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撿撿
撿撿
我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紀晏禮,更沒想到他會是那個人傻錢多還有眼光的買家。
還是館長及時走出來說道:“沈小姐,這位是紀氏總裁的紀先生,就是他想買下您的畫,因為價格不菲,所以得雙方見面具體詳談才可。”
我迅速回過神來,穩住自己,禮貌地笑了笑,“你好,紀先生,謝謝您喜歡我的畫,但它遠不值一千萬,要不您再考慮考慮?”
紀晏禮不說話,一雙黑眸就這麽烏沉沉地看着我,我笑得臉都快僵了,紀晏禮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憑借我對紀晏禮的了解,他擺出這幅表情,要麽就是生氣,要麽就是在發呆。
後者自然是不大可能的,但他好端端的生什麽氣?總不能是因為作者是我,覺得竟然是我然後失望到生氣吧?難道在他心底我就這麽差勁嗎?
“紀……先生?”
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紀晏禮垂眸,我終于擺脫了那死亡凝視,在心底長舒一口氣。
我們兩人的氣氛漸漸不對,連館長也覺察出來了,正想說話緩和緩和,紀晏禮先說道:“沈小姐的畫很有故事感,根據目前藝術畫展的發展趨勢,沈小姐的作品必定能從中脫穎而出,它的價值遠不止一千萬。”
“啊?”
我一時沒讀懂紀晏禮話裏的意思,緊接着又聽到他說道:“所以我有意想和沈小姐有更深一步合作,不知道沈小姐能否給個機會?”
對着老天發誓,紀晏禮今天對我說的字加起來可比以前三個月還要多,我本來想拒絕的,可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就答應了。
畫館二樓,安靜的聊天室裏,放着舒緩的音樂,空調的溫度很适宜,咖啡冒着熱氣,可我對面就坐着一個紀晏禮,我莫名有些不自在。
紀晏禮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我們已經五年沒見了,如果說是故友敘舊吧,憑借我們的交情也沒到那地步,如果說是甲方乙方買賣吧,為什麽他一直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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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內心煎熬極了。
“那個……紀先生你——”
“這裏沒別人。”
我沒說完的話被紀晏禮打斷,但是我也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只得問道:“什麽?”
紀晏禮說道:“你還要叫我紀先生嗎?”
我一臉茫然,差點兒脫口而出想問道不叫你紀先生該叫你什麽?
紀晏禮眉頭微皺,看得我一個抖激靈,這下子他是真的生氣了!我就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一時之間,我腦子裏閃過無數種想法,不會是紀晏禮那個小情人看上我的畫,所以紀晏禮買下,這一千萬就當做封口費吧?
至于所謂更深一步合作,不會是要買斷我後半生所有的畫畫署名權吧?我不會得一輩子給他打黑工吧?
我越想越心驚,看向紀晏禮的眼神對了幾分懷疑與畏懼,目光撇向大門,思考着如何快速離開這裏。
紀晏禮不知道抽什麽瘋,忽然走過來,我下意識站起身來,雙腿最先作出反應地就想要逃離,可紀晏禮一把拉住我,緊緊抱住我。
我愣住。
你幹什麽?你在幹什麽?紀晏禮在幹什麽?我覺得大腦空白的感覺又回來了,身體微微發麻,我用力推開紀晏禮,卻被他越抱越緊。
像是你追我趕,我的掙紮越開越強烈,紀晏禮的的雙臂卻絲毫未松,我覺得自己快要生氣了。
可紀晏禮忽然啞着聲音說了一句,“撿撿。”
我忽然卸下所有力氣,眼神露出一絲茫然失措。
撿撿。
我差點兒忘記了,我也以為紀晏禮早就忘記了,這是他給我取的一個名字,一個專屬于我自己的名字。
那時候我跟外婆還在紀家,紀晏禮養了一只小貓叫元寶,其實也沒什麽,我只覺得紀晏禮叫元寶的時候很溫柔,很有吸引力。
那會兒我不喜歡沈拾遺這個名字,就恬不知恥地也想讓紀晏禮給我取一個名字,以前的紀晏禮對我還是有幾分耐心的。
他說拾這個字的意思就是撿,以後就叫我撿撿。
撿撿。
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因為是紀晏禮取的,我更喜歡紀晏禮叫我這個名字,每次他一喊這個名字,我都記得他對小貓的那一份耐心是屬于我的。
紀晏禮也很少叫我,我也幾乎摸清了,只有在他難過的時候才會叫我撿撿,他爺爺離世,小貓生病,他在難過或者無措的時候就喜歡這麽叫我。
所以,紀晏禮現在是在難過嗎?他在難過什麽?他為什麽要叫我撿撿?
我的頭腦越來越清醒,他叫我撿撿的意義在哪裏?是覺得我像寵物一樣嗎?我忽然想起以前跟在紀晏禮身後的所作所為,可不就是寵物一樣嗎?
一個拼了命想引起主人的注意的小醜,搞出一些啼笑皆非令人厭惡的把戲,一個自以為是的可憐蟲。
似乎是感知到我不再抗拒,紀晏禮啞着聲音說道:“撿撿,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這些年?難道這些年來紀晏禮都在想念我?怎麽可能呢,他或許連我是誰都忘記了,怎麽可能想着我。
可我不一樣,我一點兒不願意回想着他,他讓我覺得自己不配被愛。
為了将紀晏禮從我的心裏挖出來,我可是幾乎在真假虛實的世界裏走了一遍又一遍的。
我眼神一片漠然,也沒有再反抗,只是平靜地說道:“紀先生,請放開我。”
紀晏禮雙臂微抖,鎮定的聲音裏透着一絲顫抖,“撿撿,別這樣叫我……別這樣叫我好不好?我求求你……”
他在說什麽?我又聽見了什麽?紀晏禮說求我?從小到大我什麽時候聽過紀晏禮低如此低三下四地說話,還用求這個字眼,更別說那個被求的對象是我。
換做以前,我是絕對舍不得讓紀晏禮受委屈,更不會允許紀晏禮這樣卑微懇求地跟人說話。
可現在不一樣了,紀晏禮對我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我再次用力地甩開紀晏禮,神情冷漠的與他對視着,他的眼裏似乎含着太多的情緒,再也沒有我最熟悉的厭惡與不耐煩。
五年不見,紀晏禮長得越來越帥,可怎麽性情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難不成是像小說裏寫的那種被奪舍了吧?
“紀先生。”
我一開口,紀晏禮又開始變得焦慮,他伸出手又想過來抱我,我後退半步,他的手僵直在半空。
紀晏禮愣了半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将手收回去,只是用一種我怎麽也猜不透的眼神看我。
我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神情,更或者說我異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樣子的紀晏禮,如果他還像以前那樣對我愛搭不理,滿臉不耐,我才感覺對味兒。
想到這裏,我忽然反應過來以前的自己有多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