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 19 章

村裏不少人都經歷過二十幾年前的戰亂, 對槍聲很是敏感。

林大江那一槍的槍聲打響後，許多村民當即從睡夢中被驚醒，趕忙從家裏往槍聲響起的方向趕。

許忠寧等人也同樣被槍聲吵醒。

在許桂芝的房裏沒找着她的身影時, 許家的人都還一陣擔心, 害怕許桂芝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等在屋後的水溝那裏，看到站在林大江身旁的許桂芝時，許益清等人這才心裏松了口氣。

見村民們都打着手電筒或煤油燈過來查看情況，林大江氣得朝周茍等人罵道：

“瞧瞧你們闖出來的這禍，把村裏的人都給驚醒了！”

聽到林大江指責的話語, 周茍心裏一陣不服，覺得既然是林大江開的槍，那林大江憑什麽把過錯算在他們頭上。

雖然心裏很是不服，可周茍眼下也不敢反駁林大江，他只好把矛頭對準彩雲村，說道：

“大隊長, 這也不能怪我們呀！要怪就該怪彩雲村他們不講道義，居然跑過來偷咱們村的水, 我們剛才可是當場抓住了他們的把柄。”

“彩雲村偷水這事，暫且先擱到一旁。”林大江黑着臉說，“現在我要知道, 我手頭這把盒子炮，是誰帶過來這邊的？”

在場的大風村民兵以及彩雲村的其他人，瞬間都将目光望向周茍。

“……大隊長, 這槍是我帶來的。”周茍硬着頭皮承認。

“周茍, 我看你真是昏了頭！這鄉裏鄉親的, 你帶個槍是想幹什麽？這萬一鬧出了人命來，你能擔當得起嗎？！”

被林大江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劈頭蓋臉一頓訓，周茍霎時間感覺格外的丢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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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自己辯解道：“大隊長，我沒打算真用這槍，我就是想着用來吓唬下他們。”

周茍說罷，替自己感到一陣委屈，忍不住嘟囔抱怨道：“再說了，剛才我也沒開槍，那唯一的一槍還是大隊長你開的呢。”

“照你這話的意思，我剛才開這一槍，還做錯了是嗎？”林大江瞪着周茍，“我是不是就該放着你們不管，讓你們打出幾條人命來，這樣才算對得起你們？”

周茍低頭撇嘴：“大隊長，我沒那意思，你誤會了。我就是看不慣彩雲村的人偷咱村的水。”

喬輝這時出了聲，朝林大江道：“林大江，這事确實是我們彩雲村做的不對。我在這裏，代表我們彩雲村，向你們大風村說一聲對不起。”

喬輝說罷，朝林大江彎腰深深鞠了一躬。

林大江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喬輝，你別這樣。同樣身為大隊長，我能理解你此刻的感受。”

在許桂芝找到泉眼之前，他的心情不比喬輝此刻輕松多少。

林大江：“我就實話說了吧，如果今天挖出泉眼來的，是你們彩雲村。我估計也會像你一樣，對村裏人跑去偷水的事情，選擇裝聾作啞。”

林大江坦誠道：“這面子值幾個錢，又不能管肚子飽。俗話說，民以食為天。這地裏的糧食，才是咱農民心裏最重要的事情。”

原本大風村的不少村民都對彩雲村跑來偷水這事很是不滿，但聽到林大江的話後，大家心裏的情緒漸漸都消散了。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

換位思考一下，這彩雲村的人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也不會幹出這樣偷雞摸狗的事情來。

喬大田在剛才打架時，被人砸了幾拳，眉毛都沒皺一下，可現在聽完林大江的話，他眼眶卻是忍不住紅了。

他望向林大江，朝他說道：“林隊長，今天這事，主要是我的錯。你別怪其他人，這事都是我起的頭。但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不後悔做這事。大家都是莊稼人，我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我們村種的糧食，就這樣白白爛在地裏！”

林大江深吸了口氣，朝喬大田說道：“拿桶去挑水吧，先把今天的地澆了再說。”

聽到林大江這話，喬大田和彩雲村的其他村民臉上神情瞬間都一陣激動。

喬輝也朝林大江連聲道：“林大江，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你們大風村的恩情，我們彩雲村以後一定會報答的！”

林大江：“先別急着說什麽報答不報答的，喬輝，等再過幾個小時天亮後，你跟我去公社跑一趟。”

聽到林大江要求喬輝去公社，喬大田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他立刻朝林大江道：“林隊長，你要上公社告狀的話，把我帶過去就行，我爹他跟這事沒關系！”

林大江：“誰說我要去告狀了？我是想讓你爹和我一起去公社，讓公社書記幫忙請個市裏的水利專家過來。”

見衆人還一臉不解的模樣，林大江解釋道：“我想找個水利專家來判斷下這處泉眼的出水情況，如果專家說這泉眼的水流足夠豐富，那彩雲村這陣子就來咱們這處挑水回去灌溉莊稼。”

林大江這話一出，現場兩個村的村民瞬間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彩雲村的村民們臉上都浮現出欣喜和期盼的神色。

而大風村的村民們，卻是一個個都忍不住皺起眉頭，顯然不支持林大江說的話。

對于大風村村民們明顯的抗拒态度，林大江早有所料，并不感到意外。

他朝望着自己的大風村村民們說道：“大家夥聽我說幾句，如果咱們這泉眼，在供應了咱們大風村的莊稼灌溉外，還有盈餘，那這水讓彩雲村挑去用，也是好事一件。”

“畢竟，咱們村過去和彩雲村，那也是多年的姐妹村了。現在彩雲村遇着困難了，那假如咱們有能力幫一把，那自然是應該幫一把。”

林大江的這一番話，讓大風村的村民們臉上态度都變得軟化了些。

“當然，我醜話也得說在前頭。”林大江望向彩雲村的大隊長喬輝，神情嚴肅地說道，“喬輝，如果請來的那水利專家，說我們村這泉眼的水流比較小，最多只能供應我們村的莊稼用水，那你以後就得管好你們村的人，不準他們再做出像昨晚和剛才那樣的事情來！”

“怎麽樣，喬輝，你答不答應我這條件？”

喬輝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林大江，你放心，我們彩雲村不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如果那專家說你們的水也不夠用，那我絕對不會讓我們村的人再踏足這裏一步！”

聽到喬輝這保證，大風村的村民們臉上也都瞬間閃過一抹滿意。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

如果彩雲村天天晚上跑來他們這邊偷水，那他們肯定也會被累得夠嗆。

林大江知曉喬大田在彩雲村的年輕人裏也很說得上話。

他望向喬大田，問道：“喬大田，你爹已經同意了，你怎麽說？”

喬大田：“林隊長，我曉得你的良苦用心，我喬大田也領你的這番情意！你提的這辦法，已經比我們預想中的情況，要好很多了。”

林大江擺擺手：“這主意不是我想的，你們要謝，就謝我們村的許桂芝吧。她剛才在找我過來的路上，跟我提了下這辦法，說堵不如疏。我聽着她的主意很可行，所以這才想要試一試。”

喬輝和喬大田等人都沒想到這主意竟然是許桂芝的想法，在驚訝過後，也是朝許桂芝不斷感謝。

許桂芝笑了笑，讓他們不用将這事放心上。

她之所以提議這辦法，一方面是想一勞永逸，徹底解決彩雲村偷水的事情，畢竟她可受不了每天晚上都有一夥子人跑到她家屋後窸窸窣窣。

另一方面，也是對彩雲村的人心存憐憫，覺得他們這樣也怪辛苦的。大家都是種地的人，都能理解彼此對莊稼的看重。

見兩個村子都已經達成了共識，彩雲村的人也都已經往桶裏裝好了水，林大江便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了。

可他剛一轉身，手臂就被喬輝給緊緊抓住了。

林大江疑惑回頭，“喬輝，你幹啥？”

喬輝朝林大江讨好地笑了笑：“林大江，你看，既然你這醒都醒了，要不咱直接現在去公社吧？”

林大江聞言，擡起頭望了一眼依然漆黑的天空，然後又低下頭，一臉無語地朝喬輝道：“喬輝，你知道現在幾點嗎？這會子可是淩晨兩點半左右，咱們這麽早過去公社，是搶着去給公社門口的蚊子喂血嗎？”

喬輝嘿嘿笑了笑：“有蚊子不怕，我幫你拍蚊子，保準沒一只蚊子敢咬你一口！”

林大江：“不是，咱去那麽早幹什麽，公社這會連個鬼影都沒，書記他早上8點才上班呢！”

“我就是心急嘛，想在書記上班時第一個見到他，這樣好把請專家的事情給立刻辦了！”

“那也用不着這麽早啊，你讓我再睡個3小時會死嗎？就算咱5點半出門，到公社也就才7點，天還早着呢！”

林大江此刻說什麽，喬輝都壓根聽不進去。

心急如焚的他，拉住林大江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把他往公社的方向帶：

“走了、走了，你路上要是困了，我就直接背着你走！”

“我呸！誰要趴你這老爺們的背呀！”

林大江罵罵咧咧地跟着喬輝走遠了。

在兩個大隊長離開以後，許桂芝等人很快也都各自回家去了，大家夥都還困着呢。

這天中午，等到林大江和喬輝從公社回來時，兩人的身邊還帶着一個穿着中山裝的中年男人。

那水利專家在圍着泉眼處仔細探究了一番後，得出了個讓所有人都高興不已的結論。

以這泉眼的出水量，別說供應彩雲村的灌溉用水了，就算再多三四個大隊來，那也壓根不成問題。

于是，當天下午，就連公社書記婁衛國也都火速出現在了大風村這處泉眼旁。

和他同行的，還有大風村周圍的幾個大隊大隊長。

底下大隊公社缺水的事情，這陣子是婁衛國最頭疼的事情。

眼下見事情竟然出現了這麽大的轉機，他腦中緊繃的神經可算是終于能稍稍放松了些。

林大江此刻也在泉眼旁陪着過來視察的婁衛國。

見婁衛國一臉滿意地望着那不斷從底下噴湧而出的水流，他笑着朝婁衛國道：

“怎麽樣，書記，我們大風村這泉眼，沒讓你失望吧？”

婁衛國笑着拍了拍林大江的肩膀：“何止是沒讓我失望呀，簡直是讓我大喜過望！”

林大江臉上帶着笑意：“書記你可不知道，這泉眼呀，是我們村一個叫許桂芝的女同志發現的。她這發現泉眼的經過也是頗為有趣，簡直可以用‘衆裏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那水卻在燈火闌珊處’來形容。”

林大江的話，勾起了婁衛國的好奇心：“這又是怎麽個說法？”

林大江随即把許桂芝尋找泉眼的過程，簡單跟婁衛國解釋了一遍。

聽完林大江的講述，婁衛國忍不住感嘆：“你們村這許桂芝同志，也真是有心了。這段時日，無論公社還是大隊，幾乎人人都一心想着給自家囤糧。她一個普通百姓，在這種時刻，卻還能想着要為集體做貢獻。”

婁衛國感慨完，似乎是想起什麽，轉頭望向他的秘書：“小東，咱們公社國營飯店，最近是不是有個服務員的崗位空缺？”

“是的，書記。确實是有這麽個空出來的崗位，還沒安排人呢。”

婁衛國聞言，望向林大江，說道：“林大江，許桂芝同志這次找到泉眼，為咱們公社立下了很大的功勞。這樣吧，我做主了，把這公社國營飯店的服務員崗位交給她。無論她是想要自己去，還是安排家裏人去，都随她決定。”

林大江沒想到婁衛國給出的獎賞竟然這麽大。

他之所以特意提起許桂芝，為的确實是想幫許桂芝讨要個獎賞。

可他本來想要的，不過也是類似搪瓷杯那樣的獎勵。

一個鐵飯碗工作，這份獎賞着實是大大超出了林大江的預期。

他急忙笑着幫許桂芝應了下來，“書記，那你看，這工作應該什麽時候去報道才比較合适呀？明天可以嗎？”

國營飯店服務員這可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香饽饽工作。

林大江生怕夜長夢多，許桂芝家的工作會告吹。

婁衛國看得出林大江耍的小心眼，但沒往心裏去，反倒是對林大江的好感更多了一些。

他笑着道：“那就明天去吧，早點上班，就能早點領到工資。”

……

沒過半小時，許桂芝家得了個鐵飯碗工作的消息，就迅速傳遍了大風村。

許桂芝和許家其他的人，在得知這事後，也都對此感到出乎意料。

而關于這份工作的最終歸屬，也成為了許家需要立刻開會讨論和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