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于靜嫣吓得直哆嗦,嗓子發黏,半天才擠出一句,“快叫大夫,快!”
一個小厮連滾帶爬地出去了,滿屋子的丫鬟小厮這才像活過來似的,搬椅子的搬椅子,接熱水的接熱水。
整個屋子裏最冷靜的人反而是常懷德,他氣定神閑地坐下,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口,甚至還有空想,如果阮虛白在這裏就好了,他一定會親自給自己處理傷口,處理完傷口,自己還能以要求安慰的名義對他親親摸摸。
雨澤趕到,慌忙上前給他捂住傷口止血,誰知這時常慶晖氣勢洶洶地進來了,看到這一幕險些暈過去,用手指着他半天說不出話,常懷德看他那副模樣,吊兒郎當地笑了笑。
“孽障,你是要氣死我不成!”常慶晖直喘粗氣,自己動手順了順,喘勻了氣之後接着道:“你把我們常家的臉都丢盡了,還有臉笑!”
常懷德看都不看他,只說:“人我是娶定了,你們愛罵就罵吧,不過爹,你都一把年紀了,別氣壞了身子耽誤我成親。”
這話的大逆不道程度挑戰了常慶晖的忍耐極限,他高高地揚起了手,想給常懷德來點兒教訓,但常懷德可不會乖乖讓他打,避開了這一巴掌。
“爹,你打我也沒用,我不會改主意的。”常懷德輕飄飄地道。
常慶晖道:“如果我偏偏不答應呢?”
“那我就搬出去,不礙您老人家的眼。”常懷德笑道。
這話戳中了常慶晖的軟肋,他最看重嫡庶之分,在他眼裏,只有嫡子才算是他的兒子,所以無論這些年常懷德再如何荒唐,他始終由着這個唯一的嫡子。
但是這件事斷不能讓,如若讓步,讓一個男子做了常府的少夫人,他的嫡孫該從何而來?
于靜嫣這會兒顧不得兒子,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丈夫,常慶晖已經大半年沒來過她的院子了,她要抓住機會表現一下。
她奉上一直精心準備着的茶水,“老爺,喝盞茶消消火吧。”
“看看你生的好兒子。”常慶晖卻并不領情,兒子都鬧着要跟男人成親了,她這個做母親的竟然還有閑心關心這些細枝末節,常慶晖看見她這副樣子只覺得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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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靜嫣委屈不已,又不敢出言反駁。
常懷德這些年早就把自己老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了,自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忽悠人的話張嘴就來,“我娶了男人也不耽誤生孩子啊,到時候再娶個平妻便是了。”
果然,他這話一出,常慶晖緊皺着的眉頭就松開了些許,“你此話當真?”
“爹,我騙你做什麽,我是挺喜歡他的,但也不至于耽誤了娶妻生子的大事。”常懷德信誓旦旦地說。
“哼,這還差不多。”常慶晖總算滿意了,只要不耽誤他抱嫡孫,這小子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
于靜嫣在一邊連話都插不上,只能幹着急,不過她也不敢亂說什麽,萬一兒子再對着心口來一劍,一命嗚呼了,她的後半輩子指望誰呢。
“常懷德當着陛下的面說要和你成親,還請陛下賜婚,你有什麽想說的?”季寒徹滿臉寒霜,端坐在主位上。
季明松和向容都在,俱擔心地看着他。
阮虛白一驚,臉上卻沒表露出什麽,心下思索着原因,自己前腳剛被綁回京城,後腳常懷德就有此舉動,難道是在給自己解圍,常懷德竟然肯為他做到這個地步嗎?
“竹兒,你快說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向容眼看着季寒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忙出聲催促。
阮虛白回過神,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暫時配合常懷德那邊,“對,我們兩情相悅,說好要成親的。”
“混賬!”季寒徹将茶盞朝着他的方向一擲,茶盞在地上碎裂開,阮虛白身上卻連一滴茶水都沒有濺到。
向容愣了一瞬,然後面露焦急之色,“竹兒,你別吓我們,你真的和常家的大公子,情投意合了?你們都是男子啊。”
“父親母親,千真萬确。”阮虛白沒有過多解釋,他這樣的态度反而讓別人更加确信了事情的真實性。
季寒徹的臉徹底黑了,不知道該從何罵起,向容則是自責、愧疚與懊悔的心情交織,她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小時候她沒有把兒子弄丢,如果阮虛白從小在季家長大,再不濟,如果前些日子她沒有放阮虛白回阮家,事情是不是會不一樣。
“竹兒,你別犯糊塗,兩個男子怎能成親,陛下是不會同意的,你趁早死心吧。”季明松看自己的父母被氣得不輕,只好自己上場。
阮虛白還是一臉淡然,“從前沒有,以後就有了。”
“你為了報複我們,竟然不惜用這樣的法子?”季寒徹痛心疾首地問。
阮虛白道:“我沒有要報複任何人,當年的事我從沒有怨恨過,如今我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本心。”
滿室寂靜,三人皆默默無語,心下還是不信他真的毫無怨恨。
“聽說了嗎,常家的大少爺要娶丞相家的三少爺,還請陛下賜婚呢。”街頭,幾人聚在一起閑談。
“什麽,還有這等事,兩個男人要成親?”有人吃驚問道。
抛出話題的那人得意道:“可不是嗎,聽說常家的大少爺為了能說服自己父母,還險些自戕了。”
“嚯,看來是真的了,還真是新鮮。”先前問話的那人啧啧稱奇。
碰巧逛到此處的季明楊正好聽到了這一番對話,震驚、憤怒的情緒一齊湧上心頭,他怒氣沖沖地回家了。
季明楊的闖入打破了這份靜谧,他一見到站在正中的阮虛白怒火更甚,大罵道:“你竟然跟一個男人攪和到一起去了,還要不要臉!”
“怎麽跟你三哥說話呢?”向容斥責他道。
“我沒有這麽不知廉恥的三哥!母親,你還要護着他不成?”季明楊不可置信地問。
向容沉默了一瞬,後道:“我是個不合格的母親,沒資格管教孩子。”
“母親!”季明楊震驚大喊。
季寒徹也無計可施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拿這個孩子怎麽辦,數十年的親情缺失讓他在管教這個孩子的時候總是有所顧忌,明明和失散多年的孩子團聚該是件喜事的,可事情是怎麽變成這樣的呢?
“現在就看陛下是否同意賜婚了,若是陛下同意了……”季明松的話沒說完,可誰都知道他想說什麽,若是陛下同意,就真的沒辦法了,難道要抗旨不遵嗎?
阮虛白自己說願意,他們如果真的向陛下陳情,縱然陛下諒解了,今後又該如何面對阮虛白,難道把他關在家裏一輩子嗎?
“父親母親,大哥,你們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季府蒙羞嗎,你們憑什麽對他這麽好,什麽都由着他!”季明楊大為受傷,跑了出去,可惜沒人有心情去追他。
京城關于阮虛白二人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幾乎人人都在讨論,剛入京的翁書和也聽到了。
“少爺,別站在外頭吹風了,回客棧吧。”雲墨心疼地看着翁書和,如果早知道少爺來京城之後會碰見這樣的事,他一定攔着少爺來。
少爺自小身體孱弱,對周遭的人和事都興趣缺缺,好不容易有一個感興趣的人,還這麽快就被別人搶走了,少爺一定很難受。
翁書和聽聞阮虛白被季明松帶走當天,一時着急生了病,休養了一天才能勉強趕路,誰知剛到京城就聽聞這樣的消息,對他來說可謂是晴天霹靂。
為什麽,為什麽他總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從小身體虛弱,無法像別人一樣考取功名,稍微用功一點就會生病,連家傳的醫術都沒學到多少,好不容易遇到阮虛白。
他跟所有人對待自己的态度都不同,可就晚了那麽一步,就一步,他就要跟別人成親了,為什麽上天對他這麽不公平,為什麽!
商議不出什麽結果,季寒徹還是放阮虛白回院子了,阮虛白感覺頗為心累,就自己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流風卻神神秘秘地從外面回來,看到他回來之後松了一口氣,“少爺,你可算回來了,老爺他們沒為難你吧?”
“沒有,不過是說了幾句。”阮虛白道。
“少爺,我剛才聽說,常統領為了讓他家裏人同意你們的婚事,朝自己捅了一劍,險些送命呢。”流風低聲道。
阮虛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之後心髒沉甸甸的,“他竟然做到了這個地步。”
“是啊,少爺,看來常統領對你很是癡情呢。”流風道。
阮虛白很好奇他是怎麽看的,就問:“流風,你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覺不覺得兩個男人在一起很奇怪?”
流風道:“這個,是有些不同尋常,不過,我支持少爺,只要少爺開心就成。”
阮虛白莞爾。
京城裏發生的事情都逃不過皇帝的耳目,皇帝聽聞常懷德不惜自傷也要達成所願,頗為震驚,“噢,他竟然如此鐘情于那個孩子?”
劉善真道:“可不是嘛,老奴也吃驚呢,真想不到常門主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看來的确是認真的。”
皇帝沉吟了片刻,突然問:“劉善真,你說這樁婚事,朕該不該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