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盛陽長公主。

不知是不是錯覺, 戚師師總覺得,自己最近總是聽到有關長公主的事情。

她雖未見過盛陽,卻也知對方乃當今聖上的胞妹。聽聞對方正值豆蔻年華, 才情絕豔, 尤其彈得一手好琴, 名動天下。

嬌憨美豔,婀娜動人。又出身于皇家, 極得皇帝寵愛。可公主年滿十六, 卻遲遲未尚驸馬, 為此皇帝也是愁壞了,為她照看了好幾門親事,卻遲遲不得盛陽公主歡心。

便就在此時, 對方一封拜帖, 登門來了姜家。

姜朔下意識看了眼戚師師。

微風春暖,醺醺暖陽明媚,墜在少女粉唇上, 愈是嬌豔欲滴。她一襲粉白色的衫子, 只身立于樹影之下, 面容瓷白幹淨, 那一雙杏眸更是純澈而無辜。

姜朔頓了頓,似乎還想要同她說些什麽。只聞一聲“長公主到——”, 相思苑外, 已然一片聲勢浩大。

長公主已去了前堂等他。

即便對方不曾言語, 戚師師也能揣摩出幾分其中的關系——公主正值豆蔻,而姜朔方及弱冠, 一個是天之驕女,另一個亦位極人臣, 這郎才女貌,怎麽看都是極登對的。

更罔論這些天姜朔總是出宮入宮,而盛陽也時不時朝姜府遞來請帖拜帖,其心思,俨然寫在了明面之上。

盛陽對姜朔有意。

至于姜朔……

戚師師看出來,身前男子欲言又止。

他微低下頭,似乎想要與她解釋什麽,而一側的門童卻催促着,盛陽長公主脾氣不好,可不敢怠慢。

她未出聲,只在原地站着,面色平靜地瞧向姜朔。

男人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而後溫和道:“不必擔心。等我,我會處理好。”

雪白的衣袂自身側抽走,他拂袖而去,臨走在院門口時,對方似有些不大放心,回頭看了她一眼。

風落在男子濃密的眼睫上,遮擋住他眼底的光影與思量。

戚師師看着他離去。

步入前堂,去與盛陽長公主赴約。

她也說不大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何種心情,戚師師心中想,自己理應是輕松的,姜朔尚公主,便不會再将精力放在她身上,更不會以佩娘與元寶為要挾,強迫她留在相思苑。

但為何,她的內心深處,竟有種莫名的酸澀感。

極淡,極淺,似是一條将要幹涸的小溪,緩緩流進她的心頭。

戚師師垂下杏眸。

睨向裙角邊,淺淺的光影墜至衣裙一角。粉白的桃花瓣随着春風搖曳,蕩漾在她同樣清麗的裙邊。

便就在此時,身側落下一句“戚姑娘”,烏春邁過垂花拱門。

對方看上去也有些神色緊張,那一雙眼小心翼翼地望向她,同樣是欲言又止。

“戚姑娘,您……”

烏春一鼓作氣,“是我們大人叫屬下過來與姑娘言明,我家主子這些天進宮,只去過聖上的金銮殿,進宮也全是為了公事。”

他從未去過盛陽長公主府。

“我家主子私底下,也從未與長公主單獨相處。”

說這話時,似乎擔心她生氣,烏春頻頻擡眸,朝戚師師望來。

風漸漸止了,天上的薄雲又聚集在一起,落入少女清淡的眉眼間。她似是并不在乎烏春說的話,淡淡“嗯”了一聲。

用罷了午膳,她牽着元寶,在相思苑內踱步。

元寶甚是乖巧。

他的聲音甜津津的,咿咿呀呀地與戚師師說着這些天所經歷的事。她微微凝神,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低頭看着裙角,一步一步數着青色的石磚。

不知不覺,戚師師右手牽着元寶,邁過與前院相通的垂花拱門。

再往前走,便是姜朝谒時常會客的前院。

只一眼,她便看見盛陽長公主的馬車。明烈而奪目的大紅色,車帷上以金線張揚地勾勒出一對鳳凰的模樣。戚師師聽聞,當朝天子極為寵愛他這個妹妹,也将長公主嬌養得明媚而恣肆,宛若一朵絢爛至極的夏花。

她從未見過盛陽長公主。

雖如此,只看身前這一輛馬車,戚師師卻能想象出對方明媚秾麗的模樣。

先前,姜朝谒特意與侍人吩咐過,她在姜府暢通無阻,旁人無須攔着。

走着走着,腳踩着青色的石磚,不知不覺,戚師師已來到一扇小窗前。

有風輕悠悠吹過,她鬓發微亂,下意識擡眸。

軒窗之上,倒映出一雙男女的身形。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戚師師認得——那分明是姜朝谒。而另一人身披着紗衣,腰肢纖細而婀娜,不用想,那定然是盛陽長公主。

因是隔着一道窗紗,她看不大清屋內的情形,只看着二人人影交織,似是依偎。

只瞥了一眼,戚師師匆匆低下頭。

她攥緊元寶的手。

小男孩還在驚嘆眼前那一輛無比奢華的馬車,分毫未察覺出她的異樣。戚師師抿了抿唇,左手将微亂的鬓發別至耳後。

微風簌簌,庭院間,風聲似是愈發淩冽。

戚師師腳踩着風聲,踏過那一條曲折蜿蜒的青石路。日晖傾落,于青石道上鋪了金輝色的一層。

戚師師牽着元寶離開此處,

渾不知那窗臺之內、房室之內的另外一番光景。

微冷的風拂過廊庑,風鈴聲響,清透穿過層層晖光。

姜朔立在案臺之前,右手戴着指套,左手捧着一盞溫熱的茶。窗牖并未阖緊,依稀有一縷清風穿過,拂過溫熱的茶面,落下一層漣漪。

漣漪層層,映出男子那雙清平如許的眼。

聽了長公主的話,姜朔将茶盞放下。

窗外透進溫暖和煦的光,攀過窗臺與桌案,落在身前少女明豔而張揚的面龐上。眼前此人,正是當朝的盛陽長公主,備受寵愛,風頭無兩。

而盛陽長公主方才與他所說的話——

姜朝谒目光動了動。

微風拂過,窗外碎光落入男人鳳眸中,他白袍玉冠,一副富貴又閑散的模樣。

片刻後,男人左手自茶杯上移開。瓷白的茶盞,襯得他手指愈發修長而幹淨。盛陽微仰着臉,一臉期待地朝他凝望而來,似乎很是期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姜朝谒沒有她想象中的歡喜,更沒有激動地磕頭謝恩。長風拂過,他袖角擺了擺,而後淡聲道:

“承蒙長公主厚愛,只是微臣——”

“臣,已有心儀之人。”

極輕的一句,猶如一記重擊,盛陽面上笑意斂了斂,眸中也閃過一瞬的恍惚。

片刻,她遲疑道:“心、心儀之人?”

姜朝谒點頭,篤定:“是。長公主,微臣早已有心悅的女子,先前也在心中立誓,除了她,微臣此生不再另娶他人。”

面對着長公主,他拱了拱手,身形亦稍向前傾了傾。金晖順着他衣袖落下,蜿蜒至男人腳邊。

他廣袖華靴,不卑不亢,清冷而自持。

也只是片刻,盛陽眼底乍然掠過一道寒光。她深吸一口氣,揚起頭,目光灼灼地盯着身前之人。

“姜朝谒,你莫想要如此糊弄本宮。”

方一開口,便是氣勢淩人。

“你說你有心儀之人,那本公主問你。你心儀之人如今在何處,她姓甚名誰?若你當真有兩情相悅之人,為何這麽多年遲遲不肯娶妻?”

“你說你此生不願另娶他人,本宮自然也并非強人所難之人。好,那你現在便與本宮說她乃何人。本宮此刻便如同,去求皇兄為你與佳人賜婚。”

“如若你有半句摻假,或是那佳人無意,我們統領大人只不過一廂情願……”

言及此,盛陽刻意頓了頓。她審視的目光緩慢劃過身前男子面容,似乎要從他那雙漆黑的眸中,察覺出幾分動搖與退縮。

只要他有一瞬的動搖,她便可以,便可以……

然,姜朝谒并無半分猶豫,大方迎上公主那雙潋滟的美目。

出聲時,聲如水激碎玉,清朗而斯文。

“微臣與她,兩情相悅。”

盛陽目光愈發赤.裸:“兩情……相悅?”

姜朝谒:“已有婚約。”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令盛陽面上笑容徹底凝固。她癡怔良久,終于攥緊了手邊的茶杯。

“好,好個兩情相悅,好個已有婚約。”

“姜朝谒,本宮好歹也是長公主,你就這般對本公主避之不及?”

少女右手收緊。

“既已有婚約,好啊,本宮也樂意成人之美。來人,算算最近的黃道吉日乃是何時?”

此言一出,立馬有下人迎上前,對方略一沉吟,戰戰兢兢而道:

“回長公主,最近的吉日,乃是、是七日之後……”

七日之後,四月十五。

天賜良緣,黃道吉日。

盛陽撫掌,開懷笑道:“好,好。統領大人對佳人用情至深,本宮自然也樂意成全。此番回宮後,本宮便會為大人的新婚準備上一份大禮。也期望七日之後,大人能如本宮所願,與心中佳人共赴花燭洞房。”

她愈道,眼底笑意愈發蕩漾開來,只是眼尾一處微紅,宛若春桃,粲然盛開。

盛陽唇角笑意明媚,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朝谒。

“本公主賜婚,不知統領大人,可否領情?”

姜朔站在窗臺前,并未言語。雙眉之間,隐約有極淡的蹙意。

只見身前女子爽朗笑道:

“可若是七日之後,本宮并未看到這一場婚宴——”

盛陽面上笑意戛然而止。

身前掠過淩冽的寒風,少女伸出一根瓷白的手指,于男子脖頸前親昵地比劃了一道。

“那統領大人,您便是欺君。”

“本公主便可以砍了你的頭。”

輕飄飄一句話,姜朔如避嫌般朝後退了半步,躲開對方愈發放肆的手指。

旋即,他垂眼,拱手道:

“臣,領命。七日之後,必如公主所願。”

洞房花燭,兩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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