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兩個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了京城,又不聲不響地回了玉華,估摸着丈夫快回來的丁碧屏正在醫館門前張望,她看到自家的馬車,高興地過來迎接,馬車的簾子掀開,阮虛白的小腦袋探出來,看到她興奮地喊道:“丁姨。”

丁碧屏一愣,條件反射地接住他抱在懷裏,又是高興又是疑惑,“不是回家了嗎,怎麽又跟着回來了?”

“丁姨,我不走了,以後都不走了。”阮虛白依偎着她的身體,像一個真正的小孩子那樣撒嬌,丁碧屏聽見這話開心地笑彎了眼睛,聽到聲音出來看的阮佩星也又蹦又跳的,旁邊的阮随看着這美好的一幕,只覺得人生圓滿。

十四年後回春堂

阮虛白正在給病人看診,一行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他還以為是來砸場子的,誰知道最後攙進來了一個男人,身上流了不少血,看着傷勢頗重,一個随從滿臉兇悍之氣,對他道:“你就是阮虛白?速來為我們主人醫治。”

這會兒阮家其他人都不在,僅有的幾個病人也被這陣仗吓到了,悄悄出了回春堂,阮虛白看他們這麽蠻橫的樣子,擔心是什麽惹不起的大人物,只好應了一聲,“稍待,即刻就來,先把你們主人扶到裏間的床上,用幹淨的毛巾按壓止血,一會兒方便治傷。”然後迅速地囑托了面前的病人兩句。

那個随從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也許是想到等會兒還有求于他,還是忍了,回頭示意了一下,兩人起身,小心翼翼地扶着那個男人往裏間去了。阮虛白最後囑咐道:“按這個方子抓藥,大概半月即可見效。”

那病人自從看見這一群煞星就開始坐不住了,這時也不敢多耽擱,點點頭就飛快地走了,這一幕落到先前說話那個下屬的眼裏,覺得他是被自己的霸氣給震懾到了,得意地摸了摸下巴。

其他的病人都走了,這男人又傷得這麽重,自然沒有再耽擱的道理,阮虛白拿上自制的醫藥箱,快步走進裏間。那男人正躺在床上,手長腳長,面色平靜,仿佛身上的那麽多血不是他流的。

阮虛白上前輕手輕腳地脫掉了他的外衣和上衣,只見一道傷口緊挨着他的心口,傷口紅腫外翻,看着挺深的樣子,正往外滲着血,傷口再偏一點就要危及性命了。阮虛白不由得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還是古井無波,這男人真是能忍,傷成這樣了哼都不哼一聲。

五六個随從全擠在裏間,嚴重影響了光線,阮虛白說:“不要全擠在這裏,擋光沒法縫合,不放心的話可以留一個人在角落裏。”他說完,這幾個人動作一致地看向了床上這個男人,男人擺了一下手,他們就安靜地出去了,只留下之前那個小頭領。

小頭領自覺地站到了角落裏,暗地翻了個白眼,嫌棄這大夫要求多,不過主人都沒說什麽,他不會越俎代庖。

縫合手術開始,阮虛白戴上自制的帽子口罩手套,安靜跟進來的夥計王峰給他遞工具,兩個人已經這樣配合了三年,默契而高效,有條不紊的手術進行完畢,角落裏的甘庭看他的眼神也從剛開始的輕蔑到後來的敬佩欣賞,這種敬佩在看到季明松身上被縫合的幾乎找不到蹤跡的傷口後達到了頂點。

季明松現任刑部侍中一職,此次被派出來查案,回程中不幸遇刺,正好玉華近在眼前,他們想就近找個大夫,一進城就聽到有人在說回春堂的阮虛白年紀雖輕,治外傷卻是一絕,他們打聽了許多人,大都是對阮虛白贊不絕口。

甘庭最看不慣這種沽名釣譽的人,而且這也太巧了,他們主人受了重傷,就恰好遇見擅治外傷的大夫,如果不是費心散播,怎麽會人盡皆知,因此甘庭心裏一直存疑,見到阮虛白比他想象中還年輕,又一副清俊秀逸的樣子,更是認定其中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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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若是阮虛白有半點妄動,此刻已經成為他刀下亡魂,幸運的是,阮虛白十幾年來孜孜不倦地練習縫合,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甘庭。

“最近幾天傷口不要碰水,不要劇烈活動,飲食清淡,注意補充營養,多休息。”阮虛白交代完之後就走了,想必季家的大少爺也不會拖欠診費。

是的,從阮虛白看到季明松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因為季明松和他記憶中的父親季寒徹真的很像,五官如出一轍,氣質也不相上下。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四年,但是阮虛白就是記得。

也不知道季明松有沒有認出來他呢,大概沒有吧,他的五官跟季家人并不怎麽像,再加上這些年在阮家長大,身上有沒有季家人那種高貴的氣質,就算是他爹見到他,都不一定認得出,更何況當年他大哥才十一歲。

興許是因為見到了故人消耗心神,一場縫合手術就讓阮虛白|精疲力盡,他決定休息一會兒。

阮虛白走的匆忙,因此沒有注意到身後季明松探究的眼神。他剛轉身,季明松就要坐起來,甘庭連忙過去扶他,卻聽到他小聲道:“去查查這位阮大夫,事無巨細,快。”

對于季明松的命令,甘庭一向是沒有二話的,看主子這麽認真,就打算自己親自去查,讓外面的人進來照顧主子,他一閃身就出了醫館。

甘庭的效率很高,晚上就把阮虛白查了個底朝天,“主人,阮大夫是被回春堂的阮随收養的,據說是阮随遠方親戚的孩子,但是我查了,阮随根本就沒什麽遠方親戚,其他的倒是沒什麽特別的。”

季明松慢慢握緊了拳頭,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阮大夫幾歲的時候被收養的?”

“四歲。”甘庭不明白主人為什麽會對阮大夫的身世這麽感興趣,正在心裏揣測他的用意,被霍然起身的主人吓了一跳。

起身太猛,扯到了傷口,季明松的臉色蒼白了一瞬,随即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要走。

甘庭不知道他要幹嘛,還以為他像往常一樣不顧及身體又要連夜審案,勸道:“主人,阮大夫說您要好好休息,審案的事情等您好了也不遲啊。”

季明松一聲不吭,往阮虛白那會兒的方向去了,甘庭目瞪口呆,自家主人這一副要殺人的兇狠模樣,居然是去找阮大夫算賬的,難道是阮大夫在給主人縫合的時候不小心得罪了他,主人調查過阮大夫沒什麽背景後,就準備殺人出氣?

甘庭就欣賞真正有本事的人,若是阮大夫今夜折在主人手上,實在是太可惜了,甘庭想盡力幫他一把,邊跑邊喊,“主人,這大半夜的,阮大夫多半都休息了,您有事找他的話不妨等明天吧。”季明松連頭都沒回,拖着剛做完手術的身體,長腿邁得飛快,殺氣騰騰地闖進了醫館的後院。

阮家人口簡單,後院也就四五間屋子,季明松見其中一間屋子還有亮光,直覺那就是阮虛白的房間,于是上前敲門,“是阮大夫嗎,麻煩出來一下,我傷口疼得厲害。”甘庭在一旁急得不行,雖然想救阮虛白,但是他更不能背叛主人,算了,阮大夫,你自求多福吧,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根本攔不住啊,我家主人太猛了。

此時約莫是亥時,還不到阮虛白平日睡覺的時辰,他正在看醫書,聽到季明松敲門,心中有一刻想逃避,但是為了不讓養父母被吵醒,他還是收拾好表情打開了門。“請進吧,我看看什麽情況。”

季明松杵在門口一動不動,兩只眼睛黑沉沉的,幾乎眼也不眨地盯着阮虛白看,阮虛白內心有一股不詳的預感,他裝作一無所知地問:“這位公子,你怎麽了,不是傷口疼嗎,進來我給你看看。”甘庭也敏銳地發現了自家主人的不對勁,這不像尋仇,反而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啊,說起來主人是曾經有弟弟,如果還活着的話跟阮大夫差不多大,難道主人是在移情?

其實季明松是在審視他的相貌,天上的月光和房裏的燭火在阮虛白的臉上留下了光影,單看五官,他和季家人确實不怎麽像,但是細細來看,就會發現他的臉型輪廓其實跟母親很相似,只是更加英氣一些,加上他帶給自己的熟悉感,季明松可以确定,他就是自己那個“夭折”的三弟。

“你還記得我嗎?”十多年過去了,季明松也沒想到竟然真的能再見到他,從前是他勢單力薄,沒辦法反抗父親,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羽翼,可以保護弟弟了。

阮虛白心裏一咯噔,面上不動聲色,“這位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以前從未見過。”甘庭看看主人,再看看阮虛白,直覺氣氛有古怪。

季明松小時候不敢反抗季寒徹,甚至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這次他不想再裝作不在乎了。“竹兒,你還記得我對吧,你從小就聰明。”甘庭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主人竟然真的在認親,他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這下阮虛白确定他真的認出自己了,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早就下定決心和季家撇清關系,決定将裝傻充愣進行到底,“公子,你真的認錯人了。”

季明松認定了他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你根本不是阮家的孩子,是四歲的時候被阮家收養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證,既然你還活着,為什麽不回家啊,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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