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有數

曲江煙還不知道,尚未過門,方雲微已經将她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不過就算知道她也不意外,妻妾本就是天敵,各自利益不同,此消彼長,一旦對方的利益強了,自然要削弱自己的既得利益,能和睦相處那才叫見了鬼呢。

但她也從不覺得自己就愧對了方雲微。

且不說先來後到,就是她不明不白的跟着孟遜,也實非她所願。便是從前的紅绡,雖說有賊心,但也一直沒賊膽,要不是孟遜喝醉了扯她上榻,只怕到如今她也仍然是個敢想不敢做的慫貨一個。更別說自從這具身體換了芯子,曲江煙從未指望着和孟遜天長地久了。

再有就是,男人未娶親之前,身邊都有一到兩個通房,不只孟家有此先例,所以方雲微要恨也該恨孟家,恨這所謂的舊例,卻不是恨她。就算孟遜沒收用她,也有別人不是?香凝就是現成的例子。

最後就是,如果孟遜真的喜歡他的妻子,自是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蠢事來。他若再專情癡情些,就該婚前把身邊的通房打發掉。

如果他不打發,那就是他的事,曲江煙現如今只是個沒有人身自由的奴婢,要去哪,不去哪兒,可不由她說了算。

孟遜也不知道因為自己的無心之失,給曲江煙樹了個無形的敵人,他就算知道也只會全然不當回事,在他心裏,不管是方雲微,還是曲江煙,亦或是香凝,都只能是他手心裏的囊中之物,誰都得服服帖帖、老老實實的,否則他有的是辦法叫她們安分。

他越發來得勤。

曲江煙對他的親事不冷不熱、不疼不癢,孟遜起實是挺生氣的,好像曲江煙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及至過了這麽久,他提起方家,說起聘禮,也不見曲江煙有争風吃醋的跡象,孟遜也死了心。

自己私下思量,反倒又對曲江煙大為贊賞:這才是識時務的表現啊。她很明了她的身份,只不過是個通房,頂破天就是個妾,她這一生榮辱生死,都系在他身上,可他又不只是她一個人的。

所以她不争不妒,只守好自己的本分。可以想見,真等到表妹過門,妻妾之間也不會有什麽龌龊。

只能說,孟遜的自我感覺過于良好,他也過于美化了曲江煙的心思。

曲江煙還是格外安分,偶爾出趟門,身後都有人跟着,頌歌說過這是爺安排的,為保她人身安全。

曲江煙越發無事不出門,只時不時與曲江澧通個消息。

孟遜倒是把這兒當了個府外的落腳處,腳步挺勤快,有事沒事,不拘早晚,都跑這打個卯。有時候都過了更,他行色匆匆的進門,直喊肚子餓,曲江煙只好把人都折騰起來現給他做晚飯。

曲江煙雖然對他仍有抵觸,但他要來,她總不能把她攆出去,且還有曲江澧的事求着他。

Advertisement

一晃就進了年底,曲江煙狀似無意的問起曲江澧的事,孟遜道:“你那個舅舅說話就要進京了,回頭叫你爹準備準備,兩家人見個面。”

這是讓兩家對供的意思了?

曲江煙有點兒不太相信的看着孟遜:“就,就這樣?”

孟遜嗤笑:“不然還能怎麽樣?打從開始爺插手這案子,就料定是這麽個結果。”

他狂他有理。

曲江煙明明是既得利益者,心裏卻是說不出來的滋味。有對孟遜的感激,又有對他的不以為然。他憑什麽這麽狂傲?不是仰仗于他本身的才能和他心懷天下的一顆善心,只是因為他是皇帝陛下的鷹犬。

這樣的人,是曲江煙從前最瞧不起的,可現在她連小命都要捏在這樣的人手裏,甚至要借助于他才能把弟弟撈出來,這讓曲江煙十分矛盾。

這個世道,特權多了,自然就沒有了公平,可對于她來說,也許公平多一些,她以後的日子過得更舒坦一些,畢竟不是任何時候任何事都能指望着有特權的人替她解決。

曲江煙讪讪的笑了笑,道:“呵呵,怎麽什麽事,到了爺手裏都這麽簡單。”

确實簡單,當然簡單,他只要以皇帝陛下利益為重就是了,只要不妨礙到陛下的利益,再其次便是以他自己的利益為上。誰得他的歡心,誰就能沾他的光,與公正、清白沒關系,只與他的好惡、喜怒有關系。

曲江煙咬了咬牙。

人都是這般,行善積德是需要幾十年如一日的持之以恒的,是個十分艱難的活計,可做惡卻只是一念之間,且有着巨大利益與更為安逸的生活做為誘,惑,人們最容易屈服或是投降。

曲江煙便是如此。

她會忍不住想,橫豎髒了手的不是自己,求他也求了,一件是求,兩件也是求,只要他把自己姐弟未來的後顧之憂一并解決了,讓她現在付出什麽代價她都願意。

在這種微妙心理的支配下,曲江煙生了得寸進尺的心,她佯裝天真的道:“奴婢表弟的事,多虧了爺,奴婢感激不盡。只是還有一件,奴婢表弟的身份既定,那奴婢以後再也門就不必再鬼鬼崇崇的了吧?”

孟遜伸手勾住她細滑的下巴,笑道:“你這是什麽話?幾時爺的人出門要做賊似的鬼鬼崇崇的了?”

曲江煙微垂頭,避開他的手指,微嘟着嘴道:“爺還說不是,若不是為着避開那個什麽姓魏的,奴婢出門,爺犯意得着給奴婢指派兩個人,不離左右的保護奴婢嗎?”

孟遜哈哈大笑,道:“爺當你是個糊塗的,不想倒還明白。也就是這一陣,早晚他死了心,你只管大大方方的出門。”

曲江煙微擡眼,問道:“就沒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嗎?”

孟遜面上不動聲色,心時卻吃了一驚。紅绡就是個內宅女子,縱然刁蠻、潑辣,可那不過是女人堆裏的争鬥,真要是讓她和誰對打,也不過是抓着對方頭發撕扯兩下罷了,真要讓她見血,說不定她能當場吓死過去。

難道她這話并無別的意味,是自己多慮了?

孟遜笑着道:“你想怎麽個一勞永逸?”

曲江煙略帶羞赧的道:“奴婢就是個沒腳蟹,一向沒什麽大見識,只是出于最本能的想法才這麽說。”她邊說邊打量孟遜的神情,引導着他道:“畢竟,奴婢當日便分說了,與曲家,與曲家大小姐沒任何關系,可看他那近乎瘋魔的神情,分明不信。他能拿着奴婢的表弟做文章,就能拿奴婢別的家人再興風作浪。俗話說,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奴婢在明,他在暗,他縱然礙着爺的關系,不敢對奴婢做什麽,可奴婢的親戚們呢?奴婢想,若是有什麽法子就好了。”

孟遜道:“你說得有道理。”

曲江煙微笑:“爺也這麽覺得?”

孟遜問:“那依你的意思呢?”

曲江煙搖頭,做懵懂無知狀。這殺人的話總不好由她嘴裏說出來。曲江煙現在也學乖了,讓她以自己一人之力,去殺魏行遠,比當初刺殺孟遜還要難,除非她自甘下賤,跑到魏府去當魏行遠的替身。可那樣的蠢事做了一遭,曲江煙便不肯再重蹈覆轍做第二遭,再說能借助別人的力量達成自己的目的,她為什麽要髒自己的手?

孟遜徑直道:“殺了他?”

曲江煙迅速垂下雙眸,後退半步道:“奴,奴婢不知道。”

孟遜摸着下巴,思忖自己的心事。要說就為了個通房,便想方設法弄魏行遠于死地,他還真沒想過。畢竟自己的身份在那兒,魏行遠也只敢小打小鬧,不敢和自己真的撕破臉,有那一回大街上明着捋人,卻絕對不敢再有第二次。

但曲江煙說得也不錯,他總能找着別的法子,來證明曲江煙不是紅绡。雖說他翻不出天去,到底煩人,尤其那個朱老爹,沒事還要生事兒的主,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自己總不能袖手旁觀,到頭來還得跟着摻和這些爛事。

曲江煙看他不作聲,生怕他猶豫,便軟聲道:“論理,外頭大事,不該奴婢開口,可奴婢想,但凡能不給爺拖後腿,便是奴婢最大的功勞了。要不然爺想個法子,把奴婢的爹遠遠的送走吧。”

不該開口也開口了,誰讓這事就是從她這兒引起來的呢?

孟遜道:“送什麽送?這不是說爺怕了他嗎?”

曲江煙拿帕子蒙了眼睛,道:“什麽怕不怕的?總之奴婢也不想爺在外頭和人生事端,只要不是太過分,爺做事還是該寬宏、忍讓些,再說若是傳到外頭,倒讓世人诟病說爺為着個奴婢就和同僚不和,心地狹窄、睚眦必報之類。便是言官們不願多事,傳到府裏,老太太、太太也會嫌奴婢多事。”

也就是說,這事不僅要解決,還要盡快,別等着京城裏宣揚的風風雨雨,那麽不管她是真紅绡還是假紅绡,只怕就更無立足之地了。

孟遜擡頭瞥了曲江煙一眼,拽着她的手臂往自己懷裏一攬,拿下她的手道:“行了,什麽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哭?爺心裏有數。”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