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去查所有中毒的人背後有什麽關聯,吃過的飯,喝過的水,去過的地方,都查得清清楚楚的,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常懷德吩咐下去。
雨澤應道:“是。”之後絲毫不敢耽擱地去查。
阮虛白看了這麽多病人,心中已然有數,必然是有人下毒,才會致使數百人同時中毒,此人為何下毒不歸他們管,他們的當務之急就是确定合适的治療方案。
幾個大夫都殷切地盯着最先用藥的沈旭,想看看這方子究竟有沒有用,可惜沈旭醒是醒了,卻并沒有太大的好轉,依然是一副皮膚發紅神情委頓的模樣,病得起不來身。
劉瑞面色愁苦,一遍一遍地給沈旭把脈,卻始終沒有等到沈旭的好轉,他用手捋着自己的胡子,唉聲嘆氣了半天,将目光投向他們,“不知各位可有對策?”
“這……”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紛紛搖頭,方才已經是他們共同商議的第三張方子了,還是不起效,這麽多人一時之間竟全奈何不得這毒。
為今之計,只好先用這銀花解毒湯吊着性命,再從長計議了。
中毒的人太多,仆從根本忙不過來,養濟院人擠人的,病人更是無法得到妥善休息,許多人只能鋪一床被子睡在地上。萬幸的是,此次中毒事件鬧得太大,藥費由朝廷出,否則許多人根本吃不起藥。
阮虛白來容元這幾日,每日就是抓藥熬藥照顧病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可是即便如此,病人們的病情仍未好轉,雖說短時間內不會喪命,可也無法痊愈。
劉瑞和許文光幾個資歷深厚的太醫都扛不住了,每日繃着臉,親力親為地照料病人的湯藥,可是情況還是一如往昔。
衆人只得把希望放在常懷德身上,盼望着他能抓到真兇,到時候問出毒藥的來歷,方可解毒。
一連幾日,常懷德帶來的廷吏沒有一人懈怠,病人的吃穿用度都查了個遍,可是這背後的兇手卻絲毫不露行跡,衆人恨得咬牙切齒。
容元城內不少富商可能是真的慈悲心腸,也可能是為了祈福消災,紛紛慷慨解囊,為病人買藥安排飲食,也算解了常懷德他們的燃眉之急。
還有容元本地的大夫,都自發地加入了這場救治中,忙得左腳拌右腳。惠民藥局的翁曉凡最是上心,每日都吃住在養濟院,既要打點養濟院上下事務,還要挖空心思配解藥,整個人日漸憔悴。
他如此拼命,獲得了太醫院上下所有人的好感,與他日漸親近,每日商議解毒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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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衆人正在忙碌,一個家丁急匆匆跑來,找到翁曉凡道:“老爺,少爺這會兒不大好,咳得厲害。”
翁曉凡看了看手上未寫完的方子,面露為難之色,阮虛白主動道:“翁大夫若現下走不開,不如我便替翁大夫走一趟吧。”
因阮虛白是一群人裏最年輕的大夫,性格穩重,也最能吃苦,這些日子他沒少遭罪,衆人都看在眼裏,慢慢地對他也有所改觀,就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劉瑞都替他說話,“是啊,翁大夫既然走不開,不妨就讓小阮去一趟,他年紀雖輕,經驗卻不少,若只是尋常時疾,必然是能夠處理的。”
“我自然是信得過小阮大夫的,那就有勞你了。”翁曉凡笑得真摯。
阮虛白客氣道:“舉手之勞而已。”
看翁府的陳設,不過尋常家庭,并不大富大貴,院中景色不過平平,倒也符合翁曉凡的對外形象。
路上,阮虛白向家丁打探翁家少爺的情況,家丁知道他是自家老爺信得過的人,不敢輕慢,一五一十地說了,“我家少爺自小體弱多病,天氣一涼一熱就容易生病的,咳嗽也是常有的,少爺的身體一直是老爺親自看顧的,也請過其他大夫,也是說讓靜養,倒沒有什麽大礙。”
翁家少爺翁書和是翁曉凡的獨子,自小細細看顧,無奈這孩子命不好,大病小病不斷,讓翁曉凡操碎了心。
大約是從小病久了,翁書和對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在意,正一邊咳嗽一邊對着窗戶吹風。
下人禀報道:“少爺,阮大夫到了。”翁書和這才轉過身,看到阮虛白,他微微訝然,“竟然是個這麽年輕的大夫,我還以為我爹又找了個老頭子來呢。”
“翁公子請放心,我雖然年紀不大,經驗卻不少,請翁公子伸出手腕,我來為你診脈。”阮虛白微微一笑,随後凝神把脈。
翁書和頗為好奇地打量着他,也想試試他的功夫,因此一句話也沒說,阮虛白從前在玉華沒少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早已應對自如,只是安靜地把脈。
把完脈阮虛白的心裏已經有數了,他娓娓道來,“公子天生體弱,常常周身酸楚,寒熱不退,胸悶氣短,需常年服用溫補湯藥,只要換季時注意保暖休息,倒沒什麽大問題。”
阮虛白寫了一張濟陰承氣湯的方子交給下人,囑托翁書和道:“翁公子久病在身,自然知道生病的苦楚,我也就不多言了,只是希望你能多愛惜自己的身體,平日裏的溫補湯藥也不可斷。”
聽出他在委婉勸告自己不可在咳嗽的時候吹風,翁書和不再端着,笑容燦爛,盡顯少年意氣,只是說話的口氣卻怎麽聽怎麽敷衍,“阮大夫的話我記住了,以後一定好好愛護身體。”
事情辦完了,養濟院還有一大堆事,阮虛白收拾收拾準備回去,卻被翁書和纏住了,“從前怎麽從未聽說過阮大夫呢,阮大夫是剛來容元嗎?”
“對,來這裏追查百姓被下毒之事。”不知道是不是阮虛白的錯覺,似乎翁書和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滞,緊接着他又道:“原來如此,那你每天一定都很辛苦吧,我爹也是,為了這件事都許多天沒有回家了。”
阮虛白道:“令尊對病患十分關心,凡事親力親為,令人佩服。”
二人又聊了些瑣碎小事,阮虛白提出告辭,今日已經耽擱夠久了,該回去了。
也許是鮮少有同齡的朋友,翁書和有些不舍,感傷道:“如果不是我身子弱,就能與你們一道救治百姓了,現如今卻只能困在這府裏茍延殘喘。”
阮虛白自己有重生的經歷,因此格外珍惜這條撿來的性命,原本不欲和翁家牽扯太多,只是看到翁書和如此自傷,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勸道:“許多事情是逃不脫的命數,我們只能接受,但是命運給每個人都留了餘地,命運不愛惜我們,我們自己卻要愛惜,否則豈不是白來這世上走一遭了。”
聽到他這麽說,翁書和的眼睛微微地亮了一下,臉上浮現了難以言喻的笑容,之後,翁書和直直地看着阮虛白的眼睛道:“我記住了,多謝阮大夫的提點。”
常懷德這邊也是焦頭爛額,方方面面都查過了,可就是查不出哪裏出了問題,縣令瞧着他們夜以繼日地忙碌,卻始終沒有什麽進展,深感前途無望,“大人,您瞧,是不是什麽都查不出來,”他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接着道:“這不是妖魔作祟還能是什麽?”
“危言聳聽!”常懷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把縣令瞪得縮了縮頭。
“我還就不信了,什麽妖魔鬼怪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撒野,”常懷德把杯子重重地放在茶幾上,冷哼道:“被老子抓到,定要将他剝皮抽筋,以慰百姓。”
阮虛白他們幾個大夫,除了日常照顧病人翻看醫書之外,還會聚在一起商量對策,只是近幾日來,本該一起商議對策,衆人卻常常唉聲嘆氣,他們身為醫者,面對痛苦的病人卻束手無策,沒人心裏好受。
作為京城來的,資歷又最深的太醫,劉瑞理所應當地充當了頭領的角色,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道:“諸位同仁,有什麽法子盡管說出來吧,如今在下是什麽辦法都試過了,皆不起效,再這樣耽擱下去,百姓的性命難保啊。”
滿屋子的大夫,卻無人應答,衆人這些日子各顯神通,将病人分開,試驗了各種藥方,效果都不怎麽樣,此次危機,堪稱他們職業生涯中最嚴峻的挑戰,當初被選中來容元的,哪個不是醫術高明受人敬仰,卻偏偏在這小小的容元城裏砸了招牌。
砸招牌事小,百姓的性命要緊,可是這麽多人竟然都毫無辦法。
作為本地大夫的代表,翁曉凡更是愁眉苦臉,“劉兄,不是我們不想開口,實在是這些日子已經使盡渾身解數了,唉。”
其他人也紛紛認同,“是啊,什麽辦法都使盡了。”“說的是啊,哪裏還有什麽辦法。”
沒辦法,總不能讓所有大夫都在這裏空耗着,劉瑞只得讓衆人散了,衆人各自歸位去照看病人了。
阮虛白正欲離開卻被叫住了,“阮大夫請留步。”
他轉過身,發現是翁曉凡在叫自己,翁曉凡臉上帶着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只是他略顯灰敗的臉色給他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暮氣,“在下冒昧地問一句,聽說阮大夫是丞相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