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答

回答

旁邊的女生唰一下轉過頭,看過來的眼神飽含自求多福之意。

明霁僵硬地站起來,咽下堵在嗓子眼的心跳,平靜地說:“首先,‘不知江月待何人’意思是不知道江上的月亮在等待這什麽人,答案可以有很多種。其次,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值得月亮的等待,每一個生命都是有意義的個體。其實生命本沒有意義,真正有意義的是你存在這個世界的方式。表現着作者的情感寄予,是活着的體驗,感受活着的喜悅,真正成為自己,活出獨特的個性和價值,因為有了千千萬萬這樣的我,世界也就有了意義。”

“好比這首詩,本來有意義嗎?沒有,有意義的是詩人富有哲學性的思考。月亮升起又落下,幾千年來便是如此,它其實也是沒有意義的,只是因為我們對月亮寄托了自己的情感,所以月亮便也擁有多層象征,同時我們也享受着月亮帶來的這份美好。”

徐清硯冷哼一聲:“你是不是還想标記個一二三四?”

明霁一頭霧水,乖乖地點點頭。

“我沒想到,你不僅走神的技術一流,理解能力也格外堪憂。”

教室鴉雀無聲,如果剛才只是開胃菜,現在這句話可謂是重頭一擊。

理解能力堪憂?這不是在拐彎抹角地說她是個笨蛋嗎!明霁自認為不是天賦型選手,好歹也是個努力型選手,她這個回答算不上出色,但也着實和“笨”沾不上邊。

她正想着,冷不丁又聽到一句:“你的回答簡直偏到月球上了,亂七八糟。”

明滿呆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愣愣地說:“什麽?”

“過度發散你那沒用的思維,別人不會為你歡呼雀躍,只會突出你的自作多情。”徐清硯銳利的眼神刺過來:“說了那麽多意義,你的話是最沒意義的。”

震耳欲聾的下課鈴聲響起,凝固的氛圍破碎,徐清硯沒有多餘的表情,徑直走出教室。

明霁緊趕慢趕跑出教室,人早就不見了。

垂頭喪氣地回到家,明霁生無可戀地躺倒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和唐念說話。

“你說這人不能好好說話嗎,我是欠他錢了還是挖他祖墳了,話說的那麽難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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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唐念知道明霁是替自己擋了無妄之災,平時大大咧咧的,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這次挂在嘴上,是觸及到她心裏脆弱的地方了,面對學術問題,明霁容不得任何差錯。所以唐念安慰道:“對啊,是他的問題。我聽了你的答案之後覺得很好,沒有必要嘲諷人,不要糾結過去的事情了,要知道,他明面上陰陽,背地裏不一定有你罵的難聽。”

明霁被逗笑了:“果然心有靈犀,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吐槽他。”

“話說回來,你倆鄰居。”唐念好奇道:“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不會有一天打起來吧?”

“不可能。”明霁一口否決:“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倆剛冒火,警察就來了。”

“你說的也是。”唐念一臉少女思春的表情:“不過他長得真的好帥,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既然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我是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明霁突然來了新思路:“那照你這麽說,我們僅有一牆之隔,你說我‘鑿壁偷光’一下,有沒有可能看看他的身材啊?”

唐念笑罵:“神經病吧,偷窺犯法!”

偷窺涉及到敏感的話題。

于是這段不愉快的經歷裏,她們兩個圍繞法律領域,把徐清硯展現出來的冰山一角上穿插到最近看到的社會新聞,畫風從旖旎夢幻浪漫粉一路歪到嚴肅沉重壓抑黑。

兩人有來有回,你來我往,聊天的內容不重樣。一直到晚上九點,唐念問出一句“所以明天早上吃什麽”,明霁答“不知道”而終結。

吃飯本身很快樂,吃飯的前奏很痛苦。

明霁打開冰箱,一股豆角味撲面而來。

明霁:……

反正死也不會吃豆角。

這個時候,一聲震動打斷了她的思緒。

明霁興沖沖跑過去:難道想好吃什麽了?

她提起的氣落了下去,不是唐念,是一個陌生號碼。

燕城中心區。

明霁下意識挂斷,猶豫片刻,選擇摁了接聽。

“你好,是明霁嗎?”

聲音好熟悉,裹了一層電子機械音,明霁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

明霁點頭,盡管對方看不到:“我是,請問你是?”

對方沒有回答,直奔主題:“今天下午四點鐘的時候你是不是在濯清小區樓下驿站取錯了一個包裹。”

“對,那是你的?”明霁特地給驿站工作人員留了電話號碼,如果快遞的主人有需要,一定會回撥。

對方沉默,久到以為他挂了電話。再說話時,頗有種上刀山下火海的視死如歸感:“是。”

明霁倒是不認為這有什麽好難以啓齒的,每個人愛好不同,不能因為性別而存在偏見。擔心是冒領,明霁翻出劃破的運貨單號:“你說一下快遞的名字,電話後四位和地址。”

“ZZ,1317,梅花路36號濯清小區6432”

完全正确。

“那你是自取,還是我給你送過去呢?”明霁說:“我是六樓的住戶。”

對方靜了一秒:“麻煩你放在門口,我自己去拿。”

都是小區住戶,不需要太高的防備心。

明霁拿出紙箱,疑惑地問:“你知道我住哪一間屋子嗎?”

“知道。”冷冷的。

濃重的好奇心雲霧一樣在明霁心中上下翻滾。

這人莫不是會算卦?

明霁輕輕放在門口牆角處:“我已經放到門口了,有時間趕快過來拿,這裏的阿姨早上會清理一遍走廊,不要會被清理走。”

對方挂了電話。

真是個奇怪的人。

明霁轉身關上門,想起自己冰箱的一大堆吃到猴年馬月也吃不完的豆角,頓時頭疼起來。

要不送給隔壁一點?權當博個好印象了。

計劃可行,明霁火速沖進廚房,拿了一大兜豆角提溜着轉動門把手。

哐當!

門外,換了一身檀木黑睡衣,戴了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人顯然沒料到明霁會去而複返,眸中閃過一絲緊張,而他懷裏正抱着明霁三秒鐘前放在門口的紙箱。

她不會認錯,紙箱是臨時找的牛奶外包裝,特侖蘇牌。

明霁被這一身打扮晃了眼,不過,她還是一眼認出了衣服下的人,意外過後是震驚又歸于平靜。

她大叫:“徐清硯,徐老師?”

徐清硯整個人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态,他轉身就走。

明霁追上他,先一步攔住他的去路:“徐老師,你走那麽快幹什麽?我都追不上你了。”

徐清硯倍感無力,眉心隐隐跳動,只覺今日真是豬油蒙了心,答應葉蓁蓁取快遞的決定,實在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事情敗露,已然被看穿,此刻裝模作樣也沒什麽意思,他擡手勾下口罩:“手拿開。”

聞此言,明霁抓得更緊了:“不拿,我有事問你。”

“沒時間。”

明霁不可思議:“我不信,你都有時間拿快遞了,怎麽會沒時間聽聽我的問題是什麽。”

“我沒興趣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明霁不服氣:“怎麽會是無關緊要,快遞是我放回來的。一我沒有私吞說明我正義,二我換位思考說明我善解人意。”誇着誇着明霁內心興奮起來:“有我這樣的人當鄰居,你半夜偷着樂吧。”

徐清硯無語,嗤笑道:“你臉皮是城牆做的嗎?”

“到底是善解人意還是別有用心,你自己心裏清楚。拿錯了,明明可以選擇放回驿站,何必多此一舉。”

明霁:“……”這人是吃炸藥了嗎?

“你不要把課上的情緒帶到課下來。”明霁不和他計較:“我把快遞放到我這裏來,那是因為裏面全是□□,□□知道是什麽嗎?萬一有人嘴碎說出去,人臉皮薄還怎麽見人!”

“現在看這個的是你,我看你臉皮就挺薄,你不感謝我沒關系,怎麽還污蔑人?我要是個不講良心的,我早碰瓷訛你了!”

“你!”徐清硯臉上驟然冷下來。聽到□□這個詞之後,頓時明白紙箱中裝的是什麽了,懷中的紙箱以每秒100°的速度升溫,俨然變成了燙手山芋。

“你什麽?”明霁心一跳,沒想到他會突然生氣,難道是被戳破心思,不好意思了?不過也正常,像他這種光風霁月的人,肯定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暴露這不為人知的小愛好。

比如她自己,每個人都有秘密,一旦說出來,任誰都會惱羞成怒。

原來這就是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感覺嗎?理應不值,明霁卻從徐清硯的反應中品味出好玩的感覺。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想到什麽:“你別害羞啊,我懂,這種東西對未成年來說是大膽了些,可是都是成年人了,看一看也無所謂,還能漲點知識。我也看過,不瞞你說,你手裏的這套是幾年前的舊版本了,不精致,畫風也不太行。如果你喜歡,我家裏有比它更好的,我可以分享給你。”

明霁這一番虎狼之詞說得坦蕩,臉不紅心不跳,還挺得意,甚至躍躍欲試。如果她手中有這等書,一定會迫不及待翻開怼到他面前。徐清硯湧起一股惡寒,怒極反笑,斥責道:“不知羞恥!”

明霁換了個姿勢,牢牢擋住房門,笑道:“別狡辯了,承認吧,你這是欲蓋彌彰。”她特別理解:“總之也不是什麽大事,我也不是思想狹隘、目光短淺的人,不會嘲笑你的,放心好了。”

她舉起手中的豆角,笑嘻嘻:“我們是鄰居又是隔壁的,好歹也做過短暫的師生,諾,這是見面禮。無公害無污染,可能比不上你們城裏人愛吃的進口食材,但有機,煎炒烹炸悶溜熬炖怎麽做都可以。”

徐清硯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凝視她,冷冷開口:“不要。”

這麽不近人情?

“不要那麽敵視我,我不是洪水猛獸。”明霁放下長長的豆角,飛快地打開保溫盒,袅袅熱氣蒸騰,是豆角炒肉:“你看,這是我做的,樣子還算可以吧,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嘗一下,保管吃了欲死欲仙。”

徐清硯一記眼刀飛過來:“你腦子是不是有——唔!”

趁他開口的瞬間,明霁眼疾手快地把一塊小小的怪味豆角糕放進徐清硯口中,剛出爐的,入口即化。

“豆角炒肉你不喜歡,我還做了許多其它的。”明霁說:“總有一個是你喜歡的,怎麽樣,味道是不是不錯?”

徐清硯忍無可忍:“滾!”

明霁心裏樂不可支,她特意做的黑暗料理,拿來控制食欲。徐清硯嘴巴如此厲害,她想見識到底是他的嘴巴鐵還是自己的糕點更勝一籌,如今看來,新配方還不錯,她贏了。

“好嘞,小的這就麻溜的。”目的達成,也不用堵在人家門口,無理取鬧又潑婦一般,做人還是不要太越線不識趣為好,明霁臉上堆起笑容:“你罵我,我也讓你吃苦頭,扯平了,東西既然送出去了,斷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明霁大着膽子,飛快地把豆角和保溫盒扔他懷中:“看在你沒吃飯的份上,這些全部送給你了,不用感謝我!”

利落轉身回屋,一氣呵成。

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明霁看着空了至少一大半的冰箱,忍不住笑出聲。

而另一邊便沒那麽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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