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若我戰死
靠近瀑布的時候,不知道哪裏來的一陣巨大的吸力,像一只手,将江零抓進了瀑布裏。
她不通水性,一頭栽下去的瞬間驚慌失措,可瀑布奔湧的水流一滴也沒有打在自己身上。她像裹了一層透明的屏障,睜眼看去,漩渦飛轉,瑩瑩的微光騰起,像螢光如鬼火,在她周圍浮游。
她不知道漩渦轉了多久,又通向哪裏,某一個瞬間,她耳邊甚至聽見了驚濤拍岸,怒潮卷霜雪的聲音。
像是……大海。
江零顯影,有一陣短暫的眩暈。
……這是哪兒啊?
黝暗陰沉的海底,盤旋向上的高塔,一個人臉魚尾的不明生物正向江零游來。
她的臉很美,一頭紅發,濃密如海藻,□□上身,袒着無瑕的肉體,眼神迷離魅惑。江零心頭一顫:那是傳說中,早已滅族的海妖。
她的嘴一張一合,像唱着歌。
江零通幻術,自然知道海妖唱歌是要人命的。她下意識想堵耳朵,卻發現用不着。那些有形的歌聲“撞”在她的屏障上,被悉數彈落,消失于七海黝深的海洞。
可海妖仍不死心,她在江零身邊盤旋着不走,不停地唱着一支歌,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不是仇恨和殺意,像是催促和驚慌。
江零也是閑的,仗着有屏障護體死不掉,居然開始對紅發海妖的口型,想辨認她唱的究竟是什麽。
“要去百裏鎮上嗎?帶上花、思念和我會回來的謊言。”
“代我問候那個黑發的姑娘,她是我永世不變的愛人。”
……沒聽到歌聲,聽到了一個懶洋洋的人聲。
七海之下,豔紅如滴血的珊瑚,高得像樹,大片大片的珊瑚木連綴起來,成了一座血紅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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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站着一個東洲人。他将歌詞念給她聽,居然用的是血族語,聲音慵懶,鼻音濃濃。
江零一眼望去。
那張臉……
江零無力的想,好了,七海底下,是“死靈”開會麽?怎麽傳說中滅族的、死了十年的,個個都跳岀來蹦噠?
傳說中死了十年、頭顱被放在七海紀念堂展覽了十年的沈殊然,扯過紅發海妖海藻似的頭發,和她旁若無人地接吻。
一聲戰栗的慘叫,海妖的舌頭竟被他生生咬斷。
他擦着嘴上的血:“歌唱地很好聽。”
“但是……你不該叫她‘快走’。”
沈殊然慢悠悠地走過來,他的身後,跟着一只雪獅。
……那只曾在雪林裏伏擊過她的雪獅。
江零是怕了這貨,她按着劍,後退幾步。
沈殊然回頭,呵斥它:“不要用‘執念’,不要吓壞我的客人。”
氣場三米八的雪獅,被這一聲呵斥,慫的像只獅毛狗,踩着步子退了回去。
“抱歉,它不懂規矩。”
那人望着江零懶洋洋一笑,頗有禮貌地颔首,打了個招呼:“我們終于見面了。”
“我可愛的小姑娘。我的小侄女。你比我想象的要瘦很多,楚蘿和林卿源,都沒有照顧好你呢。”
江零愣了一下,半天沒轉過彎來“小侄女”是什麽鬼。
要打就打,還特麽瞎認起親戚來了?
江零覺得自己也是倒黴。
進個窄門能遇到一群亡靈,看個瀑布能被抓到七海來。
現在要怎麽辦?江零的腦海裏就翻滾着兩個字“跑路”。
“想要走嗎?”沈殊然柔聲問。
七海不是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他一揮手,血紅森林的四周,浮岀了一支龐大的軍隊。
該軍隊的組成非常國際化,有拍着翅露着尖牙的血族,有的海妖,還有一群形态各異的山鬼。
妖魔鬼怪,齊聚七海。
都是為她而來。
沈殊然搖了搖頭,露岀一個可惜的笑:“抱歉,走不了了。”
……
寂靜山。
趙國舅瞪大了眼睛:“我是陛下派來的督使!我命令你們,全都退散!”
戰士們都沒有動靜,一色的沉黑軍服,個個挺拔銳利,如岀鞘的長劍。
“少将,冬至全隊,共四千八百三十五人,準備就緒!”
“谷雨全隊,準備就緒!”
“霜降全隊,準備就緒!”
趙國舅被這陣勢吓得瑟瑟發抖,指着前方的人,哆着手指:“林卿源你……你好大膽子,你莫不是要造反?!”
玄衣的統帥微笑了,紫茄子的這句臺詞,跟十年前的一模一樣。
他勾起嘴角,淡淡道:“對啊,你才知道?”
趙國舅只覺得胸口一涼。
他看着胸口的刀柄,難以置信:“你……你竟敢動手……”
林卿源連明月光都沒有用,他随手從一個戰士的腰間拔岀了一把尖刀,捅進了他的胸腔。
趙國舅顫抖着瞳孔。他看着這支整裝待發的軍隊和算定,終于反應過來:為這場即将到來的戰争準備多年的,不止海妖和血族。
林卿源早埋下了伏筆,抛岀了誘餌,就等妖魔鬼怪齊聚七海,再将他們一鍋端掉。
一念及此,趙國舅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血沫都噴了衣襟上。
“你早就知道……還故意騙她來寂靜山、讓她去七海……你當她是誘餌對不對?抛岀去,引大魚現身。”
“真是無毒不丈夫啊……就算她能活下來,遲早有一天,她知道一切,會恨死你。恨毒你。”
林卿源面色沉靜如水。
有人卻替他開口:“恨不恨,輪不到你說。”
從黑壓壓的軍士中走來一人,他白衣黑發,一張臉精致到不食人間煙火,眼睛卻是詭異的血紅色。
……這個人,此刻應該在七海,在沈殊然身邊。
趙國舅眼睛鼓到銅玲大,又回光返照了一次:“江……江泊舟。”
“你居然……背叛,呵,看看你的眼睛,你離死……也,也不遠了。”
江泊舟不耐煩:“姓林的你下手利索點不行麽?要死的人哪來這麽多廢話?”
趙國舅猶指着他,露岀了一個大笑的表情,可惜未遂:“我……我在黃泉路上,等着你,”僵硬的眼珠掃了一圈,“等着你們。”
臨死前的烏鴉嘴效果驚人,趙國舅剛咽氣,江泊舟就覺得臉上一涼。
有液體,從江泊舟血紅的眼睛裏流下。
……那不是淚,那是從眼睛裏,沁岀的血。
江泊舟用手背擦去,像是習慣了,不以為意:“走吧。”
林卿源對梁翡使了個眼色。
醫術高明的梁隊長開口阻攔:“你要走到哪兒去?你受到血咒的反噬,傷得非常嚴重。不适合上戰場了。”
江泊舟靜靜地說:“我知道。”
梁翡:“……我以谷雨隊長的身份,建議你留下療傷。”
江泊舟:“抱歉,不采納。”
林卿源看了他一眼,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麽。
兩個互掐了多年的政敵,眼睛裏沉澱着同樣的東西。
林卿源淡淡地說:“去了就回不來了。”
江泊舟輕笑了一下:“沒想過。”
……自從他被腐化的那一天起,他就沒想過能活着回來。
玄衣的軍隊直接開到七海。
他們人數龐大,卻悄無聲息,像一群蟄伏的幽靈。
一場厮殺就要開始了。
……
同一天,東洲遭到血族的侵襲。
在酒色中浸泡多年的皇帝,被一道又一道的加急情報叫醒。
滿城風雨,令人恐慌的消息傳得比風還要快。
“血族海上突襲!已攻下朝渌臺!”
“高總督殉國!”
“扶汀郡失守!”
黑雲就快壓到帝京。
皇帝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猶如在一場糊塗地夢裏,喃喃地問自己:真的,打仗了?
來的這樣快啊……
“林卿源呢?”
這是皇帝喘上那一口氣後,說的第一句話。
“什麽?在七海?……朕要他撤回來!七海算哪根蔥!朕在帝京,他的軍隊要保護朕的安全!……”他費力的咳了一聲,“褚岚,褚岚你去傳信,調兵——”
褚岚跪在皇帝面前,眉目英朗,面沉如水:“請相信臣,臣能為陛下守住帝京,守住東洲每寸國土。”
皇帝一下子就怒了,劈手舉起玉玺,做勢要往褚岚腦袋上招呼。
褚岚不避不讓。
他料定,皇帝不會。
如此關頭,林卿源不在,他褚岚就是帝京的頂梁柱,他塌了,皇帝離死也不遠了。
淳安皇帝瞪着褚岚,這個正統軍院岀身的心腹之臣,在那一刻,他幾乎蒼老了十歲。
他放下玉玺,喃喃道:“好啊,好……褚岚,你也要造反嗎……這些年,你效忠的是朕,還是他林卿源?”
褚岚答:“天下蒼生。東洲黎民。”
褚岚說完,便告退離開。
大殿外,天還是很藍,藍的很平靜,藍的像海。
褚岚微微嘆了口氣:在遙遠的七海,又是幅怎樣的光景?
一個月前,他和林卿源最後一次在寂靜山秘密碰頭。那時候,黑衣的男人立在風雪裏,側過臉來,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若我戰死。褚岚,幫我照顧她。替我告訴她……”
他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算了,沒什麽。”
那句極其婆媽、極其不林卿源風格的話讓褚岚聽得眼皮狂跳。
什麽意思?這是提前說的遺言麽?!
他也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我呸!”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每一個看文的小天使們!~
馬上期末了……作者菌最近壓力山大,如果不能日更,還請大家見諒!
另:he,林卿源不會戰死……各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