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2)

才進了梁大人的錦衣衛,但這種人能有什麽忠誠,當然是牆頭草兩邊倒,看到我出的價錢心動,轉頭就把梁大人賣了,梁大人你說,這種叛徒還留着幹什麽?”

在梁輝聽到朱王三名字的時候,就猛地沉了沉臉,等孔玲珑說完,意想之中的暴怒沒有出現,梁輝只是深深凝着孔玲珑:“孔小姐,你可真是讓鄙人刮目,朱王三,去年他去鹹陽執行任務,險些砸了你孔家的得月樓,據傳孔小姐還當面罵了他一頓,此人當然不堪大用,但沒想到孔小姐一直記得此人,這種時候,還把他推出來送死?”

梁輝一個字都沒有信孔玲珑剛才的話,只是朱王三這個名字讓他立刻想起了去年的一樁樁事。司徒大人當時就想在鹹陽弄死這位孔家玲珑,不惜借調了錦衣衛,帶頭去的人就是朱王三。

朱王三那副德行梁輝一直沒有放在眼裏,所以這種遠途的任務直接派了他去做,沒想到朱王三卻極為高興,當時跟他一起去的錦衣衛,早已經将他狐假虎威的嘴臉告訴了梁輝。

孔玲珑看梁輝沒有上當,也沒有失望,幽幽說道:“此人總是該死的。”

“在孔小姐眼裏,”梁輝冷冷不動,“我們錦衣衛都該死。”

————

楓煙小築內,回去的暗衛一字一句說:“少主,我們看的清清楚楚,馬車上的人就是孔小姐。”

玉兒先就激動起來,幾下才忍住眼淚,然後望向了夙夜。

夙夜半晌沒出聲,還是駱從容了解心意,問那暗衛道:“有沒有可能是別人戴了面具假裝的?”

距離孔玲珑進錦衣衛大營,還不足一天時間,從來沒有誰進了以後可以出來,更不要說這樣短暫的時間,甚至還是坐馬車。

即便是駱從容,在這皇城裏浸淫了多年,也聞所未聞這種事。而錦衣衛中,歷來密制的那些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曾經就有意圖劫獄的人上過當,被錦衣衛用計一網打盡,人沒救出,還平白搭上了幾條命。

暗衛斬釘截鐵:“不會,孔小姐特意打開窗戶朝我們這裏看了一眼,人皮面具只能騙那些外行,絕對瞞不過我們的眼睛。”

皇朝暗衛,怎麽會識破不了這些手段。況且,人皮面具戴在臉上,那人絕對不可能做出多餘的表情,但馬車裏孔玲珑的臉孔,活靈活現絕對是本尊。

玉兒終于哽咽道:“我要回去等小姐。”

夙夜道:“玉兒,再等一等。”

Advertisement

玉兒不知道還要等什麽,她剛才哭了一氣,此刻還在酸澀哀傷的狀态中,站在那裏回望夙夜。

夙夜緊緊閉了一下眼睛,才慢慢地揉着眉心:“你說玲珑是坐馬車?”

暗衛回道:“是,而且錦衣衛營中,應該只有一輛馬車。”

是什麽馬車,他們都心知肚明。

夙夜更心知肚明,他泛白的指骨按在石桌上面,臉色與手一樣白。

如果玲珑沒事,不僅沒事,還坐了錦衣衛唯一一輛馬車出來,這件事用常理來想是想不出道理的,可是,若不是常理呢?

駱從容從夙夜蒼白面上看出了端倪,他也是一凜,緩慢道:“少主,您最終選擇沒有拿走的東西……”

夙夜悄然去鹹陽,頂着為母親尋藥的名頭,就算有人查的再深一點,也只能查到這個。但駱從容和夙夜走一趟鹹陽,自然還有秘密任務在身,只是,臨到末了,少主心了軟,沒有拿走

夙夜心亂如麻,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就只剩下這唯一的選擇,玲珑要想逼迫錦衣衛那群人,她手裏的籌碼,只有那樣東西。

玉兒見夙夜遲遲不開口,恐擔憂有變化,正急的時候,夙夜已經一眼瞥過來,對玉兒說道:“玉兒你暫時哪裏也不要去,信我,等我回來再說。”

玉兒心驚着:“公子您要去哪兒?”

夙夜朝駱從容使了一個眼色:“我先進宮,晚了怕來不及。”

(這章涉及到前文一些內容,有忘記的親可以暫時溫習一下)

☆、187章 必不負你

綢緞莊的夥計已經散的七七八八了,畢竟大難來時各自飛,少東家被錦衣衛囚車游街,誰家裏都有點妻兒寡母,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冒險。

孔玲珑可以理解。

孔玲珑回到了自己的宅子,果不其然方隐和茯苓都等在這裏,一看見孔玲珑,兩人都是不可置信的驚喜,也難怪,就算是孔玲珑說了那麽一句,會回來。但誰也無法毫無心理負擔地相信,這件事會真的發生。

孔玲珑看着四周,道:“玉兒呢,還沒回來?”

茯苓忙說道:“是的,玉兒在小姐剛離開就去找了夙夜公子,現在還沒有信。”

沒有信應該是最好的信,孔玲珑相信玉兒,也相信夙夜,她知道玉兒一定把話已經帶了。

孔玲珑看着方隐的臉色,這個彪形大漢,短短半日時光好像已經老了十歲,他應該是想到了自己龍安镖局的遭遇。

孔玲珑應該對方隐說一些鼓勵的話,但面對這樣未蔔的前途,孔玲珑沒辦法說出來。

她只是走到方隐身邊,方隐艱難扯出一個表情:“少當家,是如何回來的?”

如果少當家能回來,這一切好像就都有了希望。

孔玲珑看着他,道:“這段時間,你可以先離開這裏。”

方隐臉色僵直:“為什麽。”

孔玲珑卻不能給他一個希望的解釋,避開視線道:“你可以自己選擇去哪,順便告訴你藏起來的那些兄弟,如果真相一直沒有大白,就永遠不要出來。”

龍安镖局那些江湖人,就算浪跡在市井中也能生存下去,總好過逞匹夫之勇,一露面就會被追捕的官兵抓住。

方隐下唇顫抖,卻堅決道:“不,大小姐請了我當護衛,我不會走的。”

茯苓也看着孔玲珑和方隐,神色間擔憂和哀傷。

方隐繼續顫聲:“不管大小姐做什麽,我都陪在大小姐身邊。”

他們龍安镖局的人,沒有人貪過生怕過死,方隐也不可能讓少當家犯險,自己卻躲着,就算死也是頂天立地,就像趙總镖頭那樣,最後也沒有對那些人屈服,可若是躲起來,就是後半輩像過街老鼠一樣活着。

孔玲珑盯着方隐鐵青色的臉,慢慢道:“随便你吧。”

她轉身回了宅子,茯苓連忙跟上去,憂傷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如木樁一樣的方隐。

玉兒一夜也沒有回來,期間茯苓還有些犯嘀咕,但孔玲珑則是沒有過問一句,似乎覺得此事很正常。

第二天天蒙蒙亮,孔玲珑就起身了,茯苓見狀也趕忙起來,孔玲珑正好問:“茯苓你會梳頭嗎?”

茯苓立刻點着頭:“會!奴婢從前走江湖的時候,幫自己和師父都梳過頭。”

茯苓的女師父是風塵中人,風塵中人打滾總要有許多壓身的技能,孔玲珑于是放心了:“正好玉兒也沒回來,你來幫我梳一個。”

孔玲珑平時出門或者去店鋪,都是梳一個很簡單的發式,但今天她特意叫茯苓給她梳,茯苓捏着梳子,不由就道:“小姐想要個什麽樣兒的?”

孔玲珑歪頭想了想,對着鏡子自己過于年輕的容顏,還有些适應不過來。她總認為自己還是接近人老珠黃的年紀,再怎麽打扮努力,也挽不回夫君的心。

她清麗的眸子眯了眯,說道:“有一種發式叫雲宮鬓,你會嗎?”

茯苓眼睛一亮:“會,小姐坐好。”

這雲宮鬓可是極繁複發髻中的一種,但是梳好之後的成品,卻有一種清風簡約翩翩若羽的感覺,是一種非常考驗梳頭人的功夫,但是又讓許多女子都垂涎的一種發式。

真沒想到小姐也知道這一種發式,茯苓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上一世孔玲珑執意要嫁給劉邵,盡管祖父反對,還是在出嫁這一天,竭盡所能給了她最好的一日時光,當日她梳的就是雲宮鬓,那時她覺得鏡中美人是天下間最好的,然而在那最好的背後,始終是很多人在為她鋪路。

茯苓極為認真,有一種她煉藥時候的專注,這時候,孔玲珑也拿起桌上的點珠筆,在面上勾了幾筆妝。

她真的有孔家給的天生賜福,也從不為生在孔家蒙羞,如果有人看不起孔家,她就要為孔家力争到底。因為她是當家,享受了當家人的榮耀,就要承擔當家人的重任。

祖父是她這一生的老師。

院子裏,孔玲珑和茯苓都不知道,方隐原來就那麽苦站了一宿沒動。而方隐看到前面的門被人推開來,下意識就身影一動,抽出腰上長刀對闖入者劈了過去。

立刻有人用刀跟他交鋒,兩把兵器交錯在一起,發出铿锵聲。

有個吓腿軟的太監尖聲罵道:“大膽!竟敢對禦前侍衛出手!”

禦前侍衛。

方隐眼中有怒風狂嘯而過。

他卻沒有就此松手,甚至手裏用力,隐隐想再過幾招。

傳旨太監吓白了臉色。

這時一個人影走上前來,來到了太監身前,并看着方隐,目光中有一絲溫和:“把刀放下吧。”

方隐看着這白衣公子,慢慢放下了刀,如一棵松一樣又站回了原來的位置。

裏面茯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聽到刀相撞的聲音,梳子差點一震。

還是孔玲珑面色不變:“繼續梳。”

茯苓才慢慢地抖着手,用梳子把最後一點沒完成的發绺勾上去。

孔玲珑也放下了點珠筆,鏡中略施薄妝的樣子正适合她已經看出形狀的發髻,上一世她獨守空閨,經常自己對鏡添妝,都成了一種消遣。重來一次,技藝卻沒有生疏。

門外,緩緩有一道人影倚在了那裏,似乎是在癡癡望着孔玲珑。

幸好茯苓已經梳好了,看到那人的時候,她手腕就是一抖。

孔玲珑看着門口的夙夜,剛剛升起的太陽光照在他背後,讓他看起來像是若隐若真,但孔玲珑知道他是真的。

“是你來了。”她的語氣中,一點也不意外。

夙夜的嗓音帶着一絲溫和的哀意:“是我來了。”

孔玲珑點點頭,挺好。反正總要有人來一趟,是夙夜當然更好。

茯苓還不知發生什麽事,握着梳子站在那裏幹什麽都不是。忐忑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夙夜公子,為什麽夙夜公子今天這樣早就來了?而且怎麽知道她們住的宅子呢?

孔玲珑對夙夜道:“可不可以再等一下?”

夙夜的聲音幾乎就化進這光裏:“當然可以。”

孔玲珑于是開了一個盒子,拿出一支古樸的木簪,就插在了發絲中。

傳旨的太監尖細嗓音裏帶着谄媚:“夙夜公子,還要多久咱們才能走?”

夙夜倚着門邊,頭也沒回,不冷不淡說道:“你急什麽,皇後的旨意是讓你好生把孔小姐請入宮,莫非你是不明白什麽叫‘好生請’?”

太監碰了個軟釘子,卻不敢反駁,堆着那假笑等在院子裏。

但若是仔細看,會發覺這太監看向屋內的神色,冷冰冰一片,還有點殘酷。

他們服侍在天下最尊貴的人身邊,有時候貴人說一句“善待”,背後的意思,可并不跟善待挂邊兒。

而夙夜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幽幽地,帶一縷哀意的溫柔和孔玲珑相視。

孔玲珑倒是露出了一笑:“我好了,是要進宮嗎?”

孔玲珑也心知肚明。

茯苓臉色漸漸慘白起來,她從小姐早起梳妝的動作裏,後知後覺這才明白了什麽。

夙夜眼裏劃過幽冷,他很不想讓孔玲珑進宮,可能的話,他想阻止她面對這一切,所以他遲遲站立在門邊,沒有動彈。

孔玲珑卻已經朝他走過去,她并沒有很盛裝打扮,最多只是在平時的妝面上,更精心修飾了。要進宮見那些人,自然不能殿前失宜,而有句詩叫濃妝淡抹總相宜,孔玲珑這稍稍修飾,就已讓她煥發出截然不同的光彩。

越是這般,夙夜越覺得心尖都顫了起來。

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女子,他一時情動就伸出了手。

而孔玲珑看着那只手,也含笑着握了上去。

溫暖的掌心在交握那一刻兩人都感到一陣抵擋不住的顫栗,從指間傳到他們心底。

夙夜掩下眸中狼狽:“玲珑……你今天……”

孔玲珑把手收了回來,清亮的眸光看着夙夜臉頰:“走吧。”

就好像是短暫的夢清醒過來,夙夜眸子垂下,旁邊茯苓也哽咽出來:“怎麽回事,小姐為什麽要進宮?”

盡管什麽事情也不知道,對于其他人感到榮耀的進宮,茯苓卻感到大禍臨頭。

孔玲珑看向茯苓:“你在這裏守着。”

茯苓拼命搖頭,上前一步,這時夙夜的聲音适時阻止:“我讓人帶你去楓煙小築,玉兒就在那裏。”

茯苓到嘴邊的話滑進了肚子裏,怔怔看着夙夜。

夙夜和孔玲珑對視,看到女孩子眼中閃過一抹放心的神情。

他卻覺得更苦澀,莫非他能為她做的,只有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在孔玲珑心中也得到了極大的安慰,任何時候只要玉兒和茯苓沒事,她的心底就好像比平常更有底氣。

來到院中,夙夜看着方隐:“我也可以送你去楓煙小築。”

方隐卻執拗地看着孔玲珑,雙眼裏有血色。

傳旨太監警惕的目光在方隐身上,這個人敢和禦前侍衛動手,這樣危險的人物絕不可能進宮。

孔玲珑凝視方隐:“你可以跟着,但要留在宮外等我。”

方隐目光動了動,踏前一步道:“好。”

傳旨太監下意識就要發火,看向孔玲珑,卻被她身邊夙夜的目光擋回來。太監臉上一僵,終于恨恨不再說話了。

皇後娘娘把傳旨這個差事交給了昨天半夜進宮的夙夜,這位四大家族的主子,借他十個膽子也沒法兒得罪。

于是太監草草宣了個旨,就指揮帶來的人“護送”孔玲珑進宮。

但這個事兒也由夙夜代勞了,夙夜來的時候是坐宮裏的馬車來的,他直接邀請孔玲珑和他一起乘坐。

在太監難看的臉色下,孔玲珑也沒有推辭,和夙夜一起上了馬車裏。

方隐自己騎了一匹馬,遠遠地跟在這些人後面。

難怪選擇天蒙蒙亮的時候,這時候人煙稀少,一行人不至于太引人注意,而馬車也都是改裝過,不是宮裏那種随處可見的貴氣無雙的大馬車。

車裏,孔玲珑和夙夜并肩而坐,這馬車原本可以面對面,但不知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還是什麽,夙夜和孔玲珑,似乎都覺得面對面地看着對方,對彼此實在很有壓力,所以默契地選擇了并肩坐的方式。

孔玲珑說道:“謝謝你。”

這三個字雖然是表達真誠的謝意,但是有時候也會讓人聽了還不如不聽的好。

夙夜的心情便是如此,他沉默了良久,說道:“你會直接面見皇後,到時候的宮裏,只有你和皇後兩人,這樣的事,不會允許第三人在旁。”

孔玲珑的目光輕輕轉過來,落在夙夜的臉上,她的語氣裏沒有遲疑也沒有不滿:“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孔玲珑的袖中,滑出了一個古舊的卷軸,但是再古舊,上面雕刻的龍紋,也說明這卷軸的身份高貴,聖旨。

她的目光一動也沒有動,就那麽看着夙夜:“我想把這個交給你保管。”

夙夜的目光在看到這卷軸的時候,就已經像磁鐵一樣牢牢吸附,吸的他喘不過起來。

而孔玲珑這次真的沒有發現夙夜的異狀,她還在盯着夙夜的臉:“我知道這件事,關系很大,牽連也衆多,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可以幫我。”

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可以幫我。

為了這句話,夙夜一直覺得自己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是當看到孔玲珑雙手捧着這聖旨,告訴他唯一信任的就是他,想請他保管的時候,夙夜幾乎在心裏,想紮自己一刀子。

“玲珑,你這麽信任我嗎?”夙夜像是魔怔地這麽問着。

可惜孔玲珑還是沒有從這反常中體會出什麽,她只是覺得夙夜應該是從錦衣衛那裏得知她擁有太祖時期聖旨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并不懷疑夙夜已經知道。

所以她看進夙夜眼睛裏,幽幽說道:“我信你。”

一句話,讓夙夜此生此世,萬劫不複。

夙夜伸出了手,緩緩握住那卷聖旨,他笑容中帶着哀意:“好,我必不負你。”

☆、188章 皇後暗示

孔玲珑下了馬車,夙夜要親自帶她去見皇後,可這次傳旨太監沒這麽好說話,賠笑說道:“公子,娘娘吩咐了到這裏就不必公子陪同,她會在裏頭等着孔小姐,讓我等直接送到宮門外即可。”

他們此刻已經進了內側宮廷,禦前侍衛和方隐等人的馬,早就在宮門外就留了下來。夙夜坐着皇後派的馬車,才能一路走到這裏。

孔玲珑推開夙夜的手:“沒事的,我先走了。”

她看了一眼夙夜,那一眼裏,夙夜卻明白她的意思。不由握緊了袖中的聖旨。

他知道前面的路再不願意也無法陪着她走,拿出了舊朝的聖旨,只是皇後親自召見,已經是現下最好的結果了,他若是再不依不饒,只怕反而适得其反,給孔玲珑帶去麻煩。

所以夙夜忍耐着,孔玲珑的身影在前面越走越遠,那太監還擔心夙夜會跟來,警惕地回頭好幾次,才放下心。

沒有夙夜跟着,太監神情也不用再假裝客氣,斜睨着孔玲珑,說道:“一會兒到了娘娘跟前,可莫要殿前失儀才是。”

又問道:“你懂宮裏的規矩嗎?”

孔玲珑沒有言語,兀自的朝前走着,太監正要發怒,她淡淡回應了一句:“不勞公公費心。”

太監咬牙,看一會到了皇後跟前還怎麽傲慢,真以為皇後是賞識你才這般召你?

這群太監并不知道孔家有聖旨的事,但他們通過揣摩心裏,察言觀色主子們,也知道這個孔玲珑分明是開罪了宮裏的貴人,居然還敢跟他面前沖胖子。

距離皇後宮裏好幾十米遠,連太監也不朝前走了,冷冷說:“前頭的路,孔小姐自己走吧。”

這句帶着暗示意味的話說出來,孔玲珑便擡頭看着面前的宮廷大道,忽地嘴角一笑,就邁步走了上去。

看來皇後宮裏現在的徹底肅清了,不僅裏面沒人,就連外面守着的宮人,都要避開三十米之外,這種規格的保密,是多不願意洩露哪怕一個字出來。

但該來的總會來,孔玲珑踏進皇後的鳳宮時候,也是如是想着。

意料之外的,她聽着一聲仿佛含着笑語的溫柔話音:“是孔家的姑娘吧,快到本宮這兒來!”

孔玲珑朝聲音來處看去,看到一個宮裝華美的女子,正立在殿中,顯然專門在等她來。

孔玲珑立時過去,就算第一次見到女子,她頭上的鳳冠和通身貴氣,也是讓人心生敬畏。

她在距離皇後幾米處立定,慢慢伏腰說道:“民女孔玲珑,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立刻就走前了幾步,伸手拖住她,還是那含笑的溫柔話語:“快別多禮,這兒就你跟我兩個人,還拘着那些幹什麽。”

這句話輕語柔和,讓人聽着舒服,這種相見方式,果然是一國之母的氣量。

孔玲珑擡眸看向皇後,對皇後露出了一笑。

皇後有些驚奇,片刻才說道:“大清早的,怕是你還沒睡好吧?過來坐下先歇歇。”

孔玲珑随着她坐了,被皇後拉到身邊,皇後早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這孔家女孩兒的品貌都讓她感覺驚訝,就是正經的貴女裏,生的這樣周正的也不多。

而且……她想必知道了自己被召見的原因,卻絲毫不露慌亂,剛才她進宮的樣子,自然的态度就好像和在自己家中一般,不管皇後之前預備了什麽心思,此時看着孔玲珑,她都很難生出惡感來。

孔玲珑任由皇後打量,她低垂着頭,恰好顯出自己的尊敬,皇後不由道:“丫頭,你今年多大了?”

這樣進退有度的禮儀,幾乎讓皇後模糊了她的年齡。

而她肯喊一個姑娘為丫頭,也是一種恩賜般的親近。

孔玲珑也淡淡一笑,回答了皇後:“再過一月,就十六了。”

皇後震驚,這豈不是說眼前這女子才剛剛是及笄的年齡?皇後自己就出身這世間最嚴苛的大家族,覺得自己十五歲的時候,大約是将宮廷禮節學習的透徹,但若說從容不迫,她也不敢說自己完全做到。

這女孩子出身商戶,再聯想起她手中神秘莫測的舊朝聖旨,皇後的眸中,驀然複雜起來。

孔玲珑很明白自己今日進宮,就是要被各種審視,皇後的眼睛就是至關重要的第一關,她是能完好無損從這鳳宮裏出去,還是這鳳宮将是她最後的栖息所,都要看眼前這位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将要對她做出什麽評判。

想到這,孔玲珑神情越發謙卑,她只是恰好露出清淡眉眼,讓皇後可以清晰觀察到她。

皇後再問:“你一個女孩子,擔這樣的家業,不累嗎?”

孔玲珑笑了笑,才輕輕說道:“我自幼生在孔家,享受了祖父提供的庇佑,過的錦衣玉食日子,現在祖父過世,我若連替他承擔家業都做不到,豈不是愧對他在天有靈?”

皇後一時不知說什麽,片刻道:“似你這般年紀的女孩子,大多都還長在家族的庇佑中,你卻要一個人站出來擔着這腥風血雨,着實不容易。”

大凡能做皇後的人,或許沒有其他妃子的千姿百媚,但一定有能當國母的心,這心未必無垢無暇,也可能沾染泥濘,但在天下人眼中,她的形象必須是溫和謙恭,可堪為表率。

孔玲珑目光中恍惚了一下:“誰也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玲珑能生在孔家,已經是玲珑之幸。”

皇後忽地一眯眼:“哦?為什麽這樣覺得?”

就算孔家巨富,也沒有什麽身份可依仗,孔玲珑有什麽理由非要待在孔家?

孔玲珑能感受到皇後眼中的變化,她不動聲色,說道:“玲珑生在鹹陽,自幼父母不在,全憑祖父一手扶持長大,但玲珑從未體會過寡親緣淡薄之痛,皆因祖父光風霁月,對待玲珑與周邊人沒有任何偏頗,祖父過世以前讓玲珑撐起孔家,卻不對玲珑的婚姻過多指摘。祖父曾說,生為孔家女兒,玲珑沒有自由,但卻希望玲珑在婚姻之上,比別的女子都有選擇權,要是遇不到可堪托付的男子,哪怕不嫁也可不受對方禁锢。”

皇後幾乎蒼白着臉喝道:“荒唐!嫁人怎可說是受對方禁锢?!”

孔玲珑目光卻坦然和皇後對視:“娘娘貴為國母,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如娘娘般幸運,可嫁一個天下鼎立的男人為夫。大多數女子,現在都還在蒙眼抓阄一般,到蓋頭掀起來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什麽人,好與不好都沒有回頭餘地了。這本來就是拿一生做賭注,贏了是祖上積德,若是輸了,這輩子還得打落牙門活血吞,在外面還得裝出一家和睦的樣子,斷不敢吐露半個字,如此郁結在心,豈不是這輩子都白活了?”

皇後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在孔玲珑說生在孔家是幸運那一刻,皇後想過很多種孔玲珑冠冕堂皇的回答,這女孩兒可能會說家國大義之類,或者說一些不痛不癢的重視親情的話,哪一種皇後都不驚訝,哪一種皇後也未必往心裏去。因為她自然會覺得,這女孩子只是為了在她面前圖留個好印象。

但當孔玲珑開了口,她幾乎受不住崩塌,覺得孔玲珑完全沒想要給她留下好印象,說的話用驚世駭俗形容也不為過分,對于一個女子來說,所有都是虛的,唯有一生嫁的人,才是重中之重,就算是皇後,也不例外。

所以孔玲珑用這個話題切入,幾乎瞬間就擊破了皇後戴在臉上的面具。

而孔玲珑此時的神情,則是一種極度的認真,還有執拗,給人的感覺,她的的确确是真心說出這番話,沒有一絲勉強,落到皇後眼裏,就是這孔家女兒心裏真是這麽想的。

要讓別人相信你,尤其是閱人無數的皇後相信你,你首先說的就得是真話。

這就是孔玲珑的真話。

但這真話帶着“粗俗”,不可理喻,符合她商戶之女的身份。

正好。

皇後好半晌才捂着臉,說道:“讓本宮緩緩。”

孔玲珑沒有說話,她再次垂下了眼眸,眸中有深不見底的情緒。她需要讓皇後信她,同時,還要讓皇後對她有一種身為女人的認同。

這種認同就是,這天下哪有女人不想找個如意郎君,她恭維了皇後是幸運之人,但皇後到底幸不幸運,只有皇後自己知道。而皇後畢生也不可能說出,她嫁給皇上是個不幸運的事。

但是人不管外表多華麗美好,心裏滋生的東西,哪怕永遠不說,也不會消失,活多久,就存在多久,就像孔玲珑剛才說的,嫁的不好,也要打落牙門活血吞,不能在外面顯露一絲。

這不是更悲涼嗎?

看得出皇後的手有輕輕顫抖,但她再次看向孔玲珑,還是那般不可置信:“本宮真是被你這孩子吓住了。”

孔玲珑立刻低頭:“民女為人鄙陋,說話也不知規矩,請娘娘恕罪。”

皇後嘆口氣:“罷了。你也是難得……少年心性。”

皇後将孔玲珑的話都打為少年心性,孔玲珑卻心中一笑,面上仍是有些惶惑的樣子,沒有接皇後的話。

皇後再次打量她,将她最細微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此時皇後的心,卻比她剛進宮時,還要複雜。

皇後想過很多,斷沒有想過這女孩子是這般的人。

完全不是常理,也完全不是以為的任何一種樣子。

最主要孔玲珑說的有據可依,皇後前一天聽到的所有信息中,有一條鹹陽驚世駭俗的退婚事件,正好合了眼前這女孩子說的一字一句。

拒絕了貴門公子的婚姻,被所有人明裏暗裏奚落是瘋了不成,但這女孩子我行我素的性格,卻好像烙印在了她身體裏。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做錯了。

孔家的女兒,沒有自由,但是我能做主自己的婚事。

一時間,皇後不願意也不敢承認,自己是不是有那麽一點羨慕。

皇後将那一點點想法掐死在心頭,重新注視孔玲珑:“你這孩子,真是讓本宮什麽話兒都說不出來了。本宮也聽說你曾經不顧反對退了婚,那劉公子又有何不好呢?若他不好,當初你怎會應下這樁婚事?”

這又是皇後的一番試探,因為據說,當初的婚事,就是這孔玲珑自己同意的,說明她願意嫁去劉家,那之後種種作态又說明什麽?

孔玲珑面色帶着冷意:“因為之前劉家公子名滿鹹陽,玲珑也心向往之。頭腦一熱就定了這樁親,後來祖父始終覺得玲珑操之過急,玲珑也擔心終身大事,不謹慎會出問題,所以玲珑拿錢買了劉府許多下人,讓她們幫我打聽這劉公子是否能托付終身。誰知道,連續幾個線人告訴我,劉家看不起我這劣等商戶,甚至上門提親也不是打的好心,玲珑一氣之下,自然要和他們退親,可沒想到那劉家倒是惡人先告狀,污蔑我許多的話,但既然退了親,這些我也就忍了,反正日後不再相見,管他如何呢?”

皇後覺得之前自己驚得有點太早了,這又是什麽話呢?可偏偏這話皇後也知道是事實,那劉家人看不起孔家的事情,早在密探來報的時候,皇後已經了解的事無巨細。但是,她沒料到孔玲珑居然這點都不掩飾說出來、還說的這般、這般、憤憤不平?

孔玲珑知道,自打她拿出舊朝聖旨那一刻,她的身家以及來歷,就已經被四處看不見的眼睛,都回報給了宮裏該知道的人,如今,只怕連她每頓飯吃什麽,吃多少,這位皇後都沒有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隐瞞,索性有什麽都說出來,包括她跟劉家那些東西。

皇後撫了撫胸,頓了頓才說:“你這孩子也是心實,居然還買通……總之,即便是那劉家真做的不對,你也不必做的那麽絕,難道不曾知道,凡是留下一線來,也是給對方面子嗎?”

孔玲珑卻是冷冷道:“他們都不曾予我顏面,我為何還要給他們留面子呢?”

皇後再次語塞。

孔玲珑擡着頭,仿佛又回到了那件事情當中,隐隐露出不忿來。這正是胸無城府,又沒讀過多少書的商門之女的樣子,有仇報仇,不跟你虛與委蛇,也懶得管你什麽後果。

皇後幽深的眸子中,也掠過一縷對孔玲珑的探究。

☆、189章 茍延殘喘

夙夜看到不遠地方有一面黑色的幡豎起來,而他迅速看向四周,發現在皇後宮的四個角落,都有這樣的幡雲旗。

夙夜渾身就被涼水澆透了,他難以置信看向旁邊的禦前侍衛,侍衛依舊冷漠臉孔,不為所動。

夙夜顫聲道:“幡雲旗?為什麽要動用幡雲旗?”

禦前侍衛冷冷着臉,不發一語。夙夜再問:“你們早就知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