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官宣
64 官宣
◎紅球落袋,正中靶心。◎
兩人說話的時候, 夜朗站的很遠,他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只看到最後賀津行把茍安從地上拎了起來,然後坦然接受了晨跑剛剛開始就宣告結束這件事, 把茍安親自送回家。
天亮後, 夜朗就回家了。
夜朗的工作一般從下午茍安從學校下課開始, 中間的時間他都會在家裏補眠,成為名副其實的夜行生物。
夜朗算是個淺眠的人, 所以根本不需要定鬧鐘, 每到下午三點半,他會被隔壁林伯接幼兒園的孫子放學的聲音弄醒, 通常情況下那活潑的腳步聲和孩子分享一天的見聞清脆的嗓音就是他的起床鈴。
起床,洗漱和沖涼, 赤着上半身, 在下午陽光傾斜入窗的窗邊站着發了一會兒呆, 盯着逐漸恢複活力的筒子樓, 迎面吹拂來一絲海風——
對面樓的屋頂上停下一只海鳥,但很快又飛走。
連鳥都不願意停留。
樓下的巷子裏,兩個阿婆在讨論關于晉山碼頭開發項目會改造棚屋區,住了三輩人的地方要拆除,舍不得的同時又希望賀氏能多給一些拆遷費用。
“哪會給好多, 那些有錢人就是靠吸咱們血活哩!”
“聽說現在時代變了, 江城的那些公司也在由年輕人接手,賺錢手法不那麽激進……時代在變嘛!”
“但願。”
“賀氏也有好消息了, 那個賀總不該心情好嗎?”
“哈哈, 心情好也輪不到給咱們多花一分錢!”
夜朗微微眯起眼, 擡起手弄亂了還在往下滴水的黑發,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他愣了愣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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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瞬間,眼前如同跑馬燈電影似的,出現了奇妙的幻想——
他仿佛看見某個平行時空。
【夜朗依舊頂着一張面癱的臉。
但是在門響的同時,他大概已經猜到了門後的人會是誰,盡管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但漆黑的雙眼裏還是有眸光一閃。
大概是高興。
打開門的下一秒,身上帶着甜香的小姑娘,就會迫不及待地從稍微打開的門縫擠入——
她身上一件外套就比這房子裏所有的物品加起來還貴的,但像是壓根不在意屋子裏的破舊,她從門外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抱着他的腰,碎碎念:「那麽久才開門,你鄰居和他小孫子都看到我了,一臉看大熊貓的樣子……我不管啦,有什麽流言蜚語的話你自己負責。」
柔軟的臉蛋埋在他的胸膛。
在她抱過來的瞬間他就舉起雙手表示了自己的非主動性,但是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高舉的雙手指尖就像是受到地心引力,向下,她肩膀所在方向,幾乎不可察覺地,輕微彈動。
過了好一會兒,那白皙的臉從他胸口拿起來,裝腔作勢地尖叫一聲,「你怎麽不穿衣服!」
茍安仰着臉望着他,那雙明亮的杏眸中倒影着他的模樣,像貓一樣很漂亮的眼睛,剛剛好裝下他。】
電影播放完畢。
敲門聲還在繼續,夜朗也發現自己還站在窗棱邊的陽光下,一動未動,房門也還沒有打開。
不知道為什麽會有剛才的一幕掠過腦海,最後在他懷中的人擡起頭,看清楚她的臉的一瞬間,他也覺得很驚悚。
手扯過一件襯衫套上,打開門。
撲面而來的陽光直照後的溫暖夾雜着顯著男性氣息撲面而來,站在門外的人臉紅了紅,後退了一小步。
借着門縫,夜朗看清楚了門外站着的人:當然不是茍安。
他抿了抿唇,有一抹怪異的落空感,但不強烈,只是上樓梯不小心踩空一階的那種感覺。
此時從門外伸進來一條纖細的胳膊,手裏握着手機,陸晚聲音細細的:“阿朗,你看了今天下午的新聞嗎?”
“我剛醒。”
“那你看一下。”
夜朗接過了陸晚手中的手機,低頭看了眼,就看見江城本地社交媒體平臺上,鋪天蓋地的新報道以強勢的姿态,碾壓各種八卦娛樂新聞,占據了大部分的頭版頭條——
【宣布婚期:賀氏現任當家人賀津行十年無緋聞魔咒被破!】
……
【未來的賀氏第一夫人,茍氏千金:茍安。】
……
【賀氏後輩未繼承叔輩淩雲壯志,為真愛婉拒豪門婚姻,賀氏小少爺賀然解除與茍氏千金婚約,世紀聯姻宣告破産後……事情遠不如那麽簡單!】
……
【早有貓膩!賀津行與茍安互動照一百組大賞!】
……
【各大媒體直出報道,未見馬賽克與敏感詞規避,直言不怕被告:真相只有一個,新聞出自賀津行本人授意。】
……
【賀氏掌門人賀津行:會盡快安排訂婚宴。】
……
【茍安:從豪門至豪門。】
下面的評論精彩紛呈——
“啊啊啊啊讓我尖叫一下,成年禮宴路透開始磕,現在終于可以大聲講話:兩人就是血配!”
“樓上你尖叫的太大聲了。”
“那張騎馬的照片,我建議打印成結婚證挂在客廳!”
“鐵樹開花,鐵樹開花。”
“祝福!”
“嗚嗚嗚嗚嗚怎麽回事啊共舞那張也很棒,我喜歡看他的指尖搭在她腰間的蝴蝶結上,總覺得很色!”
“什麽,賀津行不是喜歡男人,我還以為是!”
“樓上不如說他生理功能有問題最近才修好也顯得沒那麽離譜哦?”
“我老了,有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辛德瑞拉和王子固然感人又令人憧憬,但公主和王子應該才會長長久久?”
“我也磕過野狗和公主啦hhhhhhh茍安那個保镖長得很可以的。”
夜朗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空白,他突然反應過來今天早上的路燈下茍安好像是對賀津行說了些什麽,男人回頭看了看太陽升起的方向,然後笑了。
現在,他大概知道茍安說了什麽了。
面前的男人那張過分俊美的臉平日裏總是鮮少出現表情,然而此時此刻卻是真情實感地蹙眉,唇角輕抿,看似并不愉快。
“沒想到啊,”陸晚看着他,“茍安最後居然和賀先生在一起了。”
“你有事嗎?”
“啊?”
“我說,”他的聲音變得僵硬了些,且充滿了想要結束對話的強勢,“你還有什麽事?”
門縫後面的人因為夜朗從始至終擋在門縫後而不得進門,她眨眨眼,只是覺得眼前的人好像莫名語氣變差,聲音小了些:“我來拿帽子的。”
陸晚從下往上看向他時,讓夜朗想到,很小的時候她也是會努力仰着頭,邁開短腿,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後,問他,阿朗,你去哪,奶奶問你一起吃晚飯,要不要?
後來一起搬了家,來到這片筒子樓,又繼續做鄰居,陸晚小學的時候曾經正經給夜朗寫過一封情書,只是後來因為他沒有回應,兩人逐漸淡忘這件事——
就這樣稀裏糊塗作為鄰居共同長大,曾經的夜朗認為,他不知道情侶之間的愛慕之心是怎麽回事,但是在他這,應該不會有人再越過陸晚。
“什麽帽子?”夜朗恍惚着,語氣聽着終于沒那麽兇。
陸晚笑了笑,雙手比劃着圈出一個帽子尖尖的形狀,架在自己的腦袋上方:“游輪上的遮陽帽,記得嗎?本來一個帽子也沒什麽稀罕的,最近翻購物車購買記錄想再買一個,突然想起那個帽子上的草莓,是樓下囡囡幼兒園六一節過節時,手工活兒做好了送給我——”
夜朗“哦”了聲。
陸晚睜大了眼睛:“不會扔掉了吧?”
“沒有。”夜朗斬釘截鐵,“她不是會随便丢棄別人物品的人。”
說完,別說陸晚,他自己都當場愣住,沒搞清楚這份斬釘截鐵的篤定從何而來。
“我去問她要。”
扔下這句話,他顯得有些倉促地關上門。
……
臺球室內。
昏暗的光線只有臺球桌上的有聚集的光。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賀淵收了杆,笑眯眯地回頭看着身後的人——
在角落裏,兩條長腿自然伸展開,賀然陰沉着臉,盯着手中的手機,根據圖片的不斷變化,臉上倒映的光将他的臉色也映照得五彩缤紛。
在他的頭頂上,計分板上詳細記錄着兩人對壘四局的積分,顯然賀然以微弱的積分優勢領先。
……兩人湊到一起,也屬實偶遇。
中午還在學校吃飯的時候,看着手機不斷推送的今日新聞熱議标題,賀然當場就一口都吃不下去——
當場在籃球隊隊友錯愕的目光注視中,摔了餐盤,下午的訓練作為隊長帶頭玩起了失蹤。
出了校門無處可去,心中煩悶,不知不覺便來了平日裏會來消遣的臺球室。
打了兩杆,不在狀态,正巧遇見賀淵,便讓他接力,自己則縮到了角落裏,明明知道不應該再看新聞,卻還是忍不住一刷再刷——
那些評論,所有的祝福和驚訝,偶爾有提到他賀然的,也是感慨,賀然大概都沒想到還有這一茬。
猜對了。
确實沒想到。
內心除了一開始的震驚,緊接着便意識到了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像是一直懸空的另一只靴子終于落地,死刑的判決書終于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聽說那天晚上小叔叔被下藥……”
臺球桌邊,卷發少年微微彎下腰。
“茍安也同時失蹤。”
賀然猛地壓下手中的手機,臉上越發的陰郁,沉着臉一言不發,他盯着賀淵:“想說什麽?”
“你們找她找了很久吧?最後找到了嗎?”
賀淵輕笑一聲,手中的球杆瞄準了那顆紅色的球,躍躍欲試。
他說的話模棱兩可,賀然卻完全知道他想說什麽,順便便在他的提醒下,不小心想到了那天借着船艙內微弱的光,隐約看見在沙發上,那一縷柔軟的黑發,和赤.裸的雪白腳踝。
呼吸因此一窒。
除此之外,又想到了其他的事,亂七八糟零碎的,關于賀津行對于茍安的事接二連三的“多管閑事”。
從在局子半夜撈人那天開始,就對他旁敲側擊;
夜未央事件第二日,他手腕撓痕,他問他是不是陸晚,男人否定了,笑容卻更加愉悅;
茍安脖子上出現的VE高定項鏈,說是爺爺送的,後來偶然發現簽單的是劉秘書,那個人明明只負責賀津行個人的行程事物;
成年禮宴上,衆目之下的那支舞,衆人調侃,那也是賀津行回歸江城社交圈後的第一只舞……
他像個蠢驢,還以為賀津行是對陸晚感興趣。
如果說茍安與他堅決地解除婚約是一種抛棄行為,那麽家中長輩的行為,顯然是對這種“抛棄”的雪上加霜……
他們預謀已久。
合謀,把他當一個傻子耍。
賀然摔了手中的手機,猛地站起來,一把抓過了随手挂在沙發上的風衣。
手機撞擊臺球桌一腳,極大的動靜吓了臺球室中的其他人一跳,衆人紛紛轉過頭來,賀淵卻看似一點兒也不驚訝,只是微微揚起下颚,唇角無聲翹起,“咦,要走了嗎?”
賀然的臉色黑如鍋底,頭也不回用肩膀頂開門,匆忙離去。
“不要沖動啊,哥。”
用只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賀淵輕笑,手中球杆瞄準撞擊,伴随着“啪”的一聲——
紅球落袋,正中靶心。
……
茍安對發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下午睡到差點遲到,連滾帶爬地起床洗漱出門,手機也沒來得及看,所以剛開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覺得走進教室的一瞬間,原本有交談聲的教室安靜了幾秒。
然後又“嗡”都炸開了鍋。
唐辛酒沖她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她走到她旁邊,還沒來得及坐下,唐辛酒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張紙巾,開始殷切地給她擦椅子。
茍安:“?”
唐辛酒笑得合不攏嘴:“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上課了,畢竟什麽破課啊還勞煩賀氏第一夫人親自來上!”
茍安罵了句“有毛病”,坐下了,從包裏抽出課本,又翻出一支筆,坐穩了,才猛地反應過來,眨眨眼問:“你說什麽?”
唐辛酒:“你沒看手機嗎?”
茍安摸了摸口袋,掏出來摁了下發現早就沒電自動關機,茫然地搖搖頭。
友人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她蹲在位置上把頭版頭條看了一遍,看完那一系列很眼熟的字眼,僅僅是她覺醒後,記憶裏彈出的一系列新聞标題改了個關鍵字。
這時候上課老師來了,教室裏還在躁動,老師清了清嗓子,原本的說話聲終于安靜了一點兒。
老師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女性,顯然也看見了今天的新聞報道,笑着說:“知道你們都八卦,但是今天的任務還是要把這節課完成。”
衆人還是起哄,有男生吹起了口哨。
茍安的臉開始升溫。
“茍安,恭喜你哦。”講臺上的老師沖着整個人都快鑽到桌子底下的人笑着說,“結婚證記得拿來登記,好像可以加學分。”
只露出一個腦門的人腦門紅的像是猴屁股,她碎碎念了兩句,唐辛酒湊近了她聽了,然後大笑:“老師,她說這破學分她可以不要!”
建立在茍安的窘迫上,教室裏的笑聲幾乎可以掀翻屋頂。
等正式上課了,唐辛酒才小聲的問:“你們什麽時候……”
“今早。”
“今早?看來是有人在确定婚約關系後第一時間跑出來官宣咯?看來是怕你回過神來之後會後悔,您要不啊哈哈哈哈檢讨一下自己是什麽個形象啊!”
“……”
……
課間休息的時候,茍安的手機充好了電。
一把抓起手機找了個走廊角落蹲住,破天荒頭一次撥通了通訊錄裏的某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多聲才被接起,對面那邊“嗯”了聲,剛開口說了句“我”,就被她氣吞山河地吼了回去——
“你在幹什麽!那些新聞又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這下子人盡皆知了!他們都笑話我!”
對面安靜了三秒。
可能是她聲音實在太大,也可能現在的手機隔音屬實太差,稍微把貼着耳朵的手機拿開了一些,賀津行不意外地看見整整一個會議室的人包括劉秘書在內,臉上都是難以控制的裂開。
非常有禮貌地打了個手勢表示“抱歉”,盡管不太有誠意,明明是社死,男人臉上的淡定還是讓大家心生敬佩。
“休息十分鐘。”賀津行說。
大家福至心靈,紛紛低頭忙碌整理資料,幾個臉皮薄的主管開始互相詢問要不要咖啡。
而電話這邊,茍安聽出來這句話并不是對她說的,窒息了三秒,她聲音壓低了些,問:“你在忙?”
這小小聲是完全無濟于事的找補。
賀津行很難不笑出聲,笑意爬上眼底:“在開會。”
“……你不早說?”
“剛才想說,”男人好脾氣道,“你急着罵我,沒給我開口的機會。”
回答他的是長久的沉默,大概是在艱難地試圖消化“又丢人現眼一次”後還是無法原諒自己,小姑娘只覺得熱氣沸騰的煙都從腦門冒出來。
“那你忙。”她咬着後槽牙說,“晚上再說。”
“哦,”賀津行問,“那晚上要不要——”
一起吃飯。
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被無情挂上。
“……”
生平頭一回連“再見”都沒撈着一個就被挂了電話,有點兒茫然地盯着跳回桌面的手機,幾秒後,他意識到,現在他的手機可再也不是時時刻刻不會亮起也不會有人打電話來的狀态……
他應該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玩喝酒游戲時,有那麽一個人可以通知她,我要玩游戲了,暫時不要發信息來。
會議的時候,也應該把手機調回靜音模式。
回頭看了眼會議室惶恐的衆人,實則人均眼中寫着八卦,賀津行直接把手機塞回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