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少爺,”流風看看四周,跟阮虛白說着悄悄話,“我瞧着常統領有些古怪,你可要小心些。”
阮虛白好奇道:“哪裏古怪?”
流風說:“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常統領好像對少爺你格外關注,方才他知道你被翁少爺叫去了,那表情可怕得很呢。”
阮虛白也有這種感覺,只是他沒有說出來,怕流風多想,若流風在常懷德面前表現出來,恐會得罪他,“別多想,”阮虛白說,“常統領一心為民,是個好官,只是表面看起來威嚴些。”
“常統領,勞煩您等我了。”阮虛白道。
常懷德說:“不妨事,阮大夫奔波忙碌,還要為我費心,真是辛苦了。”
養濟院正堂除了桌子凳子和幾個樸素的白瓷茶盞便再無他物,對于從小在富貴窩裏長大的常懷德來說,這裏簡直像是被土匪洗劫過似的,不知道阮虛白是怎麽忍得下去的。
他轉念一想,是了,阮虛白從小就被相府抛棄在府外,那阮府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想必阮虛白吃苦都已經吃習慣了吧,想到這裏,桀骜不馴的常大少爺生平第一次心疼起了人。
阮虛白給他診脈,發現他身體很好,并無什麽不妥,不知道他為何說自己有病,他盯着常懷德的臉色又細細查看了半響,還是沒發現什麽,只好詢問道:“常統領的脈象從容和緩,不浮不沉,可見身體康健,不知常統領是哪裏不适呢?”
常懷德知道自己身體好得很,方才只是一時情急想出了這麽個借口,想和阮虛白多說兩句話而已,這會兒圓不過來,他有些微的尴尬,假咳一聲道:“最近有時會覺得無比困倦,好像晚上睡不好。”
“常統領必然是心裏記挂着百姓,所以不能安枕,”阮虛白看出了他的不自然,沒有拆穿,而是順着他說:“還請常統領盡量保持飲食與作息規律,每日鍛煉,疲憊的症狀會漸漸緩解的,不必用藥了,畢竟是藥三分毒。”
常懷德就喜歡他為自己考慮的樣子,雖然目前這份關心體貼不是獨屬于他一個人的,但是他相信,遲早有一天,他在阮虛白心裏一定會是那個最特別的。
這天,阮虛白正在照常忙碌,卻聽外面院子裏一陣喧嘩,似乎有許多人在說話,聲音雜亂不清,他忙完手上的事出去看,原來是翁書和帶着物資來了,米面糧油還有布匹等日用品一應俱全,滿滿的兩大車,心意滿滿。
翁書和那日瘋過之後冷靜下來,覺得自己應該主動出擊,不能總是在府裏盼着阮虛白來,畢竟次數多了他會發覺不對勁的,他知道阮虛白最在乎自己的病人,就投其所好,來讨阮虛白歡心。
有些病人症狀較輕,在院子裏散心,親眼目睹有人送來東西,高興地不知如何是好,幾乎要下跪感謝,被翁書和及時叫下人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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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書和面上帶着和煦的微笑,“諸位,我是惠民藥局翁大夫的兒子翁書和,我自小體弱多病,所幸家中尚有資産供我調養,我明白諸位的苦痛,今日這些是我對諸位的一番心意,祝大家早日康複。”
這番話一出,不少病人都抹起了眼淚,有些病人家屬跑去跟自己的家人說這個好消息,他們臉上洋溢着喜悅,好像已經看到了痊愈的希望。
院子裏響起百姓的歡呼和贊嘆,“翁公子長命百歲!”“翁公子大善人!”
阮虛白将他迎入正堂招待,感謝他的捐贈,翁書和淺笑着,“一點心意而已,其他的忙我也幫不上。”
“這份心意是最難得的。”阮虛白說。
“喲,怎麽了這麽熱鬧?”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來,兩人轉頭看去,常懷德大踏步走進來,坐在了阮虛白的身邊。
阮虛白給兩人互相介紹,但兩人卻沒有寒暄的意思,彼此都帶着敵意打量對方,常懷德看不慣他這副假惺惺的模樣,率先移開了目光。
翁書和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強撐起笑容,“原來這位就是常大人,果然是器宇軒昂,容元百姓中毒之事還要仰仗大人了。”
常懷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溫和面具,懶得搭理,只哼了一聲,場面一時變得僵硬起來。
阮虛白發現,常懷德除了對着自己時比較客氣之外,其他時候都是一副眼高于頂的樣子,大概是出身高貴,以至于高傲慣了,不過像他這般的家世,本也不必擔心得罪人。
靜默片刻後,翁書和率先開口,“查清真兇一事應當很難辦吧,常大人來容元這些時日真是辛苦了,只是不知這個時辰,常大人怎麽會來養濟院呢?”
這一番話夾槍帶棒的,分明是在譏諷他辦事不力,還大白天地閑逛,常懷德險些氣笑了,他都多久沒被人如此冒犯了,一個窮鄉僻壤冒出來的狗屁少爺也敢這樣跟他說話,真是活膩了。
常懷德正欲開口,阮虛白替他解釋道:“常統領放心不下病人,才時常過來,那下毒的賊子狡猾無比,确實難以對付,我們大夫這邊也拿這毒毫無辦法,只好全靠常統領了。”
聽到阮虛白替自己說話,常懷德得意又鄙夷地看了翁書和一眼,什麽玩意兒也想跟我鬥,阮大夫跟我的交情可比跟你深得多,不自量力。
“是我失言了,”翁書和委屈地低頭,“是我太心急,強人所難了,阮大哥不會怪我吧?”
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阮虛白有些疑惑,不過沒多想,溫聲安慰道:“翁公子一時思慮不周也很正常,你身體弱,還是盡早回府歇息為妙。”
“嗯,我聽阮大哥的。”翁書和乖乖點頭,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完全就是一個單純無害的小少爺,蒼白病弱,惹人憐愛。
常懷德這邊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還阮大哥,裝什麽嫩。
阮虛白把翁書和送走就去忙了,近些時日又有人中毒,症狀與之前差不多,他忙得抽不開身,常懷德又是自己人,不必費心招待。
這些日子的操勞讓常懷德這個身體倍好的人都有些扛不住,他自己靜不下心,也休息不好,就來看看阮虛白,看着他悉心照顧病人,就覺得心裏踏實,疲憊也一掃而空。
一名仆從端着藥進來,那藥如同往日一般熱氣騰騰,可阮虛白就是直覺有些不對,他接過藥,細細地聞了聞,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就問道:“今日的藥怎麽有些不對,是你看着熬的嗎?”
仆從茫然地回答,“是小人熬的,”他又急忙補充,“不過小人中途離開過,并未一直看着,阮大夫,是這藥有什麽問題嗎,跟我無關啊,我是冤枉的。”
“怎麽?”常懷德走近,“藥被人動了手腳?”
阮虛白看向他,“不确定,只是我聞着有些不對。”
“藥一定有問題。”常懷德二話不說就選擇相信他,于是盤問仆從道:“你熬藥時可曾見到有什麽人出入?”
“這……”仆從低頭思索,半響後搖了搖頭,“小人實在沒瞧見什麽可疑的人。”
常懷德的眼睛倏地一亮,“沒見到可疑的人,那就是見到了熟悉的人了?”
仆從答:“正是,小人回來時見到翁大夫從藥房出來。”
“難道是翁大夫?”阮虛白問常懷德的意見。
常懷德道:“他很可疑,我去查查。”說完擡腿就走,阮虛白也跟上,“我跟你一起去。”如果真兇真的是翁曉凡,那他們可有的忙了,藥房裏的藥不知是否都被動了手腳。
阮虛白通知仆從傳下去今日的藥千萬不能喝,然後到藥房把今日新熬的藥都封存起來,常懷德則親自去找翁曉凡的下落。
“見到翁曉凡了嗎?”常懷德問養濟院的負責人,負責人說:“翁大夫剛才回家了,說是家裏有事。”
二人連忙趕去翁家,只是走到半路就見到有人高聲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阮虛白連忙拉住那人,“請問是哪裏走水了?”
那人一臉驚惶,“是惠民藥局的翁大夫家,火大得很呢。”
“多謝。”阮虛白和常懷德不敢大意,匆匆趕去,到了之後果然見到翁府燒起來了,火光沖天,駭人得很,翁府的下人滿面驚懼,着急忙慌地從大門逃出來。
常懷德咬牙,現如今翁曉凡的嫌疑尚未洗清,他家裏就燒起來了,難道這次容元之行注定無疾而終嗎。
“翁家少爺出來了!”有百姓喊道。兩人看去,只見翁書和和一個下人慌張地逃出來,他們前腳剛出大門,後腳大門就轟然倒塌,揚起一陣煙塵。
翁書和的衣衫被熏得烏黑,他艱難地走了兩步,然後嗆咳起來,身子一歪就要暈過去,阮虛白及時上前扶住了他,翁書和信賴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低聲道:“我爹還在裏面,我沒能救下他,我,”他低低地咳嗽兩聲,眼淚滴落下來。
常懷德指使匆忙趕來的雨澤,“你,去扶住那個病秧子。”
“哦。”雨澤一臉莫名,上前硬生生地将二人分開,對阮虛白道:“阮大夫,我來吧。”
在火師的全力以赴之下,這場火也燒了大半個時辰才平息,大火之後,昔日的翁府化作飛灰,翁書和的臉色也已經如雪一般蒼白了。
後來,常懷德的的人在灰燼之中找到一具焦黑的的屍體,已經無法辨別身份,但是看身形與翁曉凡很是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