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等季明楊二人意識到正主從頭到尾都沒怎麽搭理他們的時候,阮虛白早就走遠了。

季明楊預備回去接着收拾他,氣沖沖地走了,常懷德原本只是看到阮虛白長得挺合他的眼緣,又想讓季明楊不痛快,才會上前,現在倒是對阮虛白真切起了兩分心思,竟然對他這麽一個英雄救美的翩翩公子好不留戀,真是狠心。

季明楊長到這麽大,除了家人,就是常懷德那個家夥可能會給他氣受,幾乎從未受過委屈,今天阮虛白竟然這麽挑釁他,他根本咽不下這口氣,回府之後就去找季明松告狀了。

季明松平時無比繁忙,只在休沐日可以喘一口氣,季明楊本來是想讓他替自己出頭的,卻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他那個三弟,從小就沒受過什麽委屈,昨天忍了,果然今天就忍不住了。

“四弟,他畢竟是你三哥,不要做得太過分了。”對于季明楊這個弟弟,他很頭疼,寵溺太過果然不是什麽好事,還是竹兒那樣的性格讨人喜歡。

季明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麽三哥,不過就是一個私生子而已,他也配?大哥,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以前不是最疼我了嗎?”

“季明楊!你放尊重點,他是季家的子孫,有什麽不配的,你以後不許再去找他的麻煩。”季明松看着他這副無理取鬧的樣子,再聯想到阮虛白進退有度坦然自若的樣子,愈發覺得厭煩,只想快點打發了他。

季明楊接受不了這麽大的反差,奪門而出,連聲招呼都沒打。

阮虛白從護國寺離開後,又重新找了個地方擺攤,不過一天下來也沒有幾個人願意讓他看診,他心裏一陣空虛,中午随便吃了點幹糧,直到天快擦黑才回季家。

本打算回自己院子,季明松身邊的小厮觀言卻迎了上來,“三少爺,大少爺請您過去用晚飯呢。”

想想回去心遠堂吃的一定是清粥小菜,跟着季明松吃的一定是好東西,阮虛白果斷跟着去了。

到了玉清築,才發現有兩個孩子在,他們年紀尚小,但眉眼之間能看出和季明松的相似之處。

季明松笑容可親,“三弟,你來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兩個孩子估計是餓了,眼睛裏是淡淡的委屈,不過也沒有抱怨,而是向他問好,“三叔。”

阮虛白回道:“不小心忘了時辰,抱歉啊,耽誤你們吃飯了。”季明松這個家夥,自己要等他吃飯,還讓孩子跟着一起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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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季逐風,女兒,季逐雲。”季明松說。

阮虛白對兩個孩子溫和地笑笑,為難地說:“可惜我沒有準備見面禮。”

季明松不以為意,“一家人,給什麽見面禮。”

阮虛白堅持道:“太名貴的見面禮我也拿不出來,只有兩個小玩意兒,希望你們不要嫌棄啊。”

阮虛白從藥箱裏拿出兩個藥包,分別遞給他們,“這藥包能助眠安神,平心靜氣,此外,于身體也有益處,是我自己做的。”

這兩個藥包其實挺平平無奇的,阮虛白對于做針線實在沒有多深的造詣,不過,也許是這個禮物足夠新奇,兩個孩子看起來都挺喜歡的樣子,還都很有禮貌地道謝了,“謝謝三叔。”

“不客氣,你們喜歡就好,改日我送你們更好的禮物。”這兩個孩子很乖巧,正是阮虛白喜歡的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季明松清了清嗓子,看着阮虛白,阮虛白明白過來,又拿出一個藥包,“大哥,這是給你的。”

季明松這才滿意地笑了笑,“前兩天逐風病了,所以昨晚給你接風我幹脆沒讓兩個孩子去,你送的見面禮來得正是時候。”

阮虛白假笑點頭,兩個孩子看了看他們,又悄悄對了對眼神,偷偷笑話父親,那麽大的人了還要人哄,連他們的見面禮也要有份。

“對了,今天四弟又找你麻煩了,我替他跟你道歉,他被我們慣壞了。”吃過飯,季明松開口提起了白天的事。

阮虛白在回來的路上想過有人問起來該怎麽應對,如果他想要被趕出季府,一定要足夠叛逆,态度足夠嚣張才行,但是有些話不方便當着兩個孩子的面說。

“大哥,讓兩個孩子去玩吧,我有話想跟你說。”阮虛白道。

季明松還以為他有什麽知心話要跟自己說,十分欣慰,放兩個孩子自由了,阮虛白等他們走遠了才說:“大哥,你覺得當大夫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嗎?”

季明松頓了頓,“怎麽這麽問?”

阮虛白一定要知道他的答案,“大哥,你回答我,這很重要。”

看他的神色嚴肅而認真,季明松不好再躲,“士農工商,古來如此,醫者的地位比商人還要低,終歸不怎麽光彩。”

“這只是人們的偏見而已,我不在乎這些,焉知是否有一天當大夫就變成光鮮的事了。”阮虛白這兩輩子一直在學醫,救死扶傷已經深刻地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這不是幾句閑言碎語能改變的。

季明松很頭疼,“你畢竟是季家的子孫,傳揚出去于季家名聲有礙。”

阮虛白硬氣道:“我反正還沒有在人前露過面,沒有人認識我,只要我走出這扇大門,無論如何也不會給季家抹黑的。”

“哪有那麽簡單,有心之人想要查你的身份,不過是時間問題。”季明松心想他這麽多年沒有在季家長大,果然還是太單純。

阮虛白沒那麽容易妥協,“那就對外宣稱我被掃地出門了,誰家還沒有個不争氣的後代呢。”

“那怎麽行,”季明松皺着眉頭,“別說傻話,你才剛回來一天,不習慣也很正常,過段時間我給你找個先生,你小時候那麽聰明,這些年沒有參加科舉着實可惜了。”

阮虛白很認真地說道:“我不是在說傻話,是在說真心話,當醫生是我一輩子的夢想,我是不會放棄的。”

“如果你這麽喜歡治病救人的話也可以,”季明松看出他的堅決,不得已做出讓步,“以後就在家裏玩玩,不要到外面去了。”

自己立志要奮鬥終生的事業,在他眼裏難道就是過家家嗎,阮虛白知道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像季明松這樣高高在上的貴族是不會懂的。

他站起身,潦草地行了個禮,“季大少爺,我累了,回去休息了。”流風瞄了一眼季明松的表情,很顯然他明白了阮虛白不願意再和他廢話的意思,滿臉無奈,流風不敢多看,跟着阮虛白匆匆走了。

季明松看着他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心情好的時候就叫大哥,心情不好就變成季大少爺了,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脾氣,平時看起來好說話,遇到想要堅持的事情,倔得不得了,誰勸都不管用,他只是想提前打個預防針而已,瞧把他給氣的。

父親過不了兩天,也一定會提起這件事的,難道當着父親的面,他也要這樣死扛嗎,父親可不會慣着他。

阮虛白難得地有些生氣,步履不停,他腿長步子大,流風年紀還小,跟不上他,知道他在生氣,也不敢開口,還是阮虛白自己反應過來放慢了步子。

“三少爺,我看大少爺對您挺上心的呀,您為什麽這麽不開心呢?”流風看三少爺這麽體貼,膽子也大了起來。

阮虛白知道自己的想法在這個時代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如果身邊沒有一個理解自己的人,始終覺得有些孤單,流風性子單純,還沒有被這個社會荼毒太深,可以先從他下手。

“流風,你有喜歡的事嗎?”阮虛白溫聲問。

“三少爺,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哪有什麽喜不喜歡的呀?”流風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阮虛白笑笑,鼓勵道:“沒關系,我換個問法,你有讨厭的事嗎?”

流風咧嘴一笑,“那當然了,三少爺,我說了您別笑話我,小時候,我家裏窮,我年紀太小做不了重活,就幫我娘做刺繡,滿手紮得全是窟窿,疼死我了。”

阮虛白心疼地看着他,這個孩子表面大大咧咧的,原來從前竟然吃過這麽多苦,“那如果現在我讓你去刺繡,說是為你好,你願意嗎?”

“啊?”流風苦着臉,“非做不可嗎,三少爺,您讓我做什麽都行,但是刺繡我真的不喜歡。”

阮虛白道:“放心吧,只是假設而已,你現在明白了嗎,強迫別人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不叫上心,叫壓迫和專|制。”

流風似懂非懂,“三少爺,我好像明白了,您喜歡當大夫,不喜歡讀書做官,所以才會生大少爺的氣。”

“對,就是這樣,流風很聰明。”阮虛白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笑。

“嘿嘿。”從十歲母親病逝,父親将他賣入丞相府之後,還從來沒有人對流風的态度這麽溫和過,三少爺的性子溫和中帶着讓人不敢親近的疏離,但是相處起來就是讓人感覺很舒服,跟府裏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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