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
chapter04
關重仔細聽了一下,辨認出被敲響的是自家的門,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猶豫要不要過去開門。
只要敲門的是個人,無論是誰他都是不歡迎的。
在他發愣的這段時間裏,門外的敲門聲依舊不絕于耳,似乎他不開門不罷休,一看這種架勢關重頓時知曉門外的人是誰了。
他沉着臉過去開了門,沒好氣地問:“有事嗎?”
門外站着的人果然是江月白,她重新換了身低調的衣服,這下倒是看得出來像個大學生了。
面對關重的質問,她一臉無辜地解釋了兩句:“我回去拿了點日用品。”說完就想側身往裏走。
關重卻伸出手撐住門框,擋住了她的去路,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看你就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吧。”
江月白倒也不意外,她擡頭朝關重笑笑,随口道:“你以為我不告而別,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你生氣了嗎?”
“什麽?”關重一臉不可理喻的表情,對江月白的邏輯感到極為震驚。
江月白并不在乎,她微微彎腰,從關重的臂彎裏鑽過,像條泥鳅一樣溜進了他家。
關重和這種厚臉皮的人沒什麽好說的,不過這次回來後,江月白的精神面貌倒是改變了一些,沒之前那麽消沉了。
有時候關重回家的時候,她還會給他煮碗粥,關重雖然會覺得這樣很方便,但更多的他還是覺得抗拒,他不想讓任何人改變他的生活,即使再怎麽不方便,他也想要維持原狀。
而江月白盤踞在他家的目的是為了随時能見到隔壁的老太太,但那老太太卻像是存心和她作對一般,出門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不會露一次面。
同時她也一如既往地拒絕和江月白的接觸,不管江月白是電話聯系還是去她家門口蹲守敲門,她都一概不理會。
關重還鮮少見到這樣的母女關系,在看到好幾次江月白垂着頭像落湯雞一樣回來時,他終于出聲問道:“你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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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白往沙發上一趟,平淡地開口:“很早之前就病死了。”
關重隐約有猜到一點,他看着江月白還算平靜的神色,繼續問道:“你以前是不是犯過什麽大錯?”
江月白這次轉頭看向他,笑容裏再次充滿了諷刺:“一開始我也是這麽想的,沒犯錯的話她會這麽對我嗎?可我反思了我二十年的人生,沒找到我錯在哪了。”
江月白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點弄虛作假的表情都沒有,關重也分辨不出來這話的真僞,他沉默一會,接着說道:“真的會這樣?”
江月白輕笑一聲,緩緩開口:“對啊,我也想問,為什麽會有媽媽這麽讨厭自己的孩子呢,也許活在這世上就是我的錯誤,有時候我都不懂,她到底是讨厭她自己,還是讨厭我了。”
聽見這話關重不知該作何表情,他已經很久沒和人交流過這些話題了,那些死死困擾着江月白的親情話題,也早已離他遠去。
關重沒再說趕江月白走的話,他甚至習慣了江月白偶爾的離開。
但每次看到家裏空無一人的時候,他都會有種江月白遲早會回到這裏的感覺。
而在江月白心心念念要和自己媽媽見上一面的時候,反倒是關重先見到了她媽。
那天他下班得有些晚,天蒙蒙亮的時候還沒到家,也就正好在菜市場碰到了他這位神秘鄰居。
這陣子關重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正想閃躲的時候對方卻敏銳地朝他看過來,甚至禮貌地朝他微微點頭致意。
關重在心底嘆了口氣,只好微笑着打了招呼。
和對方擦肩而過後,關重走到角落裏,第一次撥通了江月白的電話。
他就幫她這麽一次,要是她自己把握不住,他也沒辦法了。
好在江月白很快接了電話,在聽完關重說完後,她冷靜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江月白是在小區附近堵到張韶的,這一次她不想那麽狼狽,看到人後也不吵不鬧,只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這種異樣的沉默卻讓江月白更加委屈,眼看着快要到家的時候,她終于低低地喊了一聲:“媽。”
張韶并沒有應答,她冷漠地仰着頭繼續走着,沒有絲毫的慌亂。
江月白看着她的背影,伸手輕輕抹了一把眼淚,又問道:“你告訴我,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冷漠,真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張韶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你什麽都沒做錯。”
江月白更為不滿,不僅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也緊緊逼問道:“那你為什麽這麽對我,你明明是我的媽媽,對外人比對我還好,這到底是為什麽?”
張韶輕嘆一聲,多少有點無可奈何:“你爸走後,他是給你留了一筆錢沒錯,但這麽些年你讀書的過程中,我也不是沒給你錢。”
“所以你理解的母愛就是這樣嗎?”
張韶這次停下腳步,走向小區裏的亭子,似乎有了想和江月白對話的念頭。
江月白跟着她坐下,動作意外地局促,卻還是忍不住看向張韶,似乎今天真的得問出個結果來。
張韶卻避開她的目光,看向遠方說道:“做母親是個錯誤。”
聽見這話的江月白有種前半輩子都被否定的荒謬感,她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拔高聲音質問道:“那我呢!對你而言我就是個錯誤的存在嗎?”
張韶這下朝她看過來,臉上的表情溫和了些,她徐徐道:“我已經把你養大了,你是個成年人,你的這些困惱需要你自己去解決,不是來問我。”
“那你怎麽不說我為什麽而困惱?”江月白愈發暴躁,隐隐有崩潰的态勢。她本不想這樣的,要是再發展下去這場談話就徹底毀了,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平複一下心情,沉着臉重新坐了回去。
張韶卻沒了想繼續交談下去的欲望,她拎起桌上的袋子,誠實道:“我活了大半輩子,快到死了才知道該怎麽過好自己的人生,困擾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不如狠心抛卻它。”
江月白聽完這話,惡狠狠地擡眼盯着她:“你當年就是這麽告誡自己的?所以你這麽對我,既然不想養我,那當初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
張韶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袋子,坦然道:“當初和你爸在一起也是個錯誤。”
“你可真自私,你為了自己的人生狠心割舍我,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我的人生造成了什麽影響!”
張韶用沉默回應了江月白的控訴,也許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為了自己,她必須這麽做,這年頭只有自私的人才能過得好。
她站起來往樓道口走,江月白也不依不饒地跟在她,在她耳邊質問:“從小到大你抱過我幾次?給我做過幾頓飯?來參加過我的家長會嗎?我一個人等在教室的時候你又在做什麽?我活得像個孤兒你明白嘛!”
“那你就當我死了。”
張韶一副疲憊的樣子,說出的話也是無情至極。
江月白的眼淚當時就湧了出來,她抽泣着追上她,含淚說道:“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媽媽。”
這話卻對張韶造成不了任何的沖擊,她鎮定自若地打開家門,走進去後反手一甩,就這麽自然地把江月白關在了門外。
看到鐵門緊閉的那一刻,江月白的心瞬間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她含着眼淚走到陽臺上,心裏生出了想一躍而下的沖動。
可惜這裏只是二樓,跳下去也死不了。
而在她手忙腳亂地擦眼淚時,在外面轉悠了好一會的關重回來了。
他本就是為了避免看到這種畫面才一直沒回來的,沒想到還是看到了這一幕。
江月白哭成這樣,恐怕事情又不如她所願了。
關重輕輕嘆氣,還是緩步走上樓梯。
他在江月白面前站定時,江月白倒是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只倔強地紅着眼看他。
關重什麽也沒說,低頭打開門後,才出聲道:“進來吧。”
江月白拖着無力的步伐跟他回家,才一到客廳就挫敗地在沙發上縮成一團,自嘲道:“沒有結果的。”
關重沒說話,只冷靜地看着她。
江月白一聲嘆息,又笑着悵然若失地說:“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根本不愛子女的父母。”
關重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好說道:“別執着了。”
“為什麽都這麽說,到最後只能這樣嗎?”
關重雖然不清楚具體的細節,但在周圍看了這麽久後,他始終覺得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這次關重沒說話,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江月白和他對視一會後,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我盡量。”
可要是明白後還能照做的話,江月白就不會混成現在這樣了。
這麽一鬧後她更加元氣大傷,好不容易養回來的身體,就這麽重新垮了下去。
關重在結束了一晚上的熱舞後,換了衣服走到街上才打開手機,跳出來的正好是江月白發來的消息。
“我好像吐血了。”
消息是一個小時之前發出來的,她這麽說了一句後,再無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