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遇第六天

初遇第六天

天穹濃墨暈開，夜色暗湧。

謝淮芳的眼眸裏藏了星子，望向他時面上含笑，她啓唇，“當然是要留在我身邊了。”

不留在她身邊，他想去哪裏？

季慶塵微怔，似是沒想到她會這般輕易應下。很快他見謝淮芳轉過了身，季慶塵只在原地停留片刻，便跟随到她身後。

他上前，走到謝淮芳的身側，聲音很輕，卻足夠令她聽見。

“謝謝你。……謝姑娘。”

謝淮芳回眸瞥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不過她的步調輕快，顯然是心情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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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魔宗之際，天已微微透亮。

一路上，一向不愛與外人打交道的令潛墨出了好幾次聲，一會兒問季慶塵姓甚名誰，一會兒又問他是從何處來。

明晃晃的打探之意藏在字裏行間，謝淮芳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季慶塵卻沒有分毫厭煩之意，能回答的則緩慢言說一二句，不能說的則緘默不言。

偏偏令潛墨另有所圖，硬是要将有關季慶塵的一切刨根究底，到了最後自然是惹了謝淮芳的不快。

“右護法有心思把時間浪費在這裏，不如想想等會回去魔宗，該怎麽整治夢莺等人。平日裏小打小鬧，你們也不管，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是此次在幽冥山中，我險些遭了那些人的設計。左護法護女心切，未必會責罰夢莺，我父親尚在閉關，根本不知道有這些腌臜事。”

說到這裏，謝淮芳頓了下腳步，看向令潛墨，“還請右護法大人，多多操心我這個魔宗少主的事呢。”

謝淮芳故意這樣說辭，無非是想惹他把心思放到別處。令潛墨垂了眼眸，正想與謝淮芳說起這事，卻見謝淮芳徑直往宗門走去。

不。不只是她一人。

謝淮芳旁若無人地牽住那道界修士，親自領着對方踏入了魔宗的領域。

令潛墨在原地駐足良久。

“右、右護法大人，您，不回去嗎？”侍女霜霜站在他的後面，小心翼翼的出聲提醒。

方才少主拉着那道界修士的手，兩個人不管不顧的就離開了，少主根本忘記招呼她一起走，致使霜霜現在待在令潛墨身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聽到霜霜的聲音，令潛墨餘光掃了她一眼，“你先走。”

霜霜呆了一下。

她怎敢越過右護法上前？

霜霜連忙擺了擺手，“我還是等右護法先動……诶？”

豈料她這一句等候的話尚未說罷，霜霜便瞧見原本屹立在她身前的令潛墨動了身。雖不知他為何會改變主意，但霜霜總算能夠安安心心的往前邁進一小步。

去到宗門前，霜霜一下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謝淮芳，心中一喜。

還好少主沒有完全被那美色迷惑，還記得有她這麽一號人。

霜霜歡歡喜喜的向謝淮芳走近。

哪裏想到再近一些，便聽到了一群人呼痛的聲音。

只見宗門前烏泱泱的倒着一片魔修，個個模樣狼狽，有的傷了胳膊，有的傷了腿，衣衫褴褛，隐約可見樹叉橫斜的痕跡。

這些人正是先前被謝淮芳以道界陣法困住的那些魔修。

最早的時候，是令潛墨找到了他們，不過令潛墨當時在查找謝淮芳的下落，沒管他們。于是在陣法中困了一天又一夜，等到陣法靈力散盡之後，他們才得以脫身。

這些人一離開幽冥山，便回了魔宗，只是守在魔宗門前的魔修奉了某個人的命令，不僅沒有為他們開門，還一人一紙一筆寫下昨日罪狀。

夢莺不肯寫，旁的魔修為了盡快脫身便逼着她寫，氣得夢莺破口大罵，罵了一宿，嗓子啞了，身心更是疲憊不堪。

“都在呢。”謝淮芳一走過來，就瞧見這些人的狼狽模樣。

聽到她的聲音，于衆人之中擡起了一張臉，夢莺面露憎惡、咬牙切齒。

“謝淮芳！”

夢莺朝她扔去手裏的筆，只是一夜過來，身上靈力耗盡也就算了，更是沒一點力氣與謝淮芳做鬥。

“是你做的好事吧！”

謝淮芳望着眼前亂象，心裏覺得快意，面上卻是搖頭，“夢莺妹妹這就錯了，不是我哦。”

不過多久原先走在她身後的令潛墨等人來到。

謝淮芳早知道是他有意做了這些事，更是知道夢莺對他的心思。

謝淮芳故意對令潛墨露笑。

“這一回就謝過右護法了。”

令潛墨默認如此。

夢莺瞧見，自然也明白一切，可她偏是不肯認是令潛墨所為，嘴裏咕哝着，“一定是你挑唆、表哥怎麽可能這樣對我……”

與此同時，夢莺顫顫巍巍爬起來，想要走到謝淮芳面前，卻被地上不知道是誰的一條腿絆了一下。

夢莺摔倒，連連喊痛的卻是地上那名魔修，夢莺捂着膝蓋瞪着對方。

就是這人害得她又在謝淮芳面前丢了臉，夢莺心裏實在氣不過罵了句去.死。

因這番口角，二人起了紛争，吵吵嚷嚷，夢莺更沒心思去找謝淮芳理論。

這幅狗咬狗的場景把謝淮芳逗笑了，她的笑聲清悅，落入季慶塵的耳中。

他紅着耳根子偏過臉去看她。

待到謝淮芳笑定之後，季慶塵這才輕聲對她說：“謝姑娘，能否松了我的手？”

謝淮芳柔嫩潔白的手指落在他的手背上，似有似無的力氣按着，不叫他把手抽出來。

她的手指微冷。

觸碰着他的手背，卻讓季慶塵感受到一星兩星的灼燙之意。

之前，謝淮芳突然牽住他的手，他毫無防備，再想阻攔之際，卻被謝淮芳攀住了胳膊。

輕輕的摩擦，讓他不敢有輕妄舉動，一直至今，季慶塵方才尋到一個合适的機會，道出這份不妥。

然而即便他明言在先，謝淮芳卻也只是淡淡望了望他。

季慶塵無奈，只好把話再說一遍，請她松開他。

偏是這般合理的要求，卻惹得謝淮芳微微皺了眉。

“季瑄。”她看着他，吐字緩慢，“是你主動要留在我身邊，只是這樣而已，你便接受不了？”

說着話，謝淮芳拉起了牽着他的手。

季慶塵眸光微動，正因謝淮芳的這番話而啞然無聲。

他的目光垂落到她的瑩白指尖上。

原來這就是謝淮芳願意将他留在身邊，他需要付出的“代價”。

季慶塵想告訴她，她這樣做實屬是輕薄之舉，可是思定後，他卻是說不出口。

糾結有，不可理解也有，但最後還是化成一道默然嘆息。

季慶塵深深望了她一眼。

正式進入魔宗之後，魔宗的氣場帶給季慶塵一種侵略、壓迫之感，和先前所在的幽冥山完全不相同。

在幽冥山時，季慶塵之所以未能及時覺察到，那時他已經身處魔宗領域，是因幽冥山之內以妖獸為主，并無太多魔修陰厲之氣。而今踏入魔宗，此群魔所在，只是頃刻之間，季慶塵便覺此間靈氣走向，完全與道修相悖。

季慶塵警惕不已。

而與他同行的謝淮芳，卻并無他這般謹慎小心之态。謝淮芳行步自然，輕車熟路走去連雪山，一路上遇到好些個魔修向她問好，謝淮芳都不冷不熱地應下了。

那些在宗門內部忙活的魔修也早在碰到少主之時，就感受到了一道道修氣息的存在。

可是他們擡眼一看，見那名道修正定定站在少主身旁，這些魔修不敢言更不敢問，向謝淮芳匆匆一拜後，逐次散去。

走去連雪山時，謝淮芳特意繞了遠路，去到一處府苑。

還在廊道上走着的時候，謝淮芳就看到了府苑門前立着的灰袍女子。

“你在這裏等我。”謝淮芳讓季慶塵留在原地。

她則走上前去，口中喚道：“尋真姑姑。”

對方也瞧見了她。

她的眼神本就如古井無波，在見到謝淮芳時，更是不易令人覺察的添上了幾分冷意。

然而等到謝淮芳走到她面前，夢尋真的唇邊還是揚起了笑。

“少主獵妖歸來，恭賀少主。”夢尋真語氣平淡，全無她話中所言恭賀之意。

不過謝淮芳不在乎對方的假模假樣。

“尋真姑姑可別再說這事兒了。”謝淮芳故作懊惱，“昨日夢莺她又……哎，姑姑還是自己出去看看吧，否則夢莺妹妹被罰慘了，可就不好了。”

果真她一提及夢莺，對面的人就變了臉色。

夢尋真盯着她，“究竟發生了何事？少主不妨詳細道來。”

謝淮芳面上仍然是一副為難的表情，“尋真姑姑，三言兩語都講不完這回獵妖的事，再說現在講這些已是遲了。我倒是安然無恙，只是令潛墨卻還在為此生着夢莺妹妹的氣，我勸不住他，只得委屈了夢莺妹妹……”

謝淮芳雖是含糊其辭，卻也足夠令夢尋真知曉夢莺現在的處境不妙。

夢尋真愛女心切，當下便想要去尋夢莺，只是才動身一部，複而想到了令潛墨。夢尋真思量再三，還是沒有出了府苑。

“多謝少主提醒，不過右護法到底是莺兒的表哥，莺兒若做了不好的事，右護法代為責罰也無不可。”

夢尋真看着謝淮芳，眼裏帶着若有若無的笑，像是看破了她的那點小心思。

謝淮芳扯了扯唇角。

“我只是心疼夢莺妹妹，更覺得令潛墨下手太重。……不過尋真姑姑覺得不要緊，那倒也是無妨。”

“……尋真姑姑，我先離開了。”

謝淮芳折身離去，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來。

本想借着夢莺的事，挑撥挑撥左右護法，最好把事情鬧大，鬧到魔宗上下人盡皆知的地步，這樣等到父親出關，得知來龍去脈，自然更不會饒恕夢莺。

不過夢尋真一向心思重，謝淮芳特意過來“好心”告訴她夢莺的慘狀，确實多少有些刻意的成分，夢尋真不上套，也是正常情況。

這樣也好。

既然現在夢尋真不打算去為夢莺解圍，那就讓夢莺在宗門外面多受些磨搓。

原來在幽冥山大森林時，夢莺在衆人面前，意欲借那一箭戲耍她，現在的情況倒是正相反，好好搓上一搓夢莺的戾氣，理當能夠令夢莺安分好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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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雪山。

謝淮芳的居所。

季慶塵已在此處待了好些時日。

謝淮芳一直不讓他去別的地方，想到他的半數靈力還在謝淮芳的身上，再就是往外面走随時随地都能碰見魔修，季慶塵自然颔首答應。

靈力的事情，謝淮芳是個好說話的主，他稍微提了一下，謝淮芳便表示了理解。

反正現在在她身上的，也不是她自己的。靈力這種東西，還是自己的為好。

若季慶塵是什麽惡劣人物，有心調動，則會使她體內屬于他的那份靈力反噬于她。

不過還好，他是什麽人，謝淮芳一清二楚。

“我答應你，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謝淮芳看着他，笑着讓他靠近一些，“離我這麽遠，能聽到我說話嗎？”

季慶塵猶豫片刻，還是走近。

房間內，紗幔之後，謝淮芳笑顏如花，只是一見，便讓季慶塵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

那個時候。

謝淮芳牽他手的時候，也是這般明媚笑容。