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沉默就是沒有異議。

桑慈向來這麽認為, 她非常滿意,于是高興地給謝稹玉夾了一只雞腿,又想到接下來幾天都見不到他, 便說道:“天還沒黑, 我們一會兒去外面逛逛好不好?”

謝稹玉看着她笑了一下,知道她有心閑逛竟是松了口氣。

這幾日在馬車裏, 她時常會莫名神情沮喪,沒有緣由, 看得他的心總揪着。

低頭吃小慈夾給他的雞腿。

“謝稹玉你多吃點, 這個排骨我替你嘗過了, 甜甜的好像帶了點梅子味,從前我沒吃過!”桑慈又往他飯上夾菜。

謝稹玉出行在外吃的簡單, 确實沒吃過, 他嗯了一聲, 又說:“以後學了做給你吃。”

桑慈給他夾菜才不是為了以後他做給她吃,他都看不出來她是在寵愛他嗎?

真是塊木頭!

“這個蝦也好吃,好辣,但好吃,謝稹玉你嘗嘗!”

“好。”

“謝稹玉你吃這個腌蘿蔔了嗎?酸酸甜甜脆脆太好吃了!給你吃!”

“嗯。”

“謝稹玉這個肘子好肥, 我不愛吃肥肉, 可我想嘗嘗。”

“肥肉給我。”

不知不覺,謝稹玉的飯上菜都冒了尖, 桑慈回過神來,才發現,她咬着筷子看他, “好像給你夾太多了。”

謝稹玉低聲笑了一下,“吃得完。”

桑慈視線忍不住朝謝稹玉平坦的腹部看了一眼, 想起他脫了上衣後的樣子。

硬邦邦的,塊壘分明,看上去一點不像是能裝得下這麽多東西的樣子。

桑慈看了幾眼後,又偷偷低頭看了自己肚子好幾眼,忍不住捏了捏。

謝稹玉看到桑慈動作,忍不住又低頭無聲笑了一聲。

桑慈心想,這或許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吧?

她已經吃飽了,便手撐着下巴在一旁看着謝稹玉吃,看着他和饕鬄似地把一海碗冒尖的飯和菜都吃得幹幹淨淨。

“謝稹玉,你真厲害。”桑慈忍不住對他豎起大拇指。

謝稹玉笑,“這算什麽厲害。”

“在我心裏就是很厲害啊,你很厲害,什麽都厲害!”桑慈一本正經糾正他的話,接着話語一轉,“吃飽了我們出門消消食吧?”

謝稹玉應了一聲,起身走到她身邊,下意識就要伸手攙扶她。

桑慈一把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小聲道:“我又不是病秧子,不要你扶!”

謝稹玉看她一眼,眼底始終含着笑意,沒出聲。

桑慈站起來後,便背部脊柱忽然一陣抽痛,最近時不時就這樣,她有意識或者無意識地就往謝稹玉身上靠。

他自然地伸手攬扶了一下她。

桑慈面紅,又極力不想承認自己虛得要讓人扶,板着小臉道:“我只是坐久了腿麻靠一下你。”

謝稹玉忍了忍,實在沒忍住垂眸笑,只笑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桑慈偷偷掐了一把他的腰,見他止了笑才哼了一聲心滿意足松開了手。

兩人從客棧出來。

這裏靠近東海,又各大宗門問機堂都發布了任務,該是一些小宗門也收到了消息,所以,街上不少修士。

當然,修士和凡人是能夠一眼看出來的,至少憑着桑慈這雙眼都能看得明白。

“今日好熱鬧。”她小聲說道,神采奕奕。

謝稹玉一邊在人群裏護着她,一邊低聲道:“華邕城外清嶼山有一座娘娘廟,求姻緣求子據說很靈,今日是娘娘廟廟慶,城中的年輕姑娘和男子都會去娘娘廟游玩,附近的山上會有許多攤販售賣各種物件,此時黃昏,恰好天氣涼快些,所以人多,晚上還有燈會。”

桑慈是去過燈會的,很久很久前也是謝稹玉帶她去的。

璀璨華光的燈火,點亮黑夜,她是喜歡的。

“現在我們就去娘娘廟逛逛?”謝稹玉見桑慈沒有立即說話,低頭問她。

“這些凡人也真是的,求姻緣求什麽娘娘哪有用,得靠自己才行。”桑慈忍不住嘀咕一聲,又問:“晚上會有很多很多燈嗎?”

謝稹玉瞥她一眼,見她精致瓷白的臉上滿滿的遲疑,心裏再次記下。

不止一次了,從那一日她從藏書閣出來後,就似乎很怕黑。

“會有很多燈,亮如白晝,會很漂亮。”謝稹玉耐心說道。

桑慈一聽,立刻高興起來,“那我們現在就去。”

她從謝稹玉懷裏掙脫開來,一瞬間提起的精神令她朝前跑跳了兩步,然後又想起謝稹玉,回頭看他,沖他笑:“謝稹玉你快點呀!”

少女臉色蒼白,但兩眼彎彎,笑容燦爛,她穿着翠色的衫子裙,裙擺旋開,身旁的人或者景都在瞬間消失了。

謝稹玉幽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竟是反應緩慢,無法動彈。

“走了啊謝稹玉!”

桑慈見謝稹玉半天呆站在那裏不動,又跑回來,牽住他的手往前走。

她的手有些涼,或許是此時身體虛的原因。

謝稹玉先是怔了一下,接着緩慢地一點點收緊,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耳朵通紅。

桑慈沒注意到這些,她嘴裏嘀咕着:“好多人往城門口去,咱們也快點,萬一堵在那兒好久錯過了好玩的怎麽辦?”

謝稹玉沒有應聲。

“謝稹玉!”桑慈有些不滿地喊了他一聲。

謝稹玉這才握着她的手應了一聲,帶着她往前走。

他稍稍釋放了一點劍意,不傷人,但有凜冽寒氣和殺意,能讓周圍的人不自覺退散開來。

桑慈一下覺得路都寬闊起來,握着謝稹玉的手大搖大擺走着,左看右看,帶着對世間萬物的好奇與期待。

謝稹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未曾離開過一刻。

小慈最近幾次白日逛凡城都是這樣,顯得對什麽都好奇的模樣,宛若第一次下山那般。

他又想起她胸口那片葉子。

她的身體,他從前自然沒見過。

所以,那片葉子究竟是畫還是別的什麽?

出了城,道上都是結伴而行的男男女女,桑慈看到還有不少像他們這樣湊熱鬧的修士隐在其中,都出行在外了,這些仁兄姐妹依舊穿着宗門弟子服,一個個昂首挺胸傲視群雄高人一等的天之驕子天之驕女模樣。

穿着青色弟子服,袖口繡着竹葉的是青陵仙府的弟子,穿着赤色衣袍腰間束着黑色皮革腰帶的是鳳邱刀宗的弟子。

其餘還有一些小宗門的弟子,衣服就五花八門了。

顯然也是等着天黑再直接飛往東海村子的,畢竟不論騎馬還是坐馬車,趕過去起碼一天一夜。

桑慈拽了拽謝稹玉的袖子。

謝稹玉立刻低頭,“嗯?”

“這次四大宗門弟子全來了?”桑慈擰眉小聲問道。

按理說,就算是準妖王級別的水妖,也用不着同時出動四大宗門,這怎麽聽起來已經是超過準妖王級,還是……

“難道這還有什麽寶貝可尋?”桑慈好奇極了。

“不知,任務書上只寫了東海村邊,妖物作亂,村莊被毀,村民失蹤人數不斷上升。”

桑慈哦了一聲,又盯着鳳邱刀宗那幾個弟子看了幾眼,距離還是有些遠,現在人又多,所以她具體看不清他們誰是誰。

雖說她也不認識誰,但是卻想起來一樁陳年舊事。

桑慈看了謝稹玉一眼,指着前方人群中那群穿着赤色衣袍的鳳邱刀宗弟子道:“你看啊,有沒有你故人什麽的需要敘敘舊啊?”

她語氣裝作不經意,但眼底那不滿都快要撲出來,餘光掃着謝稹玉,大有一種你敢說要敘舊你就完蛋了的架勢。

謝稹玉順着桑慈指着的方向掃了一眼。

“你還看啊?”桑慈立刻不滿了。

謝稹玉偏頭看她:“不是你讓我看的嗎?”

木頭,真是塊木頭!

桑慈又不好直說自己在做什麽,說出來多沒面子,她便不說話了。

她不說話,謝稹玉更不會說話。

眼看着就順着人群到山腳邊,娘娘廟在山上,謝稹玉自然走到她前面半蹲下來,将背上的劍挂到腰邊,拍了拍自己的背。

桑慈還矯情了一下,“我這兩天吃得多,腰還粗了一圈,可能有點沉。”

“沒事,我力氣大。”謝稹玉說。

桑慈一下就生氣了,忽然往謝稹玉背上猛地一撲,本意是要将他摔個踉跄最好倒在地上,到時候她就可以嘲笑他一番。

哪知道他下盤極穩,穩穩當當地托住了她。

當然了,桑慈也知道,每天早上天剛亮就練到天黑的劍修下盤哪可能不穩?

謝稹玉背着桑慈起身,心想她這樣輕,哪裏沉了?

由于流鳴山沒有統一弟子服,所以,在不熟悉謝稹玉和桑慈的人眼裏,這便是兩個散修弟子。

但他們一個是腰間佩劍的挺拔清俊的少年,另一個是俏麗嬌美的少女,走在人群裏,皎皎醒目,惹人注意。

或許沒人認得出桑慈,但卻有人認得出流鳴山謝稹玉。

鳳邱刀宗那兒就有人不經意間往這兒掃來,有人遲疑道:“柳師姐,那你看那兒那個是不是流鳴山謝道友?”

穿着赤色長裙,身姿高挑,背後一把長刀将她氣質襯得凜冽飒爽的女修往那弟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柳雪音皺了一下眉頭,點點頭,“是他。”

桑慈一直注意着鳳邱刀宗那邊的動靜,這會兒看到柳雪音轉頭,忍不住掐了一把謝稹玉胳膊,“鳳邱刀宗很厲害的柳雪音柳道友在看你。”

她這話說得很酸。

酸得都冒泡了,周圍空氣裏都泛着酸氣,像是還沒熟的橘子剝開後汁水在周圍濺射開來。

青澀又有種隐藏的甜味。

謝稹玉低頭笑了一聲,道:“知道了。”

如此平淡的三個字。

桑慈既滿意,又覺得太單調了一點,若是遇到會說話的人,才不會這麽簡單敷衍她,但是她又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可沒有不高興!”

“嗯?”

“有人喜歡你,那說明我……爹眼光好!當然了,我是我爹生的,我像我爹,我當然眼光也好。”

桑慈這麽繞了一圈,總結就是她眼光好。

謝稹玉眉眼舒展,點頭表示贊同:“小慈眼光好。”

“那當然了。”桑慈輕哼道,又不忘記補充一句,“當然了,別人喜歡你,但你不能喜歡她。”

她湊到謝稹玉耳旁,十分霸道:“謝稹玉,你是我的,你七歲上山就是我的了!”

她湊得太近了,呼出的熱氣全噴灑在謝稹玉耳朵,并擴散到脖頸裏,激起他皮膚激烈的反應,那兒一圈瞬間就紅了。

偏偏桑慈還沒意識到,見謝稹玉又安靜得像個木頭,又擡手去揪他耳朵,“你聽到沒啊?”

謝稹玉終于擡起頭,偏過頭來看她。

他那雙鳳眼幽黑又深邃,望着她時直勾勾的。

桑慈被他一看,愣了一下,又色厲內荏瞪回去:“聽到沒有?”

謝稹玉重新垂下視線,收斂了目光裏的短暫的放肆,又恢複成了安靜木讷的他,他的脖子和耳朵都是紅的,到了這時才應了桑慈一聲。

“聽到了。”

桑慈就很高興,揉了揉他耳朵,仿佛是在獎勵他什麽。

但她又說不出獎勵他這類的話,只嘴裏催促道:“快快上山!”

謝稹玉便聽話地加快了速度,他背着桑慈,穿梭在人群裏的身影十分醒目。

少女翠色的衣擺與少年黑色的衣擺在風中搖曳交纏着,帶着年少人的鮮活。

柳雪音收回了視線。

她身側的幾位弟子卻好奇問道:“柳師姐,那謝道友背着的人是?”

“是桑慈。”柳雪音聲音淡淡的,提起謝稹玉和桑慈時并無太大情緒波動,卻又有些感慨。

那弟子也是聽聞過當初宗門交流會上,柳師姐向那位流鳴山小劍仙表明情意的事,忍不住好奇:“師姐,當初宗門交流會上,你和謝道友?”

柳雪音知道她們想問什麽,也無不可說的,淡淡道:“我曾經确實欣賞謝稹玉,也确實表露過那個意思,他直接拒絕了我。”

說起這樁事,她坦蕩得很,也沒有羞意。

對待謝稹玉,她是當做前進目标看待的,實則也沒那方面的傾慕。

畢竟修仙界對謝稹玉另眼相待的女修多不勝數,他生得清俊挺拔,極為好看,劍道天賦又如此出色,多少人把他當奮鬥目标?當時她以為謝稹玉有婚約一事是假的。

“他怎麽拒絕的師姐?”

柳雪音回憶當時情景。

謝稹玉臉色冷淡,直接道:“我已有未婚妻。”

如此簡單平實卻又铿锵有力不容置喙也不容任何人來動搖的一句話。

“好可惜,師姐和謝道友還挺般配。”那弟子聽完,小聲道。

柳雪音皺眉道:“我倒覺得那桑慈和謝稹玉很是般配。”

弟子啊了一聲,滿臉疑惑,似在疑惑那桑慈哪裏和謝稹玉相配。

柳雪音語氣嚴肅又認真:“她長得真的很好看,看着人也可愛,既然謝稹玉喜歡她,她自然有她的好。好了別管他人事了,走吧。”

……

謝稹玉背桑慈上山時,沿着娘娘廟的路上早就有許多人了,兩邊路上攤販處各自熱鬧着,一些花燈攤子也已經擺起來了。

到了這兒,桑慈才從謝稹玉背上下來。

她左看看,右看看,對什麽都新奇,拉着謝稹玉一會兒到東一會兒到西。

謝稹玉自然是跟着她,在人群裏護着她。

不多會兒功夫,謝稹玉手裏便提着許多東西,桑慈一只手拿着串糖葫蘆,另一只手則舉着兩只糖人。

糖人是現捏,一男一女。

桑慈仔細盯着那糖人中的小女孩看,滿臉嫌棄加疑惑,反複問謝稹玉:“你真覺得這個小東西像我?”

謝稹玉看了一眼那糖人。

怎麽不像呢,十分可愛,活靈活現。

但他看到桑慈臉上的懷疑以及瞪着自己的威脅,正經開口:“沒有你好看。”

桑慈滿意了,将小糖人塞給謝稹玉,“你可不能吃掉它,給你留着,萬一你想我就準許你拿出來看看。”

謝稹玉接了過來,又看一眼她還捏在手裏的像他的小糖人,又擡眼看她一眼。

桑慈:“……”

她一把将糖葫蘆往謝稹玉嘴裏塞,少女色厲內荏:“這糖人太醜了,一點不像你,我不給你是為你解決醜東西。”

謝稹玉:……

他也沒說什麽,再說也不醜,挺像他。

但他看了一眼桑慈偷偷把他的糖人藏起來的小動作,咬着嘴裏的糖葫蘆眼神柔軟。

桑慈背過身朝前走了幾步,總覺得今日太陽真大,曬得她的臉真燙!

走了幾步她又回頭想叫謝稹玉,卻看到他不緊不慢就跟在自己一步開外。

她心裏又很滿意了,本想上前拉他的手,卻發現他兩只手都拿了東西,便稍稍皺了下眉。

謝稹玉注意到了,默默将左手的東西放到右手提着。

桑慈注意到他右手背上青筋都浮出來了,忍不住上前好奇地摸了摸。

謝稹玉敏感地縮了一下手,“小慈……”

“趁人不注意偷偷放到芥子囊裏。”

桑慈小聲嘀咕,芥子囊這東西雖然在修仙界很普遍,但凡間沒有,人前也不好随便使用。

“嗯。”

謝稹玉輕輕甩了一下現在沒提東西的那只手,似在甩掉疲憊。

桑慈一下就注意到他的手,一把抓住,似乎想起來剛才的事,拉着他就往前走,嘴裏碎碎念着:“前面人好多,好像是進廟裏做什麽,我們也去看看。”

謝稹玉嗯了一聲,反手悄悄握緊桑慈柔軟又顯得冷涼的手。

她似乎話比以前也多了點。

跟着人群,兩人在廟門口不遠處發現前面有個凡間道士那兒有個攤,圍了不少姑娘家。

桑慈湊過去聽了一耳朵,看到她們手裏拿着簽,是要那道士解簽文的,她便也來了興致,拉着謝稹玉也進了廟裏去求簽。

謝稹玉來自凡塵,自然對這種東西是熟悉的,他輕聲告訴桑慈該如何做。

一般都是女子來求簽,桑慈左看看右看看,讓謝稹玉在門口等着,她自己走進廟內。

人有些多,還得排着隊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她,她認真跪在蒲團上,心裏默念着不能被凡塵聽到的話:“諸位老祖在上,保佑我和謝稹玉萬事如意,靈根蘊養成功,修為進步神速,沈無妄很快被我和謝稹玉殺死,‘她’和系統再也奪舍不了。”

末了,她才像模像樣加上了和所有少女一樣的祈求,聲音還不小:“保佑我和謝稹玉三個月後婚事順遂!”

就在門口一直看着她的謝稹玉聽到了,不由耳根發紅。

桑慈搖簽,興奮地撿起來一看,下下簽。

她立刻火速把簽子丢回去,又說:“剛剛不算,廟裏諸位神仙請保佑我和謝稹玉三個月後婚事順遂!”

虔誠一搖。

低頭一看,下下簽。

桑慈一下怒了,今天非要搖出個上上簽,她又學着人說:“廟裏神仙剛剛不在,先祖在上,請保佑我和謝稹玉三個月後婚事順遂!”

一搖,下下簽。

桑慈想一把丢了這簽筒,但強忍着,想了想,再次開口:“剛剛也不算,爹娘別聽他們,請保佑我和謝稹玉三個月後婚事順遂!”

一搖,上上簽。

她瞬間高興了,舉着上上簽站起來,由于此時身體弱,站起來的瞬間,她身體晃了一下,被人攙扶了一下。

肌膚相觸間,一股刺骨的水冷穿透皮膚直擊骨頭。

桑慈立刻擡眼看向身側的少女。

她穿着杏色衣裙的少女,看起來十三四歲,人很是秀麗,不過穿着的裙衫有些舊了,絲綢制的衣服好幾處地方微微拉絲發白,頭發上也只別着兩只粗糙的珠花。

唯一身上看起來值錢的是腰間挂着的一枚玉佩,青色雕杏花,玉質剔透。

少女的臉上都是沉溺的幸福的笑容,但身上有一種……有一種奇怪的氣息。

對方先收回了手。

“多謝。”桑慈忙道謝。

那少女也笑着道:“不客氣。”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桑慈本沒怎麽在意,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需要我幫忙嗎?”

那少女有些驚訝,搖了搖頭,有些腼腆羞怯道:“我很好,多謝姐姐,我家人就在外邊呢。”

桑慈便沒有再多言。

只是往外走時,回想起少女腼腆羞怯的樣子,忽然就想起了江珠溪。

那個剛拜入問劍宗沒多久就被‘她’剝了靈根的江珠溪。

桑慈有些恍惚。

“小慈?”

謝稹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桑慈回過神來,定定看着面前的謝稹玉,漸漸又情緒又回來一些,但多少有些低落,只是不想謝稹玉看出來,她得意地朝他晃了晃手裏的上上簽。

“上上簽呢!”

圍觀了全過程的謝稹玉表示沉默。

桑慈這會兒高興着,拉着謝稹玉去了那道士那。

謝稹玉付了凡間的銀子,并悄悄多給了一點,那道士也是個懂事的,自是張嘴都說好話,哄得她心花怒放。

等桑慈走了幾步,想想就說:“剛剛那支簽應該留着的,謝稹玉你去把那支簽買回來,我在這兒等你。”

此時天已經有些暗了,旁邊就是一家花燈鋪子。

距離并不遠,幾步之遙,所以謝稹玉點了頭,轉身快步往解簽文的道士那兒走去。

天快黑了,那道士已經在收攤了,謝稹玉走近的時候,正聽他皺着眉頭在自言自語:“啧啧,早夭的命,又活着,真奇怪。”

雖然不知這凡間道士說的是誰,但謝稹玉聽了心裏莫名不舒服,拿銀子買了那簽文後,他忽然回頭,“你剛才說誰早夭?”

凡塵不懂修仙界修士還分門別類的,只将斬妖除魔的修士一律稱作真道士,尤其是拿劍的。

解簽道士是有點看相本事的,一眼看出面前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少年不凡,又背着一把劍,猜測他是真下山的道士,忙恭恭敬敬道:“道長見諒,剛才小的只是胡言幾句。”

謝稹玉一下明白他說的人是桑慈,他的臉色立刻難看了下來,忍不住語氣也重了些:“勿要妄言!”

往回走的時候,謝稹玉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直到看到舉着花燈站在不遠處的桑慈,少女面含笑容,生機勃勃,雖然此時有些柔弱,但只要……

謝稹玉按了按胸口符文繪制的地方。

只要再過八天,再過八天,小慈就可以獲得新生。

謝稹玉快步走了過去,臉上的神情也漸漸軟化下來。

桑慈正好轉頭時看到謝稹玉過來,立刻提着燈籠過來。

那是一盞粉潤潤的豬燈,圓滾滾的,她提起來就給謝稹玉,“喏,給你買的。”

謝稹玉接了過來,很給面子地認真端詳了一番,問道:“為什麽是豬?”

“那自然是你吃得多,像豬。”桑慈很不給面子。

謝稹玉低笑一聲。

桑慈又忍不住補充一句,“當然了,聽說凡間覺得像豬有福氣,你看着以後就有福氣。”

“小慈也有福氣。”謝稹玉聽罷,也去買了一盞豬燈給桑慈。

桑慈嘴裏嫌棄:“我又不像豬。”但手卻接了過來。

知道她如今怕黑,謝稹玉另一只手便自然牽着她。

天徹底黑了下來,但娘娘廟附近的山路上花燈延綿成燈龍,一眼望不到盡頭。

兩人一邊看一邊逛,慢慢往山下走。

将桑慈送下山後,謝稹玉就該啓程了,原先湊熱鬧的各宗門子弟早已經在天黑時下山去了。

桑慈握緊了謝稹玉的手,不想和他分開。

快走完這條燈龍的時候,人群不知怎麽有些騷亂,桑慈忽然心有所感,朝着一個方向看去。

她看到了之前在娘娘廟裏遇到的杏色衣裙的少女,她周身缭繞着一層黑色的水霧,在黑夜裏那樣明顯。

桑慈立刻朝前走了兩步,卻看到那少女忽然沉入黑暗的夜色裏,消失不見。

那仿佛是個山崖。

她一下着急地擡手指着那個方向,“謝稹玉,那邊……”

這時,耳旁傳來一道陌生卻急促的男聲:“謝道友!”

桑慈跟着謝稹玉一同轉身,看到了青陵仙府的弟子穿過人群急奔到他們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青陵仙府陸元英。

陸元英對桑慈點了下頭,露出标志性略憨的笑容,便對謝稹玉壓低聲音道:“水妖在這附近開了妖市,大量凡人被标記後失蹤,鳳邱刀宗和問劍宗弟子一個時辰前就出發去了東海邊,如今這裏只剩下我和我兩個師弟師妹,謝道友,流鳴山其他弟子呢?”

妖市可不是人間這種熱鬧喜慶的集市。

妖要修成人形并不易,有的是因為天賦修不成人形,有的是原形即便修成人身也沒有人樣,有的是化人那一步無論如何過不去,但他們又要混入人間。

這個時候如何呢?

這些低等的妖便需要一張皮來僞裝進入人間。

傳說中厲害的妖便會開這麽一個妖市來販賣各種色相美麗的凡人。

“水妖怎麽會有能力開妖市?”謝稹玉疑惑,卻沒有答陸元英的話。

陸元英怔了一下,倒是沒深想,傳說中妖市都是妖王級別才能開的,“不知,但确實那些凡人是被水妖标記,所以流鳴山弟子?”

謝稹玉:“流鳴山弟子在這裏的只有我和小慈。”

陸元英便又看向桑慈,他的臉上露出些遲疑,但很快圓臉和善道:“這裏的凡人需要我們幫着疏散,桑道友與我兩個師弟師妹一起如何?”

“不行。”

桑慈還沒開口,謝稹玉就直接拒絕了。

桑慈卻還在想着剛才消失的少女,恍恍惚惚間又想起了問劍宗慘死的江珠溪,她不搭理謝稹玉,着急沖陸元英道:“這個方向,剛才我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穿着杏色長裙的小姑娘沒入黑暗消失了,妖市入口可能在那個方向。”

陸元英立刻看向那個方向,沉眉道:“謝道友,走吧!”

謝稹玉握緊了桑慈的手,還想說什麽。

桑慈卻用力掙脫了他的手,将他往陸元英的方向一推,“你去救人,我也要去救人,你可別耽誤我!”

謝稹玉對桑慈向來是沒防備的,被她一推竟是連連退了兩步才停下,但他很快站穩身形,朝她又走來,”小慈……”

“陸道友,你的師弟師妹在哪兒呢?”桑慈卻轉頭問陸元英。

陸元英看看桑慈又看看謝稹玉,對桑慈指了指前方,“就在那兒。”

桑慈轉頭看過去,果真看到青陵仙府兩名弟子正招呼着亂哄哄的人群離開這裏,畢竟一下子失蹤很多人,自然是會引起哄亂。

“小慈!”

謝稹玉一步踏過來。

桑慈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他。

謝稹玉悶聲将芥子囊裏葉誠山給的那疊符箓都拿出來給她,低聲道:“師尊給我的,各類符箓你都認識也會用。我不在身邊,你保護好自己,等我回來,有事玉簡聯系。”

他低頭看她。

桑慈也擡頭看他。

心照不宣的,她知道謝稹玉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願意當他的後腿,也不願意耽誤他救人。

謝稹玉明白。

他心疼又明白。

“小慈,保護好自己。”他垂在腿邊的另一只手握得青筋畢露,忍不住重複着。

這時,方才桑慈指着的方向傳來異動,似是山崩的跡象,陸元英不得不打斷謝稹玉:“謝道友,妖市入口若是關閉,再想找到入口就難了!”

桑慈一聽,只取了一半符箓,将另一半符箓塞回謝稹玉懷裏。

她不确定謝稹玉蘊養自己靈根會不會有什麽限制,就算有,他這麽悶,也不會主動與她說的。

她看謝稹玉還要說話,伸出手就捂住他的嘴,兇巴巴瞪他一眼,“不要再廢話,還有,你要是受傷回來我會生氣的,好了,去救人吧!”

說完,桑慈先轉頭奔向那兩個青陵仙府的弟子。

“謝道友,走吧,桑道友有我兩位師弟師妹保護,不會有事的。”陸元英催促着。

謝稹玉看着桑慈和青陵仙府的弟子彙合,才收回了視線,臉色平淡,“走吧。”

盡快解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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