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遇第五天
初遇第五天
“你說他啊。”
謝淮芳說這話時,回首看了他一眼,對上季慶塵尤其驚異的目光,謝淮芳卻絲毫不懂他為何要這樣看她。
她的手心灼熱,是因季慶塵那強大的靈力而騰騰發燙。念及此處,謝淮芳越看他越覺得順眼,自然不會去計較他為何要用那般怪異的眼神望她。
謝淮芳擡頭,笑着同令潛墨說道:“右護法,你還真是來遲一步,他的确是要帶我回家呢。”
聞言,令潛墨面上不顯分毫表情,淡淡一聲,“是嗎。”
而另一邊的季慶塵,則在他們的對話裏,思緒愈加混亂。
若說先前,那魔修稱喚她為“魔宗少主”,是季慶塵聽錯,是季慶塵誤解。那麽現下,謝淮芳親口說起“回家”,季慶塵徹底茫然。
為何謝淮芳一個道修要回的家,竟然是那長極魔宗?
她到底是、到底是……
謝淮芳真的是魔尊少主?
季慶塵望向她的目光微沉。
這時,古摩樹下傳來一道輕弱的聲音,依稀可辨,那是“少主”二字。
侍女霜霜從土裏鑽出恢複人身,她仰面看向謝淮芳,雙眸含淚,小模樣可憐極了。
“少主,都怪霜霜不好,遁着遁着,便忘記了來的路。好在右護法大人機智神勇,帶我找見了少主您,不然我一定讨厭死自己,怎麽這般沒用……”
霜霜想到之前的事,一整個就陷入了自責情緒中。眼淚噼裏啪啦掉下來,她正想再同謝淮芳說起令潛墨是怎樣的厲害,卻被上面的黑衣男子掃了一眼。
令潛墨冷冰冰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又帶着些嫌棄的意味,霜霜一下受驚,繼而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臉上長了蘿蔔紋,怕令潛墨看她的眼神更輕蔑,霜霜頓時不敢再哭。
“你吓到她了。”謝淮芳幽幽開口,瞥了眼令潛墨,想不通這人為何這般不懂憐香惜玉。
令潛墨無言。
他一擡目,見到不遠處竄動身體的妖獸,妖獸的一雙獸瞳正直勾勾的盯在霜霜身上,令潛墨揮出一掌,在這頭妖獸進攻之前将他打死。
一頭妖獸倒地,既然有更多妖獸掙脫他的魔靈,妖獸恢複自我意識,又值夜幕降臨,天時地利,盡皆有益于它們發動攻擊。
一只異藍長毛的妖獸大吼。
令潛墨眼疾手快,一把撈起還在樹下的蘿蔔精,下一刻,無數妖獸飛奔而來圍在古摩樹下群群舒展爪牙。
霜霜驚呼一聲,就從令潛墨的手裏落到了謝淮芳的身邊。
她抓着謝淮芳的衣角,看着底下的駭人景象,渾身一顫。
“少、少主,這……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霜霜顫着聲音問。
“你剛才不是說了,右護法機智神勇,這些妖獸們,自然是交給右護法大人啦。”謝淮芳表情輕松,給令潛墨遞了一眼。
對方頗感無奈。
若他能夠一力解決這些妖獸,早在來的路上,便将之盡數斬殺了。謝淮芳不會不知道。
但她知道,偏還要在話裏話外透出他以一敵千的本事,想要他下去解決。無非是因為他方才有意恫吓她的侍女,謝淮芳借故報複而已。
小女孩心性。
令潛墨不理她。
他轉眸看向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道界修士。
令潛墨雖奇怪這樣的人為何會出現在幽冥山,但想到方才謝淮芳的字裏行間卻是對其莫名親近的态度。這讓令潛墨差不多能夠确定這名道界修士不同尋常,卻也不是敵人。
——空氣中湧動的靈力氣息便是來自這人,若他是敵,早該對他們動手。
“這位,倒不似我魔宗之人。”令潛墨淡淡開口。
季慶塵沒有說話。
他當然不是。
而另一邊謝淮芳一早發覺了令潛墨與他搭話的意圖,稍微移動身形,擋在季慶塵的面前。
她同令潛墨道:“別想打他的主意。”
令潛墨自然是看中季慶塵的強勢靈力,想借之一用,不情之請尚未說出口,便遭了謝淮芳的阻攔。
“不是你說,他能帶你回魔宗?眼前困障不除,他又憑什麽能帶你回去?”令潛墨看着她說道。
雖說原先季慶塵就打算除了那些妖獸,但令潛墨這副理所當然的态度,卻着實惹得謝淮芳生出不滿。
“魔宗右護法的安危是安危,我的人性命就不是性命了。”
“謝淮芳。”令潛墨皺眉,繼而覺得語氣嚴厲了些,緩下聲音重新與她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麽意思,讓我的人做事,不先問過我,也總得問過他吧?哪有你這樣……”
這二人一聲一句,起了争執。
季慶塵滿眼複雜的望着她。
她一口一個她的人,原來謝淮芳真心将他看作是自己人。
季慶塵一時感觸良多。
想到她是魔宗少主,卻也想到她也同樣蘊有一身道門靈力。
雖還未知曉她成為魔宗少主的緣由,但見謝淮芳願意為了維護他而與魔尊右護法鬧起這般争執。
季慶塵便私心裏以為,除了一個魔宗少主的頭銜,謝淮芳其實與尋常道界修士無二。
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季慶塵心裏滋生出一股奇異的感受。
也或許,謝淮芳比那些人,要好很多、很多。
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季慶塵看着她的背影,輕聲:
“謝姑娘,我願意。”
他願意為他們掃除古摩樹下的妖獸,不為別的,只為謝淮芳的這一份相護之恩。
然而面前的人并沒聽到他說的話,季慶塵沒有再多提醒。
心念之間,他靜氣凝神,運轉周身靈力,召出一柄靈劍。湛藍若碎冰寒玉的光輝在季慶塵手掌之中綻放,重重靈力可遮日月。
他手持靈劍,騰空而起。
無數清光臨現在他一人身上,若映有清雪寒芒。
極盛大的靈力自季慶塵身側溢出,在此之際,謝淮芳覺得手心更燙了。旁邊的令潛墨再說了些什麽,她已然聽不清了,謝淮芳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半空中滿覆光華的修士。
季慶塵散出越多靈力,謝淮芳越是開心。
最後萬千靈力彙集于他手中靈劍之上,一劍落下,結下符印,只聽聞一陣哀嚎之音,古摩樹之下的妖獸盡皆為之一劍或死或逃。
“好、好厲害……”霜霜半捂着眼睛,見到群妖退散的這一幕,不禁發出贊嘆之聲。
令潛墨向這修士看了一眼,而後道出實情:“謝淮芳,這絕非是你能招惹得起的道界修士。”
謝淮芳自認為知曉季慶塵的來歷,因而只覺得令潛墨說這話簡直是莫名其妙。
“這就不必你來操心了。”
季慶塵一劍為他們辟出一條離開的路,他立在古摩樹下,正想喚她一聲。
剛剛擡起頭,謝淮芳卻突然一下子從樹上跳下來,見她衣袂翩飛,季慶塵下意識的想要往前一步,卻在即刻之間想起,她有靈力在身,她能護住自己。
靈力褪散以後,夜幕顯露本色,烏黑的一片天穹之上,偏偏懸着一輪流溢清輝的月亮。
月光纖細綿長,似乎也垂落到了在他面前穩住身形的謝淮芳身上。
季慶塵眼眸微動。
謝淮芳笑顏明媚,她望着他,說起他方才那一劍是絕頂的凜然之勢。
她是真心贊頌,也是真心對他流露出喜愛之情。
相處下來,季慶塵看出謝淮芳雖在表面待他有輕浮之意,實則純然無瑕。
再加上知曉如今他身處之地乃是魔宗的領域後,季慶塵需得小心應對,若不慎暴露身份,恐怕再無脫身的機會。
也因此,他待謝淮芳這位同道中人,頗有同舟共濟之感。
只是不知,她是如何想的。
她一介道修,真的能順風順水地在魔宗成為所謂的魔宗少主麽?
換句話來說。
魔宗令一個道修成為其少宗主,真的不是有着別的籌謀與打算?
不管往何種方向去想這件事,季慶塵始終憂心忡忡。
魔修,很危險。
萬年前,道界與長極魔宗曾經達成過一段和平共處的時光。
只是時移世易,随着靈氣資源不斷向道界傾斜,萬年以後的今天魔宗再無法按捺爪牙,将殘忍狂暴的手段伸向道界。
魔修之所以為魔,是因其所修功法陰厲狠毒,修煉其功者,極容易成為嗜血狂欲的怪物。
而魔修之中修為高深者,自然是能克制這種由功法帶來的本能,譬如現在立在謝淮芳身旁,正審視着他的魔宗右護法,令潛墨。
但是克制本能,卻不代表沒有這種本能。
尤其是在與道界徹底撕破臉皮後,季慶塵更覺魔修的惡性非比尋常。
他不知道謝淮芳究竟經歷了什麽,才能在魔宗至今安然無恙。
但是他想,隐藏的危機早晚都有爆發的那一刻,謝淮芳久留于此,定然會遭迫害。
他也一樣。
一事畢了。
謝淮芳帶着侍女霜霜往幽冥山出口的方向走去。
還未走出幾不,忽而聽得季慶塵的一聲:
“謝姑娘。”
她回首,望向他。
但見天邊明月垂落,恰好映在季慶塵的身後。
謝淮芳手中掌着他寄存在她這裏的半數靈力,滾燙的,讓她想到灼炎獄之下湧動的赤海潮水。
不過卻遠遠比後者的存在更為讨喜、也更令她滿意。
——誰會不滿意這樣剛強高深的靈力?
靈力莫測,長得又美。
——誰會不喜歡雲雲獸送給她的這份禮物?
謝淮芳看着他,盈盈含笑。
他的眼眸清潤,一如夕漸月華,此刻注視着她,低聲。
“謝姑娘。”
“我可不可以,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