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季逐雲像是被吓壞了,兩眼放空,對他們的行為沒有任何反應,那呆滞的眼神讓小小年紀的季逐風心疼無比,他不自覺地沉下了臉,呵斥道:“你竟敢對小姐不敬,是活膩了嗎?”

丫鬟見勢不對,慌忙跪下了,“小少爺恕罪,奴婢也是為小姐好,喝牛乳對身體好啊。”

阮虛白看季逐風游刃有餘的樣子,幹脆就直接交給他處理,把目光轉向了季逐雲,小小的女孩還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

阮虛白帶着她進了裏間,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正對着她道:“雲兒,別怕,告訴三叔,她們平時是不是一直這麽欺負你?”

可能是從前面對小患者的經驗發揮了作用,季逐雲的視線慢慢聚焦在他身上,“母親,母親讓我聽她們的。”

聲音怯弱,神情瑟縮,哪裏像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阮虛白被激起了火氣,自己這個大嫂可真有意思,對兒子像看犯人似的,對女兒不管不顧,任由丫鬟欺淩。

這外表光鮮亮麗的季府,內裏原來這般不堪。不是等級森嚴嗎,不是治家嚴格嗎,下人都騎到主子頭上來了,竟然沒有任何人發現。如果不是平日裏作威作福慣了,這丫鬟又怎會如此大膽。

有那麽一瞬間,阮虛白真想撒手不管,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女兒,人家做父母的都不在乎,他在這裏操什麽心?

但是,良心告訴他,不行,如果沒有發現也就算了,既然事情發生在自己眼前,就不能裝聾作啞。

他雙手托起季逐雲的小臉,确保他們兩人的視線緊緊相對,堅定地告訴她,“雲兒,你是季家的小姐,沒人能欺負你,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情,就告訴父親和祖父,知道嗎?”

季逐雲不習慣這樣盯着人看,想逃避,卻被阮虛白手上輕柔又不容掙脫的力道控制着躲不開,她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即便是母親的吩咐,也可以說出來嗎?”

“可以的,當然可以,誰欺負你,誰讓你不高興,都可以說出來。”英明的丞相大人,威嚴的刑部郎中,兩個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連自己家的孩子被欺負成這樣都不知道,這會給一個女孩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

這世道,女子本就比男子艱難許多,活在無數的框架裏,大戶人家的女兒也不能幸免。既然如此,就盡力讓她的童年幸福一些吧,寧可讓這個孩子任性一些,也不要讓她過早就謹小慎微地活着。

從來沒有人這樣把季逐雲抱在懷裏安慰,堅定地告訴她會有人為她撐腰,季逐雲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就收斂了情緒,長久以來家人的忽視已經讓她把沉默刻進了骨子裏。

收拾完欺主的下人,季逐風滿臉不豫地進來了,看到季逐雲不再像方才那樣緊張,松了一口氣,有些洩氣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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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我竟然沒有發現妹妹身邊的下人欺負她,我不是個好哥哥。”季逐風頹然道。

阮虛白轉而安慰起這個小大人,“你畢竟還小,這件事情,我們大人的責任更大。我覺得小風是個很好的哥哥,勇敢地替妹妹解決了問題。”他鼓勵地看向懷裏乖乖靠着自己的季逐雲,“雲兒覺得呢?”

季逐雲剛才看得分明,哥哥大發神威,把欺負她的壞人打跑了,小小的心充滿了感激,激動道:“哥哥,好。”

短短的三個字,就讓季逐風轉悲為喜。

心遠堂裏的事毫不意外地傳開了,季明松面上無光,和申羽關起門來又是一頓争吵,申氏打死不認,說自己不會害親生女兒,對奴大欺主的事情遮遮掩掩的。從申氏的院子裏出來,季明松落寞地嘆了一口氣。

這件事情,他自己也有責任,對孩子确實不夠關心,但是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申氏可以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如此絕情。

當初娶申氏,是季寒徹和向容的安排,申氏出身于書香世家,他也對申氏的出身很滿意,認為這樣出身的女子一定可以像向容那樣做好一個賢妻良母。

誰料到,申氏因出身而自傲,嫁進來之後整日仰着臉看人,頗有些孤高的意思,對向容也并不如何恭敬,不過是向容不喜歡擺婆婆的架子,放任她到今天,越發不像話了。

向容對近日府裏的事也有所耳聞,她并不喜歡過多的插手兒子的房中事,只是看季明松來請安時臉色不好,心疼兒子整日在外奔波忙碌,還有操心府裏的事情,就想主動替他分憂。

“松兒,申氏畢竟年輕,不會教子也屬尋常,我年紀大了,喜歡熱鬧,我看雲兒這丫頭很是讨人喜歡,不如你把她交給我帶?”向容打算問問兒子的意思。

季明松臉上的憂色一掃而空,“母親肯教導雲兒,是她天大的福氣,只是,會不會擾了母親的清淨?”向容教導女孩的本事他是看在眼裏的,他那個庶出的妹妹季明照從小長在母親身邊,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風範,當年結親時多少人家都争搶。

向容慈愛地笑笑,“這個你放心,雲兒這孩子不是那種鬧人的丫頭,依我看,她再貼心不過了。”

向容一發話就把季明松苦惱了這些日子的難題解決了,他公務繁忙,無暇顧及女兒,申氏又是個不靠譜的,這府裏唯一能指望得上的也就是向容了。

只是他作為兒子實在不好開這個口,生怕勞累了母親,現如今母親主動提出來,可謂是再好不過了。

事成,皆大歡喜,除了申羽。

她一聽聞女兒被別人養了,當晚就砸了不少杯盞,氣得直掉眼淚,“這是在打我的臉啊,我這個嫡親的生母尚在,哪有婆婆養嫡親孫女的道理,這不是明擺着說我這個當娘的不稱職嗎!”

她這邊又砸又哭的,也沒人敢勸,衆人心裏都在想,你這個當娘的可不就是靠不住嗎,人家心疼自己孫女也正常。

哭過鬧過之後,申氏還是不甘,她讓下人給自己好生收拾了一番,不顯出一絲軟弱來,仰着脖子朝向容的院子去了。

向容正在逗季逐雲玩,她親自給孫女挑了幾個妥帖忠心的下人,一切都由着她,才算把一個小姑娘養出了兩分孩童的嬌憨來。

見申氏氣勢洶洶而來,向容給婢女使眼色,婢女就将季逐雲帶下去了。申氏看到這一幕,肺都要氣炸了,強忍着火氣給向容行禮,然後就坐下哭訴,說自己知道錯了,懇求向容把女兒還給她。

向容看她興師問罪的樣子,心煩不已,難得地沉了臉,“原本我不想摻和你們母女之間的事,但是你做得太過分了,雲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竟然放任下人欺淩她?你是怎麽做母親的?”

這話很重,自從申氏嫁進來,她這位婆婆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的樣子,甚至讓申氏很不以為意,方才那番話,對一個母親來說可謂是誅心之言,申氏自然是委屈非常。

她的眼淚又開始流,淚眼婆娑地訴說着自己從嫁進來就如何謹慎,對季逐風如何費心栽培,就是想給季家培養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因此才對女兒有所疏忽。

向容早就派人打聽過從前的情形,深知她不過是沒把女兒放在心上罷了,滿心滿眼只有兒子,對她失望至極,如今一看說不通,就歇了心思,兩句就把申氏打發走了。

回到房中的申氏越想越氣,心中的不平怎麽也壓不下去,她究竟是怎麽把日子過成如今這樣的,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自從阮虛白來了以後,一切都變了,所有人都開始指責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是,好像她犯了什麽滔天大錯一樣。

不就是一個私生子嗎,竟然如此嚣張,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季府的少爺似的。

申氏派人找來廚房的管事,打算讓阮虛白餓兩天肚子,吃點苦頭,管事面上答應了,轉頭就告訴了季府的大管家,只因上次季四少爺已經用過這一招了,季四少爺倒沒什麽,他們這些底下辦事的人才真是遭罪。

大管家聽完,沉吟片刻,囑咐他一定看顧好心遠堂的飲食,不要讓人鑽了空子。

管事走後,大管家扶額,上頭的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小鬼遭殃,大少奶奶都走到如今這步田地了,竟還想着為難別人,真是夠蠢的,還看不透府裏的形勢已經變了。

這天季明松難得清閑,很早就回府了,季寒徹把他叫來書房。最近府裏無甚大事,小事卻不斷,讓兩個男人都身心俱疲,紛紛決定把管家之權全都交給向容,他們也好躲躲清閑。

到了書房,季明松發現季寒徹神情凝重,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卻不料是問他要不要與申氏和離。

季明松一驚,想到申氏做的糊塗事也了然了,雖然他也對申氏很不滿,但是從未想過要與她和離。

“父親,我無意與申氏和離,她縱有許多錯處,畢竟為我生下了兩個孩子,若真與她和離,她後半生恐怕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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