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城
出城
第二天早上天還黑着的時候,沈珏便已醒來,下人通報言祁的馬車在将軍府門口停留t已久。沈珏不禁有些好奇這人究竟是幾點起的,怎麽會比自己一個習武之人起得還要早。
拿好春月為自己收拾好的行囊,沈珏安撫了一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春月。這次就任不似以往,赈災刻不容緩,半點耽誤不得,故沈珏一個貼身丫鬟都沒有帶,而是選擇自己孤身一人前往滄州。沈珏擔心言祁久等,簡單洗漱一下便來到将軍府門口,門外停着言祁的馬車,外表上看平平無奇,但只有走進去才會發現馬車內部極盡奢華。
馬車上的言祁似乎是等待已久,頭靠着車廂眼睛微微眯起,正在閉目養神。沈珏想在盡量不驚動言祁的情況下坐上馬車,但馬車外的她稍一動作,言祁便睜開雙眼悠悠轉醒。
見言祁睜開眼,沈珏道:“言公公應當在馬車上等很久了吧,是我起晚了,還請言公公恕罪。”
言祁聞言急忙道:“将軍不必如此客氣,是奴才來得太早了。”
沈珏閃身上了馬車,這次馬車比較寬敞,兩人不至于像上次一樣雙膝相抵,而是有足夠的空間伸展自己的雙腿。見言祁眼下青黑更重,沈珏關切道:“公公若沒休息好,便在馬車上再睡一會吧。”
言祁堅持着開口道,“奴才不困,就先不睡了。”
下一秒,言祁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沈珏欺身向前,伸出右手,大拇指在他眼下的青黑處輕撫,言語間帶着些許心疼開口道:“公公眼下的青黑處更甚了,還是好好休息吧。”
當沈珏右手覆于言祁面頰之上時,他身體幾不可查地一震,耳尖處迅速染上粉紅,心髒毫無章法地急劇跳動。太近了,他想,近到他能嗅到将軍大人衣袖上傳來的淡淡木香。
沈珏并未覺察到自己動作有什麽不妥,她在軍營中待久了,軍營中滿是粗糙的大老爺們兒,勾肩搭背的情況常常發生。在軍營中浸染久了,沈珏難免有些習慣和男人沒什麽區別,不,若是讓她軍營中的那些人看到她剛才的動作,保不齊又要說“将軍變娘了”這種話。
言祁就任由沈珏來回撫摸着他眼下的皮膚,藏在衣袍下的身軀微微戰栗。他咬住自己的下唇,随即狠狠用力,防止一些難耐的聲音溢之于口,雙眼微微瞪大,泛起一層薄不可見的水霧,原本可稱得上是慘白的臉又重新鮮活起來,臉頰處透着一抹充滿生機的紅潤。
言祁一直以來有一個秘密深埋在心底,他有一個怪病,那就是他其實一直很渴望別人的觸碰,尤其是不帶任何遮掩的,單純是皮膚對皮膚的接觸。或許是因為他小時候被老太監日日夜夜慘無人道地虐待過,他又格外厭惡那些攀炎附勢的太監宮女們,曾有小宮女壯着膽子想找他做對食,都被他的一聲冷笑,一眼斜睨給吓跑。
言祁不屑于像其他太監那樣去找對食,這點即使是他升任為權力滔天的司禮監掌印,無數宮女們上趕着的時候也沒有改變。他心中早就有了一個如明月般奪目的人,也做好了為她奉獻出自己這一輩子的打算。因此,之前無數個“怪病”發作的夜裏,言祁只是在床上蜷縮得如同蝦米一般,抱着被子忍受錐心的癢與渴望。即便如此,他也從來沒有也從來不敢肖想他心中那輪明月。
但在沈珏回京之後,似乎有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從沈珏抱他開始,有什麽東西仿佛在他心中破土而出,再到今天的沈珏反複摩挲着他眼下的皮膚。這一樁樁一件件,讓他感到滿足的同時也讓他心中的貪欲不斷加大,仿佛有一只饑餓的野獸正盤桓在他的身上,無數次地說着想要更多。
倘若将軍能大人再抱我一次的話,我願意将自己的生命奉獻給将軍大人,言祁偶爾會有些失神地想着。不,我的這條賤命,早就在二十年前就是将軍大人的了,随後他又在內心否定自己。
沈珏撫摸了幾下言祁的眼下後,便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她看着還處于呆愣狀态的言祁,覺得他和剛才有着些許不同。剛才的言祁利眉兇目,整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閉着眼睛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漂亮但兇惡的人偶,總感覺缺少點什麽。
而現在的言祁,望過去的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他嫣紅的唇,整張臉的煞氣被這抹嫣紅給沖淡了不少,使他原本的劍眉朗目體現得淋漓盡致。出現在沈珏腦中第一個形容言祁的詞不是英俊,而是昳麗,
盡管昳麗多用來形容女子,但沈珏卻覺得沒有比言祁更配得上昳麗這個詞的人,多一分則濃豔,少一分則寡淡。言祁這張臉長得可巧,直直撞進了沈珏的心坎裏,讓她忍不住多多憐惜眼前之人。
見言祁仍未回過神來,沈珏倒也不急,而是右手覆于言祁雙眼,向下輕掃,口中溫柔道:“言公公快些睡吧,前面的路還長着呢。”随後敲了敲馬車的木板,示意車夫可以走了。車夫一揚鞭子,馬車便骨碌碌地開始行駛。
沈珏收回右手,摸了摸自己手心,有些回味剛才的觸感。方才她的手覆于言祁雙眼之上時,言祁的睫毛就像一把小刷子,輕巧地刷着她的手心和手指,讓她的手心有些癢癢的。随着她右手的向下,接着感受到的便是他挺立的鼻梁,随後便是那抹嫣紅,雖然只是觸之即離,但那份柔軟的觸感仍停留在她的心頭。
言祁就如一個漂亮娃娃一般,一動也不動地任由她随意觸碰。這讓沈珏不禁想起了年少時養過的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貓,永遠都乖乖地趴在她的膝頭,任由她怎麽撫摸也不生氣,被她撫摸時還舒服得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見言祁乖乖地閉上眼睛睡去後,沈珏也有了些許困意,閉目養神。
馬車駛出城門的時候,天雖然還黑着,但已隐隐透出光亮,不知誰人家的雞鳴聲響徹在城郊附近,叫醒了還處于沉睡中的京城。
自馬車開始行駛後,沈珏便一直閉着眼睛,故沒有注意到對面言祁的表現。言祁先是微微睜開眼睛,看見沈珏在閉目養神,随後從怔愣中回神,呆呆地坐在馬車上,左手無意識地輕撫沈珏剛才觸摸的位置,表面上的平靜卻無法遮掩住他內心深處的巨大喜悅。
将軍大人剛剛,摸了他......
光是這個認知,就足以讓言祁全身戰栗,激動得不可方物。言祁大着膽子擡起眼睛看向沈珏,目光癡迷而又缱绻,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入睡的将軍大人,将軍大人連在睡夢中都是那麽完美,不如說,無論什麽時候,将軍大人都在他心中完美如神靈。
待馬車行駛至京城二十裏開外,沈珏才悠悠轉醒,見沈珏醒來,言祁急忙移開目光,遮掩着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沈珏見他醒來,語含關切道:“言公公可還困乏?”
言祁聲音略帶艱澀道:“多謝将軍大人關心,奴才現在已經不困了。”
沈珏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後道:“我有一物贈予公公。”說罷便在身旁的行囊中翻找着,不多時,便抽出了一柄長劍。此劍外表簡單質樸,但抽出劍身,便可知此劍的不一般,劍身亮白如雪,劍柄處還雕刻着麒麟紋樣。
沈珏繼續道:“此劍是我年少時鑄成的第一把劍,雖外表樸實無華,但削鐵如泥,鋒利無比。此次前往滄州,這一路上必不太平,還願此劍能護得公公一時安穩。”
言祁慌忙拒絕道:“将軍大人,這怎可使得,這把劍您留着就好,奴才這條賤命不值當搭上一把對您意義如此深遠的好劍。”
沈珏皺眉道:“言公公為何總是貶低自己?先不說這把劍只是不懂事時的拙劣之作,即使這真是一把寶劍,依我看來,也萬沒有人比言公公更适合拿這把劍。言公公不拿這劍,莫不是嫌棄這把劍,亦或是嫌棄我?”
言祁焦急更甚,忙回複道:“奴才怎敢嫌棄将軍大人,既然将軍大人已經這麽說了,那奴才便鬥膽收下這把寶劍。日後将軍大人若有事吩咐奴才,奴才必将萬死不辭。”
言祁收下沈珏贈予的長劍,心中不免充滿酸澀。将軍大人待他如此之好,而他卻無以為報。不僅如此,他還在心中妄自肖想着如天人一般的将軍大人,他可真是該死。
見言祁收下長劍,沈珏放下心來,前路詭谲,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言祁多一些防身的物件。這樣即便是她不在時,言祁也能夠保護自己。
正當兩人都各懷心思時,馬車驟然停下,沈珏心中暗道不好,掀起車簾向外望去。
果然,前面正有一夥手持武器的流民向馬車的方向逼近,看這樣子,人數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