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破銅爛鐵
破銅爛鐵
警察在電話裏告訴她電車已經追回來了,不過情況有點不太樂觀。
明霁當時坐在地鐵上想,車子被偷本來找回來的希望就極其渺茫,她是走了狗屎運吧,這有什麽不樂觀的?簡直不要太樂觀好嘛!
結果一路莽到公安局看到旁邊鼓起來的一堆疑似垃圾的不明物體,明霁眉心跳了跳。
她伸出手指虛虛地鎖定那一大坨,痛心疾首地問:“警察同志,這……這不會就是我的電動車吧?”
接待她的警察,點點頭:“是的,當時我們第一時間調取影城門口和車棚的監控,看見和你口中描述一致的電動車。一路追查之後逮到犯罪嫌疑人。他動作很快,是慣犯,等我們找到你的車子的時候就是現在的模樣了。”
明霁深吸一口氣,瞥了眼坐在旁邊的男人。老大不小,一看就是那種上有老,下有小的的年紀,面相挺和藹,長得不像會幹壞事的模樣,誰能想到下手速度那麽快,把她車的後事都給想好了,方式未免太過慘壯了些。
“警察同志,我簽完字後—”
斜刺裏傳出一道聲音打斷了明霁的話,循着聲源看過去,嘈雜的門口擠進來一位矮小的身影。
“東尋,東尋!”
警察跟着站起來,招呼老婦人坐下,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對明霁解釋道:“這是當事人家屬。”
老人頭部覆蓋着銀絲,滄桑的臉上長滿皺紋沿着脖子一路彎彎曲曲爬上額頭和眼角,皮膚松弛耷拉下來,說話間一抖一抖的。
“警察同志,你們确定是我兒子偷的車嗎,是不是搞錯了?”她一雙黝黑粗糙的大手抓住男子的胳膊,渾濁的眼珠一轉一轉的:“我兒子從小到大都老老實實,怎麽可能犯法,你們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
“大娘,您先別激動,先聽我把話說完。”警察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熟練地處理問題:“監控顯示的确是他偷了人家的電動車,事後賣掉了有價值的電瓶和頭盔等一系列物品,為了銷贓最後送到了廢品站。”
“監控黑洞洞的能看出來什麽東西,人又小,誰知道是不是他的臉。”
“您兒子都承認了,您不相信可以去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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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說話了:“是我偷的,本來一切都順利的很,就她那破車也沒賣多少錢還吃了一腦袋官司,早知道就不偷你的車了,你旁邊的自行車估計都能賣個好價錢。”
明霁:“…………”
“你、你怎麽那麽不争氣啊,幹丢人的勾當!”老人的聲音猶如粉筆劃在黑板上,“你說你幹什麽不好,非要去當小偷,你讓我以後在別人面前如何擡得起頭啊。”
男人“啧”了一聲,無所謂道:“頭長在你身上,你還不是想怎麽擡怎麽擡,你仰到天上去也沒有人管,不要把我當做原因,大不了我不做你的兒子就是,咱倆沒了關系,我也不用每天為你那一點點可憐的錢發愁,我知道你也讨厭我,何必互相折磨是吧。”
明霁默默端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喝起來。
好炸裂的發言,這年頭的啃老族都那麽嚣張無賴的嘛!
“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和男人來了個親切的問候,老人垂下手,止不住地皮膚緊繃起來,這一巴掌耗費了她不少力氣,打完之後她跌坐在椅子中,低着頭喘粗氣。
“你怎麽說得出這種話。”
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臉,舌尖頂起腮幫子,攤開雙手,笑了一聲:“才說了沒關系,你就打了我,是不是該給點賠償?這樣吧,我不要多,看見你旁邊的人沒,她是失主,我反正是無論如何都拿不起這個錢,你不是厲害的很嗎,你把錢給她,咱們吶從此以後就兩清了,橋歸橋路歸路。以後我再犯事,你也不用來找我,現在我的事情就是去蹲大牢,拜拜了您內。”
明霁突然覺得自己的下巴出了問題,這是一個兒子對母親說的話嗎!
死豬不怕開水燙,這個電瓶車被偷的值。
老人有氣無力道:“錢,你就知道錢,我哪裏還有錢,我的錢都被你拿的一幹二淨了,我上哪裏去找錢,你就不應該去偷。”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你就不應該讓我當你兒子。”男人繼續淡然。
接下來又是新一輪的扯皮,總的來說是兒子寧願一輩子蹲大牢也不願意出來找一份正經工作,母親則是一遍又一遍強調沒錢的事實,咬的死死的。
民警忙成哪吒,事情不但沒有進展,反倒越來越棘手,明霁無聊地呆了十分鐘,想到新鮮的,剛出爐的卷子還沒有改,合上簽好字的文件交給民警要走人。
誰知,噗通一聲,明霁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個大馬趴。她的褲腳被人拽住,動彈不得,老人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聲淚俱下,苦苦哀求:“姑娘,我聽說這種情況可以出一份諒解書,我實在是賠不起了,你幫幫我。”
一瞬間四面八方的視線聚焦在明霁身上,都像釘子一樣釘在她的身上。
明霁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徒勞地用雙手拉她起來,弄的滿頭大汗,愣是扶都扶不起來。
剛才無動于衷的男子坐了起來,胳膊伸出一半又觸電般地縮回去,臉上一片空白,還有驚愕。警察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在混亂中維持僅有的秩序。
明霁有點生氣,但還是心平氣和:“奶奶你稍微冷靜下,有話我們好好說,不要這麽激動,你先起來。”
“沒有什麽好說的了,能說的能做的我都做完了,我真的拿不出一滴了,把我老太婆賣了我也還不起,姑娘你長的那麽好看,一定是個好心腸,我求求你,下輩子當牛做馬我也願意。”
明霁臉色難看:“奶奶你不要把一切想的太嚴重,我沒想——”
“很嚴重的,這對你來說應該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吧,你穿的那麽好肯定有錢。只要你一句話,你和警察說一聲我們就沒事了,你就說一句吧。”
明霁擡頭看看天花板,發出深深的嘆息,還沒說話,一個聲音插進來。
“我見過求人的,還從來沒見過抱着人大腿道德綁架求人的,這趟公安局沒白來,長見識了。”
明霁覓聲望去,米南走過來。她今天沒有喝酒,看上去精神多了,說出來的話一如既往的毒辣,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奶奶,我們有錢人的錢也是錢。天上不會掉餡餅,大風也不會把錢吹到我手裏,蚊子腿也是肉,你們自己犯下的錯憑什麽要別人為你收拾爛攤子,你兒子不偷做個守法公民不香嗎?不去找你兒子反而找受害者,倒反天罡也不是你這個倒法。”
“按照你的邏輯,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抱着你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你把我的電動車拼回來啊?”
米南抱着雙臂對着角落那個編織袋擡了擡下巴。
“你搞清楚,這裏不是無人過問的大街,是公安局,不是你撒潑打滾的地方。”
“那、那我怎麽辦啊。”老人嗚嗚地低聲啜泣。
“你先放開人家的褲子啊,我看她這條褲子價值連城,萬一……你懂吧?”
老人嗖地一下松開手嘴中不住地喃喃着“怎麽辦”“錢”之類的字眼,男子慢吞吞地從後面架起她的手臂放到椅子上,然後端起紙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我媽她腦子有點問題,經常性地做出一些無法解釋的行為,看在她年紀大的份上你們別追究,我一個人承擔。”
明就不明白一個人怎麽突然之間轉了性,但目前她沒有心情關心這個問題,只說:“沒事。”
“偷你的車是我一時沖昏了頭,你的損失我會賠償的。”男人說:“不過等我坐牢出來以後吧。”
明霁:“看警察怎麽說吧,這些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左右的。”
“你們要是能自願協商再好不過。”
再一次從警察局出來,明霁腦瓜子嗡嗡的,生無可戀地望着萬裏無雲的藍天,本來想高高興興回去改卷子,被這糟心事影響的直接想兩腿一蹬上西天。
心情down到谷底的明霁也沒忘記對米南說一句“謝謝。”
“不用謝,禮尚往來,上次你幫助了本小姐,我不忘恩負義。”米南展開墨鏡戴上,一甩她的栗色長發,不經意的:“我就是怎麽愛樂于助人。”
“你怎麽又到警察局了?”明霁注視着米南,自信的發光,她不禁想要和米南多聊幾句。
“注意你的措辭,什麽叫又,上次你不報警,我可以直接私了。”米南揮了揮拳頭:“我可是很厲害的。”
明霁嗯了一聲:“你不回家嗎?”
“我等人。”米南憤恨地說:“次次放我鴿子,我就不信今天來個甕中捉鼈堵不到人。”
随着話音落下,一輛車刺啦停在門口,米南掂起腳尖去看。車門緩緩打開,林提思笑容滿面地從車上下來。
明霁在米南身上見識到了什麽叫做笑容消失術。
“怎麽是你!”
“我來你不高興嗎?”
“誰讓你來的,滾回去,我不歡迎你。”
林提思三兩步邁上臺階,給明霁打招呼:“你不歡迎我,自然有其他人歡迎我,小月季,好久不見。”
“你是不是又偷偷聽清硯哥的電話。”米南氣鼓鼓:“明明讓他來接我的。”
“哎呦,姑奶奶你可別挑來挑去的了,起碼我不會告狀,徐清硯要是來了,你寫不良文的秘密還能藏得住嗎?你還不感謝我。”
“已經藏不住了。”
徐清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林提思身後,吓了他一跳。
“哥們兒,你幽靈啊,走路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