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君
仙君
封閉空間內,霧氣漸漸散去,兩人回到了向日葵的大葉子上。
噩妖已不見蹤影,日與月都消失了,天色灰蒙蒙,滿地的向日葵被燒成了灰,只剩下最大的那一棵還挺立着。
夢妖的哀鳴聲傳遍四野。
天昏地暗,大地焦紅,宛如末日降臨。
“這個夢境要崩塌了。”守夢人說。
夢境崩塌,意味着夢核已經枯萎,雖然他斬殺了噩妖,但做夢者流逝了太多生命力,已經無力回天。
哪怕林珑沒有殺他,他也要死了。
向日葵碩大的花盤低垂,伴随着夢核幹枯,這個夢境的靈氣正在迅速潰散,它也要支撐不住了。
林珑大葉子上滑落到地面,聞言回神,“夢境崩塌——”
“要麽落入下一個夢境,要麽回到現實。”
就像是跳傘,喚醒做夢者是收傘平穩落地,回到現實。在夢境內外殺死做夢者都是半空中割斷傘繩,如臨深淵。
林珑明白,現在到了拼運氣的時候。
求求了,放她回去繼續鹹魚的美好生活吧!
她看向站在三步開外的守夢人,對方神色平靜,那清冷眼神中似有些她看不懂的深意。
天邊出現道道蛛網狀的裂痕,林珑看着他,在這種恍若離別的氣氛中,不說點什麽總有點尴尬,她想了想:“那個,祝你早日康複……希望下次見面時,你的病情會有所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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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麽說,下次見面的機會,想來十分渺茫。
守夢人:?
嘩啦。
天空碎裂如鏡,夢境中的一切化為虛無,腳下踩的土地也消失了,突然的失重感讓三人一陣慌張。
漆黑的虛空,仿佛身懸宇宙茫茫空間,無數的星子在黑暗中閃爍,那些星星周圍都有一圈肉眼可見的靈氣扭曲狀态。
林珑意識到,那并不是什麽星星,而是一個個的夢境,無數人的夢境構成了這片璀璨的星海。
他們懸在虛空中,夢境的靈氣場散發出強大的拉力,他們不受控制往最近的那顆星上墜去。
“完了,要進入下一個夢境了!”柳若眉驚慌道。
林珑大呼不妙,她想回現世!
這念頭一起,下方出現了一道透着白光的門扉。看着那道門,她心中有種強烈的預感,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于是一頭栽了下去。
師弟師姐見狀,也跟了上去。
虛空中,守夢人抵在刀鞘上的拇指松開,收回了欲劈開附近夢境的刀氣,眼神複雜深邃——
這道門扉竟然會為她打開,她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
*
數日後,弟子居。
一大早刀豆捧着厚厚一疊的經文走出房間,就見院門口站着一道清麗身影,“柳師姐,你怎麽來了?”
柳若眉溫和一笑:“林師妹在嗎?”
刀豆:“她還在睡,師姐等等,我去叫她!”
外門弟子兩人住一間小院,環境清幽,他費了一番功夫才和林珑成了室友,從此告別被走地雞蹲牆頭的悲慘命運。
他跑得飛快,經文飛落幾張,被柳若眉用靈氣細心收攏在了一起,過了好一會兒,才見林珑打着哈欠出來了,姿态懶散,眼神迷蒙,像只剛睡醒的貓。
柳若眉心想,師妹這日子過得也太舒服了。
林珑神游一般走到院外,開口聲音又軟又甜,“師姐~”
柳若眉心中升起一股把她抱在懷裏揉一把的沖動,“師妹,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她揉了揉眼睛,“師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漱。”
“嗯。”
她回去不忘把刀豆掉的幾頁經文捎帶回去,眉眼彎彎對柳若眉說了一句“謝謝”。
柳師姐心都軟了。
等在院外了,想她起那天夜裏的事,從那扇門穿過後,她回到了寒牢前,此時天際露白,他們在夢境中覺得無比漫長,其實現世時間剛過去了幾個時辰。
寒牢裏,黑氣消散,魔族像塊幹枯的木頭一樣倒在地上,已經死透了。她身後,被驚動的文武兩位掌事趕到,質問她出了什麽事。
柳若眉心知事情鬧大了,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她是想研究魔族的弱點,那些守山弟子也是她迷暈的。
武掌事氣得兩撇胡子亂翹,“你要幹什麽,不會跟我們說嗎?自己瞎折騰些什麽!還有你們兩個,跟着湊什麽熱鬧?!”
“通通給我滾去掃七寶閣!”
不巧這幾日七寶閣正在動工修繕,罰期便延後了幾日。
柳若眉揉了揉發脹的眉心,自夢境中出來後,她這幾日都沒休息好,閉眼就是那噩夢中的場景。
她在夢中的經歷,又成了她做噩夢的素材。要是多經歷幾個夢境,那不是每晚都要做噩夢?
“師姐,我好啦!”
林珑她從院中飛奔出來,月白上衣配着淺紫羅裙,發間流蘇和腰間飄帶飛舞,明妍亮麗,活潑靈動,讓人眼前一亮。
以前沒多注意,越看越覺得林師妹靈秀漂亮,弟子中無人可比。
兩人從弟子居走出去,春和日暖,微風拂面,随處可見三三兩兩路過的弟子們,經過道場,往東穿過柳林,前方是一座漂亮的七孔拱橋。
兩人在橋上駐足,柳若眉取出錦盒,“師妹,這個送你。之前在夢境中,多虧了師妹幫忙,這是我的一番心意。”
那是連掌事也對他們能活着出來表示吃驚,聽說他們遇到守夢人後,掌事才一臉“原來如此”,沒多問細節。
錦盒裏躺着一串漂亮的玉白鈴铛。
是回夢鈴。
“師姐,這——”
她記得柳師姐說過,這是大長老煉制的法器。她曾去過器閣,裏面只要跟無夢仙君沾邊的東西,不管真假,都賣得巨貴無比。
柳若眉笑道,“大長老煉制出回夢鈴後,就将器譜轉贈給器閣,委托器閣煉制此物。大長老交代過,此物只收材料費,因而不貴。我手上恰好有兩個,新的便送給師妹。”
聽她這麽說,林珑才安心收下。
“謝謝師姐。”
柳若眉抿唇一笑,親手将夢鈴系在了她腰間。
師姐身上傳來淡淡清香,林珑有些不好意思,果然,香香軟軟的女孩子就是人間的寶物啊。
夢鈴響聲輕靈,并不吵耳,挂在腰間像是紫色羅裙上盛開了一叢鈴蘭,煞是好看。
“我也有禮物送給師姐。”她笑眯眯道。
她腰間挂着小巧的芥子囊,上面繡了一只趴着睡覺的兔子,彎腰翻找一陣,翻出一朵雪白的小花遞給她。
柳若眉愣了一下。
若說回夢鈴不是什麽貴重禮物,只是很搶手罷了,師妹送給她的,才是真正貴重之物。
這是一朵靈霄花,七品靈植,有安神助眠之用。
一朵可抵得上一整瓶化夢丹的價格。
她知道這朵花是怎麽來的。去年弟子試煉時,林師妹在試煉秘境中迷路,運氣好竟然誤打誤撞來到了靈霄花藤下,這可是秘境中最貴重的寶物,水鏡外觀察的掌事們都以為這次要被她撿漏了,誰知她竟然躺在花藤下睡着了!
武長老看得當場高血壓發作,老臉都氣紅了。
其他管事也是直搖頭,從未見過如此鹹魚之弟子,天材地寶近在眼前,她甚至不願意伸手摘一下!
衆人在水鏡前氣得發愣,愣是看她睡了半個時辰,直到另一個弟子找來,伸手摘花時,卻被藏在花叢中的毒蛇咬了一口,花從枝頭跌落,砸在了躺在藤下的林珑懷裏。
衆掌事:……離大譜!
然而按照試煉規則,這朵花确實要歸林珑所有。
“看師姐好似有些精神不濟,這朵花我又用不上,就送給師姐吧。”她笑盈盈的說。
柳若眉眼眶發紅。
她小聲道謝,珍重收下了這份溫暖的心意。
“師姐最近有什麽憂心事嗎?”
柳若眉從不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私事,但在師妹面前,她不想隐藏,“因為我爹快回來了。”
林珑:柳監院竟然要回來了!
太一宗外門以寧真道君,也就是靜主為首座,下有三位管事,還有一位監院。監院掌弟子刑罰,為人死板冷酷,柳師姐正是監院之女。
看來他們父女關系,好像不太好?
林珑摸了摸腕間的紅繩,她和這位監院之間,也許有些非同尋常的關系,得等他回來後才能得到驗證。
廊橋上春風柔情,堤岸柳枝輕搖,春光明媚,只是靜靜靠在欄杆邊,心情也覺安寧,偏偏有人要打擾這份平靜。
“這不是外門之恥,小廢物林師妹嗎?”幾個不懷好意的弟子漸漸圍了上來。
為首正是那日嘲笑過林珑,又被她反唇相譏的弟子。他眼底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顯然,他沒買到化夢丹,祖墳也沒冒煙。
睡眠不足令人暴躁,他正無處發洩心頭邪火,誰知就撞見了林珑。
“林師妹,你那日對我惡語相向,弄得我吃不下,睡不好,你說該如何補償我?”
“你們——”
柳若眉剛要說話,就被兩個弟子隔開,他們人多勢衆,“柳師姐,跟你無關,勸你別參合。”
那弟子頂着黑眼圈,舉起沙包大的拳頭,停在林珑臉邊,“林師妹,你知道你有多讨人厭嗎?”
“你天資奇差,道門百年難見!”
“可是我睡得着呀。”
“你蠢笨如豬,連最簡單的法訣也學不會!”
“可是我睡得着呀。”
“你、你你——”弟子氣得發冠歪了,頭發都豎起來了,滿臉漲紅,“你這個廢物,老子看見你就不爽,今天就算是大長老來了也救不了你!”
說着,揮拳就要打人。
“林師妹!”
“住手!”一道靈光襲來,那群弟子被掀翻,為首之人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看到來人,直接吓傻了:“靜、靜主。”
靜主面無表情,氣場冷肅,那弟子渾身發抖,靜主怎會出現在這裏!
而靜主身邊站着一個白衣道童,頭戴朝鶴冠,身披羽衣,那、那不是傳聞中無夢君身邊的鶴童子嗎?!
“外門弟子林珑,仙君要見你。”鶴童子道。
“什麽?!”那弟子驚叫一聲,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大長老要見她?!”
“不見她,難道見你嗎?”鶴童冷冷說了一句。
“我我、我——”那弟子氣一促,暈了過去。
其餘弟子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出。
靜主一臉失望:“弟子私鬥,以多欺少,通通罰去寒風山面壁三年!”
*
太一仙宗內門,降靈山上,神樹高聳入雲。
葳蕤枝葉下,站着一道修長身影。
雪青色廣袖如垂雲,玉簪斜插,綢緞般的烏發垂落在肩頭,仙姿渺渺,清雅絕塵。
林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守夢人。
這背影,好像他。
她頓時忘了緊張,有點恍惚。
樹下之人轉過身,看清他的長相後,林珑一下子回過神來,不,很不一樣。
守夢人是萬仞寒峰上風雪塑成的刀,孤傲淩厲,鋒芒畢露。
眼前的無夢仙君,長眉入鬓,眸如深墨,清逸絕倫,就像是寒潭中幽幽一輪涼月,美得不似真實,若不慎被月色所迷,一腳踏空,才知是水中幻夢。
那是一種危險的美貌。
見她來了,他緩步從樹下走過來。
他在樹下時,四周有種懾人的寂靜,半點聲息不聞,他一離開,樹上的鳥雀就叽叽喳喳叫了起來。
蕭無夢走近,打量着她,“你就是林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