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祭出将士求雨來

日月并行烽火起祭出将士求雨來

虞時就要帶着董玦去山後谷,兩人走了幾步,日影移動,董玦忽然停住腳步,擡頭看着天空中央的血紅色。

虞時眼皮一顫,問:“舅舅這是何故?”

董玦将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端詳許久,說:“此事不急,陛下臉色煞白,想必已難以支撐,先回去休息罷,此事不急。”說完,他笑了笑,擡手,撥開白玉珠簾,拭去虞時額頭的冷汗。

虞時登時如晴天霹靂,眼皮顫了顫,但他很快鎮靜下來,嘴唇微張,以身體不适掩飾過方才的慌張,擠出一個笑容,點頭應道:“也好,舅舅到底還是心疼我的,這就先回安樂宮罷。”

董玦随他走幾步,又說:“恐夜長夢多,不如陛下将地宮位置告訴我,我自己去便是。”

虞時心中大喜,按照先前的計劃,他打算以身入局,親自領着他入谷,然後埋藏在兩側的諸侯軍沖下來将他砍死,如果自己不用進去,那他還可以直接火攻,現在是季夏,成功率更高。

可是告知了董玦地點,又怎知他何時入谷?

虞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舅舅不必心急,此地宮隐秘,其随日月而開啓,恐舅舅不得其時。”

“你且說來。”

虞時激動得雙手顫抖,趕緊咳嗽幾聲,扶着董玦大喘幾口氣,不那麽緊張了,才緩緩說道:“日出月滿則開。”

“日月安得并行于天?”

虞時擡頭,指着黃昏的天邊懸着的白月:“正是此時,陰陽交錯之時。難得有此天象,不過舅舅也不必着急,數月之後也會有。”

他暗暗觀察董玦的表情時,瞳孔也在微微顫抖。

“既然如此,讓宮人送陛下回宮可否?”

虞時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了,恨不得大喊我願意,但臉上仍然是那股揮之不去的哀愁,咳嗽幾聲:“好,那地宮在山谷之後,需手持羅盤,使子線對準明月,午線對準夕陽,記下兩處,以線連之,分割七七四十九份,尋乾宮之位,焚燒巽宮之木以告慰先祖,此門方開。”

這些都是他現編的。

董玦一一記下,他到底謹慎,又去找花巳,還帶了數百精兵,囑咐董瑛,若一個時辰沒有出谷,便領兵前來相助,交代完了,這才進入山谷。

虞時便提前到了山谷兩側,白韻之見他來了,失落無比:“陛下?莫非董玦不中計?此賊如此多疑!”

虞時三言兩語向他解釋了,忙命人準備幹草,只等谷內起烽煙,便射火箭。

白韻之不由得刮目相看:“陛下原是被多病耽誤了,不想如此足智多謀。”

衆人屏息埋伏,遠遠看見一隊人馬進入谷中。

“快!典将軍引一只兵馬将谷口封了!陳将軍命弓弩手備好火箭,王将軍可領騎兵沖殺!”虞時谕令傳出,三軍皆有條不紊進行準備。

只見谷內先飄出一縷白煙,山上便聞一人聲如洪鐘,大喊道:“為國除賊——!

帶着火的箭雨跟着壯士的話音一道劈頭蓋臉地落下。

董玦大驚失色:“不好!我中計矣!速速撤退。”

衆兵士忙簇擁着他往回退,結果沒走幾步,只見前方的兵士被砍成肉泥,幾個幸免遇難的跑回來禀報:“谷口已被封鎖矣!”

連綿不絕的箭飛下來,谷中雜樹衆多,□□草引燃,早已火勢熏天,劈裏啪啦響成一片,燒焦的氣味不斷彌漫。董玦之軍被射死、燒死的不計其數,潰不成軍。

“我竟敗于一黃口小兒!”董玦發一陣怒,然很快鎮定下來,喝命将士突圍谷口,務必殺出一條血路。

正當此時,花巳想起那本無字天書,忙上前道:“大将軍不必擔憂,在下可為将軍求雨!”

董玦臉已被熏黑,大喊:“公何不早求!”

“需祭祀活人。”

“需多少?”

“谷中一半人。”

“有何妨?公速速求雨。”

花巳得令,便口中念念有詞,逐漸瘋瘋癫癫,随風而動,箭雨和大火将他吞噬。

但是他卻毫發無損,而董玦的士兵接連發出慘叫,很快就化作無數只黑鴉,但聞空中一聲驚雷,登時下起傾盆大雨。

花巳不知道施展如此邪術需要付出什麽代價,他如今也并沒察覺到什麽不适之處,只感覺到呼風喚雨如神仙般的快活。

谷中一陣水火相遇的嗞啦聲,先前沖天的大火便熄滅了,只剩下半截燒黑的樹幹。

董玦仰天捧着雨水,黢黑的臉上,露出一雙殺機凜然的眼。

山上的衆人面面相觑,江州刺史陳蘭怒道:“這狗賊真走運!”

“不是走運,是有人獻祭性命而求雨。”虞時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和花将鳴有點相似,但不多,正是花家大哥花巳。

他不知道花巳為什麽會幫董玦,怔在原地,如晴天霹靂,不敢去細想。

“不好啦,董玦領着兵從山谷後殺出去了。”一士兵來報。

虞時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現在還沒有結束,并沒有成定局,忙命各位将軍速速領兵追擊,萬萬不可讓董玦與北部各諸侯的兵馬彙集。

衆人領命,前去追擊,可沒追出祭辰山,便遠遠看到京城南郊的平原已經彙集了一大隊人馬,為首的是董瑛,身後數萬兵馬排成方陣,旌旗蔽天。

“怎麽可能這麽快?”虞時這才徹底亂了陣腳,不知所措。

這下攻守之勢異也,南郊的數萬兵馬反将祭辰山上的三路諸侯包圍起來,董玦大罵:“是誰人欲謀反?”

衆人看向天子。

天子在想自己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白韻之大概是覺得必死了,死前逞逞口舌之快:“董玦狗賊,今日大禮妄議廢立之事,目中無天無君,實乃天下第一大狗賊也!無父無母無君之狗賊!”

董玦只是大笑,他身旁的董瑛接過話:“我道是誰,原來是楊太傅家奴,早料到爾等有謀反之心,故與花司徒謀劃此局,只等甕中捉鼈。”

聽到“花司徒”三個大字,虞時瞪大了雙眼,再也強撐不住,心口逆起一股燥熱,兩頰如火燒般滾燙,吐出一口血,倒地不起。

見天子如此,三路諸侯頓作鳥獸散。唯江州刺史陳蘭欲救天子,被董玦攔住,押入天牢。

虞時醒來,發現自己還在安樂宮中,天色未明,他出了一身冷汗。

是夢吧,最近因為大典的事太緊張了。花将鳴怎麽可能背叛天子呢?

他正想叫人來倒茶,卻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很端重,節奏也分明,可以想象到走路的人必定是一本正經,挺直腰板的。

不是別人的腳步聲,正是他那疼他的舅舅。

“陛下,身體可有不适?”董玦手裏擡着宮燈,映照出臉上殺氣騰騰的笑容。

虞時兩眼一黑,明白了,那不是夢,計劃敗露,他現在被董玦囚禁在安樂宮。

他很快就想到了能活下去的辦法:“祭辰山谷一事,與朕不相幹。那日與舅舅說了,我便要回到宮中,不想陳蘭派人将我綁了去,挾天子以號令諸侯。”

“原來如此,陛下蒙此大難,實乃我之過也,從今往後,陛下只在安樂宮中養病,臣命人日夜守護,寸步不離。”

“舅舅,那傳國寶鑒……”

“休再欺我!”董玦怒道,“臣自為大将軍以來,夙興夜寐,操勞國事,一刻也未嘗不為陛下龍體擔憂,嘔心瀝血,陛下就是如此對待功臣的?”

虞時頭都昏了,這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心裏這麽想,臉上依舊人畜無害,微張着嘴連連搖頭:“不敢不敢,不如這樣,明日我便昭告天下,禪位于公。”

“紫薇祭臺一事,如何服衆?”

此話一出,虞時沉默了,只有這件事,能讓他看到一線活命的生機。天子不能不服衆。否則,今天你董玦可以逼天子退位,明天他趙瑛可以逼天子退位,如此相争無窮矣!

“先前所言傳國寶鑒,确有此事。”只能先這樣想辦法吊着他。

“願聞其詳。”

虞時吞了吞口水,有點不知道怎麽編,先咳嗽幾聲,争取點思考時間,咳嗽完了喝幾口冷茶,閉上眼睛梳梳氣兒,緩緩道:“先帝駕崩前,曾言,得傳國寶鑒者得天下。”

不行啊,如果随便說出一個地方,董玦派人去找,找不到就完蛋了。

“然,數月前宦官之亂,此物已遺失矣。”

虞時心想完了,這麽一說,自己還有什麽活着的理由呢。

董玦問:“既然遺失,如何昨日紫薇臺紫薇星亮?”

虞時自暴自棄了,哪裏還有生存的可能性,母後和董玦是一夥的,朝中大臣是趨炎附勢的,就連花将鳴……也是奸細麽?

何況這身子多愁多病,如今細想下來心如死灰,只求速死,便道:“其實這不難,你認我為父親即可,從今日起改名虞玦。”

董玦被他氣笑了,道:“我的親外甥,怎麽說起胡話來了。”

虞時冷笑:“我哪裏知道什麽紫薇星天府星的,它為什麽亮我也不知道。”

董玦見他這樣,眼中的殺意更甚,不再言語,轉頭就要出去。

“且慢,我想見一人。”虞時眼裏閃着淚光,“讓花将鳴來見我。”

董玦不理會。

“且慢!”虞時大喊,“祭祀時我看到紫薇帝君矣!”

董玦駐足回首,盯着他看。

“叫花将鳴來見我。”

說完,他又絕望地靠在床邊,傻笑幾聲:“我騙你的,我也不想見她了。”

他這樣一個病怏怏的短命鬼,誰會不要命地來幫他呢,可以理解,都可以理解。

不知天子性命如何,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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