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季寒徹久居高位,一身的氣勢驚人,一院子的仆役靜若無聲,只是阮虛白現在受傷了,頭暈眼花的,也注意不到這些。他草草地行了個禮,就徑自進屋坐下了。

即便是季明松也不敢在季寒徹面前如此無禮,不過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季寒徹決定寬恕他。

“我早說過,行醫不是長久之計,你偏不聽,現在好了,被自己的病人反咬一口,如今可知道後悔了?”

阮虛白無奈地說:“這是個意外,大多數病人都是好的,只是難免會有人恩将仇報。”

“你!”季寒徹看他如此冥頑不靈,氣得不輕,多年做官養成的好涵養差點繃不住,“無可救藥!”知道多說無益,季寒徹拂袖而去,下人們躬身送他,直到他走遠才敢直起身子。

流風嘆氣,頗有些傷感,阮虛白看他小小年紀皺着眉頭,覺得好笑,“怎麽了,愁眉不展的?”

“少爺,您又跟老爺吵架了,”流風扶起他,往床邊走去,“萬一老爺一怒之下,再把您關起來怎麽辦啊?”

阮虛白雲淡風輕,“關就關吧,他總不能關我一輩子。”

阮虛白心疼流風,晚上一向是不讓他守夜的,流風今晚卻睡不踏實,心裏挂念着阮虛白,于是就過來瞧他,這一看卻發現阮虛白臉紅彤彤的,被子早被阮虛白掀開,人都燒迷糊了。

流風的困意吓飛了,沖出門去叫人,“開門,開門,少爺發燒了,來人照看一下。”小厮丫鬟們睡得正好,被他吵醒了,滿臉的不耐煩,都不願意去開門,心照不宣地裝作沒聽到。

婢女玫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抱怨的聲音傳出來,“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真當自己是什麽金貴主子了不成,可消停消停吧。”

“就是啊,今日又惹怒了老爺,有些人啊,就是沒那個享福的命,偏還要連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陽翠附和道。

流風氣得跺腳,只是還有理智,知道現在不是整治他們的時候,恨恨地轉身,朝季府大門跑去。

夜色已深,丞相府內無人走動,秋風蕭瑟,流風出來得急,只能承受着這涼意。

由于經常出府,守門的護衛認識流風,一聽是要去請大夫,不敢耽擱,就放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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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也花了将近一炷香時間才把大夫請到,此時阮虛白渾身已經被汗浸濕了,面色蒼白,很明顯燒得不輕,大夫利落地把脈開藥,流風忙不疊地熬藥,都沒顧得上送大夫出府。

這大夫常來季府,倒也認識路,看他一個小厮在這裏忙前忙後,也沒什麽意見,自己回去了。

他們這裏動靜不小,大半夜地流風又燒起了爐子,他不擅長這個,弄得煙熏火燎的,即便這樣,院子裏的其他下人也沒出來看一眼。

流風邊熬藥邊嘟囔,“都是一群沒良心的,平時少爺對你們多好,輕聲細語不打不罵的,現如今少爺病了,連出來看一眼都不曾。”

經過流風的不懈努力,将近天亮時阮虛白的燒終于退了,他掙紮着睜開眼睛,見到流風臉上綻開歡喜的笑,“少爺,你終于醒了,可把我吓壞了。”

“咳咳,”阮虛白口幹舌燥的,“你照顧了我一夜,真是辛苦了,我已經退燒,你去睡會兒吧。”

流風扶着他坐起來,遞給他一杯溫水,“少爺,我不累,只是……”

“院子裏的其他人,”流風滿臉糾結,怕說出來讓阮虛白心煩,但是不說又憋得難受,便宜了那幫白眼狼。

阮虛白看出了他的為難,“沒人肯來照顧我是吧?”

流風點頭,不情願地承認了,“少爺你平時對他們多好啊,好東西什麽時候不舍得給他們了,竟然養出一幫忘恩負義的來。”

“他們一定是見我和父親吵了架,覺得我不中用,跟着我沒盼頭,索性不管不顧,被攆走了正好。”阮虛白心裏很清楚,在這深宅大院裏,不争不搶,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那些都是沒眼光的,少爺的前程大着呢。”流風唾棄着那群家夥。

阮虛白不以為意,還反過來安慰流風,“原本就沒指望他們,再說了,人往高處走,他們這樣也是人之常情。”

看着流風為自己打抱不平的樣子,阮虛白很感動,他沒想到在季府還能遇到流風這樣單純直率的人,“流風,既然說到這裏,我有些話也該告訴你了。”

“嗯?少爺有什麽吩咐?”流風問。

阮虛白說:“不是什麽吩咐,只是想告訴你,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離開季府,以後我們恐怕不能再見了。”

“啊?”流風呆滞了一瞬,反應過來以後嘴一撇就想哭,“少爺,你要去哪啊,你不要我了?”

阮虛白沒想到他的眼淚說掉就掉,哭笑不得地說:“不是不要你了,是我該回家了,這裏不屬于我,強行呆着也沒意思。”

“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在府裏做事要小心。”阮虛白囑咐他。

流風的眼淚還在淌,哭着說:“少爺,你別丢下我,讓我跟着你吧。”

阮虛白看他哭得這麽傷心,思索了一會兒道:“別擔心,走之前我會安置好你的,不如你就跟着小郎君吧,他年紀雖小,卻很有成算,将來必成大器。”

“少爺,我真的想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流風把眼裏擦掉,堅定道。

“你再考慮考慮吧,不要着急做決定。”阮虛白說了這一會兒話也累了,又躺下了。前些日子他對季府非常排斥,總覺得呆在這裏就是背棄自己的理想,一有時間就府裏府外來回奔波,把自己累得不輕,也是時候休息一下了。

昨夜阮虛白請大夫的事一大早便傳遍了季府,衆人對阮虛白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三少爺很是好奇,看笑話的人居多,都在嘲笑他福薄,回府這段日子以來不是禁閉就是生病,果然沒有當少爺的命。

流風去拿月錢的路上,發現有不少人對着他指指點點,眼裏有不屑和嘲諷,叽叽咕咕一陣之後就是哄笑,就連賬房給他月錢的時候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他氣急,本想上去理論,想起阮虛白的話,知道不能再給阮虛白添麻煩,硬生生地忍了。

往日最開心的拿月錢,如今卻讓流風生了一肚子氣,阮虛白問:“怎麽了這是,怒氣沖沖的,有人欺負你了。”

“沒,就是,就是被人議論了兩句。”流風整理着情緒。

阮虛白道:“在這府裏就是這樣,見風使舵,你跟着我免不了被人排擠,不如早些另尋出路吧。”

“少爺,我沒事的,只是被說兩句而已,又不會少塊兒肉,我願意跟着你,我不覺得委屈。”流風急了,生怕阮虛白要把自己趕走。

“好吧。”阮虛白失笑,沒想到流風這麽堅決。

意想不到的是季逐風和季逐雲手牽手上門來了,看到阮虛白躺在床上,面色遠不如往日紅潤,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季逐風道:“三叔,聽說你病了,我和雲兒來看你。”

“謝謝你們來看我,”這兩個善良的孩子給阮虛白的內心注入了一股暖流,他含笑感謝他們,不敢讓他們離自己太近,只讓他們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季府如今就像一個大染缸,從上到下的大人都被染得面目全非,只有這兩個孩子還暫時保持着難得的純真,但這份純真也終将随着時間流逝。

因為被申羽帶大,要照顧她陰晴不定的情緒,季逐風從小就懂得察言觀色,他看出阮虛白的心情有些低落,以為是他生病的原因,就想給他解悶,主動提出要給阮虛白念書。

稚子童音在這一方小小的房間內回蕩,季逐雲年歲尚小,還沒有啓蒙,也聽不出什麽來,只是在看到大哥念書時那份自信從容的氣度時,心裏種下了一顆向往的種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怕生,季逐雲比季逐風的話還少,明明才三歲,卻非常沉默,看誰說話了,一雙黑亮的眼睛就看向誰,但是每當阮虛白和她的視線對上時,她就會像受了驚吓一樣猛地移開目光。

如果只是單純的害羞倒也沒什麽,直到阮虛白目睹季逐雲的貼身丫鬟逼着她喝牛乳,也許是平日在小院裏丫鬟嚣張慣了,或者以為他們根本不在乎季逐雲,那丫鬟竟然敢在外間硬灌季逐雲。

“小姐,聽話,方才您鬧着牛乳太熱不喝,現在可涼了,趕緊喝了,要不然奴婢可要被責罰的。”說着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季逐雲,另一只手就要灌她。

小姑娘臉都吓白了,緊緊地繃着嘴,眼裏在眼圈裏打轉,看着可憐至極,可那丫鬟只當沒看見,牛乳潑灑出來,弄髒了季逐雲的臉和衣服,她可能是被吓傻了,從頭至尾一聲都不敢吭。

她們的動靜傳到裏間,季逐風納悶地停下了念書,阮虛白神色凝重,要下床來,因為擔心他,季逐風本想阻止,被阮虛白一起帶着往外間去了。

涼透的牛乳散發着腥味,長期被恐吓的季逐雲不敢反抗,只默默地流眼淚,牙關被丫鬟硬生生掰開了,阮虛白給了流風一個眼神,流風大步上前,一把推開了丫鬟,然後把季逐雲帶到了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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