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阮虛白早就想到,以季家的本事,查到他的來歷太輕松了,只是這些年來阮家對他視如己出,不僅撫養他長大,還把祖傳的醫術教給他,如果他現在一走了之,實在是忘恩負義,也會把兩個家庭都搞得天翻地覆。“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如果沒別的事情就請回吧。”說完阮虛白就打算關門。

季明松不明白他為什麽不承認,還當他是有什麽苦衷,軟的不行打算來硬的,一把拉住了他,“竹兒,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你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的。”

天知道一個受傷剛做完手術的人哪來的那麽大力氣,阮虛白竟然掙不脫,他沉下臉道:“公子,你再這樣無理取鬧我就不客氣了。”

只是他的威脅完全沒有被季明松放在眼裏,甚至還被得寸進尺地抱住了,“竹兒,這麽多年讓你受委屈了,跟哥哥回家吧,哥哥會補償你的。”

“吱呀”,聽到動靜的阮随披着衣服走出來,看到一個男人對自己兒子動手動腳的,還以為遇到了登徒子,脾氣再好的人也動怒了,急匆匆地跑過來,呵斥道:“哪來的混賬,放開我兒子。”

甘庭反應很快,三兩下就控制住了阮随,然後看向主人等待指示,雖然到目前他還沒有看明白事情的發展,但是他永遠不會忘記保護主人的安全。

阮虛白這下真的有些生氣了,多年不見,大哥竟然變得這麽霸道,絲毫不講道理。他不再做無謂的掙紮,冷淡地說:“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把我爹牽扯進來。”他這十幾年一直都是這麽稱呼阮随的,并沒有故意刺激季明松的意思,結果這個稱呼一下子讓季明松的情緒爆發了。

“你叫他什麽,你怎麽能...不行,你快跟我回去,父親見了你一定很高興。”季明松抱着阮虛白就要走,目睹他們之間交流的阮随聯想起兒子的身世,也大概猜出了季明松的身份,但是兒子很明顯不願意回去,這是赤裸裸的綁架。

阮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當然拗不過甘庭這種習武的年輕男子,因此費勁了半天,除了臉漲得通紅之外沒有任何作用,但要他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是不可能的,“住手,放開我兒子,你沒聽到他說不想回去嗎。”

剛開始阮虛白還顧忌着季明松的傷,不想撕破臉,只是他們越來越過分,他不打算再留情了,于是手肘用力向後一搗,季明松悶哼一聲,看來是真的打疼了,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沒有松手,“竹兒,我不會放開你的,我一定要帶你回去。”

他們的動靜吵醒了丁碧屏,她披了一件衣服出來看,看到丈夫和兒子都被挾持着還以為遇到了賊人,驚叫了一聲,身子微微發抖,“你們,你們是想要錢嗎,我把錢給你們,不要傷害他們。”

“娘,別怕,他們不是壞人,這是我大哥。”阮虛白不再抵抗,而是選擇先安撫母親,他看出來季明松今天是非要帶自己走不可了,現在抵抗不過,還不如先順着他,以後再做打算,“我跟你走,你放了我爹。”

季明松的嘴角露出一個微小的滿意的弧度,“好。”之後示意甘庭放人,阮随被放了之後還想上前來,被甘庭用劍鞘攔住了。

“小白,不要委屈自己,我就不信他們還敢直接綁人不成。”阮随氣呼呼道。丁碧屏也很快反應過來,面色焦急,“是啊,小白,這天底下還有逼着別人認親的道理嗎。”

爹和娘還是太天真了,他了解季家的手段,現在季明松只是看着他的面子上沒有下手罷了,如果自己一直這樣“執迷不悟”,他們就該動真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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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我沒有委屈,這麽久都沒有回家,我很想回去看看,你們不要擔心我。”阮虛白笑了笑,安慰他們,接着就被季明松飛快地拉走了,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阮随和丁碧屏還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終究還是坐上了回京城的馬車,一上馬車季明松就放開了他,本來想跟他聊聊天親近一下,但是對于他這種強盜行徑異常不滿的阮虛白才不會給他好臉色,窩在角落裏兩眼一閉,渾身上下都傳達出“別來煩我”這四個大字。

看着他一個人縮在角落裏,明明是快及冠的人了,還是那樣瘦削,季明松就心疼,越發覺得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又想起了他小時候,生氣了也是這樣窩成一團不理人,沒想到這麽大了還是一副孩子脾氣。

顧不得身上的傷口隐隐作痛,擔心弟弟會着涼,季大少爺親手溫柔地給弟弟蓋上了毯子,阮虛白明明沒有睡着,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季明松失笑,弟弟還是這樣,真好,雖然中間隔了十幾年的時光,但是來日方長。

時隔多年再次體會到了這種讓心髒酸酸漲漲的感情,季明松不僅不覺得沒面子,反而頗感新奇。

季明松每次看到阮虛白的小身板就心疼,下定決心要給他好好補補,因此特地放慢了趕路的速度,一日三餐都吃得無比講究,阮虛白也發現了他對自己的照顧,雖然心裏有一點感動,但是一直沒什麽表示,畢竟如果是他非要逼自己回家的。

看在季明松眼裏就是弟弟還在跟自己鬧別扭,這種不吵不鬧的小脾氣他自然是願意包容的,比家裏四弟那混世魔王的性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這天中午,他們在芳遠樓吃午飯,季明松不停地給阮虛白夾菜,弄得阮虛白煩不勝煩,季家人這種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手段都是一脈相承,小時候季寒徹也是這樣對他的,一想到回去之後要面對一個大家族的勾心鬥角阮虛白就沒心情再吃了。

季明松躊躇良久,還是決定告訴他,早點說還可以讓他緩沖一下,“竹兒,有件事情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母親又生了個弟弟。”說完這句話,季明松一直緊盯着他的表情,打算在他生氣的時候好生安慰一番,沒想到阮虛白沒有一點不悅的反應,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從前阮虛白在家時,除了他們兩個嫡子之外,家裏還有庶子庶女,但是這麽多孩子裏,阮虛白是最受寵的,季明松想他肯定接受不了這種落差,溫言道:“但是你放心,在我心裏最在乎的弟弟只有你一個。”

阮虛白真想翻一個白眼給他看看,這是把自己當成三歲小孩了,難道自己一個大男人還會跟自己的弟弟争奪寵愛不成,“季公子的家事就不必告訴我了,我姓阮,又不姓季。”

季明松認定了他在生氣,弟弟從小錦衣玉食,迫不得已在外吃了那麽多年的苦,怎麽會不想回家呢,但是他從來沒有哄人的經驗,只能接着說,“還有一件事情,此次你歸家,恐怕不能恢複身份。母親當年因為你失蹤,悲恸之下心神有損,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如果有可能的話,阮虛白真的逃走,可是不行,他是可以一走了之,遠走高飛,但是一定會連累爹娘,難道要爹娘和已經出嫁的姐姐抛下祖宗的基業和丈夫跟他一起走嗎,他們含辛茹苦地撫養自己長大,自己不能這麽沒良心地恩将仇報,這是他的因果,就該他來解決。

“……所以母親現在受不得刺激,你只能作為父親的私生子回季家,以前的名字也不能再用了,你看季明桐這個名字怎麽樣,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再改。”季明松終于說完了,小心翼翼地看他的反應,阮虛白還是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反正他本來就對當季家的少爺沒興趣,嫡子、庶子、私生子不過一個名頭而已,“随便。”

季明松感覺很對不起他,堂堂的嫡子流落在外十幾年,好不容易能回家了,竟然要以私生子的身份回去,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他自己身上,肯定會覺得遭受了極大的屈辱,因此季明松在心裏立下了誓言,今後他一定會護着弟弟的,絕不會讓他再受委屈。

他們終于到了季府,時隔多年再次走進這座宅子,阮虛白的心情有些許複雜,季府如今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物是人非,令人心生感概。

季明松帶他去拜見季寒徹,怕他緊張,還專門去牽他的手,被阮虛白躲開了,他不覺得自己現在和季大少爺走得近是好事。

季寒徹正在書房練字,他早就收到了季明松的消息,知道阮虛白要回來,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曾經那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早就記不清了,季寒徹并沒有多麽激動的情緒。

“父親,我把三弟帶回來了。”季明松在父親面前非常老成持重,這是季寒徹十幾年來耳提面命的結果。

阮虛白看着多年不見的父親,他和十幾年前一樣,整個人的精氣神還是很好,而且威嚴更甚,阮虛白什麽稱呼都叫不出口,沉默地行了個禮。

季寒徹把筆放下,看向阮虛白,“怎麽,連聲爹爹也不願意叫了?”

阮虛白低着頭,默不作聲,他們才一起相處了四年,這些年他又有阮随的陪伴與愛護,這讓他很難面對季寒徹這個生身父親,雖然這些年他不缺吃穿不缺親情,但是當年季寒徹果斷放棄他的事情還是讓他心涼。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季寒徹并沒有輕易揭過去,氣氛就這樣凝固了,季明松擔心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服個軟。

阮虛白想了想,季寒徹如今畢竟是丞相,恐怕不容許別人如此忤逆,他今天第一天回家,還是低調行事,不要惹怒了最大的老板。

于是阮虛白喚了一聲,“父親”,然後繼續垂着頭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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