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願意

願意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歡樂的鬧鈴聲将我叫醒,我迷迷糊糊地關掉手機,在床上睜着眼睛緩了一會兒後起床,打開窗簾,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天氣真好!”

我說了一聲,剛說完手機就有電話打進來,想也不想,肯定是薛醫生打來的,我剛接通,薛醫生婆婆媽媽的聲音就傳來。

“喂?老婆啊,起床了吧?早餐記得放進微波爐裏熱一熱!今天天氣可真好啊,一點也不冷,今天要不要去公園畫畫啊?你先別急着去,下午我不上班,我們一起去呗!”

我笑了笑,說道:“那你先好好上班吧,我剛起床的。”

電話那頭的薛醫生似乎是不滿,“冬天最适合睡覺了,你起這麽早幹嘛啊?你一早起就喜歡忙東忙西的,累壞了怎麽辦?你待會兒吃完早餐就好好休息,什麽也不要做,等我回去知道嗎?我前幾天剛學做了一道菜做給你吃啊!”

“好好好!”

“知道了知道了!”

“等你回來行了吧!”

一個黏黏糊糊的電話粥煲了半小時,我站在窗前,太陽要爬多久才到山上,可它的光已經先一步照在我身上。

回到丹鎮的第五年,每一天我都在薛澤的惦念中度過。

薛澤就住在我對面,後來我才知道,他竟然是我離開丹鎮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小男孩。

說實話,我對他其實并沒有什麽印象,那時候爸媽經常吵架,都沒人管我,我經常被人欺負,他們說我是沒爹娘的野孩子,可我也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別人欺負我我也要打回去。

一來二去,大家也知道我不是個好欺負的,他們也漸漸轉換了欺負對象,有一次回家的時候,我看到了那新對象,又矮又小被他們圍着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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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會兒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熱血,上去就把那些人都打了一頓,我幾乎是将人往疼裏打,只有最強烈的疼痛才會讓他們長記性。

反正我也沒人管,別人對我的語言攻擊沒有任何殺傷力,所以我不在乎。

那次之後,那些人倒是不敢再欺負他了,那個小男孩天天在背後跟着我,也不敢跟我說話,直到爸媽墜樓死去,直到我離開丹鎮。

到現在我終于回來,聽見那一聲驚喜的,期盼已久的,你終于回來了!

世界可真小,緣分可真奇妙,當初被我救過一次的小男孩,竟然變成了一個醫生,窮鄉僻囊裏走出一個大學生真的不容易,他還選擇了一條最難的醫學路。

薛澤說,當年放學回來,那條回家的路再也沒有我的身影,他是害怕的,害怕那些人會因為我不在繼續欺負他,更害怕天高路遠,再也見不到我。

薛澤說,在A市看到我時,他是驚喜的,看到我不顧惜自己身體吃辣吃到胃穿孔他是憤怒的,看到我盯着手機在等那個渣男回消息是心疼的。

薛澤說,他喜歡我,是那天我生日的時候,他猛喝兩口酒,紅着臉支支吾吾跟我說的。

我只覺得他在開玩笑,我這樣的人,我這麽糟糕的人,怎麽會有人喜歡我?

那會兒我情緒也極其不穩定,焦慮抑郁,外婆去世之後,我更是覺得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愛我了。

沈拾遺,這個遺字代表什麽?

是混賬爸媽遺棄的累贅,是外婆撒手不管的一件陳年遺物,當年紀晏禮從倉庫裏撿回了我,說他會保護我,我以為我抓住光了。

可都是假的,假的。

抑?郁症就這麽毫無預料地發作了,我躲在黑暗都角落裏無聲無息地哭,我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喘不上氣,脖子像有細細的繩索勒住。

薛澤就這麽闖進我的世界,抱着我,哄着我,告訴我,沈拾遺的遺,不是遺物的遺,更不是遺棄的遺,而是滄海遺珠的遺。

他說,我是他的珍寶。

我漸漸安靜下來,從那以後,薛澤對我越來越關注,他會在焦躁不安的時候陪伴我,不厭其煩地陪我說話,會在我開心的時候讓我更開心。

我的病情慢慢穩定下來,直到我生日那天他親手給我做了一頓飯。

我只覺得心裏又酸又漲,我以為除了外婆,不會再有人記得我的生日的,我才知道原來我也是可以過生日,只需要一頓好吃的晚飯,我就可以變得這麽開心。

薛澤喝完酒,膽子終于變大了,就抓着我的手說喜歡我,說完臉已經先紅了一大半,繼續磕磕巴巴地說,能不能讓他照顧我,他現在已經長大了,會做飯,有工作,身體強壯,可以保護我了。

我從小就圍着紀晏禮轉,早就活得沒有自我,以前他身邊的朋友嘲諷我,鄙夷我,我都是一笑置之,可自從生了病,情緒變得格外敏感,每每想起他們的話,我也總是覺得自己不配,配不上世間的一切美好。

是薛澤讓我知道原來我也是可以被人喜歡的,我也是值得被愛的,這世上你棄之如敝屐的東西也會被人撿回家小心翼翼地當珍寶對待的。

我也抓住他的手,說我們結婚吧。

薛澤瞪大眼睛,那裏面是不可置信,是驚喜至極,他極力地保持鎮定,哆哆嗦嗦地翻出身份證,抓着我一路狂奔到民政局,到了門口,發現人家關門了。

薛澤懊悔不已,氣自己不早點表白,氣民政局的人不愛崗敬業,才晚上九點半就下班,他垂着腦袋可憐巴巴地看我,問道,明……明天,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我哈哈大笑,那個平日裏冷靜睿智的薛醫生,竟然也會有這麽可愛的一面,我抱住他,說我願意。

薛澤問,你還願意嗎?

我說願意。

薛澤又問,你真的願意嗎?

我又重複,我真的願意。

薛澤像是犯了什麽瘾,一個勁兒地問我願意嗎?真的願意嗎?我也沒有絲毫不耐地說我願意,真的願意。

他問多少次,我就回答多少遍。

可誰知道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薛澤趴在我床邊,頂着個黑眼圈,像一只是犯錯的委屈小狗。

我覺得有些好笑,估計是酒醒了知道自己昨晚做的荒唐事。

我問他,你是不是後悔了?

薛澤更委屈了,說他不該這麽沖動地就拉着我去結婚,我聽完心裏一跳,失望蔓延而上。

沒等失望的感覺上頭,薛澤又說道,我應該先給你買個房子!

我不由得好笑,為什麽要給我買房子?

薛澤說,有房子才有歸宿,他覺得我沒有安全感,擔心他留不住我,怕我會離開他,有了房子,我就有一個真正的家了,一個屬于我們倆人真正的家。

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我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可現在我忽然知道了,原來我只是想要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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