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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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陽坐上馬車, 面色不虞地離開了姜府。
馬車緩緩向東行,落下一地的馬蹄聲響,院落內吹動起風聲, 蔥蔥郁郁的竹林之間, 撒落下一地的綠影。
雪白的衣袂拂過門扉, 乍一走出前院,他便看見滿臉憂色的烏春。
對方依舊是那一身黑色勁裝, 瞧着盛陽長公主離去的方向, 俨然是憂心忡忡。
看見姜朝谒走來, 烏春收回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喚了聲:“主子……”
“長公主那邊……”
烏春雖在情之一事上較為愚鈍,卻也不是個傻的。
他能看出來, 盛陽長公主對統領大人有情。
這些天, 每當自家大人一進宮,盛陽必在金銮殿外守着。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兩輛馬車并肩走出朱紅色的宮門, 對方還十分地依依不舍。
長公主曾私下找到烏春, 刻意打聽過姜統領的喜好。
公主乃是皇族之人, 烏春不敢欺君,只好誠實以對。
聽了烏春的話, 盛陽全以為他是得到了姜朝谒的首肯, 攻勢愈發猛烈。
故而才有了今日登門拜谒, 表明心扉。
盛陽乘着馬車走遠了。
姜朝谒知曉烏春想要說什麽,相反于他的慌亂, 階下男子一襲雪衣,分外冷靜。他擡手, 喚來左右下人,輕聲吩咐了幾句,而後緩步,朝着相思苑走去。
……
姜朔是踩着滿院的輝光走進來的。
金晖傾照,灑落男子衣袍之上,他一身雪白,袂角似乎鍍着隐隐金光。
只聽着一聲“統領大人”,院中有婢子福身而喚,态度恭然。
姜朝谒招了招手,周遭下人四散,茯香也識眼色地抱着元寶離去。一時之間,偌大的相思苑只剩下她與姜朝谒兩個人。
還有這滿院,開得無比粲然的花。
戚師師擡眸,看着對方步履緩緩,逆光而來。
他帶來一尾清淺的蘭花香氣,駐足至戚師師面前。日光亦清淺,在男人眸底投落一道淡淡的影,襯得他鳳眸愈是漆黑,也愈是深不可測。
對方看着她,與她一起走到窗臺邊。
戚師師并未先開口,男人也是沉吟片刻,而後開口。
“師師。”
極輕的一聲,如同愛人之間最為親密的呓語,他緩聲道。
“我有一件事,想要與你商量。”
少女眨了眨眼睛。
金晖映照,她那雙杏眸無辜而幹淨,看得人心底一軟,愈發生了幾分愛憐之意。
男人抿了抿唇。
他聲線清平,雙眸間卻是難以抑制的情動,猶如洶湧不平的海潮,将她纖瘦的身形緊緊包裹住,難舍難分。
如此赤.裸.裸的目光。
注視得戚師師有幾分不自在。
只見對方沉吟。
幾經思量,終于道:“我……适才盛陽公主身側的仆從說,七日之後,是個黃道吉日。百事諸宜,宜出行,宜灑掃,宜游玩,宜……”
“宜嫁娶。”
“師師。”
身前男人擡眸,忽然極認真地凝望向她,那一雙鳳眸漆黑,其中或是蘊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緒,戚師師并看不清。
她聽見姜朝谒道:“師師,四月十五是個好日子,萬事諸宜,百花盛開。不若我們在這一日,成親吧。”
……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猶如晴時裏撲簌而下的一場驚雨。雨水淅淅瀝瀝,沖刷過窗臺邊的竹簾,将一切都澆灌得迷蒙。
戚師師愕然擡眸。
什麽?
他說什麽?
一瞬間,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話。
身前雪衣之人眸光清淺而認真,瞧那目光,那神色,分毫沒有與她開玩笑的意思。
她沒有聽錯。
時隔四年後,曾被她一碗毒藥置于死地的朔奴,如今位極人臣後,卻要來說娶她。
“八擡大轎,十裏紅妝。”
“現下雖有些許倉促,但你莫要擔心,給我七日,這七日我定會将一切都準備妥當。師師,不知你可願……”
良久之後,她聽見自己清晰的聲音:
“不願。”
……
嫁給姜朝谒,戚師師是不願的。
先不說他們二人分別了整整四年,便是四年之前,她與姜朔之間有的也只是肌膚之親,除此之外,再沒有旁的男女私情。
最起碼,此時此刻的戚師師,她的心中渾然沒有對姜朝谒的私情。
望向那一身白袍,望向那一雙波瀾不驚的、漆黑的鳳眸。
她下意識想退縮,下意識想要逃。
腦海之中,依稀還殘存着十三司之內的景象。壁燈幽然,整間牢獄漆黑而恐怖,一切都倒映在男人那雙清平的眼眸中。
他神色淡然地上前,削去了刑架上那人的手指。
一聲痛苦的嚎叫過後,戚師師看見了身前的手指。
那滿帶着血的、軟綿綿的,獨屬于裴俞章的手指。
少女一驚,吓得花容失色。
京畿十三司的日子,給戚師師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故而,當她說出那句“不願”之後,身前之人果然愣了愣。姜朔面上閃過一瞬的恍惚,那雙眉也隐約蹙起來。
他滿心歡喜,想要十裏紅妝,與她成婚。
換來的卻是冷眼,與一句清清淡淡的“不願”。
長風與日影一同卷入帷簾,忽而,那風聲陡然淩厲了些,吹刮過姜朝谒的眉心,将他面容映襯得一片冷白。
他就這樣立在軒窗之下,身影被風聲拖得狹長。
“為何不願。”
姜朔問。
“戚師師,是我待你還不夠好麽?”
他什麽都給她了。
他幾乎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給她了。
卻還是換不回對方那一顆跳動的真心。
姜朔目光順着她的脖頸往下移,最終凝至戚師師胸腔前一寸。頓了少時,他忽爾幽幽笑了。
“或是,你根本就沒有心。”
男人唇角微勾着,可那笑意冰冷,分毫蔓延不至眼底。身前拂下一道清雅的蘭花香氣,混雜着另一種清冽的冷香,再度将戚師師身形裹挾。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出聲,卻看見對方受傷的神色。
姜朝谒伸出手,指間掠過少女纖細白皙的頸,頹然嘆息。
“戚師師,你是不是沒有心啊。”
手指緩緩下滑,指尖的浮光輕掠過她的胸腔之處,少女衣領被他手指帶得微低,她微微露出胸口處那一片誘.人的雪白。
戚師師也伸出手,下意識去護。
右手手腕,兀地被人緊緊攥住。
下一刻,他熱.燙的唇貼下來。
姜朔齒貝靈活,帶着些許喘.息,咬開戚師師的衣領。便就在她以為對方再要進行下一步之時,忽然,男人如小獸一般張開口,于她白皙的脖頸間咬下一個重重的牙印。
她吃痛,忍不住“嘶”了聲。
少女未拂去眼前垂落下的鬓發,身形被身前之人推倒在牆壁上,瞪圓了一雙幹淨澄澈的杏眸。
“大人,您……您……”
姜朔在咬她的脖子。
他低下頭,偏執地在她的脖頸,在她白皙嬌嫩的肌膚上,落下一道鮮明醒目的咬痕。
起初,那齧咬尚還能忍耐,而後對方鋒利的牙齒似乎要嵌入她的肌膚,要将她那一層皮膚穿破。
戚師師終于忍不住了。
“大人,您……咬疼我了。”
“……您咬疼我了。”
“姜朝谒——”
得此一聲,對方的動作戛然而止。
脖頸上餘痛未散,尤其是頸窩之處,那更是一片缱绻而刺目的緋紅色。聽見戚師師喚他的名字,男人終于擡起頭,一雙眼底也泛着紅,他言語之中,竟還有幾分委屈。
“戚師師,我原以為,你整個人都是石頭做的,才能這樣冰冷如鐵。”
“你瞧,我在這裏留了個印記,戚師師,你這輩子是要嫁我的,不管如何,你一定是要嫁給我的。”
“你若願,我便八擡大轎,十裏紅妝,風風光光地迎娶你。你若不願,我便是綁,也要将你綁上那花轎,綁到你我的婚床上。”
“你不願,也得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