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季明楊拔腿就往回跑,院子裏的人已經亂成一團,只知道喊叫,他當機立斷地吩咐:“你,去心遠堂叫我三哥。”“你,去回春堂找大夫,還有你,去叫我大哥。”

季逐風大概是昏倒之後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所幸椅子不高,他唯恐出什麽意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來放到了裏間的床上。

他正等大夫來,旁邊卻傳來抽泣聲,季明楊不耐煩地斥責,“吵死了,哭什麽哭。”

季逐風的貼身侍女雲築猛地跪倒在地上,“四少爺,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害怕夫人會責罰。”

季明楊知道大嫂對自己這個小侄子特別緊張,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身邊伺候的人但凡有丁點兒失誤,輕則一頓打,重則被發賣,可怕至極。

小侄子這次直接昏倒,身邊伺候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跑不掉。但是,他不該管,也不能管,于是沒有說話,雲築知道自己完了,癱在地上起不來。

這時,阮虛白風風火火地進來了,傳話的下人被他遠遠地甩在身後,他鎮定地問起剛才的情況,“孩子暈倒之前有什麽異常嗎?”

雲築想将功折罪,回答得很積極,“沒有異常,郎君也從未說起哪裏不舒服。”

季明楊不想承認,這個時候見到阮虛白,竟然讓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遠堂離這裏那麽遠,這家夥到得這麽快,看來對小風很上心嘛。

阮虛白檢查季逐風的情況,發現他臉色蠟黃,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頭發有點幹枯毛糙,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點兒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有的活潑可愛,比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看起來更嚴重了。

除了營養不良,缺乏休息之外倒是沒有太大的問題,但即便是這樣,也足夠讓人憤怒了,堂堂季家的嫡孫,竟然連飯都吃不飽,幾乎像一個貧窮家庭的孩子。

“小風,小風,我的兒啊。”申羽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季明松緊随其後,一臉擔憂,申羽到了床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把阮虛白推開了,“大夫,派人去請大夫了沒有?”

“回夫人,第一時間就派人去請了,”雲築不敢大意,詳細說了,“方才三少爺也已經看過了,說小郎君無礙,只是累暈了。”

申羽也許是情緒激動的緣故,有些口不擇言,“三少爺金尊玉貴,這看診的事情就交給專業的大夫來吧,不敢勞煩。”她沒有注意到,身後季明松的神情有一絲不滿。

前世在醫院工作那麽久,阮虛白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看她對自己這麽有敵意,就知道暫時無法溝通,只能将矛頭對準看起來冷靜得多的季明松。

Advertisement

前世的工作經驗讓阮虛白學到,有時候面對病人和病人家屬不能太柔和,該據理力争的時候絕對不能唯唯諾諾,于是他的話就不自覺地帶了質問的語氣,“大夫來了之後我自然不會攔着他給小風看診,大嫂客氣了。”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還望大哥能回答我。為何季府的嫡孫會營養不良,眼下青黑,吃不飽飯以至于餓暈,難道竟然有人敢虐待他不成?”

季明松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季府的嫡孫怎會和吃不飽飯聯系在一起,“這,這怎麽可能呢?”他上前去看自己的兒子,發現情況和弟弟說的一樣,甚至在他眼裏,兒子如今完全換了一個人。

“大哥,你有多久沒見過小風了?”阮虛白看他的表現,似乎對此一無所知,心裏的怒氣淡了一些,至少這個折磨孩子的人不是大哥。

“大概,大概半個月吧。”最近他也很忙,每天早出晚歸,再加上他的妾室剛剛生下一子,就有些疏忽長子。

季明松突然反應過來,“夫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小風怎麽會變成這樣?”

申羽只是流眼淚,不開口,阮虛白道:“小風如今正是長身體的年歲,營養不良,吃不飽會讓他的身體變差,長不高,腦袋變笨都是輕的,嚴重一點,他的身體會變得很差,一場風寒都能要了他的命,你們做家長的,全然不知嗎?”

申羽像是被打開了什麽開關,情緒激動地大喊:“你閉嘴,我兒子好得很,輪不到你來多嘴多舌!”

“你……”季明松驚呆了,這還是自己那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嗎,倒像個蠻不講理的瘋子。

“申氏,你當的好母親,我把季家的嫡孫交給你,就是讓你這樣糟蹋的嗎?”季寒徹方才看到府裏亂糟糟的,心下不悅,問過才知道孫子出事了,這個孩子畢竟是季明松的長子,他還是很看重的。

匆忙趕來,竟然聽到了申氏在無理取鬧,他往日裏看在兒子的面上,對申氏這個驕傲的貴女多有包容,沒成想居然養出了一個不知輕重的白眼狼,敢對明竹如此不敬。

“我,”申羽看到季寒徹,不敢再造次,在這個家裏,她看不起別人,也不敢看不起丞相大人。

阮虛白知道自己剛才又沖動了,這畢竟是大哥的家務事,按理來說他不該過問,他剛才自以為站在醫者的角度上,其實在旁人眼裏,他是小風的三叔,卻對大嫂指手畫腳,不知禮數。

但是就讓他這麽看着小侄子被大人折磨,他做不到,反正這季府他遲早會離開的,還不如在走之前幫幫小侄子。

“小郎君平日裏衣食住行到底有什麽問題,你來說。”阮虛白決定整個大的,最好場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雲築被他選擇,吓得嘴唇蒼白,一個勁兒地磕頭,“三少爺,奴婢不敢說,奴婢真的不敢說。”

阮虛白無奈地看了季寒徹一眼,怕玩過火了,決定偃旗息鼓,季寒徹卻出聲了,“你大膽地說出來,這裏這麽多人看着呢,還保不住你一條性命嗎?”

府裏權勢最大的人發話了,雲築不敢再隐瞞,一五一十地把最近申氏對季逐風的逼迫說了出來。

“我聽到夫人對小郎君說,說大少爺如今有了庶子,”雲築偷瞄了季明松一眼,看他沒有特別激烈的反應才敢繼續說下去,“如果小郎君不用功讀書,就會被大少爺厭棄,到時候他們母子二人就沒有活路了。”

“小郎君每日只有完成大少奶奶布置的課業才能睡覺,哪日沒有完成,第二天就不能吃飯,只能吃饅頭喝水,小郎君最近每日除了吃飯哪也不去,夜以繼日,還是達不到大少奶奶的要求……”

既然說了,幹脆就全說出來,哪怕會被大少奶奶報複,今天能拼上一把也值了。

他們這些人說了這麽久,季逐風都沒有醒,睡得正香,可見雲築的話是真的,季明松無法理解,“申氏,小風不是你的兒子嗎?你竟如此狠心?”

申羽滿臉淚水,不發一言,季明松不好在衆人面前給她難堪,強忍着不說話,季寒徹厭惡地撇了她一眼,大步走了,“明松,她是你的妻子,你自己看着辦吧。”

季明楊早就想走了,他給阮虛白使了一個眼色,扯着他也往外走。

“怎麽了?”阮虛白問。

“還怎麽了,你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啊?大哥大嫂家的事情你問那麽多幹嘛,多管閑事。”季明楊說完,像是不屑再和他交流,扭頭走了。

屋裏的氣氛很古怪,雲築逞一時之氣,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夫妻一體,今日吵架明日和好,她卻成了惡人。

“你下去吧。”季明松看見無關人員就覺得煩,打發了她。雲築如蒙大赦,慶幸地離開了。

這時回春堂的大夫才姍姍來遲,說是路上出了意外,因此耽擱了,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在看到季逐風的時候直接變了臉色,診斷一番後痛心疾首。

老大夫心軟,看不得孩子受委屈,把情況說得嚴重了一些,季明松的臉色愈發難看,把大夫送走之後質問申羽。

“你糊塗,風兒是我的嫡子,是整個季家的将來,現今我不過有了一個庶子,你就自亂陣腳,把六歲的孩子逼成這樣,這就是你們申氏的教養嗎?”

申羽委屈極了,“我想讓風兒上進一點有什麽錯,他已經六歲了,再不抓緊一點,過兩年那個庶子長大,這府裏如何還會有我們母子的容身之地?”

季明松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情緒,“你有多久沒去看過雲兒了,她如今三歲,正是需要母親的時候。”

“我,我忙着教育風兒哪有時間管她,”申羽有些心虛,“她都三歲了,也該懂事了,再說不是還有奶娘和丫鬟婆子嗎?”

“你簡直是鬼迷心竅!”季明松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枕邊人的真面目,有些挫敗,“今後兩個孩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風兒和雲兒都由我來帶。”他轉身就走,不帶一絲猶豫。

申羽愣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眼淚又嘩嘩地流,“夫君,你不能這樣啊,風兒是我的命啊,夫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