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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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師師快步沖出瑤雪閣。

茯香領着一名裴家的侍人,正急匆匆地走進來,後者滿臉淚痕,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原來,自裴俞章在靳州出事後,雪山之下未見屍首,裴家人便未有一刻停止過搜尋。正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裴世子的屍首尚未尋到,仍有些人不相信他亡故的事實。

畢竟人心底裏,總該有所挂念,也該有所執念。

直到裴家人,在重重雪山之下搜尋到這樣一具屍骨。

他們尋找了許久,終于自靳州雪山下帶回破敗的白骨。

裴老夫人再度哭暈過去,戚師師心中難受,也跟着落了幾滴淚。

好在有朔奴全程陪在一側,對方溫聲安慰她,溫柔地為她拂去面上輕淚。

四日後,裴俞章出殡。

裴家尋了個日子,請人來裴府做法事。

師師雖與裴俞章有婚約,可畢竟還未過門。按着規矩,她并沒有資格去裴家為裴郎守靈。

心中惦念着裴郎,她穿着孝服前去裴家。這些天,不知從哪裏來的風言風語,竟還道她有克夫之嫌。為此,裴家的人似乎都不怎麽待見她,唯有裴老太太眼含熱淚地拉着她的手,喚她走進來。

有老太太在,裴家人也不敢對她如何。

只是他們不準她守靈,為俞章做法事時,也不許她在場。阿福引着她,讓她在旁院尋了間屋子住下。

這旁院簡陋,又離裴俞章的問蘭閣極遠。待戚師師想要出聲詢問時,阿福“撲通”一聲于她腳邊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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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奴才只是奉命辦事。我們世子爺去了,老太太與幾位夫人在靈堂那邊哭得傷心,其中若有未照顧到的,還望大姑娘多多擔待。”

阿福原是裴郎的心腹,自家主子故去,自然十分傷心。如今裴家上頭有了命令,他一個做奴才的自然不敢違抗。

戚師師也從不怪他。

少女一襲雪白的素衣,看上去嬌弱無力,頗惹人憐惜。

“我何時能去看看他?”

阿福頓了頓,聞聲,也擡起一雙通紅的眼。

“待院裏面做完法事了,奴才再帶大姑娘去看世子爺。”

戚師師點點頭,道了句:“多謝。”

她喚了茯香,前去送別阿福。

前院裏還在做法事,随風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似是有人在搖回魂鈴。她将左右之人屏退,獨自在留在屋裏,沉默着将暖籠點燃。

那搖鈴聲還未停,一聲又一聲的鈴響,似乎在呼喚着某人。

戚師師走至窗牖邊,推開窗,呼啦啦的北風吹刮進來,落在臉上,像是一把把尖刀。

這些天,不知為何,她已很少夢見裴郎。

裴俞章不肯入她的夢,相反地,她卻在夢中時常見到朔奴。

夢見那雙未曾勾畫的鳳眸,明明淩冽,此刻卻又滿帶着柔情。

少年說,不要怕,他會永遠忠于她。

他會帶她走。

……

暖爐燃起,香霧漸漸缭繞,又被冷風吹着,飄散在少女指間。

正出神間,窗外忽然落下一道人影。

戚師師尚未反應過來,那人已伸出手,拂去她眼角的淚。

少女怔神,愣愣地擡頭。耳畔落下一聲極輕的嘆息:“你又哭了。”

屋外寒冷,姜朔手指微涼。溫熱的淚珠就這樣被他輕柔拂去,戚師師吸了吸鼻子,啞着聲問:“你怎麽來了?”

這裏不是瑤雪閣。

是裴家的後院。

對方不答,只低下頭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而後飛身入窗。

見狀,戚師師下意識朝後退了半步,而後又後悔,心驚膽戰地對來者道:“外頭有人,你、你不該進來。”

為了掩人耳目,姜朔今日未穿紫衫,只穿了一件頗為低調的黑衣。他的眼形未改,烏發亦用着一根發帶高束起……這一切的一切,無一不在昭示着戚師師,眼前之人不是她故去的裴郎,而是她的奴才,姜朔。

她心中膽寒,唯恐自己與朔奴的事被旁人發現。

姜朔攥握住她往外推搡的手腕,壓低了聲:

“我方才,去前院替你看過他了。”

聽了這一句話,大小姐愣了愣。

她的手腕也頓住。

果然不急着趕他走了。

“外頭在做法事,他的屍骨已收殓入棺。”

姜朔愈湊近了些,低下頭,聲音緩緩。

“只是……院中裴家親信衆多,我沒有機會替你去見他最後一面。”

日影搖晃,金烏也一寸寸往西沉。冷峻的東風裹挾着微沉的日光,将少女面龐映照得愈發白皙。

只一霎時,戚師師面上便失了少許顏色,她抿着發白的下唇,半晌,才咬出極輕的一句:

“謝謝你。”

她未能去見年少愛人最後一面,将會是她此生最大的憾事。

冷風吹拂着少年眼睫,他眸光翕動着,忽然上前一步。

戚師師擡頭:“朔奴?”

對方憐惜地伸出手:“大小姐,你的臉都哭花了。”

房門緊掩着,窗牖卻未阖。冷冰冰的院風撲打在臉上,刮得人面頰生疼。

姜朔低垂着濃黑的睫,輕聲嘆:“大小姐很想他。”

戚師師頓了頓,點頭:“嗯。”

在瑤雪閣時,她尚未覺得思念這般難捱。可如今,她是在裴家,再往前走些便是那人的問蘭閣。這裏的每一條道,每一條小徑,似乎都落了那人的影子。

叫她如何不去想,如何不去念。

冷風吹拂着,少女面上又白了一白。

戚師師有一雙很靈動、很漂亮的杏眸。

她的皮膚如牛乳般凝白,一雙眸子卻格外烏黑透亮。此時此刻,那雙杏眸卻露出幾分哀婉感傷的神色。她的眸光如水,清澈見底,潺潺地,漸漸地,流淌過人的心房。

姜朔走近她。

迎風撲來少年身上的香氣,很清冽。

刺破房內醺醺然的霧氣。

她的手忽然被對方捉住。

戚師師微驚,忍不住喚了聲:“朔奴?”

他在做什麽?!

手指交握,少年将身形愈發湊近了些。他身上的香氣愈清冽,順着冬日裏的寒風,竟莫名叫她感到害怕。

戚師師道:“姜朔,你松開我。”

姜朔手指攥緊,十指并未松。戚師師一愣神,耳邊落下一句:

“大小姐。”

他緊攥着她,如同獵人緊攥住獵物。

戚師師自他身上嗅到幾分危險氣息。

她下意識搖了搖手腕,微微掙紮。

“朔奴?你——你放肆!”

他雖用了些力,卻也控制着分寸。那攥握的力雖緊,但并不會弄疼了她。

姜朔濃睫垂下,稍稍遮擋住眼底晃動的光影。

“奴不敢,朔奴只想大小姐開心。以往大小姐不開心時,都會讓朔奴陪在您身邊。奴會竭盡所能,去哄得大小姐開心。”

在瑤雪閣是如此。

在他裴家,為何又不能如此?

他低着頭,明明是斂目垂容,卻讓戚師師聽得十分心驚。

她瞪圓了眸:“朔奴,你想要做什麽?”

四目相觸,少年那雙鳳眸瞑黑,深不可測。

她膽寒,眸光也不禁開始顫抖。

“朔奴,你到底要做什麽?”

“朔奴?!”

“朔奴你——”

少年逐漸将她抵在牆角。

“以往大小姐不開心,便會喚奴來,讓奴來哄您開心。”

“無論要奴說什麽,做什麽。只要您能開心,奴都願意。”

哪怕是他死。

那年霜雪紛飛,她撐着一把傘,救下倒在血泊中的他。

二人目光交觸的那一刻起,姜朔就已經做好為她赴死的準備。

他什麽都不要。

只要她開心。

窗牖“啪嗒”一聲被人單手阖上。

暖霧缭繞,冷風揉碎金霞,霜雪如淺白的杏花施施而落,墜在雕花屏窗上。

一下,兩下,三下。

心跳聲飛快,撲通撲通,那顆火熱之物幾乎要沖破胸腔的束縛。

那人氣息壓低,目光流連在她唇邊。

“奴不願看着大小姐不開心。”

如此,低啞一聲,竟然讓她的小腿輕輕打顫起來。

“您是在想他麽?”

戚師師被他倒逼着,整個後背幾乎都要貼在牆面上。

她試圖推搡。

“姜朔,你離我太近了。”

近得好危險,好危險。

果不其然,手腕又落上一道力,姜朔将她緊握住。

“大小姐是在想他麽?”

那雙冷冽的鳳眸,此刻正透露着幾分危險的訊息。

“若是您想他……”

對方在她耳邊低吟。

溫熱的鼻息,帶了些燥意,拂的耳背頓生燙痕。戚師師看着,身前的男人一手禁锢着她,一手解開自己的發帶。

他說。

“大小姐,看着我的臉。”

“我們來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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