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阮大夫,別來無恙啊。”常懷德見到他,眼睛微亮,短短半月不見,阮虛白已不似在季府那般拘謹木讷,而是生動靈秀了許多,可見他在季府呆得并不開心,怪不得只是阮佩星遇上些許小事便這麽急着回來,甚至不惜和季家鬧翻。
阮虛白聽他不再叫自己季公子,意識到他大概已經摸清了自己的底細,警惕起來,“不知常統領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他神情中的肅穆自然沒有躲過常懷德的眼睛,常懷德心裏暗暗感嘆他的機敏,面上不動聲色地笑着道:“此次冒昧前來,實在是因為一樁要緊事,不知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
一旁罰站似的阮随等人心都提起來了,以為是阮虛白在外面惹上了什麽事,他們小門小戶的沒怎麽和官府的人接觸過,在他們的印象裏,官府的人都是極其蠻橫粗暴的,即使常懷德從進門之後就彬彬有禮,他們還是緊張得手足無措。
此時聽到常懷德要和阮虛白說要緊事,他們雖然不放心,卻不敢賴着不走,生怕惹怒了常懷德。
“大人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請大人稍坐,我們去給您準備些茶點。”阮随恭敬道,然後趕緊拉着母女二人退下。
從前常懷德外出辦案,見多了普通百姓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從不覺得有什麽,今天見到阮虛白的家人對自己這樣,心裏卻很不舒服,好像堵着什麽。
他收斂心神,嚴肅起來,“阮大夫,此次我是來請你幫忙的,容元有大批百姓中毒,聖上派我前去調查并救治百姓,你醫術高明,這次救治百姓的任務就要仰仗你了。”
阮虛白還未曾聽聞此事,心下一緊,只是他仍有疑問,“常統領,既然是聖上親口下令,又怎會不委派太醫一同前去呢,我只是一介草民,恐怕幫不上您的忙。”
“确有太醫随行,只是宮中太醫長年累月的,不過診治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醫術不足以應付此次重擔,因此這段時日我一直在搜尋天下名醫,久聞阮大夫妙手回春之名,還請阮大夫出手相助。”
常懷德的确有私心,想與阮虛白單獨相處,但是他的話也是真心的,宮中的太醫不堪大用,為衆多百姓解毒這等大事不可全權托付,因此他這一路找了不少大夫,就是為了确保能解開百姓之毒。
阮虛白曾經以為常懷德不過是個纨绔子弟,靠着家裏的蔭蔽才能當上這個統領,可是這兩次的相處下來,才發覺他不像表面那般玩世不恭,像是個真心關照百姓的好官。
既然是為了解救百姓,那也就沒什麽好猶豫的了,阮虛白當即答應下來,“常統領信任在下,是在下的榮幸,請容我去收拾兩件衣服,随後即可前往。”
阮随等人憂心忡忡,生怕這其中有什麽陷阱,但是常懷德看着也不像耍人玩兒的,再說衆多百姓性命攸關,他們身為醫者更不可能見死不救,可是阮虛白才剛回來一日,就要外出那麽遠,又實在讓人放心不下,進退兩難,因此只是默默的不說話。
流風更是哭喪着臉,他還不适應阮家,要是一個人留在這裏,心裏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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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迅速地裝了幾件衣服之後,阮虛白回頭一看,只見一屋子的人都沒個笑臉,哭笑不得,“爹娘,姐姐,我只是出去行醫而已,再者說還有常統領在呢,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這才回來多久啊就又要走,”丁碧屏用手絹拭着眼角,傷感道:“竟沒個相聚的時候了。”
阮虛白上前,輕輕抱了抱她,“娘,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阮佩星的眼圈也紅了,囑咐阮虛白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阮随沒說什麽,只是神情端莊嚴肅,顯然心情不好,阮虛白擔心常懷德等久了不耐煩,也沒多說。
流風亦步亦趨地跟在阮虛白身後,神情期待,見到常懷德之後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氣道:“少爺,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給你打下手。”
阮虛白看向常懷德,只見他用難以言喻的目光掃視了一圈阮家人,又看看滿臉忐忑的流風,之後綻出一抹笑,“多一個人而已,沒什麽大礙。”
聽到阮虛白不是孤身一人,阮随他們放心了許多,流風更是喜極而泣,阮虛白心中又是無奈又是感動,自己竟然能被這麽多人如此記挂,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往後季家的事再也不想了。
歷經半個月左右,他們一行人才抵達容元,縣令聽聞朝廷要派人來,早早地便派人日日守着,聽聞有一行官府的人走近,第一時間就從衙門趕來,滿臉小心地跟常懷德套着近乎。
近日來容元城數百人不明原因地重病,暴斃者不在少數,整座城裏人心惶惶,路上行人稀少,店面大都關着門,一派蕭索之相。
容元的縣令在常懷德的威壓下滿臉冷汗,不敢再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改為一臉為難地訴說着自己的不易。
“大人明察,此事下官實在是無計可施啊,”縣令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顫聲道:“只怕是有妖魔作祟,不然怎會在一夕之間就有數百人病倒,症狀還如出一轍……”
常懷德冷哼一聲,“可笑,所謂鬼神之說只是有人裝神弄鬼罷了。”他淩厲的眼神直直射向縣令,“你身為朝廷官員,竟然也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縣令被他訓得面紅耳赤,卻不敢出言反駁,只是諾諾應聲,心裏既忌憚他是京城來的大官,又盼着他自己打臉,到時候面上無光。
“常大人,驿站一應事物都已備好,您看晚上怎麽安排?”縣令谄媚道。
常懷德目光銳利,凝視着一個方向,他總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聞言斥責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弄這些虛頭巴腦的,帶我們去看中毒最重的人。”
“是是是,”縣令點頭哈腰地認錯,“人實在太多了,我們城裏這些大夫壓根顧不過來啊,現在只希望宮裏的太醫能救容元的百姓于水火之中了。”
一行人馬不停蹄地到了一戶雕梁畫棟的人家,這戶人家的建築氣勢磅礴,造園精巧,頗有巧思,一看就不是凡俗之家,只是如今卻不複往日的煊赫輝煌,反倒是愁雲慘淡。
“這是容元城中最富裕的沈家,他家大公子身中此毒,纏綿病榻多日了。”縣令唉聲嘆氣道。
前來沈府的只有常懷德和幾個大夫,還有幾個廷吏,餘下的人都去安置了,他們此行并不如轟動。
沈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這些日子為長子的事勞心勞力,都病倒了,即使這樣,他們也還是前來迎接,只是腳程慢了些,在半路與常懷德等人相遇。
兩人為人父母,這些日子眼看長子的情況越來越不好,卻無能為力,備受煎熬,此時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常懷德身上,二人眼含熱淚,噗通跪下了,“求大人救我兒性命,我沈家必定全力以謝。”
“起來吧,我身負皇命,自當全力以赴,帶我去看看情況。”常懷德眼見二人的一片父母慈心,不由得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知自己如若重病,那二人可會有沈家父母一半傷心。
沈家大少爺沈旭的卧房有數位下人,卻靜若無聲,沈家父母看到自己兒子時不時地驚厥抽搐,不忍直視,搖搖欲墜,被身後的下人及時扶住。
幾個大夫輪番上前診治,不約而同地皺緊了眉頭,阮虛白年齡最小,被認為資歷最淺,衆人有意無意地排擠他,以至于阮虛白最後一個上前。
等他看完病人的情況,那幾人已經就用藥的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讨論。
“如今情形不妙,應該先用針,再佐以蘇合香丸和方至寶丹,再耽擱下去,恐有性命之憂啊。”魯太醫最先開口,他脾氣急躁,見不得病人受苦,恨不得現在就上手。
許太醫卻有不同意見,“依我看,用針是必然,可是這兩味藥卻不見得有效,我認為最應該先服下葛根岑連湯……”
衆人七嘴八舌,意見始終無法統一,沈家父母見此情景,深感兒子痊愈無望,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快熄滅了。
阮虛白一直沒有拿定主意,因此也就沒有參與讨論,其餘人吵了大半刻,還是無法互相說服,只好先由資歷最深的劉瑞施針,毒雖未解,好歹人是醒過來了。
劉瑞是此次醫術最為高明的太醫,他斟酌許久,開了一味回蘇散,只待幾服藥下去看看成效。
沈家父母心中那微弱的希望重又燃起,相攜回房了,折騰了這大半日,他們早就支撐不住了。
之後衆人又去看了其他較為嚴重的病患,情況大同小異,這一趟讓他們都心裏發沉,常懷德一早和他們分開去調查幕後真相了,他是絕不信什麽鬼神之說的,這背後一定有人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