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也許他這副緘默的樣子讓季寒徹想起了他小時候,所以丞相大人很不滿意,那時候他可愛乖巧,又仗着外在年紀小沒少撒嬌賣乖,季府上上下下就沒有不喜歡他的,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你變了很多,竹兒,你小時候是很喜歡黏着我的,是不是怪爹爹沒有及時找到你。”在季寒徹的想象中,這個從小就聰明伶俐的孩子應該是非常激動地回到季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根木頭。
如果可以的話,阮虛白真的不想應對這樣的場合,他覺得季家的人很虛僞,這十幾年來他就住在距離京城不遠的玉華,他又沒有易容,以季家的本事,想找到他根本就是不費吹灰之力,現在又做出這麽一副樣子來,到底有什麽意思。
阮虛白想過是不是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受寵若驚的樣子來,可惜前世他家庭幸福美滿,事業有成,很少讨好過別人,這一世又被阮家人寵了這麽多年,還真做不出卑躬屈膝的姿态,他的表情有些冷漠,回話,“父親說笑了,兒子知道父親是有苦衷的,又怎麽會怪罪父親呢。”
季寒徹想也許他是剛回來不适應,所以一時對他親近不起來,決定大度地原諒他,“你能明白這點就好,我季家的子孫,絕不能是斤斤計較之輩。”
敲打過他之後,季寒徹就放他出來了,季明松帶他去安頓,“竹兒,是我們對不住你,但是你不該和父親鬧脾氣的。”
才剛回家就被接二連三的說教,阮虛白無語了,懶得搭理他,季明松更以為他是在生悶氣,“竹兒,你現在這麽大了,不能再跟小時候一樣任性了……”
阮虛白不耐煩地打斷他,“我住哪?”
季明松有一瞬間的停頓,之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你小時候的華庭苑,現在是四弟在住,你現在的身份也不好讓他搬出來,所以就只能暫時委屈你了。”
“我明白,住哪都行,我無所謂。”阮虛白又不是回來宅鬥的,當然不至于跟一個小孩搶院子,可是季明松不這麽想。
季明松很明顯是覺得他受了委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半天也沒說出來個辦法,阮虛白不想跟他在這兒耗着,“我很累,想休息一會兒,有什麽事情之後再說吧。”
“嗯,那我讓下人帶你去休息,有什麽不習慣的記得告訴我。”季明松不放心地叮囑,阮虛白淡淡應了,“放心吧。”
下人領着他走了很久,越走越偏,之後在一座略顯破舊的建築前停下了,阮虛白擡頭,只見上有木制的匾額,寫着“心遠堂”。
領路的下人躬身行了一禮就走了,從頭到尾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想想也是,他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三少爺,又住在這麽破舊偏遠的地方,誰會把他放在心上呢。
這院子雖然小了些,遠了些,勝在安靜,阮虛白倒是很滿意,院中還有一棵桂花樹,在這蕭瑟的秋季裏散發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推門進去,有一個人正在擦洗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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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聽到動靜看過來,愣了一瞬,之後連忙過來行禮,“流風見過三少爺。”
阮虛白過了十幾年平民日子,一時間還真不習慣有人向自己行奴仆之禮,條件反射就去扶了,流風吃驚地擡起頭,然後臉“唰”地就紅了,吶吶半晌說不出話。
“你叫流風?名字很好聽。”流風看着不過十四五歲,這會兒紅着臉的樣子頗為可愛,讓阮虛白多日來沉郁的心情好轉了一些。
流風不敢再看他,“謝三少爺誇獎,小人是專門伺候三少爺的,三少爺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我。”
阮虛白有些疑惑地問:“就你一個人嗎?”其實他只是随便問問,沒有別的意思,誰知流風卻像是被吓到了,結巴着說:“三少爺別氣,是有其他人的,只是他們都被,都被四少爺叫去了。”
四少爺,這個四少爺大概就是他娘親在他走丢那一年生下的那個弟弟吧,這是在做什麽,給自己這個私生子一個下馬威不成,阮虛白好奇地問:“他們都被叫走了,為何偏偏留下你?”
流風垮着臉回:“四少爺嫌我笨來着。”說完反應過來,急忙補救,“三少爺,你別生氣,四少爺畢竟是受寵的嫡子,咱們鬥不過他的。”
阮虛白失笑,他看出來了,這個流風的确不聰明,安慰人的話說的這麽紮心,假如他真的是一個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回來之後聽到這樣的一番話,很有可能會在心裏埋下仇恨的種子。
而等到他不自量力地膽敢和相府嫡子争寵的時候,就是他自尋死路的時候。
流風終于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好聽,但是他知道自己笨腦袋,多說多錯,只好垂着頭不吭聲,阮虛白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方才在丞相父親面前裝得跟鹌鹑一樣的自己。
“我沒生氣,別怕,他是嫡子,我是私生子,我怎麽會想不開和他較量呢,有你就夠了,人多了反而吵鬧。”這麽小的孩子就要做伺候人的活計,整日裏察言觀色,阮虛白不舍得為難他。
流風感動得不得了,眼含熱淚道:“三少爺,你人真好,只是你脾氣這麽好,以後恐怕還會被四少爺欺負的。”
阮虛白笑笑,“不怕,以後我躲着他就是了,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我好歹也是丞相的兒子,他總不能打殺了我吧。”
“嗯。”流風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就喜笑顏開了,阮虛白看他這樣把情緒擺在臉上,忍不住笑了,他挺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的,不像季家人那麽虛僞。
阮虛白本來以為今天的節目到此為止了,沒想到事情還沒有結束,晚飯時有人來請他過去,他一想也是,像季家這種大家族,把在外多年的私生子認回來,确實需要隆重一些。
其他的倒沒什麽,只是他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他的生母,還是有些緊張,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還能不能認出自己。
到了飯廳,阮虛白一眼就看到了向容,雖然歲月在她的眉眼間留下了痕跡,但她還是那麽美麗優雅,她正在對一個男孩噓寒問暖,那男孩眉眼之間有壓抑着的不耐煩,大概就是他那個最小的弟弟吧。
季明松給他了一個安心的眼神,本想叫他挨着自己坐,沒想到反而是季寒徹先開口叫了阮虛白。
阮虛白有點兒無語,第一天回來季寒徹就拿他做靶子,他作為一個“私生子”這麽高調是嫌死得不夠快嗎,但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又不能不給季寒徹這個一家之主面子。
他只能行禮表示感謝父親的關照,然後安靜地坐在了季寒徹旁邊,打算将沉默進行到底,希望他們能看出他是一個沉默寡言不讨人喜歡的人,不足為慮。
向容略帶好奇地看着阮虛白,明明從未見過這個孩子,卻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和這個孩子親近,她都這個年紀了,自然不會因為丈夫突然竄出來的私生子生氣,只是好奇而已。
阮虛白久違地體會到了如坐針氈的感覺,從他踏入飯廳,季明楊的眼刀子就沒離開過他,還有季家的其他人也都向他投來了目光。
大概是誤以為季寒徹對他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私生子很關心吧,實際上根據他對季寒徹的了解,尊貴的丞相大人只是寵孩子的瘾發作了而已,寵的是誰根本無關緊要。
值得慶幸的是季明楊還沒有任性到當着全家人的面找他麻煩的地步,讓阮虛白得以喘口氣。
吃過晚飯,阮虛白不想久留于是非之地,正打算回住處,卻被季明楊叫住了,他臉上挂着虛僞的笑意,“三哥,別急着走啊,咱們從未見過,可要好好培養感情才是。”
“四弟說的是,只是我這幾天舟車勞頓,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來,咱們不如改天吧。”阮虛白回以虛僞的微笑。
季明楊早幾天發現下人們熱火朝天地給阮虛白收拾屋子的時候,心裏就憋了一口氣直到現在,所以他才會把阮虛白的下人全都支使走,現在好不容易見到阮虛白本人,怎麽會這麽容易放過他。
“咱們都是自家人,三哥不用這麽客氣,我可是對三哥好奇得很呢。”季明楊皮笑肉不笑地跟他說着,很明顯來者不善,但是沒有一個人幫他這個第一天回到家的“私生子”解圍。
其他人跟他不熟,倒也可以理解,費盡千辛萬苦把自己找回來的季明松和白天還對他噓寒問暖的季寒徹也沒什麽表示,究竟是把這場交鋒看成了小兒玩鬧,還是存了試探他的心思呢。
如果阮虛白真的是私生子,他現在應該從容應對,證明自己的能力,讓所有人對他這個私生子刮目相看,但是阮虛白不想這樣,他保持着沉默,打造自己膽小懦弱的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