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4)

護春河來找我。”

護春河……錦衣衛念叨着這個地名。

梁輝會咬牙決定冒着風險也要離開一次,不僅是這釵環的力量,還有就是,護春河真的是距離皇極寺很近的地方,因為都屬于城郊,所以趕得及的話,半個時辰足夠。

這讓梁輝心起一絲僥幸。

也許他把一切處理好,便像當年那樣動作快,神不知鬼不覺。

把該說的話交待了錦衣衛,出了皇極寺後,梁輝就馬不停蹄朝護春河趕,他迫不及待親眼見一見,到底是真的地獄的人歸來了,還是有人故弄玄虛,不管哪一種,他都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護春河邊上,荊無常盤腿而坐,用手絹仔細地擦着刀身。

那個釵環是上次見面的時候,趙娘交到他手裏的,他知道用這個東西,可以把梁輝誘騙出來。

曾經他也是被梁輝誘騙,今次,就是曾經的血債償還。

比起梁輝的一臉陰沉,荊無常反倒平靜多了,他發現和那位夙夜公子戰了兩日棋局,自己的心境好像也發生了變化。

梁輝盯着河邊那個十年未見的面孔,昨夜做的種種預設和準備,到了這時原來都沒派上用場。他開口口氣平平:“居然真是荊大哥。”

荊無常慢慢把擦拭刀身的手絹折疊起來,看着梁輝說:“是啊,梁賢弟別來無恙吧。”

沒什麽比別來無恙更合适的了,荊無常心裏想。

梁輝的手一直警惕地握在刀柄上,因為荊無常和他想象的不一樣,苦熬了十年的男人,活在地獄裏,怎麽能見到他第一眼好像毫無仇恨之意。

當然梁輝也用了“好像”。

荊無常慢慢握着擦拭幹淨的刀,從地上立起了身,他等了這一天等十年,的的确确也算鄭重。只是夙夜公子說,所謂的恨不一定要刻畫在臉上。

所以荊無常再擡起眼的時候,已經是冷漠的看着梁輝。

這樣表現的荊無常讓梁輝更加捏緊刀,若真是憤怒失控之人,必然會有破綻,由此也可知道,前一晚上故意到錦衣衛院子裏叫嚣的,甚至故意使出疏影橫斜招數的人,并非眼前的荊無常。

這才更是步步為營,讓梁輝明白了。

他忽然出言譏諷:“想不到從前标榜正義剛正的荊大哥,居然也會淪落到與人合謀算計了。”

這些事情荊無常一個人做不來,這是嚴密地算計了錦衣衛和大典的種種漏洞,乘虛而入。除了是另一個權勢之人。

從前的荊無常聽見這種話自然要憤怒至極,可現在荊無常的眉頭都沒動一下,有權勢又如何,如夙夜公子那般,越是希望所有權勢都能握在他手裏,或許這樣就少了一些心術不正的野心奸臣。

荊無常掃了一眼梁輝,看到他手裏還緊握着釵環,目光幽深地說道:“十年時間自然足夠改變一些,比如梁大人這樣,不就是如那山雞脫了毛,又假穿成了鳳凰的外衣麽?”

梁輝聽出這是在諷刺他,頓時臉一沉:“廢話不用再說了。”

荊無常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梁輝一直觀察周圍有沒有埋伏的人活着提前設的圈套,和荊無常對話時候都保持着警惕。

荊無常也淡淡告訴他:“不用看了,這裏只有我們兩個,我選這個地方找你見面,就是希望你我單獨把恩怨解決了。”

梁輝手腕一松,那釵環被他拿在手裏。他發覺荊無常終究還是荊無常,骨子裏還是會講究那些“君子”的褥節,不過,他又何樂而不為這種細節。

梁輝終于露出了堪稱笑的一個表情:“看來荊大哥是要動手,那讓人給我送來一支趙娘的釵子,難道是荊大哥已經見過自己昔日的妻子了。”

荊無常沒有想到他這時候又會把趙娘拉出來說事,心內正要起伏,想起夙夜的話又壓了下去。這些都是小手段而已,梁輝十年沒見到荊無常,突然見到一個死去歸來的人來找他報複,梁輝心裏早就不安的很了。

只不過十年錦衣衛指揮使,面不改色的城府會僞裝的比較像罷了。

荊無常也無暇再去廢話,直接了當告訴梁輝:“動手吧。今日誰死在這護春河邊,都是老天的命。”

梁輝就等這一刻,之前廢話種種早就壓抑不住,此時直接爆出來。

兩人刀刃相擊,只是一瞬間。

——

孔玲珑在祭天大典結束前,不被駱從容建議去別的地方。但任何時候都已經說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尤其是萬變不離本相。

孔玲珑自己提出,去城中最大的永平樓看看,讓駱從容陪同。

“我要去送別一位夫人。”

駱從容本是不答應,他想起少主的囑咐一切以穩妥為準,那最穩妥的就是孔玲珑哪都不去留在此地。

“什麽人小姐非得今天?”

的确沒什麽人重要到非得今天見的,何必選在這樣人人自危的時候。

孔玲珑說道:“是之前光顧過綢緞莊的一位客人,她今日便要離開京城了,永遠不會回來。”

這實在叫人為難的很了,怎麽偏偏就要今天走,而孔玲珑還要去送別。

而送別這樣的事又實在超過情理之外。

可孔玲珑強調說:“你跟着我。”

因為那裏是永平樓,城中最熱鬧的地方,半個時辰都會有官差巡邏,沒有人願意在那裏鬧事。

可以說,暗箭傷人很容易,但在永平樓那種地方,就算有人想對孔玲珑做什麽,都沒辦法衆目睽睽達成目的。

孔玲珑還叫了兩個丫鬟,說道:“我們速去速回吧。”

駱從容也只能跟去永平樓,四周圍,他給埋伏的暗衛們打了個招呼。

這一趟雖然的确不像是會有什麽事的樣子,可駱從容多年訓練的謹慎不能掉以輕心。

于是馬車浩浩蕩蕩就去了,永平樓所在的是皇城街道,雖然人來人往,可秩序井然,這是皇城內街,來這裏首先就要比別處更放心。

而到了永平樓之後,孔玲珑就吩咐駱從容:“先找個雅間,你去問問老板,可有空餘。”

看起來孔玲珑等的那位夫人還不曾來,駱從容向永平樓老板要了雅間之後,就迅速将雅間查了一遍,确保無誤讓孔玲珑進去。

因為暗衛們只能在暗中,所以駱從容先兼顧着酒樓上下,并沒有發現異常的,連之前那些鬧事也沒來。

駱從容頭一次有點違背他的名字,有些從容不起來。而偏偏裏面坐的是孔小姐,他不能說什麽。

玉兒和茯苓也一頭霧水,但出于對小姐絕對的自信,和駱從容在身旁的盲目信任之下,竟然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當,而且就算有什麽意外發生,她們也一定會擋在孔玲珑的面前。

有人扶着一位夫人上來了,就在雅間門口,和駱從容一照面。

駱從容沒覺得有不對,便對那夫人謹慎點了點頭。

那位夫人被一個丫頭攙扶,頭上戴着薄薄的帷帽,也就這麽在駱從容注視下走進了雅間裏。

孔玲珑站起來迎接了這位夫人。

駱從容對着雅間掃了一眼,也沒發覺問題,就繼續在外面守着。

孔玲珑吩咐兩個丫頭:“把壺裏的茶水倒掉,茯苓,你去用方子泡一壺藥茶,燒好讓玉兒送來。”

酒樓裏的茶的确不幹淨,有講究的人家都不會沾口。雅間裏都自備了茶具,所以茯苓立即就去角落裏生爐子。

這時那位夫人拿開了帷帽,和孔玲珑對面而坐。

孔玲珑看着她,也談不上是意外還是什麽,“的确想不到,會是夫人。”

對面的人一笑,臉上皺紋其實已很明顯,但雍容不掩:“你也的确很聰明,看到我也并不驚訝。”

孔玲珑默默看着對面女子,當初派去鹹陽刺殺夙夜的人有幕後黑手,這個黑手想過朝中很多有權勢的人,甚至梁帝皇後都曾經被過濾一遍,最有過結的梁貴妃也被懷疑過,可誰能想到,是眼前這個人。

尤其是,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宮中權貴大半傾巢而出,不管帝後或者貴妃,此刻都身在皇極寺裏分身乏術,留在京中的還有哪些剩餘的人,就是夙夜這一次排除法的關鍵。

但只怕夙夜見到此人時,也要詫異幾分。

(是個在前文出現過短暫內容的人,但估計大家不會記得)

☆、219章 腹背受敵

梁輝和荊無常在護春河邊血戰,兩人都沒有想到的艱辛程度。

“你見過趙娘了?”梁輝血紅的眼睛盯在荊無常身上,手裏的刀更是拼命往對方碰。

那個釵環是他前不久才送給趙娘的,現在就到了荊無常手裏。

不提趙娘還好,荊無常雙眼也蒙上一層血色:“梁輝,你已經泯滅最基本的人性,設計殺我不算,連趙娘一個女子都不放過。你憑心去想,當年趙娘如何待你?”

當年梁輝和荊無常道弟稱兄,趙雪雲一直把梁輝看做半邊親人,如今想起當年梁輝看趙雪雲的時候,那一聲聲叫的“嫂子”,簡直違心。

梁輝出手如電,真正放開手腳的狠辣,荊無常,這個十年前被他親自斷了筋脈的男人,就算短期內經脈續上了,怎麽可能武功還恢複的這麽快?

他嘴裏放着狠話:“當然是因為趙娘對我好,所以我八擡大轎把她娶進家門,甚至不介意她是個跟過別的男人的破鞋,不信的話荊大哥何不親口問問趙娘,這十年我可是捧得她如珠如寶?”

荊無常幾乎眼睛都爆紅了,破鞋……梁輝居然這麽稱呼趙雪雲,梁輝對趙雪雲可有一絲半點尊重?

荊無常下意識就是一刀殺招揮過去。

梁輝霍然轉過身,生生格擋住荊無常的招式,不僅如此,他極快地開始反擊。

這有點像是梁輝算到了荊無常會使出什麽招,提前做好了預判一樣。

而高手過招,誰也不能犯錯,荊無常也很快反應過來,手上的長刀立即變了姿勢,開始慎重迎擊梁輝。

梁輝見一計不成,沉下了臉出手更絕更狠。

荊無常則在暗暗心驚,幸虧他是聽了夙夜的話,梁輝這十年來的功力竟然增長的如此恐怖。而他一直自信的自己能力,居然根本沒有如他所想的一樣壓制住梁輝。

于是護春河邊上兩人根本打的難解難分,而荊無常,更是有意無意不讓梁輝發現他在留力。

是,他今天并不是真的要置梁輝于死地,梁輝要死,但不是死在他手裏。

荊無常按照計劃,一點點耗着梁輝時間。

梁輝不管發沒發覺,但時間的流逝他是清楚的,所以他臉上陰霾越深,看着荊無常的眼也如同看着死物。

而他之前說的趙娘那些話,也并非僅僅為了激荊無常,那個釵環,的确是在他心中立了一根刺。

趙娘,跟了他十年,這個男人一回來,就立刻改弦更張了?

護春河邊,注定了多了幾灘血跡。

——

而同時祭天大典在皇極寺已經接近尾聲,雖然這次大殿甫一開始就讓梁帝不快,但好歹快結束了,梁帝的臉色也緩和了些,大帳內,尤其又只有他和皇後兩人。

皇後無時不刻都是一國之母該有的樣子,端莊井然,現在祭天祈福開始就沒有換過一個動作。

梁帝看着對面皇後有點心裏再次起波動,他良久心情複雜地開口:“皇後,什麽時候你變成這樣了?”

皇後慢悠悠地:“從陛下給了臣妾後位那天起,臣妾就領會到了陛下的意思。”

梁帝臉色愠怒:“朕的什麽意思?朕怎麽不知道。”

皇後說道:“陛下給了臣妾後位,就娶了梁氏做貴妃,難道不是在告訴臣妾要識大體,當一個容納後宮三千,還要母儀天下的女人麽?”

梁帝的臉在短暫驚愕之後,一瞬間明白過來,就轉變成豬肝色。

皇後的這句話讓他惱怒不已,甚至切齒盯着皇後的臉:“朕是皇帝。”怎麽可能真的獨守一個女人,簡直無稽之談。

皇後也淡淡露出一笑來:“對,所以臣妾也是皇後。”

命中注定得母儀天下的女人,稍有行差踏池,就要被當做出頭鳥給打了。

梁帝臉色又有些不好看,他們兩人被幕布圍着,其實跟外間幾乎是兩個世界,但平時皇後的話他都能忍,偏偏現在有點摟不住火。

皇後這時看見手邊的香快要燃盡了,就拿起新的,很虔誠點了一根,心中更是默念百姓平安天下太平的這些話語,身為皇後這也是應該做的。

守着大殿外的錦衣衛都是看着天色,誰的心頭都感到慢慢松下來。

直到一個錦衣衛不合時宜地快步撞過來,他并不是被安排守在大殿的人,所以出現的突兀。

被大殿的副指揮一喝之後,那名錦衣衛立即壓低了聲音:“我有梁大人的事情彙報。”

于是副指揮的呵斥就堵在嗓子眼裏,立刻瞪向那錦衣衛:“梁大人怎麽了,快說。”

錦衣衛于是把聲音壓得更低,僅限最近的幾個錦衣衛能夠聽見:“剛才我跟另一個兄弟守着寺廟外,有個過路的瘋和尚,說看見大人他……在此地距離不遠的護春河,被人重傷、将死。”

這一驚非同小可,幾個聽到耳朵裏的錦衣衛是齊齊變色,那副指揮直接白了臉,“護春河?大人怎麽可能會跑到護春河去?”

有錦衣衛反應過來:“大人呢?可有人看見了大人?”

他們還并不以為梁輝已經離開皇極寺中,而認為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來傳話的錦衣衛低下頭,嘴唇發抖:“我,我看見大人離開了,大人還說,如果、若大典即将結束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就讓我們到護春河來找他……”

怪不得這個錦衣衛緊張,結合之前梁輝的話,再聽到一個過路和尚的言語,很自然就勾連到一起,對梁輝受重傷的事實深信不疑。

聽了這話,副指揮使更加一個頭兩個大,身旁有至少十好幾個錦衣衛都是露出了驚惶的表情。

錦衣衛以首為尊,指揮使可能出事的消息足夠讓他們方寸大亂。

“大人說祭天大典結束前,這不眼看就快了嗎?”

有人忍不住看着天色說了一句。

傳話的錦衣衛也是緊張,“怎麽辦,大人如果真的在祭天大典期間出事,我們也難脫罪。”

錦衣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幾乎很難獨善其身。

副指揮使咬着牙,下了命令:“其餘的兄弟繼續留在這裏,我們幾個去護春河走一趟,一定要趕在大典結束,把大人帶回來!”

那傳話之人臉上緊張未消,反而還掠過一絲的不安。

于是九名錦衣衛,分成三次,悄沒聲退出大殿中守衛的人群,互相之間交流着眼神,一起緩慢離開了大殿。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梁輝和荊無常身上都帶着大大小小的傷口,衣服都染了紅色。

其實到了這時候,梁輝已經明白下來,幾次三番想趁機逃走,可荊無常把他纏住死死的,梁輝和他四目相對,兩人都是血紅血絲。

“荊無常,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來找我?”梁輝開口。

荊無常面無表情對着他:“受地獄裏召喚你的閻王。”

梁輝恨得快死:“那你還等什麽,像個男人一樣速度殺了我,還是這十年你已經不算男人了?”

荊無常索性冷笑:“不用激我,我知道你梁輝惜命的很,你這樣的人貪生怕死,非到萬不得已你不敢死。真要跟你拼起來,你也未必死的成。”

所以他就要這樣耗着梁輝,讓他在将死未死的恐懼裏慢慢過,畢竟這種日子他過了十年。

梁輝大吼一聲,再次揮刀沖了過去。

——

皇極寺的大殿內,祭臺上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接着竟然有碎石擊中帝後所在的幕布。

快結束時出這種變故,頓時一片嘩然。

而這時更驚人的事發生了,人群中暴起了好幾條身影,全都蒙着面,目标是祭臺上的帝後。

一時間出現這麽多神鬼莫測的高手,個個身手這麽詭秘高超,而且他們施展輕功越過好幾個禁軍和錦衣衛,硬生生拗出一種如入無人之境的感覺。

場面頓時嘩然了。

其實或許并非這些人已經厲害到了無人可敵的地步,主要是他們占據了出其不備。

禁軍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張統領拔出了刀:“護駕!”

聲如洪鐘的話音落下,無數禁軍紛紛圍攏上來,拔刀開始和這些冒出來的蒙面人硬拼。

但這些蒙面人的悍勇簡直超乎預料,禁軍保護帝後,已經是在拿命拼,但這些蒙面人,居然好像已經完全不把自身的命當做命,比禁軍狠上好幾個層面。

都說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禁軍心裏竟然起了一陣膽寒。

還要張統領直接率先殺敵,他身邊并肩站着許良,兩人誰也沒有退縮,身影落在禁軍眼裏,就好像成了無聲的激勵。

于是再次殺成了一團。

皇極寺的僧人們哪見過這樣的場面,包括方丈在內都驚懼看着突生的變故。

藏身在和尚中的方隐,和其中一個蒙面人對上一眼,兩人眼中都是深沉的決絕。

這些蒙面人,都是曾經龍安镖局的兄弟們。

所以他們當然個個都是高手,此時出現,才會以少數人,都打的禁軍措手不及。

這時候最狼狽的要數錦衣衛了,他們渾身發冷地看着發生的變故,也在奮力抵抗蒙面人,但終究力不從心。

——

離開的那九人裏,也已經是錦衣衛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他們所有人用最快速度趕到了護春河,眼尖地立刻看見和梁輝糾纏的荊無常。

“大人!”錦衣衛的話音喚醒了正在酣鬥中的梁輝。

☆、220章 威脅什麽

看到迅速趕過來的錦衣衛身影,梁輝心思狠狠扯動了一下,他當機立斷道:“擒住這個人!”

他指的自然是荊無常,抓住這個逃跑十年的錦衣衛重犯,他的一切罪名都可以“洗清”了。

一時間九名趕過來的錦衣衛惡虎一樣撲向荊無常,說時遲那時快,荊無常腳下一溜,橫刀就掃了出去。

梁輝看見荊無常擡起血紅的眼,對他冷笑了一下,接着荊無常探手入懷中,直接彈出了兩枚黑色圓球,圓球落地後,如爆炸一樣的白煙騰空彌漫。

哪怕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人在哪裏。

霧氣中,再聽到荊無常聲音的時候,已經明顯遙遠了:“梁輝,老天爺總算是睜眼的,讓你等到今天的報應。”

梁輝啐罵了一聲,臉色難看卻知道此時不宜多留,而且就算要追荊無常很可能又是一場互相拉鋸的長時間游戲。

他寒着臉對那九個錦衣衛說道:“馬上回皇極寺!”

梁輝終于得以脫身帶着手下的錦衣衛火急火燎趕了回去,可是一進寺廟,就發現已經遲了。通往祭臺的路上,禁軍和錦衣衛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祭臺周圍的幕布已經撤了,梁帝和皇後就坐在高臺子上,梁帝的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都已經憤怒扭曲的變了形。

“司徒雪衣,這就是你告訴朕讓朕把錦衣衛跟禁軍都交給你調配的後果!?”梁帝怒極了就笑,指着司徒雪衣恨的像是要灼穿了他。

司徒雪衣像一尊安靜的雕塑,在那裏任由梁帝的謾罵。

梁輝心裏一緊,他跟幾個錦衣衛的出現,簡直像是闖入刑場的靶子。

寺廟中遍地的狼藉已經讓人足夠觸目驚心。皇後也是沉默不語。張統領現在反而站在梁帝最近的地方,一副保護的架勢,甚至許良還帶着幾個禁軍把祭臺入口守住。

梁輝直挺挺跪下去,喉嚨動了動,已經無話可以說:“屬下參見陛下……”

“梁輝、你還敢出現在朕的面前?!”梁帝怒極了,要非親眼見到,剛才在一團亂局的時候,平素最能依靠的錦衣衛竟然像是一團散沙,被幾個蒙面人沖擊的潰散不堪,而張統領和許良等這些禁軍,真是拼了命護住了祭臺,等到逼走了蒙面人以後,梁帝再一問,才得知所謂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竟然不知何時離開了皇極寺,還帶走了錦衣衛之中最精銳高手。

身為一個皇帝,梁帝要氣瘋了。

梁輝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兩腿僵硬膝蓋發涼,這一下是正撞在槍口上。

旁邊,司徒雪衣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全體錦衣衛都是噤若寒蟬之中。

那九個出去的錦衣衛此刻也是這樣心想的,他們紛紛跪在梁輝的左右,僵硬地低着頭等候梁帝發落。

都知道這次不能善了,必然不能善了。

皇帝猛拍扶手質問:“你們為什麽離開皇極寺、給朕交代清楚!”

帝王的惱怒這次已經不是随便就可以平息的了,尤其見到那幾個不約而同下跪、一言不發的錦衣衛,梁帝更覺得眼底有刺,這群錦衣衛的表現,好像跟随的只是梁輝一個人,而不是他這個皇帝一樣。于是這一念閃過,梁帝盛怒之中,已經顧不了什麽。

至于那個門口看見梁輝離開,又來傳信的那個錦衣衛,此刻跪在人群裏,更瑟瑟發抖一聲也不敢說。

還是有一個錦衣衛扛不住,磕頭在地上交代了:“啓禀陛下,是屬下們……聽到了梁大人在護春河遇險的消息,所以才會貿然前去營救……”

其他幾個錦衣衛也都不發一言,似乎都選擇默認。

因為時值此刻,他們知道也覺得自己是在救人,可當看到皇極寺中狀況之時,他們才發現錯的離譜。

梁帝一臉不可思議:“護春河?遇險?你們再說一次?是去營救誰?”

聽起來梁帝是在問,實際上懂的人都明白帝王已到了暴怒的邊緣。

梁輝膝行幾步,頭咚咚磕在地上:“屬下……該死!”

梁帝手邊沒有別的能動的東西,他忽然擡起手,取下了手上的墨玉扳指,直直砸向了梁輝。墨玉扳指是用古玉做的,周圍鑲了玄金,很有份量,加上梁輝剛才膝行幾步,跪的很近,這扳指正中砸在他額角邊,竟是登時頭破血流!

錦衣衛跟地上跪着的所有人都嘩然,帝王尖銳的大罵已經霹靂啪啦響徹耳中:“真是好大膽子賤人!居然敢讓錦衣衛去營救你!你是個什麽樣的一條狗、你的狗命還比朕的值錢嗎?!”

皇極寺內大亂,梁帝跟皇後都受到了極大驚吓,這種關鍵時刻錦衣衛高手和精銳都不在,一問之下居然說都去“救”梁輝了?

梁帝覺得皇室的臉面受到侮辱,更是被一條狗給踹了。他養的錦衣衛!他養的為皇家賣命犧牲的錦衣衛!不是他梁輝的錦衣衛!

梁帝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還是距離他最近的張統領,見狀鬥膽上前了一步,低聲說道:“陛下請息怒!梁大人……梁輝和錦衣衛犯這種大錯,陛下自然不該原諒。但首要的還是陛下保重身體,而且現在畢竟還是身在寺廟中、陛下,不宜動大刑。”

要依梁帝現在的情緒,他能就地用刀、直接把梁輝和錦衣衛活剮了,雖然這樣都未必解開他的怒氣。

張統領的一番話簡直及時,把梁帝從盛怒失去理智的邊緣,給直接拉了回來。

梁帝的臉色慢慢由崩裂愈合,恢複到寒霜的硬冷。剛才護駕的時候,張統領和禁軍絕對是奮不顧身,自始至終也沒讓蒙面人靠近祭臺一步。

這幾乎瞬間讓梁帝認清了,所以梁帝對張統領難得露出一絲和顏悅色:“禁軍今天都辛苦了,回宮後,朕一定會好好嘉獎。”

張統領立刻說道:“禁軍護衛朝堂,保護陛下份屬應當,不敢領賞。”

梁帝更覺得激賞,梁帝更覺得激賞,至于之前張統領,和禁軍許良私自與漁女私相授受的事,在現在看來簡直不值一提了。

可是當他的目光瞥向一邊錦衣衛的時候,幾乎瞬間又噴出火來。趁着沒有再次失去理智,梁帝斷然下令回宮。

梁帝的臉扭向旁邊的司徒雪衣:“司徒雪衣,你和你的錦衣衛,回宮之後都給朕滾吧!”

不能為皇家效力的東西,吃裏扒外的狗,留着有何用。

司徒雪衣表面一直無表情,只是在聽了這句明顯打發蒼蠅的話,他放在身側的手漸漸蜷了起來。目光陰沉地掃向梁輝。

從來沒有想到,養的這條狗,會有一天是跳起來咬他致命一口的人。

皇極寺是皇家寺廟,遭此變故幾乎等同皇宮被入侵一樣,所以離開前,梁帝親自安慰了住持方丈,并再三保證一定給皇極寺一個交代。

這次事情最慶幸的地方就是寺廟中,并沒有僧人受傷,禁軍中有好些傷勢重的,幸好也不致命。

但就算這樣也真是一副殘兵敗将的樣子,堂堂皇城守衛軍何曾這麽丢人和狼狽過。

禁軍有多丢人,間接會表明背後的帝王有多顏面大損。

——

方隐站在街上,親眼看着梁帝的車架回宮,浩浩蕩蕩的行軍,周圍全部都是禁軍在護送。

而錦衣衛的影子幾乎見不到,但在隊伍的尾巴裏,梁輝和一衆錦衣衛,都被三五個禁軍冷眼看着前行。

方隐嘴角一勾,等車隊徹底消失,才轉過一個方向,回到綢緞莊去。

任務完成的竟然一切都如此圓滿,方隐腳步都有點飄,因為完美的不敢置信。方隐經歷這次才真正算體會到了,原來這真是夙夜公子的手段。環環相扣,沒有一處沒有算到,沒有一個人物被浪費。

他潛入皇極寺,荊無常堵住梁輝,龍安镖局的兄弟去祭臺鬧事,他們這些本來沒那麽大能量的人,被夙夜捆在一起,用到了極致。

飄然心情持續進入到綢緞莊,他沒有發現事先應該等在這裏的孔玲珑和其他人。

方隐慢慢擡頭看着綢緞莊的門楣,在夕陽之下一時凝立住了。

——

皇城街道上永平樓內,玉兒一臉死灰之色:“小姐,小姐不見了。”

雅間裏面空無一人,真是大白天就見鬼一樣。

茯苓不死心,在屋子裏拼命轉來轉去,她們都是看着小姐在屋裏的,不可能、也沒有看見小姐離開過啊。

最臉色慘白的是駱從容,他先揮開茯苓與玉兒,自己踏步進去雅間,片刻後在一個角落裏,他一刀捅下去,破壞了一道暗門。

看到了暗門之後,兩個丫鬟都傻在那裏。

暗門,怎麽又會有暗門?

駱從容臉色鐵青,終于明白他們今天是中了什麽連環套。玉兒跟茯苓此時想的都是一件事情,之前她們才利用一家酒樓裏的這種角門,幫助荊無常和趙娘見了一面,并算計了錦衣衛。

沒有想到,沒有想到今天她們的小姐竟然也是“消失”在這種門裏面!?

玉兒一下急的掉了眼淚:“怎麽會這樣,為什麽小姐……”

這計劃裏唯一的疏漏,就是誰也沒想到,孔玲珑會自己離開。

到現在他們三個都能明白了,今天的一切不是別人神通廣大地設計他們,而是一步步都是孔玲珑想好的。

來皇城街道這種最安全的地方,選擇最大的酒樓,雅間是駱從容親自選的,人是他們幾雙眼睛親自看着進去的,從頭至尾,沒有留給他們一絲懷疑的可能。

于是孔玲珑就這麽“衆目睽睽”,和她要見的那位“夫人”一起不翼而飛了。

玉兒這時含着淚看向駱從容:“駱公子,你想想辦法。”

駱從容此時心緒根本就是難堪加憤怒,在确定眼前局面以後,他就說道:“我沒有辦法,去禀報少主。”

茯苓這時勉強打起了精神:“小姐不會無緣無故欺騙我們,今天那個‘夫人’是問題關鍵。小姐也一定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也許是受了脅迫。”

那女子自始至終沒有露面,現在想起實在很可疑。

玉兒顫聲:“可是有什麽能脅迫小姐的?”

孔玲珑性情疏淡,做生意都沒有對人退讓過,用威脅讓她屈服的事幾乎不可能有。而且這三天來孔玲珑一直沒有離開過她們身邊,更沒有表現出異常。

她們都是小姐身旁最信任的人,小姐怎麽可能會有事連她們都瞞着?

越想好像越渺茫,就在玉兒都要陷入絕望時,茯苓害怕地說了一句:“不是的,還有一件事能威脅得了小姐。”

☆、221章 又一圈套

最先見到夙夜的人是荊無常,荊無常身上帶着傷,直接回了楓煙小築找夙夜。

夙夜看了一眼,就立刻拿出傷藥給他包紮。雖然受傷嚴重,但荊無常臉上卻一片悠然神色。

“大仇得報,想必很開心。”包紮傷口時,夙夜問了一句。

荊無常立刻正色:“還要多謝公子給了這個機會。”

夙夜淡淡說:“機會是你自己等來的,并不會每個人都有毅力在打鐵鋪中度過十年。”

荊無常還是有點激動,他一直都在盼着這天,當親眼看到梁輝臉上露出神情那一刻,他真的有種這十年受的苦都跟着煙消雲散的感覺。

駱從容滿面風霜地從外面走進來,夙夜接觸到他的眸光一剎那,為荊無常包紮的手就頓住了。

這麽多年影子護衛,只需一個眼神就知道好與壞。

“少主,孔小姐跟一個神秘人走了。”駱從容困難地說出這一番話。

荊無常一下子如同忘記了傷,震驚道:“孔小姐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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