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願
曲江煙到底被捆了兩天兩夜。
這罪可不是好受的,她平素是有些慵懶,可到底能随心所欲,想走動走動,如今硬生生被捆在床上,飯要人喂,水要人灌,不得沐浴梳洗,甚至大小便都要人服侍,曲江煙羞憤欲死。
等孟遜叫人送來了大內禦造的藥膏,她再也不敢使性子說不要,乖乖任竹紋塗了。
沒幾天,傷口結疤,等疤痕脫落,右頰上只留下淺淺的一道白印,又塗了去疤的藥膏,不過四五日就又恢複如初。
孟遜摸挲着她的臉,雖未明說,可喜歡之情溢于言表。
曲江煙既恨又怒,到底不敢言語。
她是徹底死心,看來這張皮她兩輩子也脫不掉了。
曲江煙這一通鬧,整個府裏不可能沒聽到一點兒風聲,孟夫人一等抓住孟遜在家時節,便叫他過去訓話:“先前你和外頭的飛煙,鬧得就忒以的不像話,好說也是大家公子,老大不小,像你這般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你倒好,迷着那麽個玩意,說死說活都不肯成親。我是掰開了揉碎了,大道理不知說了多少,偏你鬼迷心竅,怎麽說都不聽,到了兒着了她的道,吃了大虧。”
孟夫人說着就抹起了眼淚。
孟遜板着一張臉,只不說話。
孟夫人知他不耐煩聽,嘆一口氣,道:“好在老天有眼,收了她去,你如今可該死心了吧!我給你那丫鬟叫紅绡的,雖說性子要強,愛拔尖了些,好在容貌還過得去,又聽說你一向寵她,要依娘說,不如索性就擡舉了她,你意下如何?”
孟遜還當孟夫人叫自己來,是聽說了最近曲江煙的不安份舉動,想要罰了她呢,倒不想是擡舉她,有什麽可不許的?當下便道:“自然是娘說什麽,兒子就聽什麽。”
孟夫人攢了一肚子話,才說了不到一半,見兒子居然同意了,心裏又不免悵惘。
對于紅绡,她自然不太滿意,不說別的,就說她那張臉與外頭一個粉頭長得肖似,傳出去像什麽話?
還有她那輕狂的性子,還只是個通房丫鬟倒好,一旦成了姨娘,還不得天天後院裏作亂?孟遜又沒個正兒八經的媳婦挾制,這院裏還不成了紅绡的天下?
想到這,孟夫人道:“雖說要擡舉她,可也不能太出格,總得你娶了媳婦,給你媳婦留個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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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想先提成通房,等孟遜娶了媳婦過門,由媳婦将她提拔成姨娘呢。
孟遜不耐煩的道:“不過是個姨娘罷了,若是将來兒子的媳婦容不得她,兒子娶她做甚?”
孟夫人被噎得啞口無言,指着他道:“混仗,混仗,這麽說不擡舉她,你還不娶媳婦了是怎麽?”
孟遜蹙眉道:“這是兩碼事。”
擡舉不擡舉紅绡,他都沒打算成親。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有什麽不好?娶個女人回家做什麽?他上頭有祖母、母親管着還嫌不夠?
孟夫人氣得直捂胸口:“你是非氣死我不可是不是?你,你……”一連說了幾個“你”,可惜孟遜和塊大冰砣似的,始終端坐不動,孟夫人實在沒法了,道:“你給我滾。”
滾就滾,孟遜起身就走。
孟夫人氣得恨不能坐地上打滾,又叫住她:“你給我回來。”
孟遜停住步子,十分欠揍的道:“成不成,娘你給兒子個準話吧。”
“……”孟夫人道:“你幾時能給娘一個準話?你到底什麽時候娶親?”
孟遜微擡頸子想了想,道:“行吧,幾時都行。”
孟夫人怔愣了一瞬,又是歡喜又是憂心,喜的是他終于吐口要成親了,憂的是怕這念頭還是因為那人死了招得。
孟遜這邊算了了一樁心事,不想曲江煙不願意。
彼時孟遜才捉着曲江煙在榻上昏天黑地、胡作非為了一番,在興頭上,心情大好,攬着曲江煙賣了個好:“明叫于叔過來,替你做幾身衣裳,打幾套頭面。爺跟太太說好了,過幾天選個良辰吉日,擡舉你成姨娘。”
曲江煙原本累得眼皮子都睜不開,聽這話立時瞪大了眼:姨娘?他的?她幾時說想做他姨娘着?
曲江煙脫口而出:“奴婢不想做姨娘。”
孟遜火氣騰就上來了,黑着臉問:“不做姨娘做什麽?”她一個奴才秧子,還惦記着他的正頭妻子是怎麽着?得隴望蜀的玩意,真是貪心不足。
曲江煙心道:她什麽都不想做。
可這話不能明着說,只咬着唇委屈可憐的道:“奴婢這樣不就挺好嘛,雖說只是個沒名沒份的丫頭,可有爺仗勢,奴婢既不受苦也不吃虧。若爺垂憐,在外頭賃個院子,将奴婢挪出去可好?”
孟遜倒是挺意外:“你寧可做個朝不保夕的外室?”
曲江煙垂頭不說話。
孟遜斷然否決:“不行,沒這個規矩。”
她是家生子,一路通房、姨娘,這已經是他能給她的最好出路了,哪有正道不走,反倒搬出去成了外室的道理?
曲江煙便低泣起來,道:“奴婢不喜歡府裏的規矩,萬一行踏差錯,早晚是個死。”
她不喜規矩是真。上輩子沒一天自由自在的時候,做曲家嬌女時輕易出不得門,出門了也是前呼後擁;到後來罰成官奴,教坊司的媽媽更是怕她逃了,稍微一擡腳,不知多少人盯得死緊。如今換了身份,這才沒幾天呢,又擡成姨娘,說得好聽,是半個主子,可其實還不如丫鬟自在,到時腦袋上套了緊箍咒,日子只會比現在還難熬。
孟遜原本怒氣沖天,他一番好意,白被她辜負,氣恨得不得了,可看她哭得這般可憐,又有些心軟。
想她那霸道的性子,只是個丫鬟還罷了,真要擡舉成了姨娘,娘、祖母那裏就是雙重規矩,待她定然不如從前寬松,回頭娶了妻,便是三重規矩,她忍得一時,還真未必忍得一世,回頭鬧将起來,白讓自己頭疼。
他既打算留下她,就是打的長久的主意,沒道理三天兩頭給自己添堵。
可一個通房,哪有姨娘來得便宜?她是不是傻?!
曲江煙見他不開口,猛一扭身子,嫌棄的躲開孟遜不安分的手,道:“就知道爺對奴婢不過是一時新鮮,正愁找不着機會将奴婢挫磨死呢,可巧有了這現成的機會,爺只管坐享其成就好,哪管奴婢。”
孟遜聽不得什麽死什麽活的話,猛的揚聲道:“胡說,爺要想你死,何須如此費事。”
曲江煙越發哭得嗚嗚咽咽,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聽的孟遜不耐煩,他漫不經心的撫摸着曲江煙光裸的後背,道:“哭什麽哭?容爺好好想想。”
見他口風不那麽緊,曲江煙又有了點兒希望,她擁着被子扭頭望他,問:“爺對奴婢可是真心?”
孟遜不搭理她。
曲江煙恨不能一腳把他踢下去,可還是打疊起溫柔小意來,嬌嗔道:“奴婢就知道,奴婢就知道——”
孟遜倒笑了:“你知道什麽?”
曲江煙擁着被子坐起來,離他遠遠的,在夜色中披垂滿頭青絲,将下巴放到膝上,只露着一雙明亮的眼眸,低聲道:“奴婢就是知道。”
他哪來的什麽真心?若有一分真,也是因為她是替代品。何況她也沒稀罕他的真心,她只是想知道他對她的容忍度究竟有多少。
孟遜把她拉回自己懷裏,揉搓着她的長發,道:“越發蹬鼻子上臉了,這分明是好事,怎麽叫你鬧得成禍事了。”
曲江煙把臉紮進他懷裏一味的哭。
孟遜也煩了:“別不識好歹啊?你當爺的姨娘那麽容易,是誰都能當的?你要是真不願意,爺明兒就回了太太,另擡舉別人就是了。”
曲江煙還真不怕這個,她甕聲甕氣的道:“擡舉就擡舉。”
孟遜在她臀上輕拍了一下,道:“你當爺就稀罕你一個是不是?還沒怎麽樣先恃寵而嬌了。”
曲江煙扭着身子要躲,蹭來蹭去,倒把孟遜的火又蹭上來了,他一邊不安分的揉搓着曲江煙,一邊道:“爺是為你好,你別不領情,做了姨娘,你就是這院子裏的主子,爺的奶奶沒進門之前全是你說了算。”
曲江煙心驚:聽這話,他轉眼要娶親了?
他娶親一點兒都不稀奇,好說也二十好幾的人了,可他娶了親,自己又在這當口擡成姨娘,那不明擺着給将來的奶奶添堵,擎等着沒好日子過嗎?
曲江煙柔聲道:“奴婢知道爺是好意,也領爺的情,可奴婢不也是替爺着想,不想爺将來難做嗎?眼瞅着爺勢必要娶親,回頭屋裏先放了人,将來奶奶進門爺也難做不是?”
曲江煙這一笑一讨好,泛着桃花的臉就更多了幾分妩媚,孟遜心癢癢得慌,捏了下她的鼻子道:“不識好人心的玩意,将來你可別後悔。”
曲江煙知道他這是同意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奴婢不後悔。”
先離了這裏再說吧,至于以後如何,誰知道。
孟遜輕嘆道:“罷了。”
橫豎也不是多難的事,就應了她又何妨。
只是難免又吓唬她:“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別回頭後悔了又來求爺。外室,哼,多少人求着爺把她們納進來,你倒不惜福,将來生了兒女,可是連族譜都上不了。”
曲江煙心道:她兩輩子都這樣落魄了,哪還敢生出兒女來繼續禍害?不過孟遜這話倒提醒了她,她道:“那就不生也罷,明兒奴婢便跟太太求副絕子湯來。”
孟遜一陣着惱,啪一下拍到她臀上,道:“放肆,爺的種,你敢不生?”
曲江煙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剛喊了一聲疼,被孟遜拖過去又是好一頓蹂、躏。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完畢,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