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木雕
木雕
直到晚宴快開幕的時候, 沈珏都沒有想明白她究竟是哪裏惹得言祁不高興了。
按照大宋國的慣例,在秋獵正式開始前一晚,是要有一場晚宴的。待到皇上點燃了篝火之後, 意味着秋獵前的晚宴正式開啓了序幕。
寬闊的獵場中間,巨大的篝火熊熊跳動着, 映紅了天邊。沈珏透過搖曳的火光, 看向了坐在對面的言祁。
朦胧的火光将對面之人的輪廓勾勒得更加好看,言祁似乎不是很喜歡這種場合, 只是微眯着眼用手拄着側臉,另一只手搖晃着手中的酒杯,似乎要把那杯酒盯出花來。
樂師們演奏着歡快的樂曲,為明天将要上獵場的衆人們鼓舞精神。此時氣氛正好,除了高位之上的皇帝仍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其餘人都紛紛去找相熟的官員敬酒閑聊,一片熱鬧之中,只有言祁坐在那裏一直喝酒,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孤寂。
沈珏打發走前來敬酒的官員,想了又想,還是端起一杯酒走到了言祁的面前。
“言公公可是困了, 若是困了, 我送你回營地裏可好?”見走近後言祁仍微眯着眼不看她, 沈珏主動挑起話題道。
言祁緩緩張開眼睛, 似乎是才看到沈珏, 客氣地說道,“沈将軍說笑了。”
沈珏敏銳地察覺到了言祁對她稱呼的改變, 壞了,這下是真生氣了, 希望自己送出的東西能讓他消消氣吧。
沈珏特意走到了言祁的面前說道,“其實林公子送我的那雙鞋也不是很舒服,還是換回來比較好。”
言祁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敲擊着桌面,“這種小事不必告訴奴才。”
雖說如此,但言祁的态度已經隐隐有了些松動的跡象。
果然是那雙靴子惹的禍,見找到了罪魁禍首,沈珏不免松了一口氣。
“林公子送我的那雙靴子是親手做的,我也不好直接扔掉,畢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過我會收起來,不再穿了。”沈珏試探性地開口道。
“将軍大人自己決定就好。”
看來是哄好了。
還挺好哄。
沈珏臉上的笑意更濃,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小物件,在言祁的眼前晃了晃。
言祁下意識把手搭在了沈珏的手腕處,穩住了沈珏的手後,他才看清沈珏手中拿的物件是個什麽東西。
原來是一只木雕小貓。
見言祁一臉疑惑,沈珏将木雕小貓放到了他的手中後解釋道,“這是我從滄州回來之後雕的,刻的是我先前養過的一只小貓。”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她總覺得言祁有點像這只小貓。
言祁手指輕撫了幾下小貓的尾巴,擡眼看向了沈珏,“将軍大人已經送我三次禮物了,奴才實在是無以為報。”
他這幅悠哉悠哉的樣子,可不像是在擔憂自己無以為報。
沈珏見言祁似乎很喜歡這只木雕小貓的樣子,便開口道,“言公公若是喜歡,這幾天我再給你雕幾個你喜歡的樣子。”
言祁卻将小貓木雕收在了袖中,看向沈珏漫不經心地說道,“有些禮物往往是只送給一個人,只送一次的效果是最好的。”
沈珏心領神會,立刻跟了一句道,“這木雕我只送過言公公。”
言祁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努力抑制住自己上揚的嘴角,沈珏見他這幅表情,便知道原本伸出利爪的小貓,現在已經被徹底哄好了。
沈珏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差點都忘了,我來是想給言公公敬一杯酒的。”
言祁淺酌了一口桌子上的酒,開口道,“奴才祝将軍大人在明日的秋獵之中大展身手,祝君,武運昌隆。”
“言公公可是醉了?不如由我來送言公公回營地吧。”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沈珏可以看見此時言祁的臉上是一片薄紅,順勢開口誘哄道。
或許是因為真的喝醉了,言祁呆呆地點了點頭,沈珏在他面前伸出手。他将手搭在沈珏的手心裏,沈珏将言祁拉起,借着夜色的掩護,兩人的手牽在一起也無人發現。
沈珏把言祁送到他的帳篷前,才松開了他們一直牽着的手,正當她想開口告別的時候,一直低着頭的言祁看向了她的眼睛,目光熠熠。
“以後不許收林舒的禮物。”言祁和沈珏離得很近,說出這句話時的氣息裏還帶着果酒的香甜。
明明是一句命令的話語,卻被言祁說得小t心翼翼。
“好,以後都不收了。”難得看見言祁的醉态,沈珏不免放柔了聲音。
“以後也不許收其他公子的禮物。”
或許是因為沈珏的回答,言祁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大膽了些許。
“好,也不收。”借着如水的月光,沈珏看清了言祁此時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上去十分高興。
“以後只許給我送禮物。”
言祁也知道這第三句話有些得寸進尺了,微微錯開了目光不敢與沈珏對視。
沈珏有些想笑,捏住了言祁的兩頰,迫使他與自己對視。
“好,我答應你,以後只給你送禮物。”沈珏放在言祁兩頰的手微微用力,語氣中滿是溫柔。
看來這位言公公是真的醉了,她之前從未在他口中聽說過這些話。
不過也很可愛就是了。
眼熟的小太監從帳篷之中走了出來,在一旁低着頭等待言祁的吩咐,沈珏最後囑咐了言祁一句,“言公公好好休息”,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她沒注意到的是,言祁的目光一直黏在了她離去的身影上,方才還有些迷蒙的眼睛下一瞬就清醒了過來,他摩挲了一下袖中的木雕,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自己這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又能撐到什麽時候呢?
不過将軍大人她,似乎并不讨厭他這些小心思。
罷了,有用便好。
待沈珏離開了他的視線,言祁才掀開門簾走進了帳篷。
第二天一早,衆人聚集在昨晚晚宴的地點,篝火已經熄滅,場地早已被通宵的侍衛們收拾了幹淨。
騎在駿馬之上的皇帝興致勃勃,一聲令下,蓄勢待發的衆人便沖向了獵場之中。
沈珏并不着急,此時湧進獵場之中的人數太多,再蠢笨的獵物聽到這麽多的腳步聲也會逃得幹幹淨淨,不如慢悠悠地走在後面,等獵物分散得差不多之後再去尋找。
等衆人進山之後,沈珏才吹了聲口哨,那匹高大的棗紅色駿馬應聲而來。她翻身上馬,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山中的獵場。
此時已是秋日,樹葉都變得金黃,沈珏進山的時候,還有幾片樹葉慢慢悠悠地落在了她的肩頭,随後被她毫不留情地掃落在地。
巧合的是,她剛一踏進獵場,好像就遇到了那只三皇子拜托她活捉的紅狐貍。
沈珏屏住氣息,掃視着眼前的這片樹林,她方才似乎瞥見了一抹火紅色,但很快就一閃而過,不見蹤影。
沈珏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找了一個那只狐貍最可能藏身的地點,羽箭破空而去。就在那只箭即将紮到地面的時候,火紅色的狐貍一躍而起,随即向一個方向跑去。
棗紅色駿馬立刻向那只紅狐貍追去,狐貍在林間靈活穿梭着,速度極快。沈珏牢牢地盯住了那只紅狐貍,控制駿馬在崎岖的山地裏飛馳。
就在她快要接近那只紅狐貍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略顯熟悉的呼救聲。
那聲音,聽着倒有些像是林舒。
沈珏猶豫了一下,選擇調轉馬頭向呼救聲的方向奔去,不管怎麽說,一條人命遠比那只狐貍更為重要。
不遠處的樹林裏,林舒正狼狽地奔跑着,細看之下還能看出來他有些一瘸一拐。他臉色慘白,臉上還有被路邊鋒利的草葉劃出來的道道血痕,眼中滿是驚恐。
見林舒與野豬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那野豬眼看着就要撲倒他了,沈珏輕嘆一口氣,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沈珏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拎着林舒的領子把他甩在了馬背之上,駿馬得令後立即帶着林舒撤離到了一旁。
沈珏将佩劍狠狠地紮進了野豬的脖頸之中,野豬發出了一聲慘叫,鮮血噴湧而出,野豬更加用力地掙紮了起來,但卻被沈珏接連的揮劍命中了它的要害,最後只能哀嚎一聲,重重倒在了地上。
沈珏确認野豬已經死了之後,才分出目光給了一旁馬背之上的林舒。
“林公子,可有大礙?”沈珏客氣地開口道。
馬背上的林舒先是搖了搖頭,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有些赧然地開口道,“方才被那只野豬追的時候,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現在似乎走不了路了。”
“林公子坐在馬背上,由我牽着馬把林公子送回營地,這樣可好?”
林舒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麻煩沈将軍了。”
沈珏并未答話,而是牽着那匹棗紅色駿馬趕回營地,在回去的路上她努力忽略背後那道灼熱的目光。
沈珏到達營地的時候,已經有一部分人早就回來了,見到林舒滿臉傷痕坐在沈珏的那匹馬上,而沈珏牽着馬走出獵場時,衆人反應不一。
林舒的母親開口就是,“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麽了?”
而在人群之外的言祁,攥緊了袖中的木雕,心中是無名火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