緞莊保镖的方隐,也立時沉下臉,和諸葛青雲對視一眼,捋袖子就要出去。
諸葛青雲立刻攔住了他,目光看到了門口傲然站立的少女。
他目光一抖,看見了少女身上的家族标記。
竟然是端陽家族的人。
頓了頓,諸葛青雲沒有貿然出聲,對方隐道:“你先在這裏等一等,我去禀報小姐。”
方隐雖然看孔玲珑面子守着綢緞莊,但最終目的還是保護孔玲珑安全,聞言,便把目光從門口那群黑衣護衛身上移開。
諸葛青雲立刻進入雅間彙報:“小姐,對方帶着打手,看起來像是來鬧事的。”
孔玲珑有些訝然:“鬧事?”
其實對于孔家來說,這字眼都不算稀奇了,只是之前那些貴族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這種簡單粗暴的帶着人打上來,還真有點出乎孔玲珑意料。
但這短短說話之間,看起來已經高下立判,只聽方隐冷冷問了一句:“你們要幹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端陽靈一步跨進了店裏,好幾個黑衣人立刻從她的身後把店鋪門口圍住,徹徹底底隔絕了想要窺伺的外人。
孔玲珑來不及和諸葛青雲多說,兩人一起從雅間裏面出來,正好和怒目的端陽靈看了個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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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陽靈一眼看過去,就抿了抿唇,她那點可憐的記憶揪出了花宴上見到的孔玲珑面孔,可已經是模糊一片,但她莫名地就知道眼前這一定是那商戶女本人。
而孔玲珑,是一眼就認出端陽靈的,那個在花宴上,極為傲然淩人的貴門少女。
跟随在孔玲珑身邊的方隐還以為是鬧事的,正要上前,孔玲珑給了他一個眼色。
接着孔玲珑看向端陽靈,淡然先開口:“這位小姐……有事嗎?”
端陽靈忽然要咬斷自己的舌頭,她有些怨憤地看着孔玲珑,片刻後陰陽怪氣說了句:“我要買綢緞。”
如果忽略那幾個虎視眈眈的黑衣護衛,和旁邊為端陽靈拼命撐場面擺出怒容的丫鬟,大約孔玲珑能相信她是來買綢緞。剛才諸葛青雲還沒來得及說兩句端陽靈就闖了進來,所以現在孔玲珑只能見機行事。
端陽靈忽然冷笑一下,擡腳傲慢地走向店鋪中其他地方,眼睛裏走馬觀花地掃視那些綢緞,她一生見過的珍奇無數,所以看着這些綢緞都帶着嫌棄的眼神。
她眼睛一掃,忽然看見了那角落裏,供奉的梁貴妃的賞賜,不由怔了怔。
然後她有些狐疑地走了過去,上下仔細看了看,接着嗤笑一聲:“這種貨色,你們也拿出來賣嗎?”
那玻璃珠子一看就是不值錢的,也就是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平民才會拿出來當寶貝,看這周圍擺放鄭重其事的樣子,還真拿雞毛當寶貝。
梁貴妃那些賞賜都是在宮中和貴族很常見的,所以端陽靈嗤之以鼻,甚至覺得自己真是興師動衆了。
卻沒有注意到從她說話開始,店鋪裏就一片安靜。
孔玲珑眉目平和地說道:“這些都是貴妃娘娘的賞賜。”
端陽靈的得意還沒有到臉上,就被生生僵住了。她看向孔玲珑,孔玲珑眉眼下垂,虛虛地看着前方空地。
端陽靈忽然一陣羞憤和氣惱,“你們居然把貴妃娘娘的賞賜擺在這兒賣?!”
諸葛青雲聽着這有點破音的嗓子,無奈說道:“那些都是不賣的。”
端陽靈再次看向孔玲珑,“擺出來卻說不賣,你們當本小姐好糊弄?”
孔玲珑心平氣和地解釋:“貴妃的賞賜我們不敢怠慢,所以供奉在店鋪裏,以示尊敬。”
以示尊敬,這四個字端陽靈居然硬生生聽出了幾縷嘲諷的意味,但說話的人神情平和,聲調輕柔,似乎完全沒有嘲諷的意思。
端陽靈開始發了抖,她正想直接向孔玲珑發難,孔玲珑已經溫和說道:“請問小姐想買什麽,我們這裏各色綢緞都應有盡有,還可以推薦給小姐最新的式樣。”
端陽靈到嘴的話沒說出來,憋出一句:“你們這上不得臺面的店面,哪裏有本小姐能穿的料子?”
孔玲珑眨了一下眼,主動朝端陽靈走了一步:“沒有嗎,我看小姐身上這個正是真絲綢,我們店裏前些日子剛進了一批,還沒有正式拿出來售賣,若小姐喜歡的話,我這就拿出來給小姐過目。”
端陽靈看她走過來,下意識就警覺了起來,甚至後退一步。可随後又惱恨地斷了肝腸,她居然給一個賤商之女讓步?
可孔玲珑已經若無其事地從角落裏抽出了一匹緞子,雙手一抖,居然就這麽展開來在端陽靈眼前。
端陽靈罵聲還沒出口,就被這緞子吸住了目光。
真絲綢端陽靈不知見過了多少,可眼前這一匹的光華她竟是從未所見,只見那緞面上,零星繡着幾朵蘭花,點綴其中,十分讓人感嘆其工藝不凡。
這種絲綢因為質地輕薄脆弱,所以想要在上面繡畫,就是技藝高超的宮中繡坊也得廢棄好幾匹,才能最終成一匹。
可是孔玲珑擁有楚雲這塊法寶,第一次的嘗試就得了效果,孔玲珑讓人進了三匹布料,分別繡了時新的花樣,在店鋪中叫賣到了天價。
即便如此,三匹賣空以後,上門的人只多不少。
如今被端陽靈親眼所見,直把這位嚣張大小姐震在了當場。
孔玲珑看着她,微微一笑:“這個只是樣品,小姐若喜歡的話,可以根據小姐喜歡的花樣子,重新做出一匹。”
端陽靈怔怔看着,愛美是女子的天性,尤其是她這樣從小泡在富貴中長大的,會越來越難見到真正心中一動的東西,因為天下最好最美的已經全部擺在她面前,天天看日日瞧,也早就沒了新鮮感。眼前這一匹真絲綢,真是讓端陽靈感覺到了久違的喜愛之情。
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接踵而來的就是不可思議,她居然被這個賤商女迷惑了視線?她怎麽能這樣?于是有一種惱怒沖擊了端陽靈,她幾乎立刻擡頭惡狠狠地瞪着孔玲珑。
可孔玲珑好像無所覺,依然輕輕一笑道:“不滿意嗎?我們這裏還有別的。”
端陽靈色厲內荏說道:“夠了!不要用你這些小手段迷惑本小姐,就算外表再好看又能怎麽樣,內裏終究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她這句話,其實仍然在含沙射影孔玲珑,就算她有這麽一副皮囊,依然還是賤商的身份,怎麽配得上四大家族的夙夜公子?
甚至單是把他們放在一塊想一想,都是一種亵渎。
孔玲珑不知道端陽靈在想什麽,但她可以從端陽靈的神情和語氣判斷出她的厭惡之情,這種厭惡,究竟是對綢緞莊,還是對她,也并不難分辨。
孔玲珑于是收起了綢緞,目光看向端陽靈,“不知端陽小姐今日來,所為何事?”
孔玲珑之前,沒有喊過端陽靈的姓氏,也自動避開了和端陽靈相識的事實。此刻才直接稱呼對方,端陽靈的神色也是一變。
片刻後,端陽靈冷嗤了一聲:“你果然還記得本小姐。”
孔玲珑說道:“花宴上端陽小姐仗義執言,我怎麽會忘記呢。”
端陽靈有些煩躁:“少來,本小姐又不是為了你。”
孔玲珑一時沒有再說話,從這幾句對話裏,不難猜出端陽靈的真實意圖。
既然猜出了,她便不适宜再出聲。
果然端陽靈煩躁了一會之後,再次看向孔玲珑,這次的目光要冰冷的多,她忽然問出來:“你也不必裝傻,花宴上的一切,你早有預料吧?”
孔玲珑看着她,坦然說道:“并沒有。”
她的确沒有,直到端陽靈忽然拿出了那份文書,她都沒有想到之後的發展。
可端陽靈卻認定了她在占便宜賣乖,冷冷笑幾聲:“撒謊,看你之前在花宴上假裝鎮定,讓人覺得你寧死不屈,其實心裏早就知道,本小姐會去救你?”
端陽靈越說越牙根咬的死緊,哪有人真的會不怕死,果然還是事先知道的吧?是夙夜哥哥告訴這商戶女子的?讓她知道肯定有驚無險,才敢擺出那麽一副假清高的樣子?
孔玲珑并不是真正端陽靈這個年紀的少女,應該說她曾經完完整整經歷過了這一段少女時光,她幾乎可以看穿端陽靈此刻心中的嫉恨和懷疑。
她看着端陽靈,知道自己此刻說錯一句話,就會讓這少女在怨恨的道路上走遠。
孔玲珑坦然面對端陽靈的憤怒之火,輕輕搖了一下頭,才仿佛淡淡說道:“端陽小姐便是說笑了,我若有那般神通,能讓小姐這樣一個四大家族的嫡女為我出頭,我何必還在宮裏跪了那麽久,還惹得貴妃娘娘的宴會都不歡而散。幸好是貴妃娘娘寬宏大量,不與我計較,否則此時我不得整日戰戰兢兢?”
☆、183章 曉之以理
得罪當寵的貴妃是什麽下場,就是再無知的人都知道。何況端陽靈懷疑她神通廣大,既然神通廣大,又怎麽能做這麽蠢的事。
孔玲珑的語氣也沒有什麽起伏,神色之間更看不出來什麽,綢緞莊其他人更是不敢說話。
端陽靈的目光怔愣着瞧她,一時間拿不準這商戶女子是真傻還是裝傻。
而她話語中有一句話更戳了端陽靈,孔玲珑說四大家族不會為她出頭,夙夜也是四大家族的,所以?
“你……”端陽靈咬着牙,臉上有愠色,“你不要強詞奪理。”
端陽靈冷靜下來,夙夜在花宴上插手幫忙已經是事實,她怎麽能容這商戶女再狡辯。
孔玲珑淡淡垂眼睑:“端陽小姐這樣說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她像是意興闌珊地放下了手中綢緞,臉上沒什麽懊惱,卻也絕不高興。
端陽靈一見再次咬牙:“說,你是不是認識,認識……”
磨了半天發現這句話在大庭廣衆之下仍舊是問不出來,端陽靈只能愈加惱怒地瞪向孔玲珑,把所有的不滿都發洩給眼前這個女子。
端陽靈也曾想過,為什麽夙夜要讓她在花宴上做那些,他想要什麽,可當時只要見到夙夜,她滿心就已經沉浸在他一笑中,還有他當時問她:“端陽妹妹與都督府華小姐不合?”
這句話讓端陽靈激動的無法自控,以為是夙夜知道了什麽,知道了她和華紅绡不合的緣由。
既可以打擊華紅绡,又可以幫夙夜的忙,端陽靈根本無暇讓自己多想。
孔玲珑慢慢說道:“端陽小姐想說什麽。”
端陽靈更加惱恨,這商戶女子就是在裝傻,她要是能說出來,還用她裝模作樣嗎?
孔玲珑看向劍拔弩張的方隐,和一衆端陽家的打手,這才說道:“這麽多人擠在門口,恐怕讓人誤會引起麻煩,最近這條街上都不太平,要是有人不知真相去報官,怕是不妥。端陽小姐看起來還有話說,不如我們去雅間坐坐?”
端陽靈剛進來時的氣勢洶洶,只怕孔玲珑說這樣的話她也不會答應,但現在一番較量,想來這大小姐的氣焰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端陽靈聞言果然咬了咬唇,露出戒備又進退不決的神色,要讓她這樣把心裏的話問出來,她确實覺得丢人,但要是聽從了孔玲珑,她又覺得更惱怒。
她一向發號施令慣了,進了這裏又是打算興師問罪,被孔玲珑四兩撥千斤地擋在這裏,心頭早就燒了一團窩囊。
這時店鋪外面有人忍無可忍:“有打手了不起?我倒要看看裏面是誰家仗勢欺人,不排隊就罷了,還帶人直接闖進去?莫非覺得京城沒有王法嗎?!”
孔家既然把綢緞莊開在這裏,往來的就都是富貴豪門,門外人吼這嗓子說明也不是泛泛之輩,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孔玲珑這時看向面無表情的端陽靈:“小姐,雅間裏很清靜,聽不見這些嘈雜,不如進去?”
端陽靈這才冷冷點了點頭,孔玲珑便對諸葛青雲使了眼色,讓諸葛青雲接管了外間店鋪。
雅間裏,玉兒給這個一臉不快的大小姐斟了紅梅茶,就自覺退到一邊不惹晦氣。
端陽靈先按捺不住,從鼻子裏哼氣道:“實話告訴你,本小姐當日才不在乎你這個商女和那個女繡工的死活,本小姐願意拉你們兩個,也是看在……一位兄長的面子。”
孔玲珑很配合地點頭:“多謝端陽小姐,多謝您那位兄長仗義出手。”
端陽靈看她就是個棉花,怎麽使力都打不出來,不由狠狠一瞪:“別在這裝的和不知道一樣,你根本就是、根本就是、你認識夙夜哥哥對不對?!”
一口氣吸氣,問出來也沒有多難,接下來就是狠狠盯着這商戶女招認。定然是這女子蓄意勾引的夙夜哥哥,不做第二種想。
孔玲珑也喝着茶,聞言,擡起目光,幾乎是恰到好處掠過一絲驚訝,半晌,才開口說道:“你說夙夜公子?”
端陽靈給她弄得一團火不上不下:“是又怎麽樣?!你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對不對?”
孔玲珑停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麽接話,等端陽靈臉上怒火旺盛,她才垂目說道:“這确實是一樁偶然的事。夙夜公子之前去過一次鹹陽,說是打算找到一味草藥,可惜只有我們那裏孔膳堂還能找到一點,夙夜公子還說那藥是救命的,能找到着實算運氣。說起來我孔家做過不少生意,能恰好救人一命當然是造化,倒是沒想到在京城還能和夙夜公子一見。”
端陽靈聽着聽着臉色就變化多端起來,等确定孔玲珑說完了,她才看着那張顯得平靜過分的臉,幹咽一口說道:“就這樣……你,你是說,夙夜哥哥他去過鹹陽,從你們店鋪裏,買到了他所需要的藥材?”
孔玲珑點點頭,說道:“就是如此,當時他還不曾透露過姓名。”
端陽靈一眨不眨地望着孔玲珑,玉兒站在角落裏望着,覺得她的神色變化可謂多端精彩。
端陽靈下意識脫口而出:“所以你來了京城才知道他是誰?”
原來是這樣?!對,那人是夙夜哥哥,他是家族的少主,去一個鹹陽的小地方,怎麽可能自曝身份,自然是用了化名。
那這個孔玲珑,是自己來到了京城以後,不知不覺聽見了有關四大家族的傳聞,才知道的夙夜哥哥真實身份是什麽、花宴的時候,她也是真的不知道有人會救她一命?
端陽靈心裏幾乎跳躍起來,而對面孔玲珑居然配合地點頭:“沒錯,是這樣的。”
端陽靈幾乎按捺不住從桌邊跳起來,但她緊緊壓着自己的腿,臉上的得色卻沒能掩飾住。
玉兒默然無語地轉過臉,就連她都能看出來了,這端陽小姐分明是吃醋吃到了自家小姐頭上,驟然覺得這個醋吃錯了,又開始喜上眉梢。
端陽靈看着孔玲珑,正要得意地說幾句,忽然她面色一板,想到了什麽般冷冷看着孔玲珑:“你,不會借此要挾夙夜哥哥為你做事吧?”
還不待孔玲珑回答,她又反唇相譏道:“你最好不要有那個想法,花宴本小姐救了你,權當替夙夜哥哥還了你一個人情,你若還挾恩圖報,貪得無厭的話,本小姐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孔玲珑臉上的訝異更鮮明了幾分:“怎麽會?我一個沒根基的人,如何要挾堂堂家族的少主?”
端陽靈聞言更得意了,對孔玲珑揚了揚下巴:“你知道就好。”
端陽靈難以再按捺心中喜悅,直接扭頭腳步輕飄飄就出了雅間,甚至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帶着她那群黑衣護衛浩浩蕩蕩離開。
倒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雅間的桌前孔玲珑一動未動,慢慢地喝完了一碗紅梅茶,這茶火候正好,紅梅酸甜甘爽,對面冷掉的那杯實在可惜了。
玉兒不滿地道:“她怎麽知道小姐認識夙夜公子,居然還一副興師問罪的陣勢。”
而且就算小姐認識又怎麽樣,這位端陽靈有什麽立場跑來叫鬧這一通。難道不知道小姐才是真正的,玉兒狠狠咬住了自己嘴。
——
梁貴妃宮裏的老嬷嬷,正開始擠眉弄眼地告起狀來,“娘娘,您是不知道那賤商之女多上不得臺面,滿腦子只剩那些銅臭氣了,娘娘給她賞賜她居然大膽利用手段當做攬財的工具,這還不算,簡直尾巴翹到天上,娘娘如何能容忍這賤商玷污您的清譽?”
梁貴妃面色層層精致妝容下看不清楚,她只是斜斜瞥了一眼那老嬷嬷,似乎沒有喜也沒有怒。
但這老嬷嬷人精一樣,服侍梁貴妃少有二十年了,自打進宮就跟随,當即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奴就說華小姐一個都督府嫡小姐,怎麽那般不重身份,非要和一個賤商之女锱铢必較,現在看看,倒是華小姐有點先見之明,怕是她早就看出那賤商之女不是個好貨色,想先下手為強,誰知道還是棋差一招,不過好在沒有連累娘娘,到底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這連捧又帶着谄媚的話音,梁貴妃輕輕飲了一口茶,卻已經回想起來當天遇到的孔玲珑的模樣。唇紅齒白,還有一股子讓人不舒服的傲勁兒。
梁貴妃這些出自高門貴族的人,幾乎每個人心眼裏都覺得市井地方養不出什麽能上臺面的女人,就算有些姿色,也不過是空有皮囊的俗物。至于最低等的商賈,更是銅臭滿身,可是這孔玲珑的出現,好像是在嘲諷她們。
她冷冷問道:“聽說白芷醫館準備易主了?”
嬷嬷察言觀色,她們這些親近貴妃的人自然曉得,那白芷醫館名義上是個醫館,實際上是華家用來幹什麽的。不由回道:“老奴還真是不曉得,要真這樣,那華小姐這次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被個賤商女倒打一耙。唉,可憐了華家經營這麽多年。”
花宴過後,華紅绡名聲不好,就好像一塊白玉上面的污點,總歸是去不掉了。這時候把白芷醫館轉手,豈非說明都督府要放棄經營多年的念想。
梁貴妃戴着護甲的手慢慢捏住扶手,她跟都督府結盟這麽多年,就是看中華紅绡還是塊料,指望能進四大家族,現在那丫頭爛泥扶不上牆,這就要棄子認輸了。
而歸根結底,這一切還是因為……
梁貴妃倚在美人榻上,涼冰冰地說道:“去查一查,那個孔家是什麽來路,是怎麽勾搭上陛下從前的臣子的。”
嬷嬷故意地說道:“娘娘,哪裏還用查,肯定是那張臉勾搭上的。不然她一個商門女,除了姿色還有什麽。”
梁貴妃何等精明的人,已經聽出了嬷嬷暗示的弦外之音,她不禁似笑非笑盯着那嬷嬷:“你是在提醒本宮,那女子可能是個紅顏禍害,本宮無論如何都該置她于死地?”
宮裏的女子都有那一根緊繃的弦,哪個女人有可能成為自己地位的威脅,都是及早掐死在搖籃中,越有姿色的女人越不能留着冒險讓龍椅上那男人看見。
那嬷嬷立刻谄媚地說道:“老奴還不是希望能為娘娘分憂,少一個禍害也是好的。況且那女子現在搭上了宮裏的人,要真的有一天在萬歲爺面前晃了晃……”
梁貴妃含笑的面上頓時寒光一過,冷斥道:“好你個吃裏扒外的老東西!本宮問你,收了華家多少錢,你要這麽在本宮面前班門弄斧?!”
嬷嬷原本心裏正自得意,覺得自己說中了梁貴妃的心裏所想,冷不丁被突然發難,她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頭:“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梁貴妃聞言卻更添了愠色:“花宴上本宮已經被拖累了一次,怎麽,你還想幫着她們讓本宮再次顏面盡失?!”
嬷嬷已經跪在地上抖成了篩子。
她此刻後悔也來不及,原本只以為收了白夫人好處,在貴妃面前撩撥幾句即可,卻忘記了貴妃走到今日,是何等不好糊弄之人。
梁貴妃冷冷盯着那老奴:“你起來吧。”
嬷嬷顫顫巍巍站起來,一邊痛徹心扉向梁貴妃表忠心:“老奴都是一時糊塗,還請貴妃原諒此一回!”
梁貴妃冷道:“念在你伺候本宮多年份上,本宮不與你計較。下次還有再犯,你自己知道什麽後果。”
梁貴妃在皇帝和外人面前都是一副端莊溫和的模樣,可她宮裏的下人沒有這種待遇,尤其是生了二心的人,下場都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那嬷嬷被鎮住了,再次跪下抹淚謝恩。
梁貴妃再次說道:“想借本宮的手給她都督府除去障礙,這母女倆可真是打的好算盤。”
說到底都是利益聯結,誰對誰當真。梁貴妃之前讓人去查孔家,已經存了一點對付孔玲珑的心思,但是她可以有心思,卻不能被周圍的人主動挑撥。兩者的差別完全不同。
當下梁貴妃冷嗤了一聲:“司徒進宮了沒有?”
——
謝謝yanli0***童鞋的打賞哦
☆、184章 錦衣衛營
錦衣衛指揮使梁輝,再次踏足孔家的鋪子,上次的是個醫館,這次就是綢緞莊。
當那些穿着錦衣衛的飛魚服,腰間挎着刀的一群錦衣衛悄無聲息占領此地的時候,這次沒有一個客人說出不滿,甚至所有人盡可能屏氣斂聲地,讓錦衣衛不注意自己,接着腳底抹油利用最快的速度從這家綢緞莊裏抽身。
果然還是到了這一天。
孔玲珑帶着兩個丫鬟,自雅間裏出來,目光淡淡掃過屋裏的錦衣衛。
所有人都是同一副面孔,不近人情的冷酷傲慢。
和傳說中老百姓對錦衣衛的印象一模一樣。
于是孔玲珑也開口問道:“有何貴幹?”
梁輝第一次面對這個少女,但是有關這個少女和她背後的家族所有資料,早已經是事無巨細地在梁輝腦子裏面。
錦衣衛的情報從來沒有出過錯,所以對于孔玲珑他了如指掌。
梁輝慢慢一笑,但是錦衣衛指揮使的笑容,絕對稱不上和善。應該說,見到這個笑的,都該找個地方躲起來,甚至很多人見到了之後,都不一定能再見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
孔玲珑對着這個笑,完全能體會那種就是要讓你害怕的心裏,她也微微地一笑,問話也沒有變:“所以,有何貴幹?”
孔門家訓,別人如何對你,你要如何還之,這一個笑容孔玲珑還的很有禮數。
但錦衣衛們就不樂意了,他們更喜歡被人無禮的對待,這樣才能顯示他們的強權和強勢。
孔玲珑就是不按劇本走,那能怎麽辦,梁輝不經意地擺弄着他的腰刀,說道:“有人舉報,你們非法經營。”
孔玲珑立刻反問:“這事歸錦衣衛管?”
梁輝身後那群錦衣衛立刻把手都按在刀上,根本是連理由都懶得找了,錦衣衛上門還要什麽理由,這女子根本無知者無畏。
而一直保護孔玲珑的方隐,此時站在角落裏,将手緊緊捏成了拳頭。
他沒有出去,因為在孔玲珑讓他留下來的第一天,就告誡了他,任何危險他都可以挺身而出,唯獨這個危險,變成錦衣衛的時候。
當時孔玲珑問他:“如果你們當時不是那麽沖動,龍安镖局還會走到今天這個局面嗎?”
這句話讓方隐此刻定身在角落裏,無法邁出去一步。
梁輝此時笑了一下,沒什麽溫度的笑,說:“孔小姐,你是個聰明的人,有些話需要說的那麽明白嗎?”
需要說的那麽明白嗎?不需要,孔玲珑肯定明白她就是得罪了人,才會惹得錦衣衛上門,現在就算她想找出個公道,公道也早就不存在她這邊了。
孔玲珑看了眼身後的綢緞莊,慢慢問道:“哦,那你們是要封鋪子,還是要……抓人?”
梁輝笑了,說道:“得罪,恐怕兩樣都得做。”
玉兒跟茯苓站在孔玲珑不遠的地方,她們兩個預判過很多次和錦衣衛對峙的情形,但真正面對還是被氣的牙癢癢。這群吃人魔。
錦衣衛哪有什麽良心,看到他們腰上的刀,他們整個人也就是一把刀。
孔玲珑施施然擡起了手:“可以,帶我走吧。”
梁輝看了一眼她,從這女孩子眼中看到了一點情緒,她在告訴他,讓他只帶走她一個人。
這時候沒有害怕,還能用這種方式和人交流條件。
梁輝面上不顯露,心中覺得有意思。
他一邊說道:“把枷鎖拿來,給孔小姐戴上。”
玉兒眼睛含淚,着實沒忍住,站出來說道:“你們也太不講理了!”
孔玲珑凝視梁輝:“玉兒,不要跟錦衣衛講道理。”
他們的道理,就是他們說什麽都是對的。
梁輝面上掠過一絲冷意,他知道孔玲珑什麽意思,他們是這皇城的一把刀,割到誰的身上他們不能做主,誰見過刀能講道理。
孔玲珑被戴上了枷鎖,她瞥着那枷鎖,趁着方隐幾個人暫時還能忍,目光看着他們說道:“你們先回宅子裏等我。”
這就是少當家離開前的命令,兩個丫鬟和方隐都低着頭死命咬牙。
孔玲珑頓了頓,接着道:“誰要不聽我的話,以後就不是孔家人了。”
梁輝斜睨着她,說道:“孔小姐很确信自己還能回來嗎。”
孔玲珑也淡淡回擊:“這世上只要能進去的地方,當然就可以出來。”
斷沒有只能進不能出的道理。
梁輝臉上露出奇異的笑:“是嗎。”
孔玲珑不理他,直接轉身:“錦衣衛的效率不必浪費在我這小店上,既然抓住了人,就走吧。”
第一次見到催促錦衣衛把她帶走的,不僅是梁輝覺得沒意思,這次來的錦衣衛們好像都沒有體會到多少快意。
一群人憋着臉,把孔玲珑鎖着,直接在大庭廣衆之下,送上了錦衣衛的囚車。
要知道這兒是鬧市區,他們故意挑着人最多的時候來,當場鎖了人,還讓一個姑娘有意露在衆人的眼睛裏,這不就是在斷人活路麽?
果然是陰毒狠辣的錦衣衛做事,在他們眼睛裏,男女老弱,都是一樣沒有區別。
但綢緞莊的所有人都把血淚咽回到肚子裏,他們就算現在沖出去拼命也沒有用,命可以拼了,卻依然救不回他們少當家。
孔玲珑被囚車拉到了挺遠一處地方,一路上她受到了很多注目,個個都對錦衣衛避而遠之,看着她的視線也像是在看着死人。
但孔玲珑始終沒有露出什麽表情,她這副樣子,在錦衣衛眼裏只是更找死。
梁輝騎在馬上面,幽幽一笑道:“雖然我們這些人沒什麽心,但看到孔小姐這樣的性子,就覺得小姐得罪人一點也不稀奇。”
一個女子,頭揚的那麽高,不懂得屈身服軟,或許也可以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因為若是孔玲珑生在貴門世家,她就是性子再跋扈一點,也沒事。但她不是啊,她這樣的商戶賤門出身,偏還要不認輸,就不能怪被人踏在腳底下了。
梁輝如是悠悠地想着。
他也注意到兩側跟随的暗衛漸漸少了,果然這群人不會為了這個商戶之女沖出來,因為和錦衣衛正面交鋒,就說明了兩方對立的局勢,那就不是簡單的對峙了,而是兩個家族勢力的碰撞。
京城的世家哪個會做這種事,損人不利己的。
梁輝一路安然地将孔玲珑帶回了錦衣衛大營,到了這裏,就是到了鐵柱牢籠,插翅難飛。
這時候他才揮手打開了囚車,兩個錦衣衛把孔玲珑押了出來。
孔玲珑目光清淡,冷冷打量這方小院子。
她聽說過錦衣衛的種種手段,這方看似清朗的小院裏還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人的冤魂。
梁輝見她到現在還不知懼怕,不由笑了笑:“就快了,孔小姐,你可以先保存點體力。”
一會兒可以堅持的久一點。
——
幾乎是同時暗衛們回到了楓煙小築,讓夙夜得知了孔玲珑被錦衣衛抓走的事。
夙夜那張總是溫雅的面孔,簡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震怒:“所以她就被帶走了?我怎麽交代你們的?!”
暗衛料到有此一難,沉聲說道:“少主讓我們不計一切保護孔小姐。我們知道,但今天來了錦衣衛四十八人,屬下預估了他們的戰力,這些人看似不起眼,居然都是錦衣衛裏的死士,身手可以排進前十。屬下們計算了一下,如果真的硬拼,屬下們解救孔小姐的概率不足一半,因此屬下鬥膽下令撤退,此事必須先禀告少主。”
聽了這番話,夙夜臉上的震怒沉了下來,“錦衣衛居然派了死士?”
暗衛目光銳利:“就好像他們已經知道,孔小姐身旁有我們保護一樣。”
夙夜眼中劃過了厲色,這也不是不可能,駱從容見機插話進來:“畢竟錦衣衛後面真正的手,是司徒家那個瘋子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