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末尾再調整一下情節
第26章 末尾再調整一下情節
桑慈一直察覺到身後那道視線消失了才回頭看了一眼。
看着謝稹玉和陸元英一起奔向山崖的身影, 她的眼中有些羨慕。
但她很快打起精神,總有一天她也要和謝稹玉并肩。
她收回心神,忍着身體疼痛, 運行鍛體口訣的吐納心法調整氣息, 和那兩個青陵仙府弟子一起疏散人群。
他們一個叫張欽餘,十五六歲, 一個叫林鳳娘,看起來稍大點, 十七八歲。
此時正是燈會熱鬧的時候, 又失蹤了一些人, 人群混亂得不行,這種時候便是修仙界和皇族制定的規律可以破例的時候, 兩人用了一點術法, 将混亂的人群穩定住, 再加上後來官兵的加入,人群疏散得還算順利。
張欽餘沒有上青陵仙府前,是家中幼子,性子也較為嬌氣沖動,而林鳳娘同樣性子活潑, 兩人見人群疏散得差不多, 便湊在一起閑聊,一邊埋怨陸師兄把他們兩個落下, 一邊又興致勃勃看小攤販們留下的花燈,順帶着看看路邊有沒有遺漏的凡人沒下山。
桑慈本也不是悶的性子,很快就和他們兩個混熟了。
她其實心裏很松了口氣, 因為青陵仙府的這兩位弟子并沒有因為她修為低幫不上大忙而輕視她。
張欽餘對桑慈很是好奇,一直忍不住偷偷看她。
這麽幾次後, 桑慈就算是裝眼瞎都裝不了,她回頭疑惑地看他一眼,“張欽餘,你有事要與我說?”
“自然是看你長得好看才看你。”張欽餘笑嘻嘻的,手按在腰間的劍上,有些混不吝。
被人誇好看,桑慈自然被噎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林鳳娘提着個花燈過來,正好聽到這話,立刻就挽着桑慈的手道:“小慈的未婚夫可是流鳴山小劍仙謝稹玉,張欽餘你可別亂胡言亂語!小慈,他這人就這樣,嘴裏沒個把門。”
桑慈沒想到他們也知道這事,提起謝稹玉,心裏一時驕傲,一時也有些羞意。
她很少和其他宗門子弟接觸,從前在流鳴山就和方霜知與溫婉婉最要好,這次從流鳴山出來得急,她心裏又有些小怨氣,都沒來得及和她們說上話。
何況她們平時修煉忙,其實也沒多少時間與她閑聊。
此時被林鳳娘挽着胳膊,桑慈有些高興,這讓她覺得自己有了新的夥伴。
“鳳娘,你知道我與謝稹玉的婚約?”
林鳳娘點頭:“自是知道,大家都知道,謝道友當年在宗門交流會算是昭告天下了。”
說完,她忍不住湊近桑慈,“謝道友是不是很喜歡你?剛剛我都看到了,他都舍不得走。”
那是當然了!
提起謝稹玉,桑慈挺起胸膛,本想得意地炫耀幾句,又想到自己怎麽能這麽容易高興,于是她覺得自己得略微矜持一下:“确實。”
林鳳娘看着桑慈臉上三分得意三分高興四分炫耀的神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小慈你可真是……不要臉。”
女孩子湊在一起就容易說那些事,距離也一下子拉近了。
桑慈覺得自己很要臉的,但那些都是事實,她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
張欽餘在旁邊和猴一樣上蹿下跳要插進來話:“小慈你這次怎麽也去東海啊?這次去東海的弟子都要築基境以上的。”
他的語氣十分熟稔,随着林鳳娘喊小慈。
這話就說來話長了,桑慈此時的心情也被破壞了個徹底。
她又想起來沈無妄,想起了很多事。
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
林鳳娘雖性子外向,卻到底是小姑娘,心思敏感些,以為桑慈一下子情緒低落是因為修為差的原因,忙對桑慈道:“小慈你別聽他胡說。”
桑慈能感覺到林鳳娘的善意,故作不在乎地說道:“沒事,我修為是低,我來是因為別的事,我不會去東海。”
別的她也沒多說。
林鳳娘看她一眼,也沒多問。
張欽餘還想說什麽,但看了看桑慈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便也忍住沒多說,看到前面有個賣糖炒栗子的攤販,留了些銀錢,又包了兩包糖炒栗子,拿給兩個小姑娘。
桑慈看他一眼,也沒惱他,道了謝也高高興興接了過來。
見她很容易被哄得又高高興興的了,張欽餘莫名也是松了口氣。
“嗚嗚嗚,嗚嗚嗚,紅杏,我的紅杏……嗚嗚嗚……”
忽然一道壓抑的哭泣聲在不遠處響起。
桑慈從前吃栗子都有謝稹玉幫着剝,這會兒她正和栗子殼奮鬥,聽到聲音,動作一頓,忙擡起頭四處張望,問張欽餘和林鳳娘:“你們剛剛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兩人都茫然地看她,搖了搖頭。
桑慈一瞬間也懷疑自己聽錯了,但很快,她又聽到了。
“紅杏,紅杏,我的乖寶……嗚嗚嗚,嗚嗚,誰來救救她!”
桑慈迅速辨別方向,發現聲音來源于不遠處的樹根下,她忍不住朝那走了幾步。
“小慈?”林鳳娘看到她動作,忍不住叫了她。
桑慈沒應聲,依舊朝那個方向走去。
林鳳娘疑惑地和張欽餘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那是一棵香樟樹,想來已有百年多歷史,樹幹粗壯,枝丫繁茂,如今地上到處是丢下的燈籠,到處亮堂着。
但是桑慈沒在樹下看到人。
“怎麽了呢?”張欽餘走到樹下張望了一下,疑惑回頭看桑慈。
這會兒又沒聲了,桑慈懷疑自己是不是産生幻聽了,她又凝神去聽。
“嗚嗚嗚,嗚嗚嗚嗚,紅杏,紅杏,我的乖寶……”
果然又聽到了聲音,聲音就在這裏,桑慈問兩人:“你們真的沒聽到什麽聲音嗎?”
“什麽聲音?”林鳳娘繞着香樟樹走了一圈,也是滿臉奇怪。
桑慈:“有人在哭,是個女聲。”
說着,桑慈蹲下身來,仔細辨別聲音來源處,張欽餘見她動作,忙讓開身形,桑慈着急撥開地上的草葉。
地上有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青色,上雕杏花。
桑慈一下認出來是娘娘廟那穿着杏色長裙的小姑娘身上的玉佩。
哭聲也是從這玉佩裏傳出來的。
她撿起玉佩,牢牢握在掌心裏,心裏生出後悔,要是當時她在娘娘廟裏能夠再多點關心在那個小姑娘身上,是不是就能注意到她身上的冰冷是被水妖标記了,是不是就能告訴謝稹玉,讓他阻止這一切……
“這枚玉佩怎麽了?”張欽餘看着桑慈捏緊玉佩的動作,出聲問。
桑慈回神,立刻說道:“玉佩裏有人說話。”
她忙将玉佩裏的女聲說的話告訴給兩人,與此同時,玉佩裏那哭哭啼啼的女聲也頓了頓,驚喜道:“姑娘,你、你能聽到我說話?”
“我能!”桑慈的聲音略顯激動。
因為她發現張欽餘和林鳳娘聽不到那聲音,這讓她有一種隐秘的欣喜。
好像自己不是那麽無用。
她的話音落下,從玉佩裏出現一抹光,她的面前出現了一位穿着藍色布裙的婦人。
此時張欽餘和林鳳娘也緩過神來了,略顯驚訝地看了一眼桑慈,就算是修士,也不是天生能看到鬼魅魍魉,或者聽到鬼魅聲音,需要開相眼,兩人趕緊往眼睛上一抹,果然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婦人。
那婦人身穿藍色布裙,容貌姣好,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模樣。
婦人明白能看見自己的定不是普通凡人,又因為桑慈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便對着她跪下磕頭,道:“請仙姑救我女兒!我名喚曹鳳英,女兒名周紅杏,先前在娘娘廟,仙姑就發現我女兒不對,還停下問我女兒可否需要幫忙,那時白天,我在玉佩裏無法出聲……如今,如今我女兒被鬼迷了心竅,去了那妖市了!”
桑慈三人表情有那麽一丁點微妙。
一只鬼說自己女兒被鬼迷心竅……
桑慈忙出聲安撫:“大娘你別急,已經有人去妖市救人了,他們肯定能把你女兒救出來。”
婦人聽罷,含淚的眼睛裏顯然情緒一松,“那就好,那就好,仙姑,我還知道哪個地方可能還有同樣被迷了心竅的孩子,不知他們如今有沒有去妖市。”
張欽餘聽了就插嘴問道:“他們都是自個兒去妖市的?”
婦人點頭:“我女兒他們都是去了娘娘廟後頭一處山泉那兒喝了水,就被沾上些不幹淨的東西被迷了心竅,天黑後,我女兒就不聽使喚,一直往山崖那邊走。”
離華邕城最近的東海邊就是那只準妖王級別的水妖作祟,所以這邊出現妖市大家第一反應也是水妖作亂。
如今這婦人又說被水妖标記了的人是去了娘娘廟後山山泉處飲水,那麽那兒肯定是水妖施法作祟的地方。
“得去救人!”桑慈立刻說道。
張欽餘和林鳳娘兩人沒有異議,且因為兩人也是第一回下山歷練,都有些蠢蠢欲動的興奮。
因為知道自己如今沒有靈根,修為低,若是後山那兒有水妖布置的危險,自己極有可能是拖後腿的,桑慈即便很想親自去救人,但還是很理智地說道:“你們快去,我留在這兒看看還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萬一有落下的人還沒下山。”
由于先前自己師姐也沒有囑咐他們要幫忙照看桑慈,何況桑慈雖修為很低,但至少也是流鳴山弟子,總有自保能力,所以張欽餘和林鳳娘都沒有異議。
桑慈将玉佩給了林鳳娘,希望婦人能幫助兩人辨別方向。
後山離這裏大約一裏地,此時雖然附近沒什麽人,但兩人都守規矩跑着過去,倒是不像謝稹玉,說着天黑了就禦劍飛這樣的話。
這裏只剩下桑慈一個人,雖然才和謝稹玉分開,但她有點想謝稹玉了。
左右看了看,走了走,确定四周沒人,只有落在地上的滿地的花燈昭示着方才這裏的熱鬧。
桑慈自己已經發現了自己現在極怕黑,所以便找了個花燈鋪子,在那兒靠着,接着拿出了絲線,準備趁着這個時間給謝稹玉編一個新的劍穗。
她答應過他的。
周圍靜悄悄的,太安靜了,就像是回到了黑暗裏。
桑慈忍不住靠近最大的一盞花燈,手指快速翻飛地編織着,嘴裏也忍不住碎碎念着。
“不知道謝稹玉現在有沒有進妖市裏。”
“他這麽厲害,應該很容易找到妖魔一劍宰了他們吧?”
“陸元英的刀也很厲害,他們兩聯手應該不會出事。”
“張欽餘和鳳娘應該能救到人。”
她很快編完了劍穗,是一片小葉子,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很容易。
一時之間,空氣裏又恢複了安靜,看了看廣闊的四周,雖然有無數花燈照明,但她依舊覺得寂無。
漸漸的,被囚黑暗的恐懼襲上來。
桑慈握緊了手,盤腿坐在了地上,徹底将自己也隐入黑暗裏,全身心都放在鍛體心法上。
這樣就沒空去害怕了。
修煉,努力修煉,鍛體,她先鍛體,吐納,呼吸……
等謝稹玉回來。
那一頭,張欽餘和林鳳娘很快趕到了娘娘廟後山,果然在那裏看到了一處山泉。
山泉乃是集山間地氣而生的水,富有靈氣,可這一處山泉卻是充斥着一種說不上來的粘稠水霧氣。
娘娘廟是有客舍的,供一些上山潛心祭拜的信徒客居,這裏離客居也很近。
如今天黑,這裏看不到什麽人,林鳳娘趕到泉水邊蹲下來查看泉水情況,而張欽餘則在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人。
“師姐,這兒!”
沒多大會兒,張欽餘就高聲喊林鳳娘。
水妖是準妖王級別,又能開妖市,林鳳娘如今也不過築基,不敢貿然對山泉水做什麽,所以聽到張欽餘聲音忙趕過去。
倒在地上的是個年輕女子,穿着粗布麻衣,腳邊還有菜籃子和打翻在地的菜,從地上痕跡來看,是泉水邊的泥地濕滑,她扭了腿撞在岸邊石塊,把腿摔骨折了,又因為這裏草茂豐,人被遮擋着又昏迷,所以無人看見。
林鳳娘蹲在地上扶起那女子,喊了兩聲,“姑娘,醒醒!”
女子被搖晃着,終于緩緩睜開眼睛,緊接着似乎是看到天黑了,吓了一跳,看見林鳳娘與張欽餘十分茫然還帶了點驚恐:“你們、你們是?”
林鳳娘沖她笑着道:“別怕,我們是來救你的。”
她簡單說明了身份和如今清嶼山娘娘廟這邊的狀況。
女子立刻又驚恐又感激,說話都哆嗦起來,“那、那我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事,待我給你施個術法除掉你身上沾染的妖氣。”林鳳娘安撫着她。
張欽餘趁着這會兒功夫又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四周,确定沒什麽人,才和林鳳娘一起帶着那女子回去。
“小慈!”
林鳳娘高聲喊道,帶着笑意。
桑慈一下睜眼,偏頭朝聲音來源處看去,看到林鳳娘攙扶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走來。
她一下高興起來,從地上幾乎是跳起來,眉眼舒展跑過去。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看張欽餘,又看看林鳳娘,最後看了看那女子,卻也不說話。
“小慈,這次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發現了玉佩知道曹鳳英說的話,她被妖氣浸染一天加上斷腿會沒命。”
林鳳娘也笑着,真心說道。
年輕女子知道是桑慈的原因自己得救,忙也道:“多謝仙姑。”
張欽餘眨眨眼,也沖桑慈豎起大拇指,“多虧了你!”
桑慈有些羞澀,第一次因為她有人被救了。
她臉都紅了,又不好意思又很想說點什麽,最後矜持又害羞地對人說:“不客氣,我是修士,我應該做的。”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起來。
很快,桑慈感受到自己心口那裏熱乎乎的,一種類似靈力在體內舒展的感覺從心口擴散開來。
好像是葉子散發出來的,和從前的疼痛全然不同。
桑慈有些茫然地低頭看了一眼心口。
礙于有林鳳娘和張欽餘,也不好拉開衣襟看看怎麽回事。
……
謝稹玉踏進虛空縫隙,眼前便豁然開朗。
四處懸浮在半空中的紅燈籠,奇詭幽麗的光霧深處是一座華麗绮豔的妖宮,蜿蜒在宮門前的長長的隊伍,穿着各色衣衫的“人”穿梭在其中。
他們大多只有人形,四肢身軀類似人,可細看之下卻都生得詭異,那邊弓着背的八尺高男子側過身來,卻是一張馬臉,還有那女子烏發雪膚,轉過臉時,臉上卻長了八只眼八張嘴。
謝稹玉和陸元英混入其中,俨然成了異類。
但兩人也是有經驗,簡單僞裝了一下自己。
“這麽多妖。”陸元英壓低了聲音,神色凝肅,“怎麽會有這麽多妖,這些妖真的是為了人皮來的嗎?”
謝稹玉打量着四周,估算着周圍這些妖物的實力,若要對付需要花費的時間。
他語氣平淡地直說:“打不過,救人為主。”
陸元英也知道即便這些妖物大多等級低,但量太大了,再者有些妖物有些技能很是難對付,确實是打不過。
但是謝稹玉這麽火速得出結論,實在是颠覆了他對他的印象。
這世間妖藏在人間,不像是魔物大多都被驅逐到九幽魔地,且妖是能被殺死的,像他們這些弟子出任務,大多對付的也都是這些犯事的妖。
而謝稹玉出任務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對付犯事的妖物向來不留情,他能把自己搞得一身傷也要滅除任務地的妖物,是各宗門問機堂任務完成數最多的弟子。
“那怎麽救人?”陸元英正色問道。
謝稹玉的語氣平淡:“花錢買,青陵仙府弟子應當不差錢,我錢不夠。”
妖市內,只要有靈石,一只妖買多少人都沒問題。
陸元英裂開了:“……”
謝稹玉不理會陸元英一瞬的情緒呆滞,隐匿了氣息又在臉上做了下簡單的僞裝,随着妖群往前走。
妖物頭腦大多簡單,尤其這群顯然都是低等妖物,妖宮從外面看華麗绮豔,但一進入宮門,裏面沒有什麽九曲回廊,就只是一個大型售賣場。
四周宮壁上四不像一般描畫着各種妖物圖騰,都是些傳說中的大妖,昏昧的燈火搖曳下,栩栩如生,更添幾分鬼魅。
被困在大型籠子裏的人一個個驚恐呆滞,有些顯然已經神志不清。
謝稹玉也曾是凡人,在凡世生活過七年,見到這一幕,下意識握住了置于腰側的小行劍。
但很快,他又被籠子另外一側吸引住。
另外一側的高臺上,有兩只妖高舉着一幅畫。
那是一副很奇特的畫。
謝稹玉盯着那幅畫看,平靜的神色被打破,目光漸漸幽深。
“這些妖物真古怪,怎麽會挂出這麽一幅畫,上面只一片葉子,是什麽意思?”陸元英壓低了聲音說道。
謝稹玉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想趕快回到小慈身邊。
臺上挂着的那幅畫上那片葉子,傘狀如銀杏葉,翠色,葉脈如有鮮血在其中汩汩流動。
正如少女雪色胸口上那一片。
此時一只白狗妖搖晃着尾巴,娉婷袅袅地站到了畫旁邊,嬌笑着問下方來自各方群聚在此的極東這一塊的妖們:“諸位客官來自八方,可否見過長這樣的葉子?”
“謝道友,我們真的要靠花錢來救人?”陸元英見謝稹玉沒有動靜,忍不住再次問道。
謝稹玉面容冷靜,低聲道:“嗯,再等等。”
陸元英沉默了,他以為謝稹玉是開玩笑的,他難道不是想趁這些妖物不察,立刻施法,将籠中凡人移出妖市麽?
“這不就是銀杏葉嗎?這有啥沒見過的?”下方有妖略有不耐道,“何時拍賣人?”
白狗妖笑着道:“客官別急,這葉子可是大有來頭,據說能起死回生呢,可是大有用處,您仔細瞧,銀杏葉葉脈普通,可這葉脈可是鮮紅如血,誰若是知曉這葉子來歷,今日最美的人皮便屬于誰,不用靈石便可擁有。”
“沒見過這葉子。”
“倒是沒見過,我烏鴉走南闖北混跡人間都沒見過這東西。”
“哪有這樣的葉子,那這樹該是什麽樹?”
“沒見過沒見過。”
“這好東西,難道今日有得賣?”
白狗妖視線掃過衆妖,神色間有些失望,顯然問不出什麽,只好收起畫卷開始拍賣人。
先從皮相略差的開始,第一個出場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男人,衣着普通,但身體強壯。
“客官請看,這壯男身高八尺,體魄強健,是張好皮,起價一千上品靈石。”
被拉出來的男人看到下面一堆形容奇詭的妖物,臉都吓白了,雙腿打顫,褲子淅淅瀝瀝濕了。
“一千一。”
“一千二!”
“一千五!”
“兩千。”
等了會兒,謝稹玉平靜開口。
陸元英沒想到他真的會開口,頓時更加沉默了。
“兩千一次,兩千兩次,兩千三次。”白狗妖搖晃着尾巴,“成交!”
陸元英沉默着上前交錢,将人帶下來,扮演謝稹玉的妖下屬。
下一個出場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夫人,長相秀麗,白狗妖:“此女在凡塵做奶娘,身形豐滿妩媚,起價一千五。”
等妖衆喊了會兒,謝稹玉再次開口:“三千。”
白狗妖看了一眼謝稹玉,倒是沒說什麽,再次成交。
但當謝稹玉一臉平淡地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拍下一百二十三人時,在場的妖衆臉色就不大好看了,但是他們看看謝稹玉平靜的氣場,俨然有大妖風範,甚至他還有個同樣氣勢不凡的妖下屬,一時不敢貿然行動。
畢竟,能夠有三十九萬上品靈石的妖很少。
陸元英雖然現在也是個天英榜第八,但他忍不住抱緊了腰側的刀,圓臉緊繃着,被一群奇形怪狀的妖圍着虎視眈眈,他心裏有些害怕。
但妖市有妖市的規則,每一只進來妖市的妖不得鬧事引起修士注意是必須要遵守的。
陸元英如此安慰自己,他看了一眼神色平淡的謝稹玉,心道怪不得他被他打敗,成了天英榜第八。
謝稹玉帶頭在前面走,陸元英帶着一百二十三人在他後面跟着。
那一百二十三人互相攙扶着,全都被謝稹玉氣場震懾住了,一句話不敢多說。
快到妖市入口,謝稹玉腳步略快了一點,他回頭看了一眼陸元英。
陸元英心領神會,故作兇狠地驅趕着那一百二十三人離開。
謝稹玉殿後,最後掃了一眼身後注視着他又敬畏又兇狠的妖衆,擡腿跨出妖市。
等他一走,白狗妖立刻擡手,掌心有一枚小銅鏡,她心神凝重地将妖市這邊的情況彙報給主人。
“主人,沒有妖知道那葉子下落。”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将華邕城似乎還有別的大妖的事禀報給對方:“今日妖市所有貨物都被一大妖買下,對方看着來歷不凡。”
銅鏡裏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何妖?”
“狼妖和他的牛妖下屬。”
銅鏡那頭安靜了一會兒,白狗妖又恭恭敬敬問道:“那妖市這邊?”
“重金命他們出外尋葉。”
“是。”
……
妖市中的妖大多等級低,量又大,謝稹玉和陸元英兩人無法處置,将其上報給各自宗門。
謝稹玉帶着一百二十三人離開安置,陸元英則繼續善後妖市事宜,将标記的妖市位置發送給離得最近的宗門在人間的執事堂。
那一百二十三人精神一直恍惚,其中還保持神志清晰者為少數。
要将這些人都交給凡間官府。
謝稹玉想起先前桑慈提過的那個十三四歲穿杏色長裙的少女,視線在人群裏找了找。
“謝稹玉!”
桑慈歡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謝稹玉立刻回身看去,遠遠的,就看到桑慈提着那盞豬燈小跑着朝他奔來,翠色裙裾散開,上面點染着燈火光暈,柔和又俏麗。
謝稹玉眼神柔軟,看着她奔向自己,克制不住朝前了兩步。
但桑慈卻忽然停住腳步,在謝稹玉兩米開外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謝稹玉緩慢地眨了眨眼,忽然意識到什麽,擡手要将腦袋上頂着的兩只狼耳朵取下來。
但桑慈兩步跨過來,兩手各抓一個揪了一把,神情興致盎然。
謝稹玉默默地低頭沒立刻取下僞裝。
桑慈忍着笑,眼睛裏都忍出淚來,雖然知道這是他進妖市後做的僞裝,但還是忍不住笑,這麽一張清俊沒什麽表情的臉配上一對白狼耳朵,實在是、實在是……很好看呢!哈哈!
“沒事吧?”她咳了咳,忍住跟他說自己救人的事,先故作正經地問道。
謝稹玉也恰在此時出聲:“沒事吧?”
桑慈擡頭看着謝稹玉。
謝稹玉也低頭看着桑慈。
桑慈哼了一聲,道:“我能出什麽事。”她朝謝稹玉身後看了看,“都救出來了?”
“嗯。”
桑慈知道他寡言少語報喜不報憂,自己動手擡起謝稹玉手,這裏摸摸那裏捏捏檢查。
謝稹玉肌肉都繃緊了,但安靜任由她動作,還擡起手,修長的小臂線條此時都是硬的。
桑慈确定謝稹玉毫發無傷,忍了忍還是先問了他和陸元英如何救人的。
謝稹玉一邊順從地放下手臂,一邊道:“花錢買。”
桑慈的反應和陸元英一樣大,瞪圓了眼睛看謝稹玉,不敢置信。
謝稹玉:“……打不過,太多了。”
桑慈也沉默了,半天憋出一句:“也是。”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你有那麽多錢?”
“陸元英有錢。”
桑慈一想陸元英來自青陵仙府,那最不缺錢,再者陸家本家也有錢,立刻點點頭。
這時她想起來曹鳳英的女兒周紅杏,忙在人群裏找了找,很快找到那已經被吓傻了的腼腆羞怯的小姑娘,她趕緊拿出玉佩。
小姑娘見到玉佩,渾渾噩噩的神思才歸攏一些,捏着玉佩哭了起來。
玉佩裏的曹鳳英早就哭哭啼啼了,相眼不好随便開,人鬼殊途,所以周紅杏注定不能再見到曹鳳英。
作為修士,謝稹玉本該要将曹鳳英送往陰司或是當場超度,但想了想,今日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倒是那曹鳳英,再次對桑慈道謝:“多謝仙姑,多謝道長救我女兒一命,二位放心,我再陪我女兒三日,便自行去陰司認罰。”
人死後鬼魂長久留于人間不肯離去亦是會對人間秩序産生影響,多少鬼魂化作厲鬼禍亂人間。
“小慈!”
張欽餘清亮的聲音從桑慈身後傳來。
桑慈回頭,就見他和林鳳娘帶了一些官兵上來,便也沖他笑得燦爛,朝他招了招手。
謝稹玉看了看桑慈,目光移到了那叫張欽餘的少年身上。
對方俊秀挺拔,腰間挎着把刀,自有天成風流。
修仙世家張家幼子。
謝稹玉身側的手不自覺抓了下衣袖,又松開。
官兵一來,這一百二十三人便都交由官兵處置。
桑慈一直忍到現在,終于忍不住了,趁着張欽餘和林鳳娘跑去官兵那幫忙,拉着謝稹玉一本正經道:“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謝稹玉莫名緊張起來,站在樹下,低聲問:“什麽事?”
桑慈看着他的目光在發光,她握緊他的手,終于說道:
“我多了兩個朋友,我還也救人了,我救了一個人。”
謝稹玉笑了起來,清俊的臉上唇角一彎,靜靜看着她歡喜的模樣,輕聲道:“小慈真厲害。”
桑慈故作矜持:“當然沒有你厲害了,但我也不錯對吧?”
謝稹玉深以為然地認真點頭,他看着桑慈眼睛晶亮,十足快活高興的樣子,眼底笑意深濃,本想先提葉子的事,但不忍破壞她此時心情,再次肯定:“小慈真厲害。”
桑慈忍了忍,依然壓不住唇角,也想了個由頭誇誇謝稹玉:“你的狼耳朵用的真是絕妙,哪裏買的?”
謝稹玉忽然沉默了,沒吭聲。
心想,你最好不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