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季明楊想過他會牙尖嘴利,也想過他會受不了自己的羞辱,害怕得哭出來,唯獨沒想到他是這麽個性子,一時對他的惡趣味都減退了大半。

其他人都在悄悄注視着他們,想看看季明楊這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少爺怎麽向新來的家夥示威,結果讓人太失望了,不過想想也是,看那個私生子雖然長得不錯,身上穿得都是什麽破爛,一副窮酸相,估計快被吓傻了。

不少原本想整治阮虛白的人也沒了興致,裝傻充愣在無形之中幫阮虛白省去了很多麻煩。

回到心遠堂,在燭火之下,阮虛白才發現流風撇着嘴,一臉不高興,他詢問道:“流風,怎麽了,不高興啊。”

“三少爺,四少爺也太過分了,把您的下人都支使走了還不算完,還要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給您臉色看,三少爺,您怎麽不跟老爺和大少爺說說呢。”

原來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阮虛白失笑,解釋說:“他從小受盡寵愛,我突然冒出來,他當然會感覺有威脅,所以先下手試探我,只要不理會他,他感覺無趣,自然不會再搭理我。”

“至于跟丞相大人告狀嘛,我第一天回來就這麽多事,他肯定會覺得我多事吧。”

流風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那這些委屈您都白受了。”

阮虛白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說:“我并不覺得委屈,只要不把他們看在眼裏,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季府低調奢華,偏遠的心遠堂都比阮家的條件好上不少,但是阮虛白卻覺得不習慣,第一天晚上就開始想念回春堂,這偌大的季府,一點兒人情味兒都沒有。

一大早,阮虛白就起來了,帶上自己的醫藥箱準備出門義診,他初來京城,在京城沒有名氣,想給人看診卻沒有門路,正好可以從義診下手。

流風吃驚地看着他快速把自己收拾利落,連插手的餘地都沒有,看他提着個箱子就要往外走,連忙出聲:“三少爺,您這是要去哪啊?”

阮虛白道:“我去義診,你想去嗎,有空的話來給我打下手吧。”

“三少爺竟然還會醫術,好厲害啊,流風跟您一起去。”其實流風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他要保護三少爺,誰讓三少爺爹不疼哥不愛,性子還這麽柔和,一個人出去萬一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京城的大街一如記憶中的繁華熱鬧,讓人看着就生發出了無限的向往,流風很少出府,這會兒目不暇接地東看看西看看,“三少爺,外面真熱鬧,您打算去哪義診啊?”

Advertisement

“去護國寺,那兒人多,地方也大。”阮虛白答。“對了,流風,跟我不要那麽客氣,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聽起來怪別扭的。”

流風連連搖頭,“那可不行,三少爺,這要是被老爺和夫人知道我就慘了,您聽得多了就不別扭了。”

阮虛白想想也是,流風的賣身契還在季府,行事确實應該小心謹慎,将來有機會要把他的賣身契拿到手。

今日正是休沐,不少人都出來為家人祈福,有很多都是一家幾口人一起的,護國寺熱鬧非凡,擺攤的人也不少,幾乎把道路圍得水洩不通,阮虛白只能找了個角落裏的位置。

他把箱子裏的布拿出來挂好,只見上面寫着方方正正的“義診”二字,還畫着一個人在給另一個人把脈的場景,右上角還畫了銅錢和銀子,都打了大大的叉,寥寥幾筆,卻很生動形象。

這是阮虛白特地為不識字的百姓準備的,畢竟古代的文盲率這麽高,識字的人才是少數,而他的目标群體正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至于畫畫嘛,以前上學的時候器官和骨骼都畫了,更何況簡筆畫呢。

之後他就氣定神閑地坐下看醫書了,好像并不在意有沒有人來,流風先是稱贊他的畫很好看,然後就緊盯着每一個經過的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人家,那架勢,就差直接把人拽過來了。

阮虛白看他太緊張了,就安慰道:“別着急,一定會有人來的,坐下歇一會兒吧。”

流風暫時還做不到跟他平起平坐,惶恐地拒絕了,阮虛白只好随他去了。

他們等了将近一個時辰,終于有人過來了,是一個老伯,滿面風霜,看起來很是窮苦,大概是實在沒錢去正經醫館看病,所以只能來他這兒賭一把。

老伯站在阮虛白面前,嘴唇動了動,阮虛白看出他的為難,主動開口道:“老伯,我是免費幫人看診的,你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老伯點點頭,“我的腿總是疼,人家都說我的腿要廢了,我還要掙錢養家,腿可不能廢啊。”說完用懇切的眼神看着阮虛白。

熟悉的信任的眼神讓阮虛白有些感慨,他蹲下身檢查老伯的腿,又問了一些問題,大體可以确定是膝關節炎,這樣的結論讓他心裏嘆了一口氣。

關節炎要藥物和休息相結合才能好轉,大部分都無法根治,尤其是對于老伯這樣的貧困家庭,一天不幹活,就少了一天的生活費,根本沒辦法好好休息。

“老伯,你的腿不會廢的,是關節炎而已,吃點兒藥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很多,只是這個病沒法根治,要慢慢調養。”阮虛白觀察着他的表情,随時準備安慰。

老伯卻松了一口氣,“不會廢就好,不會廢就好,大夫,謝謝你啊,你說應該怎麽辦,我都聽你的。”看來腿會廢掉這個威脅把老伯折磨得不輕,以至于放下心之後他那愁苦的臉都舒展了幾分。

阮虛白給他開了藥,又囑咐了幾句,老伯就千恩萬謝地走了,雖然阮虛白已經盡可能地開了便宜的藥,但是他明白,對于老伯這種家庭來說,任何額外的支出都是不小的負擔。

他有心助老伯一臂之力,只是他如今一窮二白,自身難保。看來還是要想辦法存錢,沒有錢真的束手束腳。

有人一直暗暗地關注着他的這個小攤兒,看到剛才的老伯滿意地離開,就一窩蜂地擁了上來,阮虛白說着:“大家別擁擠,排好隊一個一個來。”又讓流風去維持秩序,才算沒有引發大的争端。

季明楊陪着向容從寺院出來,看到一大片人頭攢動,好奇地問:“那兒怎麽那麽熱鬧,是不是有什麽好玩兒的,母親,我過去看看。”

看他話都沒說完急匆匆跑走的樣子,向容無奈,“江石,快跟上你家少爺,護好他。”

“是。”江石不敢怠慢,他家少爺一直橫沖直撞的,少不了得罪人,身邊必須要有人跟着,不然鐵定吃虧。

季明楊一個金尊玉貴的大少爺,如何能受得了跟一群百姓擠來擠去,江石自覺地替他開路,不免撞到了很多人,只是一見江石強健的體格與兇悍的眼神,也就不敢吭聲了。

好不容易擠到了,原來是在把脈,季明楊失望地“切”了一聲,正準備轉身離去,卻突然發現攤位上坐的是昨天剛到季府的私生子。

他的怒火瞬間就被點燃了,一把推開面前幾個礙眼的人,大喊道:“季明桐,你有沒有廉恥啊,好歹也是季家的人,就這麽抛頭露面幹這下賤的勾當!”

他神情桀骜,錦衣玉帶,身後還跟着打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攤位前排隊的百姓只好躲開,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阮虛白看着四散的百姓,臉黑了,他本以為自己低調做人就能打消季明楊的顧慮,讓自己重獲安寧,出乎意料的是季明楊竟然如此驕縱蠻橫,一直不間斷地挑事,還把自己的病人吓走了。

他覺得自己是時候改變策略了,季府的人都是目中無人的混賬,一味地忍讓是不行的。

“季明楊,你現在才是在丢人現眼。”既然決定撕破臉,那就幹脆點瘋一點,等自己成了季家的恥辱,不信他們不把自己趕出去。

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硬氣,季明楊的表情都空白了,反應過來之後他勃然大怒,“好啊,你一個私生子敢這麽跟我說話,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阮虛白可不會傻站着讓他打,快速地閃開了,結果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季明楊的胳膊被人牢牢地抓住了,他氣急敗壞地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張讓他極其讨厭的臉。

“常懷德,又是你,你怎麽陰魂不散啊,幹什麽多管閑事!”這個常懷德真是可惡至極,仗着自己老爹在朝廷上有兩分地位,處處和他這個丞相之子過不去。

常懷德燦爛地一笑,“季四少爺,這位小美人兒哪惹着你了,我替他給你賠罪,今天就放過他吧,這麽美的一張臉,打壞了可怎麽好。”

季明楊費勁地掙脫了他的束縛,“還小美人呢,惡不惡心啊,他是我們季家的人,輪不到你來插手。”

阮虛白看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好心人,五官俊美鋒利,隐隐透露出一股邪氣,眼睛看似溫柔多情,眼神卻深沉讓人難以捉摸,恐怕來頭不小。

他內心有些無奈,怎麽自己淨遇到大人物,果然京城就是機會多。

“季四少,我看上的人就是我的,既是我的人,又如何插手不得?”常懷德自己的性子也不可一世,于是看不慣所以跟自己一樣拽的人,更何況季明楊他爹跟他家老頭分庭抗禮,再說,他成日裏東奔西走,還是第一次見到氣質這麽獨特的人,還是個男子,溫潤如玉,親和如春風拂面,卻又脆弱精致,讓人想起嚴冬中獨自盛開的梅花,美不勝收。

阮虛白看他們兩個互不相讓,很明顯是老熟人,也放心了,招呼流風悄悄溜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