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6)
方隐,因為生意場上,她從不會輸。
而荊無常很顯然已經動搖,只是他實在無法輕信:“你究竟是哪一方家族勢力的小姐?”
荊無常當過五年錦衣衛,知道錦衣衛素來都是權貴手上一把肮髒的刀,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京中哪一方權貴想要對付錦衣衛,這些家族的人想弄死梁輝搞垮錦衣衛,這倒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可他這回,還真的猜錯了。
孔玲珑顯然也笑了一下:“荊大人真的是太看得起我了。”
說她是家族勢力的小姐?若孔玲珑真的有這種勢力,也不會過來找梁輝了,京中哪個金枝玉葉的千金,會屈身只帶一個丫鬟,來一條冷清大街的肮髒打鐵鋪裏。
荊無常顯然在片刻的不冷靜之後,也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之前看這一主一仆,下意識就覺得是士族小姐,但此刻他算是明白了過來。
孔玲珑卻見好就收,她知道自己目的已經達到,逼得太緊反而容易适得其反。她開始朝門邊走去,一邊說:“有些事情還要荊大人眼見為實,荊大人從前是錦衣衛,打探情報自然不在話下,你可以在這城中先打聽一下孔家和我,再來決定是否相信我。”
茯苓快步跟上去,到了門口又回頭告訴那荊無常:“我們小姐叫孔玲珑,和那錦衣衛梁輝本就有仇,你自己查清楚之後,自然知道小姐所言非虛。”
丢下這話主仆二人就走了,只要這荊無常還有些當年本事,孔玲珑三個字已經足夠他知道想要的,到時候自然也就知道,去什麽地方能找到她。
——
雖說是走了,但孔玲珑篤定荊無常會來,就像是她往常談生意的時候,等到最後三分之一,就已經預料到了結果。
茯苓扶胸口:“我師父從前說過,越是爬的高的人,越是沒有廉恥,現在看來,那梁輝可真是應了這句話。”
沒有臉皮的人當然什麽事都做的出來,殺兄弟奪妻子,哪一樣是普通人能幹的。
孔玲珑說道:“物極必反,荊無常就會是梁輝以後的克星。”
其實梁輝已經算是謹慎了,放火燒了還不算,還斷了荊無常的經脈,徹底做到了想斬草除根,可惜荊無常也的确是夠無常,被兄弟那樣陷害後,還能撿回一條命,在他身上不由得就相信了一句話,大難不死的人,或許真的可以翻盤。
Advertisement
☆、197章 宮中小宴
半月後,宮裏以皇後的名義,給孔玲珑下了個帖子,邀請她參加一個小宴。孔玲珑這種身份被皇後親自相邀,傳出去或許能讓半個京城貴女都憤怒紅眼了,但作為本人,應該說整個綢緞莊孔家人,都沒有一個真欣喜的,
尤其兩個丫頭心裏都在抗拒,恨不得離宮裏遠一點。
孔玲珑卻覺得,宮裏能忍到半個月以後才來第二次找她,已經是個好兆頭了,而第二次找,是用請帖這種方式,她覺得更是一種好兆頭中的幸運。
所以她沒有什麽選擇。
玉兒跟茯苓憂心是鴻門宴,玉兒當先就要去找夙夜,被孔玲珑給拖住。
不是不信任夙夜。
而是太依賴別人,會丢了自己的爪牙。
既然是一個私密的小宴,她若是都不能獨自應付,莫非以後真要做那嗟來之食的人?
到了帖子當日,孔玲珑直接就進宮了。
而是她知道,真想要她的命,何須用這麽迂回的方法。
——
宮裏皇後面對着剛才就陰沉不定的皇帝,依然是漫不經心地讓宮女為她梳妝。
“你又找了那孔家的丫頭?”皇帝面色不善道。
皇後看着鏡中的珠花,輕輕笑道:“是啊,說起來陛下是不是還沒有見過那個孔玲珑,不如正好就此瞧一瞧,陛下也好知道,這一進京城就引得四方窺視,甚至驚動了貴妃的女孩子,究竟是什麽人。”
四兩撥千斤,皇帝立刻看過來,目光動了動。
皇後微笑不動,看到皇帝的目光危險地眯起來:“皇後,你這是什麽意思?”
別看皇後始終溫溫和和,但只有她嘴裏的話,永遠能那麽有力地擊中皇帝的心。
皇後扶着宮女手,款款轉身面對着皇帝,語氣細柔:“臣妾能有什麽意思,自然都是一心圍着陛下。說起來那孔玲珑也有點可憐,孔家這一代就剩她這個孤女,沒有親人依仗,倒是可惜那一張臉,若非被出身所累,這滿京城的貴女佳麗,怕是都得讓她一頭。”
之前說孔玲珑已經被京城許多人暗中觊觎,現在又點明孔玲珑的姿色連京城貴女眷都比不上,要是這還聽不出什麽,也就不是皇帝了。
看着自己這位心有九竅的皇後,皇帝伸手捏住她肩,笑的有些寒意森森:“皇後,就算那孔玲珑姿容角色,那又如何,莫不是皇後還想為朕再添一位佳人?”
皇後也笑意妍妍:“孔玲珑若真成了陛下的妃子,難道還不是好事一樁?她手中握着不應屬于她的皇家之物,若成為陛下妃嫔,這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皇家之物歸屬皇家,孔玲珑一個商戶女也從此飛上枝頭。
簡直沒有比這再完美貼切的了。
皇帝的手忽然就撫上了皇後的臉頰,這才無比輕柔地吐出話:“朕也不知修了幾輩子的福,才有了皇後這樣的賢妻。”
皇後咯咯地笑了起來:“臣妾的所有還不都是陛下給的,說起來若那孔玲珑是個貌醜無顏之輩,臣妾說什麽也不會委屈陛下,自然有別的法子對她。但既然老天也給了她一張臉,便算是她的運數,能成為陛下的女人,就是她的運。”
皇帝都忍不住面露輕嘆,說道:“所以不管這後宮多少女人,朕的妻,才永遠只有皇後。”
這樣聰明的女人,天下又如何容易能找第二個。
——
孔玲珑這次依然只帶了茯苓一個丫頭,這宮裏如狼似虎,一個人跟一百個半分區別都沒有,再怎麽準備也是弱勢,那索性就弱勢的直白一點好了。
“孔小姐,請跟咱家這邊走。”一個太監走過來引路,态度都很殷勤。
而這個太監,居然正是她上次進宮的時候,引着她去的那個。當時,這太監對她很不屑。哪怕有夙夜在旁都沒有掩飾。
可是,孔玲珑完好無損從皇後宮裏出來,并且這次直接進宮參加小宴,這些慣會見風使舵的奴才,頓時就覺得這孔家女的身價應該是不一樣了。
所以太監這會兒一改之前的傲慢,恭敬又陪着小心。
但孔玲珑的臉色還是一樣,和第一次進宮的平靜幾乎如出一轍,這讓太監暗暗心驚了一把,他們不怕把情緒擺在臉上的主子,甚至因為境遇改變狠狠羞辱他們這些奴才的都大有人在,但孔玲珑眼裏好像壓根看不到這些。
若說寵辱不驚,就是真正出身世家的貴女,這個年紀也做不到吧?
孔玲珑不驚恰恰是因為她沒有貴女那樣的身份,驚和怕這種情緒一點作用也沒有,走進這皇宮,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那太監一路把她引到了距離皇後的鳳宮不遠處的一個地方,這裏亭臺樓閣,果然是個适合舉辦私家宴會的地方。
而孔玲珑的身份,不用介紹,一踏進去,所有人僅憑衣着就判斷出來了。
院中有一個豔麗臉龐,頓時就扭曲了。
此人是梁貴妃,小宴裏的人數本來就不多,參加的貴女攏共只有五位,都是身份極高可比半個公主,剛才皇後就含笑賣關子,說還有一位貴客沒到。
萬沒想到,這“貴客”是孔玲珑!?
其他五位貴女也是帶着好奇,畢竟皇後親自說了等的人,她們當然想看看。卻沒想到,等了半天,來的是一位穿着荊釵布裙的女子,身後還只跟着一個丫頭。
她們這些貴女進宮赴宴,少說也要帶六七個丫鬟跟随伺候,斷沒有見過只帶了一個人的。
梁貴妃此刻的神色,可用陰寒來形容。
可皇後那廂,卻已經含着笑意:“玲珑來了,快過來坐,不必拘謹了。”
孔玲珑也是一掃就把花園裏的情形盡收眼底,見狀立刻垂眸說道:“民女來遲了,請皇後娘娘降罪。”
這裏一衆貴女的神情有驚訝有鄙夷,甚至皇後和梁貴妃都各有深意,唯有一道真正溫和的視線,落在孔玲珑身上。
孔玲珑立刻感覺到了。她微微目光看過去,看見皇後身邊坐着的一個女人,穿着不遜色皇後的華貴,可是面龐上,卻一派親切柔和的笑意。
這時皇後笑說道:“你極少入宮,不認得路也是正常的,不必介懷。”
皇後居然這樣說……孔玲珑已經明白了,自己入場的這番,怕也是皇後安排好的。
明眼人都看的出,這些女眷包括梁貴妃,都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但孔玲珑進宮的時候,卻是早就被人定好的,按理說應該趕在小宴開始之前才對。
但她自然不可能說什麽,孔玲珑下拜道:“民女多謝皇後娘娘。”就走向那唯一空着的位置。
皇後笑意盈盈:“本宮今日的宴會,可真是買了大面子了,連青禾夫人都賞臉參加了,看來注定今天不凡。”
青禾夫人,孔玲珑暗自又看了一眼和皇後并肩的女子,卻發現那位夫人居然也看着她微微一笑。能坐在皇後旁邊,連梁貴妃都沒有的位置,這位夫人不知是什麽人?
孔玲珑收斂起心緒,走到位置跟前坐了。
這時,皇後才好像向衆人解釋地笑道:“孔小姐是這京中綢緞莊的主人,之前她帶了兩匹料子給本宮瞧過,本宮很是喜歡,今日就邀請她一起前來,你們可不要有意見。”
堂堂皇後笑着這樣說,誰會有意見?誰敢有意見?
梁貴妃眼睛裏陰冷,面上卻咬着銀牙笑說:“孔小姐的綢緞都能入了皇後娘娘的眼,就沖這一點,她來這宴會也分屬應當。”
皇後和貴妃都發了話,諸位貴女紛紛附和了幾句,一邊目光卻齊齊落在了孔玲珑身上。
頂着這麽多貴女還有梁貴妃的注視,想要在小宴上平平無奇待着,是絕不可能了。
皇後吩咐正式開宴。
這種規格的宴會,便已經代表了身份,來這裏的女人哪怕只是閑聊,傳出去也是貴女圈的盛事。比如端陽靈就有資格參加,但她也不會每次都能被邀請。
這樣鳳凰一樣高傲女眷存在的場合,突然混進了一個格格不入的因素。
孔玲珑一直低頭,但她身上的視線一直沒有斷過,梁貴妃更是哂笑起來:“不說本宮都忘記了,之前的花宴上,本宮用的也是孔小姐提供的綢緞料子,看孔小姐實在年紀不大,能将生意做到這般,可真是比好些男子還強了。”
聽着是在誇孔玲珑,可是和男子比,她一個女子抛頭露面做生意,還和一堆商人強争高下,這樣的女子怎麽會被人喜歡,更不要說羨慕了。
孔玲珑再次迎接了無數冷漠的目光。
孔玲珑卻已經習慣了,她端坐席間,這裏的五位貴女,并沒有都參加過梁貴妃的那次花宴,她們中有的,只是下意識對孔玲珑這樣身份的疏離和淡漠,因為行商之女,實在是雲泥之別。
甚至這女子是皇後請來的,也并不會改變她們中的看法。
偶爾得到恩寵,享受一次兩次的殊榮,算的什麽,并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一個劣等的出身。
皇後一直在和青禾夫人說話,看起來她也沒想到這次青禾夫人能來,而多年未見這位四大家族的女主人,皇後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太監尖利的聲音打斷花園的氣氛,“皇、上、駕、到!”
女子們大部分都一臉吃驚,剩下的皇後高深莫測,梁貴妃詫異之下有欣喜,五個貴女都是受寵若驚的神色,連忙沖着聲音來處下跪。
“臣妾……”
“臣女……”
“參見陛下!”
孔玲珑垂着眼睛,茯苓跪在她旁邊,看得出茯苓就算跑慣了江湖,此時也是大氣不敢出。
一身明黃的皇帝在一群人陪同下,走進了花園中,此刻聲音聽起來,倒也是溫和:“不必拘禮,都起來吧。”
所有貴女起身,都越發不敢置信。
沒想到皇帝會來這種宴會。
雖然是皇後舉辦的,但後宮女眷,從來少有機會能得見天顏,就算身份再高貴也一樣。
皇帝這時已經向皇後走過去,皇後含笑迎接,而這時,皇帝顯然也沒有想到居然在這裏還能見到青禾夫人,不由點頭了一下。
青禾夫人則是始終微笑,似乎并沒有因為見到了九五之尊就激動難言。
而看皇帝的意思,也很顯尊重。
接着皇後娘娘自然把位置讓給了皇帝,一邊笑着陪在身旁:“臣妾剛才說了今天注定不凡,陛下來了以後,這句話就要應驗了。”
皇帝頓時就明白她指什麽,青禾夫人怕是五年都沒有出席過宮廷的宴會,今日的确讓人詫異。
不過,看到席間唯一和衆貴女不同的少女,皇帝的眸光沉下來。
皇後含笑,道:“陛下可不要太嚴肅,今日這裏都是未嫁的姑娘,要是被陛下吓着,臣妾可難辭其咎。”
這明顯玩笑的話似乎一下子就彰顯了帝後之間的感情深,梁貴妃眸子陰了一下。
皇帝漫不經心一笑:“看來皇後不歡迎朕,那不如朕現在就走,如何?”
底下的貴女都一副不敢喘氣的樣子,紛紛低了頭,皇後這時輕笑:“陛下來都來了,那臣妾便拿陛下當今日的彩頭了,回頭宴散了之後,就由陛下親自賞她們。”
皇帝目光落向席間孔玲珑,果然姿容妍麗,遠勝一般。他随即幽幽一笑:“好,朕來賞賜。”
席間的貴女們都面面相觑,實在沒想到今次的宴會竟碰到這種千載難遇的事情,要說高興,她們自然是很高興的。
于是稍稍過後,小宴的氣氛,竟有了個罕見的熱鬧。
梁貴妃一直一語不發,從剛才皇帝竟就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她是宮中的貴妃,可每當到了皇後的面前,她的地位就好像輕若微塵。
她再次向皇帝看去,忽然瞳孔一深,順着皇帝的目光看,席間唯一布裙荊釵的少女,正面不改色地飲着面前的茶。
孔玲珑的與衆不同,就是她和對面五位世家貴女比起來,更要鎮定自若,她沒有被宮裏的氣氛吓倒,沒有被皇帝的到來露出一絲的羞澀欣喜,表現的簡直不像個女人。
☆、198章 衆矢之的
在場的誰還沒有個剔透九竅心,頓時都變色了。而她們發現皇上還沒有要掩飾的意思,頻頻看向那商戶女,頓時孔玲珑的坐席俨然成了衆矢之的。
她們在想,總不會今天皇帝難得出現,是為了這個……女子?
從哪個方向想都不可思議,但那方寸的桌子和孔玲珑,已然是吸引了大多數仇恨的目光。
茯苓對女人的态度最敏感,頓時心驚肉跳的,小聲和孔玲珑交談:“怎麽辦小姐?”
孔玲珑面前也擺放了酒,但她滴酒未沾,這一點正好讓皇帝淡淡發了話:“為何不飲酒,莫非不喜這宮中的玉璞酒?”
玉璞酒是宮中獨有,專門被皇後用來招待特殊的女眷,因為此酒後勁綿柔,還不會讓人有辛辣沖鼻的感覺。
孔玲珑垂眸,道:“陛下見笑。民女不敢,之所以不飲酒是因為自幼便對此過敏,實在無緣嘗試任何佳釀。”
在這時候因為身體疾病不去喝酒,皇上如果硬勸反而好像為難她這個女子一樣,所以也人人都看見九五之尊的眼睛裏掠過一抹暗光:“過敏?”
邊上的皇後立刻打圓場:“看來是本宮沒有考慮到,并不知道玲珑你原來不善飲酒,既如此,換杯茶上來就好了。”
梁貴妃這時把手裏的杯子不輕不重放了下去,說道:“生意場上會有人不能飲酒麽,孔小姐身為孔門當家,和人談生意的時候,如此滴酒不沾,旁人也會買你的賬?”
她不是皇後,她不需要顧忌那些“國母”的臉面,而她說的話,也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一個女人在商場上打滾,還将店鋪發揚的這麽具有規模,說她沒有付出精力絕無可能。這也是剛才一聽孔玲珑的身份,哪怕她是皇後親自邀請的,那些貴女也面露不屑的道理一樣。
以為她們覺得,商場中的女子,也就比歡場上的稍強那麽一丁點。
衆人都盯着孔玲珑,孔玲珑這時也說道:“民女的确不能飲酒,但若因為民女,掃了陛下或者貴妃娘娘的興,民女願意先幹為敬。”
貴妃剛才說完話,皇帝沒有阻止,就說明了他大約認同貴妃的想法。
此時皇後再當了一把和事佬:“好了,本宮相信玲珑不能喝,身體事大,貴妃也不必這樣想,玲珑雖是生意人,但和諸位在場貴女們年歲并無差別,仍是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子,不會喝酒原就沒什麽。”
看起來還是為孔玲珑說話,但有了之前的事,現在莫名就覺得皇後和貴妃是在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梁貴妃冷笑了一下。
孔玲珑這時輕輕擡起目光,看向涼亭中的莫測帝王:“啓禀陛下,玲珑可以喝酒,還請陛下先恕玲珑殿前失儀之罪,畢竟玲珑不怕身體疾病,但卻怕待會一旦有失儀之舉,冒犯了陛下和皇後娘娘。”
此處故意不提梁貴妃,其他貴女也都是露出心照不宣的意思。她們也不相信孔玲珑不會喝酒的鬼話,看她之前表現,果然京中的傳聞沒錯,這商戶女子就是個以色事人的狐媚子,在皇上面前裝一副清純佳人,還扯出過敏的話,指望陛下憐惜嗎?
而孔玲珑微垂着眼,已經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杯子,茯苓見狀,仿佛急的脫口而出:“小姐不可,您若是真的過敏可就……”
皇後聽出因由,“可就什麽?”
梁貴妃卻斥道:“果然是商戶教出來的奴婢,在宮中也敢這麽沒規矩,你嚷什麽?”
無論如何茯苓貿然出聲就是錯了,皇後先頓了頓,然後柔和道:“不妨,你先說吧,沾了酒你家小姐會如何?可會……危及性命?”
皇後這麽問讓茯苓詫異了一下,她立即低頭就應道:“啓禀娘娘,危及性命倒不至于,只是我家小姐會渾身長出疹子,遍布皮膚,甚至不知幾時能消退,所以小姐……小姐才會擔心殿前失儀。”
反應和回答都很快,也推敲不出錯處,皇後神色變得意味深長。
其實若是孔玲珑或者玉兒,真是說一句喝酒會導致過敏陷入危險,這就有點太像借口。而皇後也想到了,宮中多的就是禦醫,這孔玲珑真敢這麽說,她就讓她喝了酒以後,立刻宣太醫給她“診治”。
卻不想,旁邊忽地一聲微笑:“陛下和皇後也不用太為難了,這位玲珑小姐是否身體有疾,我現在便可以為她診脈瞧瞧,若真是結果不太好,或許我還可以幫上一把。”
此言一出,旁邊的帝後二人都不由訝異地看過去,說話的正是青禾夫人,此時她面帶微笑,仿佛是一直聽着剛才的争論。
頓時在場的人都如同被醍醐清醒了,對,這是青禾夫人,皇城中醫道最精熟的一人,有她在,根本不必請什麽太醫了。
皇後忽然間露出欣喜:“這可巧,本宮居然把夫人都給忘了,有夫人妙手在,本宮何用再找別人。”那完全就是舍近求遠,多此一舉。
這時皇後目光已經笑盈盈看過去,和孔玲珑對望:“玲珑,你今兒可是來對了,快讓青禾夫人為你把把脈,若是真有過敏症疾,有夫人在,你大可不用擔心了。”
誰不知道青禾夫人的醫術遠勝當今任何一人,只是她身份矜貴,所有人都只問傳說不曾眼見,可當年聖母皇太後重病垂危的時候,所有京城之人束手無策,是青禾夫人進宮,三天之後靠着一手銀針度穴,生生讓皇太後活到現在都還精神奕奕。
這也是青禾夫人多少年不露面,但只要宮中太後還安穩坐着,就連帝後二人,也對這位夫人尊敬有加。
孔玲珑面上淡一笑,收斂眉眼低頭:“多謝娘娘。”
她慢慢從席間起身,即便孔玲珑主仆不知,但帝後對這位夫人的态度已是足夠明顯,此番,她自然不能等着青禾夫人主動來為她診脈。
孔玲珑慢慢走上前,往青禾夫人和帝後所在的地方走過去,看起來她面色如常,腳步也平靜穩當。
但孔玲珑的心裏早已是蒙了一層寒霜。
等到了跟前,孔玲珑又對青禾夫人斂袂行了一禮,就坦然伸出手,剛到了手帕上。
青禾夫人擡起柔夷二指,便按上了孔玲珑的脈。
孔玲珑微微垂下眸,似乎是靜靜站立,避開了任何人目光對視。
青禾夫人悠悠診着脈,一邊目光若有若無地打量了孔玲珑幾下,即便在皇後看來,也是很正常的那種注視。
只是小小的片刻後,青禾夫人就收回了手,微微對孔玲珑一笑說道:“你的症狀并不要緊,女孩子不能喝酒也沒什麽,若實在介意,回頭我開一帖方子給你,你照着服上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這話語平和,但孔玲珑放在手帕上的手明顯顫了一下,她幾乎立刻和青禾夫人對了一眼,只看到對方始終含笑的眼一點沒有變化,她心驚,為什麽這位夫人要替她圓謊?
來之前,孔玲珑讓茯苓研制了一種藥,沾到酒以後,的确會渾身出疹子,這是為了防止宮中各種變故,到時候好用這一招脫身。
……但這位夫人,既然連皇後都說她醫術高絕,沒理由診斷不出來她其實沒什麽病症,卻為何沒有說穿?
但那廂皇後已經反應過來,唇邊勾出笑:“玲珑,你可得好好謝謝夫人了,夫人差不多已有十年不曾為他人診過脈。”
聞言,孔玲珑立刻露出一驚,立刻鄭重地斂袂又是一禮:“玲珑多謝夫人。”
青禾夫人瞧着她,淡淡笑了笑。
之後孔玲珑轉身回到席上,這回看過來的目光中已經夾雜了嫉妒,這商戶女的運氣當真這般好,被皇後邀請,遇到皇上前來,現在又被青禾夫人診脈,她們幾年都碰不到的事,這商戶女一天之內就全碰上了,怎不叫人憎惡。
而茯苓從孔玲珑上臺之後就捏了一把汗,此時看孔玲珑回來,忍不住欣喜莫名,她也想不透為什麽,但小姐安然無恙總歸的高興的。
而經此一事,皇帝看向孔玲珑的目光也帶了幾分深意,就好像是看夠了一件東西,帶着某種了解。
這段插曲很快被八面玲珑的皇後蓋過去,“來人,給孔小姐面前換一壺清晨的龍井茶。”
其實不管是茶還是酒,孔玲珑都不想沾口,但她不能表現的明顯,而且這次既然換過了一遍,很多東西暗中也自然就安全了,所以她這次坦然喝着獨屬于她一壺的獅峰龍井,再次被衆女用目光洗禮了一遍。
現在衆女已經斷定這冒出來的商戶女子不簡單,她們或許沒有參加上次的花宴,但閨中的謠傳一刻沒有斷過,聽說那嚣張無比的都督府華紅绡,就是因為跟這個商戶女沾上關系,弄到現在一身騷翻不了身。
現在看來,莫非是這狐媚女子早就通過什麽手段勾引到了宮裏,甚至能讓皇後親自給她牽線搭橋,現在還有入主後宮的架勢?不然怎麽解釋皇帝這次的到來?
後來皇後終于笑着問了一個女眷:“說好了今日彩頭由陛下親自賞賜,雲兒可想好了問陛下要什麽?”
向皇帝要賞賜,而且還是事先得到過允許的,這等于是金口玉言給的一個寶藏,天下許多人怕是都不明白天子一諾千金的寶貴。
茯苓捏緊了孔玲珑的袖子,從剛才皇帝這麽說開始,她的心就沒有平靜。
而那個叫雲兒的女子,是三朝世家之女,端莊賢淑,坐在這裏中間,就好像皇帝的又一個嫔妃。
而她接下來說出的要求,也是滿含羞澀:“臣女只願為陛下撫琴一曲,懇請陛下應允。”
這麽好的機會,居然只是希望皇上聽琴,足以說明這個叫雲兒的心思不簡單。
而她的要求,也博得了皇上的滿意:“準奏。”
雲兒一笑,立刻有人恭恭敬敬給她捧了一把宮裏的七弦琴,雲兒一試音,果然音色上佳。
于是雲兒彈奏起來,曲音美妙到不懂音律的也會覺得好聽,不要說皇帝和貴妃這些人,哪個人不是從小精通音律,一聽就知道不是凡品。
果然那雲兒彈奏結束以後,龍心甚悅,還額外賞了一把價值連城的鳳尾琴。
雲兒高興謝恩。
皇後那邊還不忘誇贊:“雲兒的琴藝去年就被雲府世家的家主說已經是當時第一,果然如此仙音遠勝此前聽過的靡靡,本宮都擔心日後聽不得別人的曲子了。”
雲府世家并不是真正的世家,而是天下最聞名的曲藝才人待在的地方,那裏的家主正是天下第一的品琴師,他說這個雲兒是當世第一,即便不是,也絕對沒人會出來争鋒了。
之後皇後又問了剩餘幾個女子,果然個個都心思機巧,變着法兒的為帝後獻藝,沒有一個是真正要求什麽的,雖然沒有那雲兒一鳴驚人,也是不遑多讓。
到了孔玲珑,她正把杯中的茶水喝完,就聽皇後溫柔說道:“玲珑,你可有向陛下求的?”
此言一出,院子裏十分安靜,都在看着孔玲珑如何回答。
皇後故意放到最後問,不管是不是有心想讓孔玲珑再次成為目光焦點,還是在為皇帝做另一次試探,看這手握舊朝聖旨的商門之女,究竟有沒有要求對當今陛下。
孔玲珑聽到皇後的問,就和其他貴女一樣,先離席,走到空地跪了下去,“民女多謝陛下和娘娘,但民女的身份和衆位貴女不可相比,自然不能要陛下賞賜。”
皇後笑一笑:“你是本宮請來的,和這裏的其他人一樣都是貴客,不必妄自菲薄。”
皇後這麽說,如果孔玲珑不接着,依然不肯開口,那她就是在和皇後的心意作對。
衆人都冷眼旁觀看着這商戶女還能翻出什麽浪花,孔玲珑跪在地上擡起了臉。
片刻的安靜後,她清秀的面上似乎露出一笑,然後如衆人之願——或者讓衆人想不到的說了一句話:“既然如此,民女鬥膽求陛下一幅墨寶,懸挂在民女的店鋪之內,好讓民女同沐皇恩,日日不忘陛下恩德。”
(青禾夫人診脈是個大、伏、筆,我知道你們都絕頂聰明,肯定都猜出來是什麽。)
☆、199章 意味深長
可以看見這句話讓整個花園裏都陷入了不可思議的靜谧。
就是茯苓都怔住了,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其實希望自家小姐能要求那件事。
因為她們千辛萬苦來到京城,周旋在這些包藏禍心的貴門權勢中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龍安镖局那些人。
但直到小姐出口茯苓才真的呆立,她明白小姐會有顧慮,但,小姐居然求了一幅皇上墨寶?
率先打破寧靜的,居然是梁貴妃,貴妃語氣中帶着不留痕跡的輕嘲:“孔小姐可真是時刻為你的店鋪生意着想。”
這就是個粗淺商女,皇帝的墨寶一挂,想也知道上門的客人一定絡繹不絕,而等着孔玲珑翻出浪花的衆女眷也一臉不敢置信,這女人居然對堂堂陛下提出這種要求,那心思也太不純了些。
可是這些貴女也不想想自己剛才是千方百計在皇帝面前獻媚,動機比孔玲珑更加不純。
皇後都故意臉上詫異了一下,然後才說道:“貴妃此話怎麽說?”
梁貴妃正好不鹹不淡地開口:“前些日子本宮賞賜的東西,被孔小姐當做招攬生意的手段陳列在店鋪中,本宮或許不計較,但陛下何等身份,孔小姐提這個要求,難道還想故技重施?”
這件事情當時嬷嬷告訴了梁貴妃,但梁貴妃并沒做什麽,卻不代表她忘了這件事。
如今這個場合,正好就事論事說出來。
在場的貴女都大為震驚,還有這等事?她們都沒有接觸過商人,乍然聽到這種不顧一切的斂財手段真是深為鄙夷。
皇後聽出梁貴妃這話中有意針對,眯了眯眼故意沒有說什麽。
衆矢之的再次成為孔玲珑,而孔玲珑也不負衆望地露出震驚之色:“貴妃娘娘這是哪的話?民女将娘娘的賞賜放在店鋪中不假,畢竟是娘娘的賞賜,民女豈能随意安置。因此才聽從店鋪掌櫃建議,供奉起娘娘的東西不敢怠慢,至于招攬生意,民女的鋪子從花宴結束之後,生意一直不佳,最近才有好轉,民女又如何用娘娘的賞賜來招攬生意呢?”
這話看起來是情急的反駁,但這反駁的讓人尴尬,花宴之後生意不好,所以貴妃娘娘的“賞賜”不僅沒有給她招攬到生意,反而影響了她嗎,這是個什麽意思?
那廂,梁貴妃的神色也冷下來。她已經看出這商戶女是故意,之前害得她丢了華紅绡這顆棋子,現在居然還敢在皇上面前公然和她作對,是因為有了皇後的撐腰嗎?
孔玲珑這時卻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