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P
第17章 P
兩年前,沈佳城生日前一天。
退伍軍人福利法案初稿起草完畢,他拉攏三區代表共事,連帶那邊的團隊,幾個人連夜開會,忙得沒時間聚餐,甚至沒時間回觀山和家人慶祝。
周日清晨,《時代娛樂周刊》頭版先給他送上頭一份大禮,刊登他在芭樂夜總會門口的一張緋聞照片。
沈佳城三件套穿得規規矩矩,他旁邊是個小有名氣的男演員,叫尚挽,只着清涼背心一件。
沈佳城自己的西裝得有十幾套都不止,圈裏人也都知道他們這幫人平常喜歡去哪兒玩。可那張照片裏,他領口還插着一束白色郁金香。那是他的新婚之夜。
照片模模糊糊,只照了個側臉,沈佳城低頭,比他稍微矮些的那個人像是在給他點煙,也像是在吻他臉頰,說不太清楚。
與其說是狗仔隊挖他黑料,不如說是倆人在這兒拍黑白電影。
雅苑,沈佳城正和老朋友傅星河通話。
“不是。他又不是沒我電話,想找我直接打電話不就得了。借娛樂周刊隔空喊話,算個什麽事兒。”
“這都一年前的事了,《時娛》是不是換主編了啊,還是最近新聞太少,完成不了KPI?炒去年的料有什麽意思。”
“……我倒是不怕他們貼照片,最好把那天的照片都貼出來給大家看看。那天在芭樂發生什麽了你我都清楚,我敢穿那一身衣服去,就不怕被……”
“嗯,心領了……沒事,不用麻煩你們。你們出來說多少話,也都不太管用。”
沈佳城擡眼,看露臺上獨自抽煙的那個人,又覺得頭疼。
秦臻知道沈佳城不喜歡他的煙,嫌焦油味兒重。所以,沈佳城在室內抽,他隔着窗戶在露臺抽。
電話咔嚓一聲挂斷,秦臻才把書房窗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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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佳城仰頭,把報紙打開給他看。從早上到現在,和自己團隊解釋,和沈燕輝解釋,都不算太難。真正頭疼的在眼前。他得在意,又不能顯得太在意。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我之前,也跟你說過的。”
秦臻還真就低頭看,得有三分鐘,沈佳城舉報紙的胳膊都酸了,那人才把報紙扒拉下來,先伸出手:“稿子給我。”
“什麽稿?”
“你的公關稿。對外怎麽說,你沒準備?”
沈佳城做好了伶牙俐齒甚至當場燒報紙的準備——當初約法三章,各自管好各自的事,這才過一年。雖說是陳年舊料,也總歸不好意思。
“……不認識,只是借個火。”
秦臻沒表态。
“通過親戚朋友認識的,恰好碰到了。”
還是沒有。
“那怎麽講?睡過幾次,那天被朋友叫出來一起玩的?”
秦臻:“他是我倆共同的朋友。那天晚上是我的惡作劇,真問起來,傅星河可以作證。”
“……”這是第四個版本,也是最好的版本。
秦臻像是聽手底下通信兵報告,手指撐在他的窗棱上,雲淡風輕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沈佳城想,李承希可以不用幹了,和秦臻互換工作,她上前線打仗,秦臻在後面給自己管事兒,也大差不差。
……可還沒完。秦臻探身,沈佳城沒躲,只得低頭揉報紙。他隔着窗棱把煙按進了沈佳城的煙灰缸裏。
“今天晚上,我來安排吧。”
“打算帶我游街示衆?”
“打算約會。生日還是得過,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躲。”
“你說什麽?” 報紙團被成皺皺巴巴一個球,噪聲太大,他得确認自己沒聽錯。
“我的意思是,越躲就代表事兒越大……”
“不是,前半句。”
“哦,我們去約會。”
那個周末,他過得飄飄然。他們去餐廳吃完晚飯,在門口,秦臻拉起他的手,說我們去一個地方。
拍照的人很多,秦臻一反常态,讓大家随便拍。
他帶着沈佳城去了聯合科技大學的天文臺,位居南城後山。
“這裏應該是整個城市裏我最喜歡的地方。若沒有戰争,我沒去軍校,也許會在這裏念書,因為可以每天爬一次南山,站在這裏看日出日落。”
禮物是秦臻等到了山頂才送的,背對起伏的山巒、面朝廣闊大海,頭頂則是無垠夜空。
是那條暗紫色領帶。包裝實在精美,沈佳城沒有當場拆封。
夜色濃得化不開,如幕布低垂,只罩住他們兩人。秦臻在天文臺頂,湊近了吻他。
沈佳城接下禮物,在夜幕裏對他說:“這座天文臺曾經不屬于聯合科大,你知道嗎。”
“嗯,聯合科大不是八年前才遷址。我聽說過。”
沈佳城慢慢說,“十年前,這裏叫遂康天文臺。”
那是沈佳城的爺爺,著名銀行家沈遂康出資捐贈的。沈遂康小時候的夢想是當天文學家,迫于生計,被他的父親逼着學有用之術。可他一輩子也沒忘了這個夢。
——可多年後,沈遂康不得而知,首都坊間傳言,在南山頂上的遂康天文臺接吻的情侶會長長久久。因此,天文臺連續三年纏聯首都高校學生中最流行的幽會地點。
“哦,真的?”
“真的。我們回家,我找他留給我的手記和設計圖紙給你看。”
手記、圖紙在書房一字攤開,還沒來得及收起。他們在書桌上交纏着身體做愛。
印象裏,他們好像沒有做過這麽溫柔的愛,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很多。
沈佳城喝了五分酒,醉了七分,深深埋在他身體裏,吻着他的後頸說,有些事情,我不說不代表我不想。你幫了我的忙,每一次,我不會忘。秦臻,你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我們要……好好的。不要辜負你父親,你家裏……
不,不是我家裏。和我家裏人沒關系。秦臻,你還不懂嗎?
每一秒都是煎熬。
二·一二特大爆炸案事發之後,秦臻迫切地想查出陶烨的死因是否真是意外。于情,是他叫陶烨出門,才連累對方遇害,他自覺虧欠。于理,若他的死因不是簡單意外,而是和自己有關,自己則更要小心提防萬分。
赫昭為他盡了力,可二·一二爆炸案最終的內部調查報告長達三百餘頁,是國家最高機密,所有政要加起來,看過的人也不超過五十位。赫昭曾經的愛人在這場爆炸案中犧牲,他自己都沒有看這份報告的權限。
連續幾個月,秦臻一籌莫展。就這時候,辦公室電話響,內務秘書處說有個議員指名道姓要找你商量事情。
這樣的電話秦臻閑的時候也接過,無非是小政客找他商讨特殊作戰部隊的一些需求。他想不出能有什麽重要人物會來越級找他,就讓秘書挂了。
秘書說,對方很堅持,還報了姓名。沈佳城,有印象嗎?
他答道,那接過來吧。
沈佳城不是無足輕重的政客。他是首都西區風頭正勁的議會代表,最重要的是,他最近兩年都在聯盟安全委員會任職。安全委員會由政界的三十幾名代表組成,裁定涉案成員被捕後如何量刑,且監督後續保障國土安全的各級後續工作。而名單是最高法院的法官最終決定的。沈佳城當年初出茅廬,在她庭上風光無兩,屢次以為自己得罪了大法官。沒想到,大人有大量,法官看中他一身正氣,還推薦他加入臨時組成的委員會。
秦臻耐心等他的提議,可對方卻發來一紙婚約。
那天以後,他便在等待完美時機。
他知道沈佳城當年早就接到過科大的錄取通知書,對這所學校有特殊情感。也知道沈佳城的爺爺是沈遂康,天文臺舊時有塊牌匾,上面寫着他名字。而他的手記和圖紙都在書房。沈佳城帶他參觀雅苑,第一天就說過的。是他自己忘了。
因為高度保密的工作內容,沈佳城的書房只有他本人在場的時候才能放人進來,随時嚴密上鎖,出門就會自動鎖上。打開保密文件的密鑰他随身帶,和戒指、公章一樣,不會留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除非他被其他事情吸引目光。除非他感覺虧欠自己,可以降低對自己的警惕,答應自己的要求——比如現在。
秦臻要是搞起情報工作,那就沒有沈佳城什麽事了。
密鑰插進電腦,開始複制文件。懸在心頭三年之久的答案唾手可得。他欠陶家一個解釋,也欠自己一個句號。每一步他都有所預料。可這一刻到來之時,卻絲毫感受不到解脫。
浴室水聲提早停止。秦臻當然不會知道,為什麽沈佳城沖澡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半。
文件複制進程只走到94%,他喉頭幹燥。
叮當一聲響。
沈佳城湊進來,又低頭和他講話。秦臻以為自己被發現,他暫時熄滅屏幕,手指擋住自己的移動磁盤插口,對沈佳城使用緩兵之計。
“我戒指找不到了。剛剛是不是……”
97%……98%……
秦臻自己的習慣,怕劃傷對方,總會先摘戒指。
夏夜微風在吹,窗戶也還開着,沈佳城赤身裸體,一身指痕,正垂着濕淋淋的頭發,遍地給他找戒指。
99%……
“伸手,我再給你戴上。”
100%。
磁盤脫出插口,如箭簇飛離張滿的弓。
剛剛過程太激烈,他手掌內外都出了一層汗,身上也濕透了。沈佳城不忍心硬推,是托着他手掌,一點點轉進去的。
他随口又說,阿臻,等仗打完了,世界太平,再結一次婚吧。你挑戒指,你選地點,你請賓客。
開弓沒有回頭箭。
秦臻低頭,沈佳城只當他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