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正趴在門上偷聽的大管家辛瑞牙一酸,心說誰敢呀,如今誰不知道三少爺是被老爺關照着的,誰敢在老虎嘴裏拔牙。
阮虛白只是穿得普通一點而已,遠遠稱不上寒酸,但是老爹顯然不這麽覺得,阮虛白只好順着他,“兒子什麽都不缺,只是平日裏整理草藥,容易弄髒衣物,還不如穿得簡單一點。”
“你親自整理草藥,你院裏的下人呢,不聽話?”季寒徹持續輸出。
這下不止大管家了,所有下人都開始戰戰兢兢,生怕阮虛白說他們一句不好,不過阮虛白沒有整治他們的意思,反而願意替他們說話,“不是的,他們都很聽話,只是他們都不懂藥理,萬一弄錯了反而不好,我也沒什麽事,就自己整理了。”
老爹這陣仗真是吓人,不來就算了,一來就是各種興師問罪。
大概是終于沒有毛病可挑了,季寒徹想起了來的目的,“聽說你和常家的那小子有來往?”
“是有過幾面之緣,不過不熟,父親,怎麽了?”阮虛白不知道他為什麽提起常懷德。
季寒徹囑咐他,“他是旭日閣的人,那裏面都是一群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之人,你不要過多與他們接觸。”
“好的,父親,我記住了。”本來和他就不熟,不接觸也沒什麽。專程跑過來一趟,就是為了提醒他這個,這是要彌補他們之間缺失的父子親情嗎。
“你快及冠了,也該成婚了。”季寒徹冷不丁地提起了這個話題。
阮虛白擡起頭,“父親,我的婚事,我想自己做主。”
“胡鬧,小孩子家家的,胡言亂語些什麽。”季寒徹很不滿他這種心思,分明是不把自己這個父親放在眼裏,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阮虛白差點氣笑了,他竟然能親耳聽到這樣一番言論,以前看劇的時候不覺得,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自己的人生不由自己做主是多麽讓人無力。
“父親,您既說我是小孩子,又說我該成婚了,這話前後矛盾吧,而且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憑什麽我不能做主。”阮虛白平靜地反問,他有預感,今晚的談話再繼續下去,場面會變得很僵,但是一向理智的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季寒徹已經打算插手他的婚事了,是時候離開季府了,再待下去,說不定在不知不覺之間就會被同化,到那時,他的事業和夢想都将不複存在,說不定連什麽時候生孩子都要被束縛,那樣的生活,想想就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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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為了你好,你年紀小,分辨不出好壞……”季寒徹試圖扭轉他的想法。
他還沒說完,阮虛白就聽不下去了,“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但是我更不會害自己啊,為什麽就不能讓我自己做主呢?”
季寒徹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孩子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還問為什麽,哪有什麽為什麽,前面的兒子女兒都是如此,從沒有人提出過異議,也許他們心裏并不滿意,但是他們都保持了沉默和表面上的感恩。
“就憑我是你父親,你的命是我給的,所以你就應該聽我的。”季寒徹不想再讨論這個話題了,粗暴地回答了他。
阮虛白早就料到這才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是您給了我性命,照這麽說,我像哪吒一樣子剔骨還父剔肉還母您就肯讓我自己做主了?”
“你敢,你若是敢自毀,我就把你關在家裏一輩子!”季寒徹暴怒,順手摔了一個杯子走了。
這動靜把下人們吓了一跳,不明白方才還父慈子孝的,一會兒功夫怎麽就鬧起來了,連流風也被吓着了,去看阮虛白的臉色,怕他被來自父親嚴厲的斥責傷了心。
不曾想阮虛白反而是那個最淡定的人,他從回到季府的第一天,就沒有建立什麽歸屬感,也不是真心把季寒徹當成父親,再加上他知道在這個時代,自己的言論有多驚世駭俗,完全沒什麽意外。
“少爺,我怎麽感覺你是在故意惹老爺生氣啊?”流風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阮虛白沒想到他還挺敏銳的,肯定地回答:“确實如此,流風很聰明嘛,居然看出來了。”
“嘿嘿,”流風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為什麽呢,老爺生氣對您有什麽好處?”
“好處,沒別的好處,只是可以讓我離開季府可以。”阮虛白看流風的反應,他果然很吃驚。
“離開季府,為什麽要離開啊?老爺夫人和大少爺對您不是挺好的嗎?”流風不解地看着他。
阮虛白苦笑,“是挺好的,但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從小在爹爹家長大,”他看流風的表情,解釋說:“就是我養父家,他們都對我很好,從來不會過多的約束我。”
“雖然條件不如相府,但是他們不會攔着我學醫,不會逼着我靠科舉,也不會不顧我的意願給我訂下一門親事。”阮虛白反問他,“如果讓你選,你更喜歡哪裏?”
流風苦惱地思考了一會兒,“我說不好,但是,好像後者更開心吧,什麽事情都可以自己決定。”
阮佩星替何夫人把過脈,問過她的近況,開了一副方子,又叮囑了兩句,兩個人聊起來。
“佩星,怎麽最近沒見小白啊?”何夫人很喜歡兒子的這個朋友,穩重上進,結識他這個朋友之後,兒子也用功了不少。
阮佩星最近被問過太多遍了,面不改色地扯謊,“我爹讓他去外面游歷了,見得多了,醫術能更上一層樓。”其實阮家游歷的這個傳統由來已久了,阮佩星本也該去的,只是她畢竟是女子,在如今這個世道,實在是太不安全了,她心裏也清楚其中的風險,就更加勤奮地鑽研醫術來彌補。
阮佩星都快出了何府時,背後突然傳來聲音,“佩星姐,等等。”
她回頭,只見何雲聲快步追上來,急切地問:“佩星姐,你實話告訴我,小白去哪了?”
“就是去游歷磨煉醫術了啊。”阮佩星裝傻。
“你肯定在騙我,如果真的是這樣,他走之前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何雲聲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阮佩星猶豫了一會兒,本打算糊弄到底,何雲聲看出了他的想法,道:“你再不告訴我,我就去衙門報官。”說完他轉身就走,那樣子很決絕。
阮佩星趕忙拉住他,“哎,別去,我告訴你就算了。”她四處看了看,把人拉到了一個隐蔽的角落,時刻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何雲聲看着她這一系列動作,還以為阮虛白出了什麽大事,牙關都咬緊了。
“小白如今在京城,他是被我們家收養的,這你也知道,他如今就在親生父母家。”阮佩星和盤托出。
何雲聲松了一口氣,“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他出了什麽事呢。”突然意識到不對的地方,“這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為何要遮遮掩掩的呢?”
阮佩星頭疼道:“因為小白并不想回去,他是在一天夜裏被強行帶走的,他的生父如今是丞相,權勢滔天,我們哪裏有辦法。”
“這是什麽道理,十多年對小白不管不問,現在突然冒出來,還要一聲不吭地把人帶走,什麽人啊。”何雲聲氣憤不已。
“那又能怎麽辦,小白寫信來說他如今過得很好,只是不能回來。”阮佩星心酸的很,自己十幾年的弟弟就這樣被人拐走了,她還不能去要回來,從血緣上來講,人家才是最親近的。
何雲聲特別看不慣這種仗勢欺人的事情,“哼,丞相有什麽了不起的,将來有一天,我也能位極人臣。”
阮佩星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能這樣想就好,小白最操心你的學業。”
“什麽嘛,他都沒有給我寫信。”何雲聲撇嘴。
“他說怕影響到你考試,而且,他說他自有主張,放心吧。”阮佩星安慰道。
何雲聲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權勢的傾軋,這讓他很不爽,決心好好接下來的時間閉關,潛心複習,會試一定要拿到一個好成績,等到他金榜題名,看以後誰還敢欺負他在乎的人。
季明楊對着書本抓耳撓腮,半天也沒看進去兩行字,反觀身旁的季逐風,年方六歲,坐姿就極其板正,半天沒換過姿勢,對他的焦躁渾然不覺,一看就是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
季明楊不相信一個六歲的小孩能認識多少字,問道:“小風,你認識上面的字嗎,看得那麽入神?”
“認識啊,這上面的字都很簡單啊。”季逐風回答的輕描淡寫,季明楊感覺自己受到了傷害,終于認識到自己的文化水平可能不如自己六歲的侄子。
心虛的季明楊決定轉移話題,“小風,你都看了一個時辰了,休息一下吧。”
“四叔,我不累,母親今天布置的課業還沒完成呢。”季逐風乖乖道。
季明楊無言以對,他這個大嫂真是瘋了,對六歲的孩子這麽喪心病狂,先生已經每日給小風布置了不少課業了,她還增加額外的負擔,看把一個六歲的孩子逼成什麽樣了。
但是他大嫂本來就不待見他,更何況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根本沒法兒摻和,他看了一眼季逐風,嘆氣,可憐的娃。
這書房的氣息讓人呼吸不過來,他還是走吧。
他還沒走出院子,就聽到身後傳來驚慌失措的喊聲,“不好了,小郎君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